实力诗人方阵
寒 意[组诗]
子梵梅
诗人小传:
子梵梅,福建龙海人。著有诗集《缺席》《诗歌集》《还魂术》,诗文图集《一个人的草木诗经》,随笔集《秘密的瓶子开着花》。现居厦门。
推荐语:
子梵梅认为,一个好诗人,要尽其力还给词语清澈的本质。她盼望能在民歌那里找到所希望的俗世的本真和汉语不被破坏的肌理,同时要发掘汉语的多重语义,派生出无穷无尽的命名。而她所说的向民歌学习,并非要成为一个“唯民歌手”,只是向其简洁的叙事学习,向其舒缓的节奏和音律学习,尽力挽留词语在被破坏之前的质地。她珍惜写作的孤独之感,追求诗的本真,并不介意评判者的褒贬,拒绝干扰和损害。
——苏历铭
榕树树梢的雷声
并没有震落叶面那些灰尘
久久蹲在阳台的人起身关窗
他用手拨动窗帘,窗帘只是动了动花边
一直待在原来的地方
雷声并不介意它的无效,在天边滚来滚去
太多的翻云覆雨,轮到它已经无能为力
天暗下来了——
又不是只有今天才有天暗下来这回事
日头落了。白天正在兴奋地宣告
它想要的黑夜到来了
一个母亲牵着她的孩子出门
她有一些犹豫
既要用左臂护住孩子的身体
还要用右手捂住孩子的耳朵
在这个乌云密布的傍晚
我看见的比事实上的更少还是更多?
退回到无名的沙尘
退回到自荣自枯
退回到没有商店和街道
没有鲜衣怒马一词
没有解甲归田一事
父亲还是有的
他通过母亲诞生我
母亲还是有的
她更早之前诞生了父亲
这个源头无须寻找
它就在那里
至于鸡雏从哪里来
没有谁会去追究
因为那时没有谁会无聊到
要去深究哲学的问题
这天早晨
一个人他走到河边折柳
不是为了相送
因为无须远游
折柳是要插在门楣上
因为那时
风俗已经有了
我迫切要走到四个月前
一个生气的人驯养孔雀的地方
驯雀人已经不在
他去了哪里?
为了让孔雀听话开屏替他挣钱
他拼命摔打三只美丽的孔雀
那个生气的人
一定是个不遂志的人
我为什么要再次去看那个生气的人
去看那三个可怜的演员?
绚烂的羽毛
陈旧的肉体
破碎的五脏
我去看他们
是因为时过四个月
我的心还在战栗
那半江静静的流水
那半江乱飞的羽毛
我不为省略而活
不为旧井里那口月光而活
我为院子里那只乌鸦
送去清水和一小块鲜肉
但这也不是我活着的理由
关于这个理由我想过很多年
最后我明白了,我有幸还有父母和孩子
何必去想如此寒冷的问题
我在途中,爱上预报的福建台风
记得出门那天是“莲花”,回程换成“浪卡”
台风会把飞机变成玩具吗?
观光的蝴蝶会坐上电瓶车在大海的波浪上相爱吗?
我是如此喜欢问句。床头的镜子上写着一行字:小心烟头!
感叹号更像烟头,还是问号更像烟头?
我没有能力消除问号
也没有能力积蓄足够的感情来喟叹
我只是一滴无力的墨水滴在纸上
顿了一顿,什么都还在,什么都没有解决
白纸落满惶恐的黑字
苍茫又向苍茫掘进了一尺
在某个兵荒马乱的中午
我继续慢半拍或者慢一拍地生活
最后一个知道国家已经换了领导。
就那么黄粱一枕,好多事就过去了?
包括那个刚孕满7个月的孩子
从肚子里冲撞出来——
“急于出生,皆为不怕死。”
就在我耽搁的迷糊里
金边玫瑰又凋了一圈
良辰美景虽是弹指间
该眷顾的还是会来眷顾
在第二拍即将到来之际
我跟上来了
终于抓住机会向夜色递去橄榄枝:
带上我脚下迟钝的滑轮
咱们去看看老虎
还在不在笼子里打盹
总有崭新的一天在嚷嚷着要消失
总有一个叫不甘的伙夫
把柴火往灶膛里猛塞
一滴水融化在海里,即便它称为消失
也已经强大到可以拿来当箴言
杯子见底了,夜更深了
柔软的人柔软得不行了
多情的人多情得想多爱几个人
一整夜在酒中漫游,希望有人来认领
尽管最后还是自己领回自己
睡到自己的床上
尽管此前曾有擅口头斗勇者
宣称他要睡到别人的床上去
但无须等着酒醒
他已经乖乖回到了日常
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总是有一定的缘故。
为什么不照顾一下这残缺的时日?
当然,喝酒类似修补。
当酒事的尾声竟然还有新酒正在打开
还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
夜光杯闪闪发亮,“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好——花——不——常——开……”
咿咿呀呀唱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