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换哨子

2014-02-27 14:27普飞
少年文艺(1953) 2014年2期
关键词:哨子马帮金沙江

普飞

小时候,我们农村孩子上小学,最羡慕的是老师挂在胸前的那只哨子。老师拿起哨子在嘴上“噼呖呖”一吹,下课后不知跑到哪里玩耍去了的孩子们,不管他是躲到哪儿,都会立即跑到老师面前集合,老师叫排队做操就排队做操,叫进教室上课就进教室上课。

我们每个小学生的最大奢望就是自己也能有一只老师那样的哨子,在村子里,“噼呖呖”一吹,把那些还没到上学年龄而在村子里玩耍的孩子们,都招到自己面前来,叫他们做这个做那个。

可是,我们不知道哨子在哪里有卖,就是知道卖哨子的地方,爸妈也不肯给钱让我们买的呀!

有一天下午放学以后,太阳把春末夏初的河水照得暖暖的。我回家挂上书包,便拿上一只篾编的畚箕,到村前的小河里捉小花鱼。

春末夏初之交的小河水清澈见底,河床上布满篮球大小的石头,石头上拖着像妇女长发一样的青苔。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站在水比较浅的河边,在估计会躲藏着小花鱼的石头面前把沙抹平,让畚箕口紧紧贴在沙上,随即掀翻前面的石头,并张开一只手快速地贴着河床往畚箕口刮去,如果有鱼,就被赶进畚箕里了。紧接着把畚箕端起来,水完全从篾孔间漏了下去,剩下小花鱼在畚箕里蹿来蹿去,我赶快把畚箕端到沙滩上,把小花鱼一条一条捉进挂在腰上的鱼篓里。再回到河里水浅的地方,继续用畚箕捉鱼。一条小花鱼有人的一根手指那么大小,在小河里花上两三个钟头的时间,就可以捉到不少鱼,带回家去用油一炸,晚餐上就多了一大碗香喷喷的佳肴。

那一天,我正在和一些孩子捉鱼,忽听到母亲叫着我的乳名:“福有!别捉了!跟妈回家吧!今下午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跟着你的赶马郎舅舅去逛地方吧!”

母亲说的舅舅,其实是我那真舅舅的三弟,他的一条腿上请文身匠文着一匹紫黑色的马,他自称赶马郎,别人也都称他赶马郎。但他家并不养马,连我们这一带的彝族寨子都不养马。他赶马是替别人赶的,在我们这彝族山区的一边有两个很大的回族寨子,那里的许多人家都养马,常常十几户几十户组成一队马帮,往返于滇中、滇西、滇南一带,把甲地的货物驮往乙地,又把乙地的货物驮回甲地。有的回族马锅头需要招一些帮手参加赶马,便到彝族寨子来招人,我的赶马郎舅舅就是常常这样被招去赶马的,一去就是半月一月,完工后便回彝族寨子里来闲着,再等着下一次被招去赶马。

如今,赶马郎舅舅又要去赶马,而且这一次要带我到外面开开眼界。

在我们彝族山区上学,旷不旷课辍不辍学都依着学生家庭,自由得很。我便跟母亲回家去,在晚餐上炒吃了我捉到的小花鱼。然后好好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赶到回族寨子吃早餐。

早餐以后,有我赶马郎舅舅参加的马帮队伍出发了。头马、二马的驮子上插着三角旗,胸前挂着一对又圆又大的铜铃,后面的每匹马上也都挂着两串马铃薯大的小铜铃。赶马郎们戴着厚厚的胶皮帽盔,穿着马甲,挎着手枪或扛上步枪,还由两个人敲着一对芒锣。每匹马驮着向商家买来的锄头、镰刀、斧子等各种农具,还有盐巴、藕粉、粉丝、笋子等食品。

我们日行夜宿,走了七八天,来到一处山头竟然还有积雪的地方。那些散布在山谷里的寨子已经不是土掌房也不是砖瓦房,而是木板房和茅草房。据说住的也是彝族,但他们的服饰和我们家乡的不同,说的彝语也和我们家乡的不一样。好在他们有许多人像其他少数民族一样除了讲本民族语言还会讲汉语,赶马郎们就能用汉语和他们交谈。

马帮在这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马帮继续上路时,赶马郎舅舅把我托付给了他熟悉的一户人家,说是等马帮返回来时再带我回家乡去。

我住的这户人家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三个对我很好。吃过荞麦拌饭的早餐后,他们每人拿上一只畚箕,也递给我一只畚箕,然后把我带到了一条江边。他们告诉我:这条江叫金沙江,沙里混杂着金子。鸭子捕食小鱼时也把金子连同河沙一起吞了进去,养鸭的人家杀鸭时,就能从鸭胃里掏到金子。我们带上畚箕来到江边,不是要捉鱼,而是要淘金子。

他们卷起裤脚走进江中,站在江边水浅的地方,用畚箕淘金。我一看,这和我在家乡用畚箕捉小花鱼差不多,这活计我会干。我也高高卷起裤脚管,涉进江边水浅的地方,开始淘金。这里是大江,不像我那家乡一样有那么多披着青苔的小石头,这里要么是猪大牛大的石头,要么就是连片连片的沙滩,我像他们那样用畚箕直接把沙子撮起来,待水漏下去后,用手指围着留在畚箕里的沙子,在沙子中挑拣那些比沙子沉重得多的沙石。他们告诉我:这就是金子。我勤奋地撮着,有时连撮许多次都找不到一粒金子,有时仅撮一次就有两三粒金子,有时是每一撮就有一粒金子。孩子们告诉我:他们有了自己劳动所得的金子,等到那些外地人来这里收购金子,他们也把自己的金子卖出去,自己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买糖果买玩具,那些收购金子的外地人有的也带着小商品呢!

一直过了五天,赶马郎舅舅才从他们要去的地方返回来,马帮原先驮着的货物早就卖了,现在驮着的是藤帽、藤椅、棕皮、兽皮、虎骨、药材、干蘑菇等货物。马帮依旧在金沙江边的彝族寨子住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返程时,我便带着我淘到的金子,跟着赶马郎舅舅回到家乡去。

回家乡不久,在一个太阳暖暖的白天,我们村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货郎担摇小铜锣的声音。山区交通闭塞,经济落后,离城市遥远,很少有人去见过城市里的商店,有一个卖小百货的到村里来,村民们高兴得像碰到一个节日,他们没有钱,土特产却多的是,便拿上家里的物品去换取货物。有的用一只羊羔换到了一斤盐,有的用一只母鸡换到了一支缝衣针。

我是个孩子,没有羊羔和母鸡换取货物,便试着掏出我从金沙江带回的十几粒金子问:“这是从金沙江淘到的金子,你要吗?”卖货的问:“那你要我的什么呢?”我兴奋地在他的货郎担上扫视着,啊!在他那琳琅满目的货品中,我终于看见了一只我奢望已久的哨子,那种哨子我早就听说是用白铜做的,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外,就只有带着士兵的排长、连长才有资格吹哨子。他们把哨子一吹,哨膛里的软木丸子急骤滚动起来,发出尖啸的“噼呖呖”的声音,那些学生或士兵就赶快跑到一起集合起来了。

如今,我终于也有一只哨子了,是用我从金沙江淘到的金子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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