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海
野马回家:保护区的新宠
普氏野马在它的原生地消失半个多世纪后,终于回到了它的故乡——卡拉麦里保护区。这是2001年8月28日的事。当时笔者也在现场,感受到了这一历史的时刻。
当时,第一群野放野马从吉木萨尔人工繁育基地运到野马野放的第一个中转站——卡拉麦里保护区别里库都克时,还被关在很大的围栏中,度过了最初几个月的预野化。后来,真正放开围栏,让它们在卡拉麦里的荒原中可劲地撒欢。但在实际野放的过程中,保护区的专业人员发现,到了冬季,尽管野马活动范围比其他3个季节都扩大了,降雪而不用依赖天然的水源地了。但是,由于大批的家畜进入到保护区牧放,冬季的天然饲草难以满足野马的生存需求,保护区进行了冬季围栏补饲工作。分别在别里库都克和乔木西拜建了两个储草点和相关的围栏设施。
在野生动物保护中,特别是在保护区内,一般原则是减少人为干预,但这有例外,这个例外就要保护区内没有其他人为干预。生长了一夏天的草地,到了入冬,大批的家畜进入,就是最大的人为干预。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再次的人为干预,就是向被保护动物提供额外的补饲或其他方面的救助,也是一种无奈而较佳的选择。
蒋锋是卡山保护区野马监测的专业人员。蒋锋说,野马被人驯养了多年,放在野外,仍然是有困难的。在纯自然状态下,野马是自生自灭,但国家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从国外引种、扩繁、野放,一匹野马价值几何?有人说是上百万元,我看是值这么多钱,但野马仅能用钱去衡量吗?
管护员艾代是一个“老野马”了。对这个称呼,艾代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在野马野放前,艾代就在吉木萨尔野马繁育基地工作过两年。后来到了卡山保护区,专事野马监测。30岁的艾代,在卡山保护区野外工作了10年,好不容易在恰库图找了一个媳妇。卡山保护区的领导说;“艾代娶了媳妇后,我们考虑也让他媳妇一起进入保护区工作,建立夫妻档保护站。”
艾代追踪野马是很有一套。2012年6月中旬,保护区工作人员到福海三个泉一带(保护区西部边缘)对4匹单群野马进行交接。炎炎夏日,荒漠草地、沟壑,哪里有野马踪迹?但艾代有办法。从水源地出发,循着野马的踪迹,往东北方向追踪了十几公里,发现了4匹膘肥体壮地在野外采食的野马。
艾代说,这4匹野马在这个区域已经待了3年了。每次来都是一公三母。但野马不是人,不能丁克啊!保护区领导说,适当的时机,要从其他马群里调剂一匹公马过来。没有竞争,就没有繁殖。这4匹野马在这个天堂里待久了,连繁殖后代的本能都丢弃了?
艾代说,有一年春天,我们得到油田的报告,他们救助了野外缺水的野马群。保护站立即启动救援方案,派艾代等3人带上3个大水桶去跟踪野马。3个人,一辆车,一顶帐篷,一个锅,7匹野马。野马走到哪,他们的宿营地就在哪。挖一个坑,铺上防水塑料布,倒上水,让野马饮用。然后再挖一个坑,支上壶,烧茶。喝清茶、啃干馕、就榨菜,一跟就是8天。后来,野马往北进了沙漠,越野车进不去,只好绕道到沙漠背面等,又是一天一夜。终于等到野马来到传统的水源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艾代说,野马刚野放的头几年,冬季时到处都有雪,到处都有草,特别是越过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跑到了采油区。冬天吃雪啃冰还好说,可到了春天,冰雪融化了,没有了水,就会有生存的危险,这也需要进行记忆训练。
艾代在保护区南面的乔木希拜保护站工作。这里离富蕴县牧办比较近,有一个很好的地名:甜水井。虽然叫甜水井,其实泉里出来的水人不能喝。而野普氏野马、蒙古野驴、鹅喉羚可以喝。刚开始,保护区只有两间简陋的房子。2009年的冬天,几个北京来的硕士研究生也在站里住着,进行野马驱虫的专项监测。寒流袭来,漫天的风雪把进出的路都封了,皮卡车出不去,已经两天了,在围栏里的野马没有补饲,他们会怎么样呢?在这个时候,请示汇报是没有作用的。艾代找邻居商店的老板借了一匹没有马鞍子的马,防风镜、皮大衣、皮帽子,全副武装,光板骑在马背上。4公里的路,走了2个半小时。打开草库的门,把草给野马喂,那真是饥不择食。还好,寒流来了,围栏里的野马安然无恙。不过,艾代的臀部添了两个血泡。
卡山保护区的负责人陶永善告诉笔者,在卡山保护区上万平方公里的范围里,特别是核心区,没有人可饮用的淡水。分布在保护区不同区位的7个国家生态公益林管护站,现在的基础设施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可淡水,还是要从很远的地方用汽车运进来。每个管护站都要设水窖。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就是靠水窖在支撑每日的生活用水。
相对于人的饮水,野生动物的饮水是各种各样的,同一个饮水点,野马是一群一群分时来饮水,那是要饮澄清的干净水。而野驴不管不顾,整个晚上一群一群不停地饮水。野马不同于野驴,野驴可以用蹄子在野地刨坑饮水,野马不行。咋办?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就开挖了70多个人工饮水点,还好,当雨雪充沛的年景,地表径流或浅层地下水都可以汇聚到这些人工增设的坑,形成较大面积的供水网络。当然,这些人工增设的补水设施,大多也选在周边草情较好的区域。特殊干旱年份,保护区还要给野生动物相对集中的区域,采取汽车拉水等特别措施增加水的补给。
在野马最早的野放地——别里库都克,笔者看到保护站的一对哈萨克夫妻在救助2012年春季产下的15匹野驴犊子,这个站为此专门饲养一头高产黑白花奶牛。可一头奶牛能产多少鲜奶?250克的袋装鲜奶,一次两袋,一天两次地喂。女主人说,这些野驴犊子,要人工补饲一个月后,才能野放出去。
卡拉麦里:大漠蹄声近亦远
有人说,上天是公平的。寸草不生的大沙漠下必有宝藏,这已被无数事实所证明。卡山保护区地形地貌的特点并不是寸草不生。在地表之下也有丰富的矿藏资源:油气、煤或其他已知或未知资源。这些资源可以干什么?有些是可以供应国内市场紧缺的资源,如油气,有些是瞄着未来的开发。但是,在卡拉麦里山这片土地的植被和在这片大漠世代生存的有蹄类野生动物,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是独一无二存在着,它们也是我们的资源,被称作野生动物资源。
在现在的主流话语里,所有的资源都要为经济发展服务,为GDP主义服务,因此,只能是元帅——GDP升涨,其他让路!是否包括硕果仅存的稀有濒危的野生动物呢?谁也没有明说,但在实际操作中,大多是如此。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如果我们生活的地球,在未来的某一天,只剩下我们人类自己这样一种生物(或放宽了说是动物),那么,我们生活的地球,还能是我们的可爱星球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并不是很大,但如果任由我们人类短视和自私的基因恶性膨胀,那么,我们人类只有孤独至死。在航空航天时代,人们越过万水千山去往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奔着澳洲大陆生活的袋鼠和树熊而去的。你能说陆生野生动物毫无价值吗?毕竟,在野外看到的自由奔跑的野生动物与在动物园见到的同科野生动物,对人的享受是不一样的。现在,驾车行驶在国道216线穿行卡拉麦里保护区的人们,时常有惊奇地发现,也可看到在野外生存的普氏野马、蒙古野驴和鹅喉羚等。
“卡拉麦里保护区正在被破碎化和片断化。如果这种情况不能得到根本扭转,那么,我不能肯定,卡拉麦里山有蹄类自然保护区的野生动物还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长期从事卡山野生动物保护的动物学博士初红军说。
什么是卡拉麦里保护区被破碎化和片断化?保护区南部的油田和油田公路,东部的国道216线,保护区内纵横交错的牧道,草场围栏,正在建设和规划建设的矿山及其资源加工企业、规划中的铁路等,都在从保护区内割裂保护区的完整性。其实,现在讨论经济发展重要,还是保护包括野生动物在内的生态哪个重要并不是关键议题。已有的包括公路在内的设施在建设和设计中,并没有设计野生动物的通道,那么未来呢?是否应根据保护区野生动物的习性,设计符合要求的通道。同时,在保护区里已设置的所谓草场围栏,是否到了拆除的时候了?因为每年都有一些野生动物因围栏而死亡。一些保护区范围内的工矿企业的生产标准,特别是环保标准:噪音、粉尘等进行严格设置,并与保护区设置安全的隔离墙,防止野生动物因不当设置围栏等受到伤害;还有就是对地下工程包括地下水的开采,要有更严格的地表水与地下水的地质评估,防止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可能。
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卡拉麦里保护区的放牧活动应逐年减少;保护区年际降水出现异常时,特别是干旱年份,可启动适度的人工降水作业;要勾画卡拉麦里保护区周边区域的生态保护与保护区的生态保护一体化的问题,合理规划迁徙廊道。野生动物毕竟是野生动物,它们有4个蹄子,善于奔跑,它们不会只生活在地图上划分的保护范围。阿勒泰地区行署林业局党组书记刘志强告诉笔者:“就卡拉麦里保护区而言,野马回家是一个大事情,仅就野马回家来说,要真正实现野放,达到全年不分季节和年际的野外生存,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他野生动物的种群数量也在随年际和年度内温度、降水、草情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保护区内的野生动物生存环境容不得我们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前些年讲大企业和重点项目建设,到了保护区这一块,似乎就是不容讨价还价的事。现在大的环境正在变化,自治区党委、自治区人民政府和阿勒泰地地委行署把生态保护放到了优先的战略地位,这给卡山保护区的保护工作披上了一层坚硬的保护壳,从战略思维上实现了环保手软的转型。我们仍然认为,只要各级党委政府真正重视了环保,包括卡拉麦里保护区的保护工作才可以迈上更高的台阶。当然,相关法律法规和审批程序,以及执法层次也应有所提升。这样,保护区才可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辽阔的准噶尔盆地——卡拉麦里山有蹄类野生动物保护区,生存和出没着野马、野驴和鹅喉羚。大漠是多变的,没有蹄痕,蹄影,只有蹄声阵阵,由远而近,但愿大漠蹄声长存卡拉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