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迎
在游记散文大行其道、许多漫行者用走马观花式的感受表达着各种浮光掠影的印象的今天,王族应该算是个异数。作为新疆大地上的自由言说者,王族用缤纷多彩的思想之线,营造出一个透明、神圣的西北花园。他用文字和沉思使这块充满神奇和传说的土地复活,创作出独具地域色彩的新疆系列散文。《阿合奇猎鹰》便是其中一篇。
文章是以猎鹰发源地阿合奇县阿合塔拉村的一位驯鹰人为切入点铺展开来的。作者跟随驯鹰人从抓捕幼鹰开始,目睹了驯鹰的全过程,看到了很多鲜为人知的鹰之事件。之后,又随驯鹰人外出到荒野中进行了一次捕猎,在其漫长过程中,目睹了鹰的飞翔,捕捉黄羊的技巧,鹰之死,鹰对世界的抗争和对自身的挑战,以及鹰与人互通、与物互存等事件。文章不仅详细叙述了驯鹰人的喜怒哀乐,也描绘了鹰的生死和命运挣扎,人与猎鹰之间的相互依靠。同时,作者也试图通过对猎鹰的叙述,呈现出大自然中动物世界的丰富多彩和它们生存法则的深刻。
波德莱尔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兽。”如果说人的身上具有着真实的“兽”性,那么动物的身上也同样具有着鲜明的“人性”。对于王族来说,写作动物的过程,其实就是把兽性变成人性的过程。对人性的描述,往往借对兽性的感悟娓娓道来。当我们阅读他笔下的猎鹰时,实际上也是在审阅自己。鹰是自由的、孤傲的、倔强的,就连死亡也要选择一种体面的方式。被驯服的猎鹰,也爱尊严胜过爱生命,不甘平庸和失败,常暗自和自己较劲。被绳子束缚的猎鹰不生气,不暴躁,不挣扎,而是心平气和地飞翔,像人一样,一旦认命了,对现实世界妥协了,便也就安宁了。对鹰来说,不论多么艰难,都要从高处起飞。在人的仰视中,鹰的飞翔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肢体运动,而是一种“精神意志的上升和展示”。
在进行写作时,王族凭借自身对自然界超乎常人的认知与怜惜,进行着细致入微的观察与周详缜密的讲述。作者把人和动物融为一体,用人的眼光去感受动物的情绪,从精神层面对动物生命进行了一次探访。鹰对雪花的记忆、因花朵产生的情欲等描写都带给人一种新鲜感和愉悦感,更因为合乎生命情感的逻辑而实现了鹰与人之间的平等交流。和西北大地神秘的文化一样,西北地区的鹰也有种特别的“神”性的存在,颇富传奇色彩:一只小鹰在某一天被母亲突然推进深不见底的悬崖,在下坠的瞬间学会了飞翔,继而振翅向上飞去;一只鹰苦苦挣扎,一定要爬到高处后才起飞;等等。此外,一些带有生命芳香与力量、散发着自然气息的场景,在文字展动的诗意中,融化了人与自然之间的隔膜,也让人不禁喟叹造物主的伟大。
王族不仅是描写动物的高手,更是驾御语言的高手。他可以自由娴熟地运用语言去表达他想要表达的一切。除擅长捕捉运动着的物体的特点之外,文中还运用了一些立意新颖、具有独创性的比喻,如形容三只小鹰在半空中挣扎着忽高忽低的飞翔像“被激流裹挟的树叶”、小河像“一把明亮的刀子从封闭郁闷的村庄里冲刺而出”等,想象力丰富,形象生动活泼。这些呈现在纸页上的如行云流水般、散发着神性与智慧的文字不仅彰显着王族的漫游踪迹和心灵记忆,也勾勒出新疆大地的美妙与神奇。
依稀看见王族和他笔下的鹰在各自向往的天空里飞翔,像山风一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