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依……看／说”格式考察及其教学①

王瑞烽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北京 100083）

“按／照／依……看／说”格式考察及其教学①

王瑞烽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北京 100083）

凭据性介词；“按”；“照”；“依”；介词教学

本文对“按”“照”“依”在“介词＋人称代词＋看／说”“介词＋人称代词＋这么看／说”“介词＋（理）＋看／说”等三个格式中的使用进行了语料考察与分析，发现：这三个介词在这些格式中的使用频率存在差异，它们的使用频率之间存在着三种关系；“照”“按”“依”进入这些格式和短语有着由高到低的自由度；“看”和“说”在这些格式中的使用频率存在差异。在此基础上，还提出了这三个介词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教学建议。

0.引言

介词“按”“照”“依”在用法上具有相同点，都是介引“行为、动作所遵循的准则或依据”（《现代汉语虚词例释》），通常与其他相关介词归为一类，称之为“方式、依据类介词”（傅雨贤，1997）、“凭据性介词”（陈昌来，2002）、“据类介词”（李晓琪等，2006）。学者们对这一类介词进行了综合对比研究，使学界对这类介词的宏观全貌和一些细节有了一定的了解，但由于研究涉及的介词数量较多②陈昌来（2002）考察了32个介词；李晓琪等（2006）考察了9个；丁宇红（2008）考察了29个；韦其标（2008）考察了35个。，在对比研究中往往追求整体性和全面性，缺乏对于这三个介词集中、深入的研究。

另外，在对外汉语教学中，这三个介词用法及其相互之间的共同点与差异，也是留学生觉得迷惑的地方，有些善于思考的留学生常常会问这样的问题：“照我说”“依我说”“按我说”是不是都可以说？它们的意思和用法是不是都一样？还有，它们中的“说”好像也可以换成“看”，意思也一样，如“照我看”，那么这里面的“看”和“说”是不是使用哪个都可以？留学生的这些问题，其实可以归纳为两个：一，“按”“照”“依”是不是都可以进入“介词＋人称代词＋看／说”（照我说）这一格式中形成短语？除了这一格式以外，还有一些相关的格式，如“介词＋人称代词＋这么看／说”（照你这么说）、“介词＋（理）＋看／说”（按理说、按说），这三个介词是不是也都可以进入其中？二，在这些格式中，“看”和“说”是不是可以随便使用？对于这些问题，一线汉语教师往往只能凭着语感进行武断地主观判断，而且对于其中有的短语，如“按我说”“照你这么看”，从语感上判断也常会觉得似是而非，觉得好像可以这么说，但又觉得似乎有些别扭。

本文试图通过汉语语料分析回答这些问题，首先对这三个介词在“介词＋人称代词＋看／说”“介词＋人称代词＋这么看／说”“介词＋（理）＋看／说”等三个格式中的使用进行语料考察与分析，然后根据发现的特点和规律，提出对于这三个介词的教学建议。

1.“按／照／依……看／说”格式的语料分析

1.1 “介词＋人称代词＋看／说”

李晓琪（2006）通过语料分析，发现“据”类介宾短语中的名词性成分多为人称代词，所搭配的动词中“看”和“说”的使用频率最高。“按”“照”“依”这三个介词常常出现在“介词＋人称代词＋看／说”的格式中：

（1）一位美国女记者走访爱因斯坦，问道：“依你看，时间和永恒有什么区别呢？”

（2）沈先生的看法“太深太远”。照我看，这是文学功能的最正确的看法。这当然为一些急功近利的理论家所不能接受。

（3）徐以显一时摸不透献忠的心思，故意说：“按我说，最好请闯王住在山里边，多派人加意保护。

我们通过检索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CCL）中的“文学”语料，获得了如下分布情况：

表1显示：

表1：“介词＋人称代词＋看／说”格式在语料中的分布

1）这三个介词进入“介词＋人称代词＋看／说”格式的能力存在较大的差别。“按”显然几乎不具备这一能力，“按＋人称代词＋看”的使用频率为0例，而“按＋人称代词＋说”也仅有1例，频率非常低，几乎看作是某作家的个人风格，不具有普遍意义。“照”和“依”则比较自由，“照”具有一定的使用频率，而“依”进入此格式的频率更高，表现出相对的强势，“依＋人称代词＋看／说”与“照＋人称代词＋看／说”的比率为2.5∶1。

2）在这一格式中，“看”比“说”的使用频率更高。虽然在此格式中，“看”和“说”意义并无差别，都是表达“（某人）的看法是……”这一意思。但总的来说，“介词＋人称代词＋看”与“介词＋人称代词＋说”相比，明显具有更高的频率（515：138）。从前文中的例句可以看出，“介词＋人称代词＋看／说”是表述自己或征询对方的主观观点，后面的句子一般是陈述句或疑问句，侧重的是某人的“看法”。因此，“看”在此结构中的使用频率更高。

以上的分析是将这一格式中的所有人称代词归为一个大类进行研究，如果将视角聚焦于其中的人称代词，会发现不同的人称代词在这一格式中的使用频率也存在很大的差异。如表1显示，由于“按＋人称代词＋看／说”的使用频率极低，我们不再加以分析。

表2显示：

表2：“介词＋我／你／TA＋看／说”格式在语料中的分布

1）“我、你、TA”这三个人称代词在这一格式中的使用频率存在较大差异。总的来说，人称代词“我”与其他两个人称代词相比，使用频率最高，在频率上占有绝对优势。

2）“TA”的使用频率最低，而且在某些格式中频率极低，如在“依＋X＋说”中的使用频率为0，在“照＋X＋说”中的使用频率仅仅为4。我们的这一调查结果与李晓琪等（2006）略有不同，其调查结果是，在“依＋人称代词＋看／说”中，不能使用“TA”。而根据我们的调查，“依＋人称代词＋看”中可以使用“TA”，“依＋人称代词＋说”中不能使用“TA”。

为什么在“介词＋人称代词＋看／说”中的人称代词多为“我”，而“TA”则很少呢？我们认为，这是因为“介词＋人称代词＋看／说”主要用于在与他人的对话中表述自己或征询对方的主观观点，特别是表述自己的主观观点。而相对而言，在人际交流中较少通过对方来征询他人的主观观点。

1.2 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

“按”“照”“依”这三个介词常常出现在“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的格式中，如“照你这么看”“依你这么说”。例如：

（4）李文武又点头。但他又问：“照你这么说，看得长想得远，这仇就永远不能报了？”

（5）卡波尼死心眼儿地抬杠：“依您这么说，就连但丁也不那么伟大了，因为他只是写诗，而不是绘画！”

（6）要按你这么说，就谁也不好不坏，是不是？

我们通过检索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CCL）中的“文学”语料，得出了如下分布情况：

表3显示：

表3：“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格式在语料中的分布

1）这三个介词进入这一格式的能力差异非常大。基本上只有“照”具备进入这一格式的能力，共有57例，而“按”和“依”在此格式中的使用频率非常低，分别仅有3例和2例。

2）在这一格式中，“说”的使用频率高，而“看”基本不被使用。这与前面分析的“介词＋人称代词＋看／说”的情况完全不同，在“介词＋人称代词＋看／说”中，“看”的使用频率高于“说”，而在“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中则“说”的使用频率高于“看”。之所以存在这样的差异，是因为这两种格式的使用环境存在差异。“介词＋人称代词＋看／说”是征询或表述主观观点，后面的句子是一般疑问句或陈述句，侧重的是某人的“看法”。而“介词＋人称代词＋这么看／说”一般是在对话中，针对对方所说的观点，直接加以反驳，后面的句子一般是表达反驳意味的反问句，针对的是某人的“说法”。

与上文一样，我们又对于这一格式中的人称代词进行了进一步的分析。

表4：“介词＋我／你／TA＋这么（那么）看／说”格式在语料中的分布

通过表4可以看出，只有人称代词“你”可以用于这一格式中，而“你”和“TA”一般都不用于这一格式中。对于这一现象的原因，我们认为，还是同样基于上文所做的分析，即“介词＋人称代词＋这么看／说”一般是在对话中，直接反驳对方所说的观点，因此只有“你”可以用于这一格式中。

1.3 “介词＋（理）＋看／说”

“按”“照”“依”还常出现在“介词＋（理）＋看／说”格式中，如“照理说”“按说”。例如：

（7）按理说，小布人的弟弟也应该是小布人。

（8）按说，雪驹凭着它生风的四蹄，它是完全可以甩掉狼群逃离险境的。

（9）许达伟的情绪高昂而且充满了希望，照理说，这最后的晚餐应该是充满了凄凉。

（10）照说，弟不压兄，应该清自成哥总指挥两家人马才是正理。

我们通过检索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CCL）中的“文学”语料，得出了“按”“照”“依”在“介词＋理＋看／说”中的分布情况：

表5显示：

表5：“介词＋理＋看／说”短语在语料中的分布

1）这三个介词进入“介词＋理＋看／说”格式的能力存在一定的差别。“按理说”和“照理说”具有一定的使用频率，这两个短语的意义相同，用法也一致，属于同义短语，但比较而言，“按理说”在使用频率上具有一定的优势。“依”不具备进入这一格式的能力。

2）在这一格式中，“说”的使用频率高，而“看”则不被使用。这是由于这一格式表达的意义是“按照道理来说”，是以某一客观道理的“说法”为标准，侧重的是“说法”，而不是某个人的“看法”。

在这个格式中，“理”常常可以被省略，如“照说”“按说”，它们表达的意思也是“照理说”和“按理说”的意思，语料中的“照说”和“按说”都可以分别替换为“照理说”和“按理说”，前者可以看作是后者的省略形式。我们考察了这三个介词在“介词＋看／说”中分布情况，发现与它们在“介词＋理＋看／说”中的分布情况基本是一致的。

通过表6，我们可以看出，“按”和“照”具有进入这一格式的能力，而“依”则不具备。在这一格式中，“说”的使用频率高，而“看”则不被使用。这两个特点与它们在“介词＋看／说”中的特点是一致的。不同的是，“按说”表现出更大的频率优势，“按说”和“照说”的频率比基本为5∶1。

表6：“介词＋看／说”短语在语料中的分布

2.综合分析

2.1 格式中“看”和“说”使用频率的差异

如果将前面的考察结果综合起来，会发现“看”和“说”在这些格式中的使用频率存在很大的差别：

表7：“看”和“说”在各格式中的分布

通过表7，我们可以发现，“看”只被使用于“介词＋人称代词＋X”格式中，在其他格式中则不被使用，而“说”则可以被使用于所有格式中。前面我们已经在各格式的分析中对这种现象的原因进行了一定的解释，这主要是由于这些格式的使用环境和表达的语义造成的。“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X”一般是在对话中，针对对方所说的观点，直接加以反驳，后面的句子一般是表达反驳意味的反问句，针对的是某人的“说法”。“介词＋X”和“介词＋理＋X”这两种格式表达的意义都是“按照道理来说”，是以某一客观道理的“说法”为标准，侧重的是“说法”，而不是某个人的“看法”。因此，在这三种格式中只能使用“说”，而不能使用“看”。

2.2 格式中“按”“照”“依”使用频率的差异

如果将前面的考察结果综合起来，还可以发现“按”“照”“依”进入这些格式的能力是存在差异的。

表8显示：

表8：“按”“照”“依”相关格式在语料中的分布

1）就这三个介词进入这些格式和短语的自由性来看，比较而言，“照”的自由性最强，“按”次之，“依”最弱。

“照”具有较强的自由性，能进入所有这些格式，且都具有一定的使用频率，而“按”和“依”的自由性相对较差，用法较为单一。

“按”的自由性相对居中，虽然也能进入所有这些格式和短语，但只在“介词＋说”和“介词＋理说”两种短语中具有较强的使用频率，在其他格式中使用频率都很低。

“依”的自由性最差，它只能用于“介词＋人称代词＋看／说”和“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其中在“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这种格式中仅有2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做一个比喻的话，这三个介词的特点可以归结为：“照”是“全能型”，“按”是“多能型”，“依”是“特专型”。

2）在各种格式中，“按”“照”“依”使用频率的关系主要有三种情况：

“旗鼓相当”。其中两个介词具有基本相当的使用频率，处于“旗鼓相当”的状态，如，“照”和“按”在“介词＋理＋说”短语中具有基本相当的使用频率。

“一强一弱”。其中两个介词都具有较高的使用频率，但比较而言，一个具有更高的使用频率。如，“依”和“照”在“介词＋人称代词＋看／说”格式中都具有相对较高的使用频率，但比较而言，“依”的使用频率更高，它们的频率比基本为2.5∶1；“按”和“照”在“介词＋说”短语中都具有相对较高的使用频率，但相对而言，“按”的使用频率更高，它们的频率比基本为5∶1。

“一家独大”。只有一个介词具有一定的使用频率，其他介词的使用频率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照”在“介词＋人称代词＋这么（那么）看／说”中具有较高的使用频率，而其他两个介词使用频率极低。

Hopper（1993）指出，词汇发展过程中存在着“并存原则”，是指一种语法功能可以同时有几种语法形式来表示。前文对于这三个介词的共时语料的考察，正体现了这个原则：它们进入某些格式存在着几乎等同的能力，有着相同的意义和功能，“旗鼓相当”地并存着，如“按理说”和“照理说”。在有的格式中，这种并存是“一强一弱”的状态，如“按说”和“照说”。

Hopper（1993）同时指出，词汇发展过程中还存在着“择一原则”，即能表达同一语法功能的多种并存形式经过筛选和淘汰，最后缩减到一二种。在某些格式上，这三个介词的使用频率有着较大，甚至极大的差别。如“介词＋人称代词＋这么看／说”这种格式，基本上被“照”所独占，它显示出“一家独大”的状态，“依”和“按”则基本不具备进入这种格式的能力。这也正生动地体现了“择一原则”。

3.教学建议

根据上文的考察与分析，我们可以对于前文中留学生所提出的疑问进行比较科学的解答：这三个介词进入这些格式的能力是不同的，也就是说，有的介词具备进入某一格式的能力，而有的则不具备；这些格式中的“看”和“说”也不是随便使用哪个都可以，在多个格式中，只能使用“说”，不能使用“看”。为了使留学生更清楚地了解这三个介词在这些格式中的使用规律，我们建议在教学中使用表9加以展示说明。需要说明的是，为了使留学生掌握典型常用的搭配，我们将语料中使用频率低于5例的略去。

表9：“按”“照”“依”相关格式的使用规律

通过这个简表，可以使留学生清楚地了解这三个介词在这些格式中使用规律，即哪个介词可以进入哪些格式，不能进入哪些格式，凡是可以进入某格式的在表中用“＋”表示，而加粗的“＋”表示对应的这个介词进入相应的格式所组成的短语是最常用的。另外，在格式栏中加粗的“看／说”可以提醒留学生注意到在哪些格式中使用“看”和“说”都可以，哪些格式中只能使用“说”，而不能使用“看”。

陈昌来2002介词与介引功能［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

丁宇红2008现代汉语方式、依据类介词比较研究［D］.苏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傅雨贤1997现代汉语介词研究［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

李晓琪，章欣2006“据……看／说”及其相关格式［J］.语言文字应用（1）.

韦其标2008现代汉语凭据性介词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Hopper，P.J.＆E.C.Traugott1993Grammaticalization［M］.Can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An Analysis on the Phrases with Prepositions an（按）／zhao（照）／yi（依）……kan（看）／shuo（说）

Wang Ruifeng
（School of Chinese Advanced Training，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100083，China）

evidence preposition；an（按）；zhao（照）；yi（依）；preposition teaching Abstract：This paper analyzed the phrases with an，zhao，and yi，and found that these three prepositions have different distribution frequency in the synonymous phrases.It also proved that zhao，an，and yi can be ranked from high to low according to their degree of freedom when entering the phrases，and X……shuo（说）has higher frequency than X……kan（看）.Based on the findings，corresponding suggestions are put forward to improve the teaching effect of these three prepositions in TCSL.

H195；H146

A

1674－8174（2014）02－0069－06

【责任编辑 师玉梅】

2013－04－15

王瑞烽（1977－），男，山东淄博人，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对外汉语虚词教学、对外汉语教学法研究。

①感谢《华文教学与研究》编辑部匿名审稿人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