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卡斯：从国会山到亮马桥

刁大明

2013年12月20日上午，奥巴马透过白宫网站明确了新任驻华大使的提名意向。此前盛传两天的意外人选最终落实：现任蒙大拿州联邦参议员马克斯·鲍卡斯将接棒骆家辉。选择72岁的鲍卡斯使华，看似不按常理出牌，却也延续了奥巴马一贯的变革之风。该人事任命最早在圣诞假期后正式进入程序，预计新大使将很快入主北京朝阳区亮马桥的安家楼使馆。

大河恋，大天空

1993年3月，一部名叫《大河恋》的怀旧文艺片以其瑰丽迷人的自然风光赢得了第65届奥斯卡最佳摄影奖。该片的主要取景地是一个位于美国西北部边境州蒙大拿州的农场，农场占地12.5万英亩，其创始人亨利·西本正是鲍卡斯的外公。

《大河恋》的故事告诉人们生命之河的意义所在，而在这里长大的鲍卡斯似乎总能掌握自己人生的航向。虽不善言辞，甚至有些口吃，但蒙大拿一望无垠的“大天空”赋予了他宽广的视野。当首次面对人生选择时，鲍卡斯很干脆地决定走出蒙大拿，进入中北部边境州明尼苏达的卡乐敦学院求学，一年之后又转入加州的斯坦福大学。据鲍卡斯回忆，斯坦福时期的他在一次刚果徒步旅行中顿悟，建立了服务公众的志向。当拿到经济学学士和法学博士学位后，26岁的鲍卡斯即在民用航天委员会和美国证交委先后找到了法务方面的工作。1971年，30而立的鲍卡斯暂别外面的天空，回到了家乡，出任州宪法会议的执行官员，并在大学城密苏拉开设了律所。

家族的人脉和精英教育的背景，使鲍卡斯更容易在地方政坛崭露头角：32岁当选蒙大拿州议员，次年以民主党人身份战胜在任者当选国会众议员。当时蒙大拿州的两个国会众议员席位还未被削减成一个，所以鲍卡斯有幸与年长他17岁的本党同事约翰·梅尔切尔共事，后者基本充当了他的政治导师，而该州联邦参议员、曾任参院民主党领袖的迈克·曼斯菲尔德则是鲍卡斯高山仰止的“超级偶像”。

1976年，迈克·曼斯菲尔德退休，梅尔切尔竞选其席位成功，转战参议院。血气方刚的鲍卡斯在亲历了竞选全程后也跃跃欲试起来，但苦于没有卡位的良机。1978年1月，该州另一位联邦参议员李·梅特卡尔夫在任上病逝，补选提前举行，鲍卡斯放手一搏，如愿以偿地与梅尔切尔在参议院会合。从此之后的35年里，鲍卡斯不得不告别“大河恋”和“大天空”，正襟危坐在国会大厦穹顶之下。

妥协的“主教”

经济法律专业兼备的鲍卡斯赶上了国会的“委员会时代”，于是上任不久就被安排进入了最具权势的财政委员会，影响着国家的税收、贸易及社会福利。同时，由于选区利益的驱动，鲍卡斯又先后在环境与基础设施委员会以及农业、食品与林业委员会中任职。

鲍卡斯的立法倾向，蕴含着浓厚的蒙大拿“风情”。这个全美面积第四、人口第44的西部偏远州在总统选举层次上是保守“红州”，过去半个世纪以来只有两次被民主党以微弱优势斩获。不过，在州长和国会议员层次上蒙大拿则存在明显的民主党倾向，比如自1888年成为联邦州以来的36任州长中就有19任为民主党人，22位参议员中有15位民主党人。换言之，蒙大拿选民不希望联邦层次过多干预地方事务，但却期待州政府有更多担当。这种在政府职能上的分裂，基本上是由该州以农、畜、矿业主导经济，以及地广人稀的特点决定的。

蒙大拿的“红蓝混合”，决定着鲍卡斯属于民主党内的温和保守派，特别是其强烈倾向于保护个人自由。在财政议题上，鲍卡斯往往强调政府角色以个人自由为前提，正是从这个倾向出发他既是奥巴马全民医改立法的主要推手，也是如今批评医改实施不利的党内强音。在社会议题上，鲍卡斯基本上与新英格兰地区和西海岸的民主党格格不入，控枪、同性婚姻、堕胎等议题在他这里统统不会放行。然而，正是因为参议院政治的个人主义风格，鲍卡斯这样的“党内异端”才得以长期在任，甚至可以超越本党控制。民主党自由派虽如鲠在喉，但也只得泰然处之，任由他们各抒己见。

2000年，纽约州联邦参议员丹尼尔·莫尼汗宣布退休，鲍卡斯接任财政委员会领袖，并延任至今。由于财政、筹款、拨款等委员会对国家大政方针的重大影响，其领袖往往被戏称为“主教”。不过，鲍卡斯“主教”行使权力的方式并不是党争，而是跨党派的合作。事实上，鲍卡斯在共和党内拥有很好的人脉，而他本人坚信的“财政等国家重大议题需要两党一致至少妥协”的理念，也驱动其不会完全听从民主党的意见。“坦诚讲，我为自己的作为感到骄傲，整个国会在这个议题上几乎失效了，但我可以将我的委员会召集在一起，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可以在一起解决问题……我关心结果，为了达成结果，我们不得不合作，并真正地作出妥协。”

妥协的结果确保了在两党同意的情况下维持国家财政运行，但却无法扭转如今华府日益极化的大趋势。虽然对全民医改的支持尚不确定是否会彻底松动其选区基础，但在过去两三个国会竞选周期中，鲍卡斯目睹了理查德·鲁格、罗伯特·本内特、吉姆·本宁等多名妥协派的惨烈谢幕，他深知自己的时代正渐行渐远。2013年4月，鲍卡斯宣布不再谋求连任。“我们的国家和州面临着极多挑战，是否连任是个极难的决定，慎重考虑后，我觉得未来一年半将在没有选举压力下代表蒙大拿在华府全心工作。”不过，彼时他肯定不曾想到，一个出人意料的舞台在等待着他。

从西部到东方

按照奥巴马声明中的描述，鲍卡斯“在过去20多年里始终致力于加深中美关系”，于是也就“极为适合在两国关系中扮演新角色”。这位曾8次访华的资深议员的确在中国议题上有不少自己的看法，但这些看法显得有些矛盾。

一方面，鲍卡斯是上个世纪90年代首批主张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支持中国“入世”的国会议员，至今仍旧可以在国会记录中查到他的专门提案。就在今年9月，鲍卡斯还邀请了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与其他国家的使节一道造访蒙大拿，谋求国际合作。另一方面，他却多次就人民币汇率、知识产权等议题抨击中国：2002年、2012年以及2013年他曾多次致信时任总统，分别要求就人权、人民币汇率和知识产权问题向中国施压。

2010年，鲍卡斯以财政委员会主席身份访华，得到了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的接见。不过，鲍卡斯还是拿出了对付日本、韩国以及中国台湾的老一套，要求解除美国牛肉进口限制，并随后声明称：“中国目前这种毫无依据的不科学的对美国牛肉进口的限制壁垒，阻碍了美国出口、损害了蒙大拿农场主利益，不能被接受。”不过，也就是这次中国之行，鲍卡斯还顺利邀请到了一个中国企业到蒙大拿投资风电产业。

鲍卡斯的使华，将引发联邦参议院至少4个委员会主席职位的变动，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次权力洗牌。更为关键的是，财政委员会新主席的最可能人选罗恩·怀登并不太赞同重启总统的“贸易促进权”，进而所谓的TPP也势必会随之放慢脚步。

虽然是位不会说中文的老龄大使，但鲍卡斯一定会对北京的新岗位满怀期待。他的前辈曼斯菲尔德早年就直接参与推动中美破冰，还曾一度渴望出任驻华大使，虽然随后驻日，但仍续写了完美的政治履历。鲍卡斯此次使华，不但有完成曼斯菲尔德愿望之意，还会将曼氏视为榜样。与洪博培、骆家辉这前两任不同，鲍卡斯的北京之旅几乎就是其政治生涯的句号。这样看来，内敛、低调却又有所作为，强调两国利益的合作与妥协，可能将是他的驻华风格。毕竟，这位长跑健将应该更清楚在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长跑”中两国更需要的是什么，而他又该如何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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