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贵
一
入梅后,天气多雨,闷热。
史可为开着别克车,在外面跑了一天,天黑回家时雨突然下得又粗又密,淋了他一身。老婆陈珍妮已经把菜烧好,看他一眼,笑了笑,说:“吃饭吧。”
史可为点了点头,洗了手,换上在家里穿的短衣短裤,在餐桌前坐下来。陈珍妮已把碗筷摆好。都是史可为喜欢的菜,一盘红烧赤虾,一盘红烧排骨,一盘炒茄子,一碗敲鱼汤,两个冷菜是江蟹生和烫花蛤。
陈珍妮问他:“喝点啤酒?”
“好的。”史可为想喝点酒消解心里压力。
陈珍妮给他开了一瓶冰镇的喜力啤酒。史可为给自己倒了一杯,问陈珍妮:“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她摇了摇头。
史可为把啤酒倒进嘴里,喉咙发出一阵欢快的破裂声,冰凉像裂痕一样弥漫全身。
一瓶啤酒很快喝光。陈珍妮又给他开了第二瓶。
史可为这时抬头问她:“你今天有去学校上课吗?”
“我是上午的课。”停了一下,陈珍妮看了他一眼,又说,“上午碰到院长,他问起你,又提起让你回学校教书的事。”
“我回去能做什么呢?”
“院长说,到现在为止,学院还没有一个老师的营销课上得比你好,再加上你这些年的实践经验,回来后一定更受学生欢迎。”
“学院的同事都在笑话我吧?”史可为问。
“怎么会笑话你呢?”陈珍妮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下,接着说,“他们羡慕都来不及呢。”
“他们很快就会笑话我的。” 史可为苦笑了一下。
“我对你有信心。天下没有过不去的桥,没有走不过去的路。”
“我对自己没信心。”史可为说。
“你一定要有信心。”陈珍妮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一切会好起来的。”
“可我觉得困难才刚开始呢。”史可为摇了摇头。
“如果真是这样,你更要有信心。”陈珍妮握他的手紧了一紧。
“我一定努力,希望形势很快能好转。”史可为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陈珍妮点了点头,让她知道目前的情况就行,不能把压力转化给她。
喝完第三瓶时,史可为手机响了。
接完手机,史可为看了陈珍妮一下,说:“是丁大力打来的,要我去一趟。”
“你去吧。”陈珍妮看着他说。
史可为又看了看桌上的菜,犹豫着。
陈珍妮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说:“丁大力找你肯定有事。”
史可为换上蓝色牛仔裤,白色T恤,外面再套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带上钱包。出门前,陈珍妮正在整理桌上的菜,他对她说:“我走了。”
陈珍妮抬头朝他挥挥手。
史可为顺手把门带上。来到楼下,雨还在下,细细地飘着,空气依然闷热。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观月楼KTV。这地方,丁大力叫了他很多次,没想到今天居然来了。他在楼下给丁大力打手机。没接。史可为刚要再打,丁大力回过来了:“你到哪里了?”
“我到楼下了,你在哪个包厢?”史可为问。
“我在208包厢。”丁大力声音很大。有个女人在唱歌。
史可为来到208包厢,推门进去,看见丁大力搂着一个女人,两个人靠在沙发里,抱着一个话筒在唱歌。他一看见史可为,放下话筒,从沙发站起来,对史可为招手说:“哎呀呀!兄弟你终于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迈着两支瘦腿走过来,史可为闻到一股酒气。史可为奇怪的是,丁大力整天泡在酒里,却长不胖。他搂住史可为的肩膀,对那个正在唱歌的女人说,“檬檬你先停一下,我刚才说的贵人来啦。”
那个女人马上放下手中的话筒,站起来,前倾着身子对史可为说:“你就是史哥?为什么一直不来这里玩?”
“人家是正人君子,哪里像我一样整天寻花问柳。”丁大力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转头笑着对史可为说,“她叫林檬檬,是这里的领班,我的姘头。”
史可为看了林檬檬一眼,她一脸笑意,偎依在丁大力怀里,一只手搂着丁大力的腰,伸出另一只手,掐了一下丁大力的脸蛋。丁大力拨开她的手,说:“去,我兄弟来了,安排一个最好的小妹给他。”
“我一定办好。”说完后,她看了一下史可为,“史哥这里有相好的吗?”
“操,人家是第一次来,哪来的相好?”丁大力假装生气的样子。
“我知道了。”林檬檬依然笑得甜蜜,看了史可为一眼说,“史哥你稍等一下。”
“要年轻,漂亮,身材好,不好就退货。”丁大力说。
林檬檬出去后,史可为看了看丁大力,说:“大力,我今天跑了一整天,还是没找到王志远。”
“哎呀呀!什么话也不用说,是兄弟,咱们就把它吹了。” 史可为的话还没说完,丁大力开了两瓶啤酒,递一瓶给他。
“我拖累你了。”史可为说。
丁大力对他摆摆手,把头仰起来,身体站成一个S形,只见他的喉结一跳一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瓶啤酒就空了。他把空瓶倒过来,展示给史可为看。史可为见他这样,只好把瓶子举起来,喝了一半,喉咙满上来,停住,喘了几口气。
“一口干。”丁大力搂着他的肩膀说。
史可为深呼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灌下去,也把啤酒瓶倒过来展示给他看。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丁大力又紧紧地搂一下史可为的肩膀,对他说,“我们就把今天当成世界末日,不醉不归。”
包厢门开了一下,一阵杂乱的歌声涌进来,又被关在门外。林檬檬带来一个小妹。
“先让我验收一下。”丁大力说。
“你要死啦。”林檬檬笑着拍一下丁大力的屁股。
“来来来,姐夫抱抱。”丁大力双手将那个小妹抱进怀里,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小妹笑着挣扎。丁大力顺势把她送到史可为身边说,“姐夫派个任务给你,晚上把这位史哥服侍好,重重的有奖。”
史可为打量着一眼那个小妹,穿一件蓝色的紧身牛仔裤,上身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扎着一个马尾辫。她比林檬檬高出一个头,年龄比林檬檬小一些,大概二十出头。方脸,化着淡妆,皮肤干净,眉毛细细,眼睛也细细,两个嘴角微微上翘,荡漾着笑意,像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快叫史哥,史哥是个大老板,是你姐夫的兄弟加恩人。”林檬檬说。
“史哥好。”她眼睛看着史可为,脆脆地叫了一声。
“你好。”史可为朝她点点头。
“这是我的小表妹,叫琳儿,刚从老家过来,请史哥多关照。”林檬檬对史可为说。
“错,不是史哥关照琳儿,而是琳儿照顾好史哥。”丁大力插话说,把林檬檬推到一边去,一把将琳儿推进史可为怀里,又拍了一下琳儿的屁股说,“我把史哥交给你了。”
交代完后,丁大力搂着林檬檬继续唱歌。
史可为和琳儿坐在沙发里,琳儿倒了两杯啤酒,拿起来,说:“史哥,我敬你一杯。”
史可为跟她碰了一下杯,喝了。
琳儿连着敬了史可为三杯酒,看着他说:“你喜欢唱什么歌,我给你点。”
“我很少唱歌,也唱不好,你唱吧。”
“你不唱我也不唱。”琳儿往史可为身上靠紧一点,看着他说,“我们玩骰子怎么样?”
“可我只会玩比大小那种。”史可为笑着说。
“比大小最简单,谁输了喝一杯酒。”她说。
琳儿拿来两颗骰子和一个瓷碗,把各自的酒杯加满。她先把两颗骰子甩进瓷碗里,一个五点一个六点,轮到史可为,他甩出一个四点一个五点,他喝酒。第二次琳儿甩出一对五点,史可为还是一个四点一个五点,他又喝一杯。第三次他终于甩出一对五点,琳儿居然甩出一对六点,还是他喝。他笑着说:“不来了,技不如人。”
刚喝完三杯,林檬檬过来敬酒,他又跟她喝了三杯。林檬檬刚走,丁大力又来跟他喝了三杯。史可为感觉脑袋重起来,想说什么话说不出来,说出什么话马上忘记。人却兴奋起来,主动跟琳儿玩起了骰子,接下来的情况有所改观,双方互有输赢,有一阶段,他甚至连赢六次。
丁大力和林檬檬在合唱一首名叫《知心爱人》的歌,琳儿看着史可为说:“我们跳舞怎么样?”
“我不会跳。”
“你跟着我就行。”
琳儿伸手把他拉起来,抱着他的腰。跟着音乐节奏,两人的脚步缓缓移动。渐渐地,琳儿的身体靠得越来越紧,终于把头贴到他的脖子上。他们移到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琳儿抬起头,看着他,他看见琳儿的嘴唇微微张开,气息吹到脸上,那张脸离他越来越近,他把嘴唇迎了上去,她的舌头软软甜甜,一下就缠住他的舌头。
离开观月楼KTV已是凌晨一点半,丁大力给了琳儿五百元小费,史可为又摸了两千元给她。她要去了史可为的手机号码。
坐上出租车后,史可为原本还想跟丁大力说几句话,可丁大力一上车就打起很响的呼噜。
二
史可为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才醒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又去楼下吃了一碗鱼丸面,然后开车去恒明眼镜厂。他在眼镜厂呆了半个钟头,给王志远打了五次手机十次办公室座机,王志远没接。他便开着别克车去王志远的贸易公司,还跟昨天一样,他办公室的门关得像岩壁。史可为在贸易公司等了一个下午,没等到王志远。
第三天,史可为干脆不打电话,一大早就去王志远的贸易公司,整整一天,还是没有闻到王志远的气息。
这天下午五点,他接到一个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琳儿。
“你在干什么?”琳儿问。
“我正在讨债呢。”
“晚上能来观月楼吗?”停了一会儿,琳儿说。
“怎么了?”史可为问。
“想见见你。”
史可为听出她在撒娇,突然回味起她软软甜甜的舌头,心一软,对她说:“我约一下大力。”
“你不用约,这段时间他每晚都在观月楼。”琳儿说。
“等一会儿再联系。”
史可为拨通了丁大力的手机,丁大力一听就笑起来:“哎呀呀!你不会爱上琳儿了吧?”
“别乱讲。”
“操,别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们亲嘴了。”
“那天晚上喝多了。”史可为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没事,去那种地方就是逢场作戏,碰到合适的小妹,下手要快,没什么好犹豫的。就像我和林檬檬,第一个晚上就把她收拾了。解决了肉体问题,其他就不成为问题了。”丁大力又是一阵笑声。
“我现在可没那个心思,王志远跑得连影子都没了,我都快愁死了。”史可为苦笑了一下。
“愁有什么用,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妞不泡,过期作废。”丁大力说。
“我没你那么潇洒。”史可为说。
“我这是苦中作乐啊,整天苦哈哈的有什么意思,怎么过不是一世?”
“好吧,今晚就去苦中作乐一下。”史可为说。
“这就对了,你让琳儿给我们预订一个包厢,她可以拿提成。” 丁大力说。
“好,晚上七点钟观月楼见。”史可为说。
“观月楼见。”丁大力说。
跟丁大力通完电话后,史可为给琳儿回了一个电话,叫她预订一个包厢。然后,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一切安排好后,史可为在王志远贸易公司楼下等到六点半,他希望王志远会在下班后偷偷溜回公司。可他还是等了个空,只好把开车回家。
史可为刚刚把车停好,丁大力的电话就来了:“观月楼边上有家面店,店名叫长人,鱼丸面做得很地道,吃完后,我们直接去KTV找林檬檬和琳儿。”
“好,我们在长人面店碰头,我二十分钟内到。”史可为说。
史可为赶到长人面店,丁大力已坐在店里,他问史可为:“你吃什么?”
“来碗鱼丸面就行。”
丁大力站起来走到柜台,对服务员说:“来两份鱼丸面,两份鱼饼。”
鱼丸面上来还有一小段时间,史可为看了丁大力一眼,说:“我今天又去王志远贸易公司了,还是没有见到他。”
“操,这家伙不会跑路了吧?我有一个表哥,是信河街银行的副行长,他说最近有一批老板跑路了。”丁大力问。
“应该不会,”史可为想了想说,“他的手机还打得通,就是不接,如果跑路,手机肯定关机或者空号,再说,他的公司还在运作。”
“那他就是存心赖账。”
“我跟他做了七年多的生意,平时很豪爽的。”
“今年初以来,所有的企业都不好过,他肯定也碰到困难了。”
“他欠我的货款也就罢了。”史可为看了丁大力一眼,一脸的忧愁,说,“可我却拖累了你,害得你的眼镜配件厂资金转不动。”
“哎呀呀!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你这些年业务的关照,哪里有我的眼镜配件厂。再说,王志远贸易公司不是把你的周转资金也拖欠了吗,你也是受害者。”丁大力说。
服务员端上来两份鱼饼和两碟酱油醋。
“吃。”丁大力对史可为说,夹了一块鱼饼,在酱油醋里蘸一下,送进嘴里嚼动。过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吃饱以后,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性。其他都是可有可无。”
鱼饼是信河街特产,原料是从东海捕捞上来的免鱼,去掉鱼骨、鱼刺和鱼鳞,把鱼肉和淀粉充分搅拌,做成一个个饼,切成一片片,蒸热即可食,入口软滑,似有韧劲,稍一嚼动,即化开,有海鱼的鲜味和香味。
不久,鱼丸面也上来了,满满一碗,上面盖一层鱼丸,汤很清,露出绿色的油冬菜叶子。
吃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碗就空了。两人的额头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刚走出面店,史可为接到琳儿的电话,问他:“你们到了吗?”
“到楼下了。”史可为说,“哪个包厢?”
“还是上次的208包厢。”
放下电话,丁大力“嘎嘎嘎”地笑起来,说:“依我的经验,这个小妹对你有意,不要错失良机哦。”
“乱说。”史可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看着他说,“你不是说,她预订包厢有提成吗,她给我打电话,当然是奔着提成去的。”
“哎呀呀!这你就不懂了。”丁大力摇了摇头,说,“KTV里小妹惯用伎俩是吊客人胃口,每次给客人一点甜头,让客人不断来她这里消费,她们虽然经过专门训练,不能跟客人动感情,可还是会有例外,会主动喜欢上客人,这时她们就会变得很主动,上次琳儿主动亲你,说明她对你动了心。KTV里有个规矩,小妹可以跟客人上床,绝不可以跟客人亲嘴,对她们来说,嘴和舌头才是通往心灵的窗口。”
“给你这么一说,好像我突然交了桃花运。”史可为摇了摇头,笑着对丁大力说,“我没这方面的想法,我也不是一个玩得起的人,今天答应琳儿来这里,只是为了排遣心里压力,没想要跟琳儿怎么样。”
“别说得那么认真好不好,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快乐胜过一切啊。”丁大力拍了拍史可为的肩膀说。
“我总觉得人生的痛苦多过快乐。”史可为说。
“想开一点,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只要你跨出这一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那你说说看,你跟林檬檬的交往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丁大力笑了笑,看了史可为一眼,说:“我的收获可大啦。”
“你说你说。”
“好,想听我就告诉你,我跟林檬檬来往一年了,我们是半包关系,有协议,我每个月给她一笔钱,她陪我睡觉,我不干涉她出来做事。”
“这就是你的收获?”史可为问。
“你听我说完嘛,”丁大力笑了一下,继续说,“我已经半年没给林檬檬钱了,不但没给,最近两个月厂里发不出工资,还是她拿钱给我救急,算起来,到目前为止,她给我的钱比我给她的多。”
史可为听得有点愣了,喃喃地说:“真有这种事?”
“这可是我的亲身经历,怎么会假。”丁大力大声说。
“你这么一说,这个林檬檬倒让我肃然起敬了。”
“人生还是快乐多一点,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每一次快乐的机会。”
说着话,他们进了观月楼。
三
一个星期后,贸易公司员工下班半个钟头后,王志远终于出现了,史可为从守侯的别克车里爬出来,偷偷跟进他的办公室。
王志远好像早就料到他的出现,笑了笑,让他随便坐。史可为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王志远五十出头,身材魁梧,满头黑发,满脸红光,声音洪亮。他十七岁开始在社会上滚打,在做生意方面是史可为的前辈。这些年来,他对史可为比较照顾。史可为很尊重王志远,笑着说:“王董,见您一面真是难呐。”
“小史啊,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找我。”王志远倒也坦率,他一开口,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史可为欠他的钱。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您。”
“我理解你的难处。”王志远对他点点头,停了一口气,接着说,“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成心躲避你。”
“我知道,您犯不着成心躲避我。”
“你这么想我很欣慰。”王志远笑了笑,身体往椅子后仰了仰。
“我知道王董是做大事的人,您随便签一个单就能救我一命。”史可为说。
“这一次我真是遇到难关了。”王志远叹了口气,身体朝前靠了靠,看着史可为说,“去年下半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经济危机爆发后,马上蔓延到欧洲,我公司产品主要出口欧洲,去年订单就减少了一半,到了今年,只剩下四分之一。订单少了倒是小事,最致命的是客户跑了,货款收不回来。我也想还你的货款,我这些天都在外面跑,跑银行,跑借贷公司,如果不想还钱,我跑什么?”
“我知道王董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我拿什么来救你呢?”王志远叹了口气, “这些天,我几乎跑遍整个信河街,该找的人都找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
“不会的,我相信王董一定有办法,您是大能人,家大业大,随便调拨一下就能救活我这样的小工厂。”史可为知道王志远说的都是实情,但他不相信王志远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是信河街出了名的老江湖,肚子里有好几个算盘。他这家贸易公司的办公楼就值数亿元,听说他还有其他项目的投资,他鬼得很呢。
“小史啊,有办法早就想了,我又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能有什么办法呢?”王志远说着把双手一摊,闭上眼睛,停了一下,再睁开眼睛说,“如果说到被拖欠的货款,我要多你几十倍,可我向谁要去?”
“我知道王董这次损失严重,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可想,我也不会来找您。您也知道,如果我的眼镜厂破产了,我的下家眼镜配镜厂也会破产,给眼镜配镜厂供货的商家也会破产,倒下的是一大片。”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王志远摇了摇头说。
“我前天听说有个做打火机的老板在办公室上吊自杀了。”史可为故意这么说。
“我也听说了,这是何苦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必要往绝路上走。”
“我倒是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老实说,我也有过类似的念头。”史可为看着王志远说。
“你更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你还年轻,未来大有作为。”
“我实在是没办法,如果王董不帮我,从现在起,每时每刻跟着您。”
“你跟着我有什么用。”王志远的身体突然靠在办公桌上,声音高了起来。
史可为知道这句起作用了,王志远急了,他看着王志远说:“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每天被前来讨债的人堵在外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听完他的话后,王志远身体突然又朝椅子后仰了仰,摇了摇头说:“你这个小史啊,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能跟随在王董身边,也是我的福分。”
“让我再想想。”王志远闭上眼睛。
史可为不再开口,静静地等着。大概过了三分钟,王志远睁开眼睛,看了史可为一眼,说,“钱确实是没有了,要不这样吧,”他又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在外面还有一个西域葡萄酒公司,代理的是新疆葡萄酒,今年上半年生意不好做,其他股东都退出了,我把所有股份认下来,这批葡萄酒的品质好,价格也便宜,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可我又不能眼看着你破产不伸手,只好忍痛把这批葡萄酒转让给你。”
这大大出乎史可为的意料,他要那么多葡萄酒干什么?可是,他知道没选择了。想了一下,他问王志远:“谢谢王董的关心,我拿那么多葡萄酒怎么办呀?”
“卖掉呀。”王志远看了他一眼说,“我当时跟新疆葡萄酒总公司签过一个协议,公司派了一支表演队来信何街做促销,我把这支表演队也转让给你。”
史可为对酒类市场情况一无所知,但能够拿到葡萄酒,总比什么也没拿到强,于是,他问王志远说:“我能不能去看一下葡萄酒?”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他们出了王志远办公室,朝西走过一条大街,拐进一条叫大士门的街道,走了五十米左右,到了一个名叫得胜花园的住宅区。王志远带他进入地下车库,来到一个被隔开的仓库前,王志远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酒库里常年开着空调,维持在十二摄氏度左右。”王志远说着把灯打开。
史可为看见堆得满满的一仓库的葡萄酒。
“仓库里有八千多箱西域葡萄酒,五万多瓶,每瓶按进价六十元算,有三百多万,超出我公司拖欠你的货款。”王志远看了看史可为说。
从地下车库出来,王志远很熟练地带史可为来到得胜花园四组团五幢301室,他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女的声音问:“谁呀?”
“我,王董。”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高鼻梁蓝眼睛棕色头发的高个子女人站在门后,她笑着跟王志远打招呼:“王董好!”
“玛利亚,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刚吃过晚饭。”那个叫玛利亚的女人看看王志远又看看史可为说。
史可为觉得她的普通话很标准。
“不邀请我进去吗?”王志远问。
“当然欢迎,你们进来吧。”玛利亚笑着侧过身子,让王志远和史可为进来。
进来之后,史可为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站在左边的那个女孩个子比玛利亚高出半个头,脸部的线条比玛利亚柔和一些,抿着嘴,半低着头,看人时,只用眼神瞟一下,站在右边的女孩应该更年轻,跟玛利亚差不多的个子,也是高鼻梁蓝眼睛,她有一头黑发,一张白葡萄一样的圆脸,皮肤又白又细,像被雪水洗过,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奇地看看王志远又看看史可为。
“我今天来,是给你们介绍一个人。”王志远指了指史可为,对她们说,“我的西域葡萄酒公司就转让给这个人了,从明天起,他给你们发工资。”
“你们好,我叫史可为,历史的史,可以的可,为人民服务的为。”
“王董把我们转手卖掉,也不事先打个招呼。”玛利亚笑着说。
“我这不是来跟你们商量嘛。”王志远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舍不得你们啊,可我欠了史老板的货款,只好把葡萄酒转让给他。”王志远夸张地拍了拍玛利亚的肩膀,转头看了看史可为,又对她说,“这个史老板人很好,把你们交给他,我很放心。”
“以后请史老板多关照我们。”玛利亚笑着对史可为说。
“叫我史可为就行。”史可为看出来玛利亚是三个人里的头头。
“这个叫古兰丹姆。”玛利亚指了指那个高个子女孩说。
“你好。”史可为对她点点头。
“你好。”她弯了一下腰,瞟了一眼,也赶紧点点头。
“这个叫塔西娜。”玛利亚指着圆脸女孩说。
“你好。”史可为对她点了点头。
她瞪着大眼睛,看着史可为,笑着说:“你的名字真的叫史可为?”
“怎么了?”
“我给你取个维族的名字好不好?”
“嗯?”
“塔西娜,别捣蛋。”玛利亚喝了一声。
塔西娜朝史可为吐了下舌头。
四
办妥转让手续,已是第二天下午,史可为给丁大力打了一个电话,丁大力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一起做这个生意,用我拖欠你的货款入股,你拥有西域葡萄酒公司一半股份。”史可为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丁大力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接着说,“这么多葡萄酒,我们两个人得喝多少年啊?”
“不是我们两个人喝,而是要把这批葡萄酒卖给别人喝,把钱赚回来。”史可为说。
“你想钱想疯了,这么多葡萄酒怎么卖?”丁大力说。
“你忘了我原来在大学是教市场营销的吗?”史可为对电话那头的丁大力说,“我昨天晚上安排了一个计划,我们现在没钱做宣传,只能用最古老的办法:上门推销——你负责把葡萄酒打进信河街各个KTV,我负责进攻各个酒店,我有个高中同学在税务稽查局,负责查各个酒店的账,找他出面,说不定有用。”
“KTV怎么推销?”丁大力问。
“你可以先找他们老板,老板同意让我们的葡萄酒进场后,再找领班,让她们发动手下的小妹,卖出一瓶葡萄酒,她们可以抽取提成。”
史可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丁大力已经笑成一团:“这个我内行。”说完他又笑,笑完了说,“操,真是小看你了,以前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把主意打到KTV的小妹身上来。”
“我这也是被逼的。”史可为说。
“我无所谓,反正每天泡在KTV里,算是一举两得。”停了一下,丁大力说,“对了,琳儿这两天有找你吗?”
“她前天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叫我去观月楼,我没去。”
“她昨天交代我,叫我晚上约你去观月楼,咱们顺便去谈葡萄酒的事。”
“可我手头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还有什么事情?”
史可为就把三个前来推销葡萄酒的新疆女孩跟他说了,丁大力一听,马上在电话那头跳起来说:“还有这样的好事。”
停了一下,他又说:“那三个姑娘不会飞走,咱们晚上还是先去观月楼,我看得出来,琳儿那个小妮子喜欢上你了。”
史可为见丁大力这样说,没有再推辞,约好晚上七点观月楼碰头。史可为答应丁大力去观月楼,多少有点逃避的味道——滚他娘的蛋,先去玩了再说。
史可为在车里给税务稽查局的同学王贤良打了一个电话,把葡萄酒的事情跟他说了。王贤良是他高中同桌,现在是税务稽查局一个科长,毕业后一直有来往,史可为办眼镜厂后,碰到税务方面的事,都是他出面摆平,他答应尽量帮史可为跟酒店的老板打招呼。
史可为到观月楼KTV已是晚上七点半,一进去,看见丁大力半躺在沙发上对他挥挥手,做出胜利的手势。
林檬檬站起来,迎着他说:“史哥您来啦。”
“对不起,迟到了,晚上我请客。”史可为说。
琳儿看见他进来,对他浅笑一下,默默坐在一边。
“我跟这里的老板说好了,我们的葡萄酒明天就可以进场。”丁大力看着他说。
“他们每瓶抽取多少提成?”史可为问。
“这个倒没说。”丁大力摇了摇头说,“这里的老板是我哥们儿,一口就答应了。”
“KTV的提成是一定要给的,领班的提成也要给,晚上咱们把这事定下来。”史可为看了看丁大力,“你跟林檬檬说了这事了吗?”
“大力跟我说了。”林檬檬接口说,“只要老板同意,我这里没问题,不过,我们这里有三个领班,我还要跟另外两个商量下。”
“你们谈,我找琳儿玩。”丁大力起身走到另一张沙发找琳儿玩骰子。
“大力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林檬檬看了丁大力一眼,笑着对史可为说。
史可为知道丁大力粗中有细,他看了看林檬檬说:“你觉得客人在这里消费掉一瓶葡萄酒,你们提成多少合适?”
“这个史哥您定就是了。”林檬檬笑着说。
“你不用客气,这也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另外,你们还要给坐台小妹提成。”
“那倒是的,说一句不应该说的话,这里小妹拿喝酒的提成,都是拿命拼来的。”
最后,根据林檬檬的意见,史可为把每瓶葡萄酒定价为两百五十八元,利润分成三份,KTV老板一份,领班和坐台小妹一份,剩下一份归史可为和丁大力。
“我马上跟另两个领班碰个头。”林檬檬说完就出去了。
丁大力也站起来对史可为说:“我出去看下林檬檬。”
史可为知道丁大力借口出去的目的,他看了看琳儿,她低着头,摆弄手里的骰子,史可为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问她:“你不唱歌吗?”
她摇了摇头。
“喝点啤酒吧。”
她看了史可为一眼,站起来开了一瓶啤酒,给他面前的杯子倒满酒,史可为这时才发现,她晚上没化妆,脸色有点白,便问她说:“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把头低下去。
“怎么了?”史可为问。
“我发觉自己爱上你了。”停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看史可为说。
“你傻呀。”史可为觉得她在开玩笑,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喝酒。”
“我说的是真的。”琳儿抬头看着他,脸憋得通红。
“怎么会呢?”史可为看出来她不像在开玩笑,可他觉得这事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看见你后,这几天脑子里都是你穿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样子,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在对我笑。”琳儿又把头低下去。
史可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傻?”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
史可为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总想给你打电话,又不敢给你打电话,想见你,又怕见你。”
史可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好不好,三个月后,我就离开信河街,以后再不回来。”
“这样有用吗?”史可为说。
“我也不知道。”琳儿摇摇头说。
五
第二天,丁大力跟着史可为去了一趟得胜花园。他们叫了一辆小货车,在地下仓库装了一百箱葡萄酒送到观月楼KTV。在装葡萄酒过程中,丁大力一直站在仓库门口,史可为叫他进去看一看,他把脖子伸进去,相当潦草地瞄了瞄,马上缩回来,说:“蛮好的,蛮好的。”
“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蛮好?”史可为说。
“哎呀呀!你看过的货,我还能不放心。”丁大力咧嘴笑起来,“再说,葡萄酒千篇一律,有什么好看,当然是美女有看头。”
上午十一点多一刻,他们敲开四组团五幢301室的门。还是玛利亚来开的门,史可为说:“没有打搅你们吧?”
“没事,我们正在做饭。”玛利亚说着,把他们让进屋里。
进屋后,玛利亚对古兰丹姆说:“古兰丹姆,给客人泡茶。”
塔西娜正在客厅的一面整衣镜前梳辫子,见史可为进来,对他吐了吐舌头,没有回避的意思。玛利亚指着她,笑着说:“你这个死蹄子,客人来了都不知道害羞。”
“没关系。”史可为制止玛利亚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不用刻意回避什么。我今天来,主要是带一个朋友来看望大家,他叫丁大力,是我的好朋友,是我们两个人把这批葡萄酒盘下来的。”
“你们好,史可为已经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我了,我叫丁大力,甲乙丙丁的丁,大小的大,力气的力,又好记,笔画又少。”说着,丁大力伸手摸了摸口袋,又打开手提包翻了翻,突然笑起来说,“对不起,这次来得匆忙,没给你们带见面礼,下次一定补上。”
“你力气很大吗?”塔西娜抬头问丁大力。她的普通话说得不连贯,每个字都用翘舌音。
“嗯?”丁大力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握了握拳头说,“是的,我力气很大的。”
“我看不像。”塔西娜咯咯咯地笑起来,摇了摇头说,“看你细胳膊细腿的,瘦得像只猴狲。”
“没礼貌。”玛利亚说。
古兰丹姆把泡好的两杯茶端过来,无声地递给史可为和丁大力。
“这茶是用我们天山雪菊泡的,你们尝尝。”玛利亚说。
史可为发现丁大力一直盯着古兰丹姆看,似乎眼睛里要伸出一只手来,看得古兰丹姆的头越来越低,连脖子都红了。史可为故意咳嗽了一声,对丁大力说:“喝茶喝茶。”
丁大力这才接过古兰丹姆的茶。
史可为是第一次喝雪菊茶。看颜色,有点像红茶,几颗花蒂漂在上面,花瓣则沉入杯底。闻一闻,有植物的清香,还搀杂着一丝中药味道。刚入口,有股青涩味,入口后,向两腔侵去,迅速化开,又有甜甜的回味,进入喉咙后,整个身体缓慢暖和起来。
丁大力喝了一口茶后,转头去看她们准备的午餐,玛利亚介绍说:“今天我们打牙祭,做了一个新疆名菜——大盘鸡,如果你们不嫌弃,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丁大力说:“下次我带你们去吃海鲜,信河街的海鲜产自东海,肉质鲜嫩天下第一。”
“说话要算数。”塔西娜插嘴说。
“我说话当然算数。”丁大力说。
“我们实在没什么好吃的拿得出手。”玛利亚说。
“大力不是这个意思。”史可为赶紧打圆场,并且马上转移话题,“我们这次来,一是见个面,二是想征求下你们的意见,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开展。”
“我们也想早点出去工作。”玛利亚看了看古兰丹姆和塔西娜,又看看史可为和丁大力,说,“王董接手整个西域葡萄酒公司后,我们就没出去工作了。我们也不想这样,葡萄酒推销不出去,我们每天在这里干耗,想回新疆又回不去,总公司的人说我们推销不利。”
“没事的,我这两天就会谈妥酒店,你们马上就可以工作。总公司那边我昨天也跟王董对接过了,这点你们放心。”史可为说。
“这段时间,我们什么也没做,虽然每月都拿到工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玛利亚说。
“我能理解。”史可为说,“我下午就去联系酒店。”
“既然玛利亚诚心邀请,我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丁大力一点想走的意思也没有。
“下次吧,手头还有很多事呢。”史可为知道玛利亚是客气话,他心里比玛利亚更焦急,想尽快把工作铺开来。说完之后,用力把丁大力往外拉。
“既然这样,下次我来请客。”丁大力一边往外退一边说。
“说话不算数是小狗。”塔西娜已经把头发梳好,盘在头顶上。
“我一定算数的。”丁大力拍拍胸脯说。
出了他们家,丁大力看着史可为说:“你不够朋友。”
“我怎么不够朋友了?”
“你把三个绝色美女藏起来了。”
“现在不是带你来了吗?”
“你应该第一时间带我来的。”丁大力装出很生气的样子,然后回头看看刚出来的地方,叹了口气,“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绝色美女呢?”
史可为知道他指的是谁,拉住他正色地说:“这是做生意,你不要乱来啊。”
丁大力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哎呀呀!那你跟琳儿就不做生意了?”
史可为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你放心,这种事,我比你内行。”丁大力笑嘻嘻地说,然后又点了点头,对史可为说,“这次不在她们这里吃饭也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找一个地方吃饭去。”
“你早上不是说跟林檬檬约好一起吃中饭吗?”史可为说。
“你看我的脑袋,转身就把这事忘了,但跟林檬檬约好吃饭也不算什么事,还是我们一起吃有意思。”丁大力笑着说。
“下午要去谈事情,中午不能喝酒。你还是去跟林檬檬吃吧。”史可为说。
“那好吧。”丁大力说。
他们在得胜花园门口分手,丁大力的三菱越野开得凶,油门一响,车蹿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六
那天下午,史可为去了一趟王贤良的办公室。
“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一个就来了?”王贤良抬头看见他,慢悠悠地说。
在史可为的印象里,从读书开始,王贤良就是这个性格,参加班级的长跑,他也是一个人慢悠悠地跑在最后面,女同学一个又一个地超过去,他的步伐没变。他的身材也没变,以前就是瘦高个,现在还是,手长脚长,站起来竹竿一样。他是个白面书生,戴一副金丝眼镜,脸更显得白。史可为见他这么问,接口说:“我这不是焦急吗,再说,这么大的事,只跟你通个电话,显得不够隆重。”
“看来你这次确实焦急,嘴唇都起泡了。”王贤良笑着说。
“急火攻心。”史可为说,“你想想看,五万多瓶葡萄酒存在仓库里,是我全部身家。”
“这次急也没用。”王贤良看了他一眼说,“我昨天找了几个信河街高档酒店的老板,这次经济危机,对酒店的影响也很大。”
“高档酒店也有影响?”史可为惊奇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王贤良笑着说,“高档酒店的主要客户是大企业的老板,这些老板要么宴请政府官员,要么宴请各个管理部门,要么宴请银行领导,要么是老板之间应酬。经济危机一来,老板们躲的躲,逃的逃,还在坚持的也不敢去高档酒店。”
史可为一听,心凉了一半,看着王贤良,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后来了解过,像你目前这样的情况,也不适合将葡萄酒推销到高档酒店里。”王贤良对他说。
史可为又不懂了。
“大凡高档酒店,门槛都很高,所有的酒水都要进场费。”
“需要多少进场费?”
“信河街的规矩,五星级的酒店是五十万,四星级四十万,三星级三十万。”
“他妈的,这也太黑了吧。”史可为一听,倒吸了一口气,他哪里拿得出这么高的进场费。骂了一句粗话后,他摇了摇头。
“也不是一点可能没有。”王贤良看着他,笑着说。
“还有什么办法,你说说看。”史可为的胃口又被他吊起来了。
“我手头正在查唐人街大酒店的账,是一家四星级酒店,老板姓李,很早就认识了,多次邀请吃饭,我都没去,今天是最后一天,肯定还会找我,到时我给你说说看,能不能免费进场。”王贤良说。
“那真是太好了。”史可为说。
“可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我让他免了你的进场费,他肯定让我减免税收。”
“那你怎么办?”
“谁叫我们是同学,为难也要做。”
王贤良正说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
“怎么不接?”史可为问。
“说曹操曹操到。”王贤良指了指手机说。
“那你怎么不接?”史可为问。
“再等等,他还会打来的。”王贤良笑着说。
王贤良的话音刚落,手机铃声果然又叫起来,王贤良对史可为笑了一下,拿起手机,轻轻地说:“李老板啊,不好意思,刚才跟领导通电话。”
“我知道王科长日理万机,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您吃顿饭,不知晚上有没空。”李老板在电话那头说。
“晚上单位有个重要接待,不能请假。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吃不吃饭感情都在那儿。”
“那是那是,我就是想见见王科长,当面聆听您的教诲。”
“不敢当,李老板的心意我心领了。”
手机那头停了一会儿,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想向王科长打听一件事。”
“你说吧。”王贤良一边说,一边对史可为眨了眨眼睛。
果然,手机那头的李老板问他说:“我酒店的账查得怎么样了?”
“问题不小,但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我的同事还在加班加点,有结果我会及时通知你。”王贤良说。
“谢谢王科长,请您多关照。”李老板说。
“我也知道做企业不容易。”王贤良说。
“有王科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老板说。
“哦,对了。”王贤良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前几天有个做葡萄酒生意朋友问我,想进入你的酒店,不知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您叫您朋友直接来找我就行。”李老板说。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跟我朋友说,不能让你的酒店吃亏。”王贤良没有松口。
“我知道,您叫您朋友来找我,下午都在酒店里,我会安排好的。”李老板的口气,生怕王贤良反悔了。
“那就谢谢李老板了,有事我们再联系。”
“应该是我谢谢王科长才对,您给我介绍了生意。”
挂了手机后,王贤良看了看史可为,笑了笑说:“我这是舍大家为小家啊。”
“我们是老同学,有一句话说出来你不要见怪。”刚才的对话听得史可为心惊胆战。
“你说。”
“刚开始我觉得信河街的高档酒店黑,现在我觉得你们这样的单位才是真正的黑。”
“这话怎么说?”王贤良一点恼怒的意思也没有。
“就拿我做眼镜厂来说吧,你们税务部门从来不说清楚哪些必须报税,哪些不需要报税。”史可为说。
“这个你们做企业的应该清楚啊。”王贤良笑着说。
“我们当然清楚,问题是你们比我们更清楚。但站在我们做企业的角度,当然是报得越少越好,可你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是为你们企业着想吗?”
“不是的。”史可为说,“我后来才明白这是你们故意设置的陷阱,让企业留下一些漏洞,等于尾巴被你们踩住,你们就能把企业控制在手心中,想让活就活,想让死就必须死。”
“从你的话里听出来,对我和我们的行业有很大的仇恨。”王贤良笑着说。
“我对你们的行业有仇恨,但对你没仇恨,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想感激还来不及呢。”被王贤良这么一说,史可为也笑了起来。
“你看,也不用太悲观,我们行业里不是还有像我这样的好人的嘛。”王贤良从座位里站起来,拍了拍史可为的肩膀,接着说,“你先别想那么多,现在的任务是去找唐人街大酒店的李老板,把葡萄酒推销出去。”
史可为心情复杂地离开王贤良,直接开车去唐人街大酒店。他到酒店的停车场,给李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王贤良科长介绍过来的。对方很客气地说自己在办公室。史可为到了他办公室,看见一个方头大耳的胖子,短身材,远看像个球。他给史可为让座后,递来一张名片,史可为看了看,名字叫李使命。史可为抬头看了看他,下巴右边有颗黑痣,长着一根很长的毛。
因为有王贤良的交代,接洽异常顺利,史可为把葡萄酒的情况跟他一说,他捋了一下下巴的那根长须,说:“我知道,你说的就是王志远原来的公司。”
“你们认识?”史可为问。
“我们以前合作过生意,后来分开了,他为葡萄酒的事找过我,后来嫌进场费太贵没进来。”李使命说。
“我也觉得进场费太高,付不起。”史可为说。
“王科长交代了,你的情况特殊,进场费就免了。”李使命挥了挥手说。
“那真是太感谢李老板了,”史可为停了一下,又说,“酒店提成多少还要李老板确定一下。”
“没事的,你定就是。”李使命说。
“葡萄酒的进价是六十。我计划在你的酒店卖一百八十八一瓶,我得一百,八十八归你,这样行不行?” 史可为昨天了解过,酒店还是拿大头。
“没事,你定就是。”李使命笑着说。
“那就这么定了。”史可为说,“还有一个新疆的表演队每天晚上会来你这里推销葡萄酒。”
“这个形式好。”
“下午先运一百箱过来。请你交代餐厅经理,让服务员多推销我的葡萄酒。”
“没问题,我马上就交代下去。”
“我现在马上回去准备。”史可为站起来跟李使命握手告别。
李使命客气地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以后还要请你在王科长面前多替我美言。”
“一定一定。”
史可为知道,他什么感谢的话也不用说,王贤良不是说了“舍大家为小家”吗,估计就是给他减税了。
七
从唐人街大酒店出来后,史可为开车到得胜花园的四组团五幢301室,跟玛利亚她们说了晚上表演的事,她们欢叫了起来,玛利亚问去唐人街的路怎么走,史可为想了一下,说:“晚上我送你们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玛利亚说。
“没关系,你们第一次去,人不熟,到了酒店也不知道找谁。”
“你就让他当一回护花使者嘛。”塔西娜笑着对玛利亚说。
“还把自己当花了呢,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玛利亚笑着回了一句。
古兰丹姆伸手捂着嘴,转身过去,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史可为觉得她们三个各有各的可爱,他来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塔西娜,简单得近于透明。见她们拌嘴,他也笑了起来,说:“以后我就当你们的司机好了,随叫随到。”
“你说话可要算数。”塔西娜马上看着他说。
“小蹄子越来越像猴狲,见树就往上爬,客气话也听不出来。掌嘴。”玛利亚做出要打她嘴巴的姿势。
塔西娜远远跑开,躲在古兰丹姆身后,伸出脑袋,盯着史可为说:“说话算数哦。”
“算数的。”史可为点点头,笑着说。
从301室出来后,史可为叫了一辆货车,运了一百箱葡萄酒到唐人街大酒店。办理好所有的交接手续,已经下午六点一刻,史可为就在路边找了一家鱼丸店,叫了一碗鱼丸面。在等面的空隙,他给陈珍妮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今天的经历。陈珍妮说万事开头难,能谈下一家四星级酒店已经很不错。陈珍妮在大学里也是教营销,对市场有所了解。
吃完面后,史可为马不停蹄地赶到得胜花园,到了301室,看见的是另一番景象,她们穿上民族服装,颜色鲜艳又浓烈,特别是塔西娜,她皮肤白,穿上大红色的民族服后,衬得皮肤更白,脸蛋白里透红,两只眼睛显得更黑更深,有一股摄人魂魄的力量。
“没见过吧。”塔西娜笑着对他说,接着,她做了一个舞蹈的动作,右手举过头顶,左手朝下,身体扭成“S”型,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衣服上的挂饰飘起来,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史可为转头去看古兰丹姆,她手里拿着两个木勺,见史可为眼睛转过来,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留下一个修长而婀娜的背景。
玛利亚化了妆,眼神里流露出自信和自豪,自有一种成熟之美。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鼓,鼓的四周挂满铁片,一动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对史可为笑了笑,也转了个身,说:“还可以吗?”
“太美了。”史可为感叹道。
玛利亚转身去储藏室拿来两瓶西域葡萄酒,放进包里。史可为问她说:“你带葡萄酒做什么?”
“按照规矩,每一个包厢表演完后,要敬一杯酒,一方面是对客人的尊敬,另一方面也能推动酒的销量。”玛利亚说。
“要敬酒也不用你自己带,酒店里有我们的酒。”史可为说。
“那不一样的。”玛利亚笑了笑说,“酒店里是你的酒,我带的酒是总公司专门发来的,是工作用酒。”
这让史可为大大地意外了。
“出发咯。”塔西娜喊了一声,跳起来,到了史可为身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笑着往外走。
到了楼下,来到史可为的车边,塔西娜打开后座的门,让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坐进去,她坐在副驾驶座,坐好后,用手一指前方,对史可为说:“目的地——唐人街大酒店,走。”
史可为油门一踩,出发了。
晚上七点,史可为将她们送到唐人街大酒店,把她们交给餐厅经理,经理告诉他,晚上一共有五十个包厢的客人,服务员向客人大力推荐了他的西域葡萄酒,有二十个包厢的客人点了他的葡萄酒。他把这个情况跟玛利亚说,玛利亚说:“先从点了我们葡萄酒的包厢开始表演,没有点我们葡萄酒的包厢也要去,让客人知道这个牌子。”
“当然好。”史可为看了看她们说,“只是太辛苦你们了。”
“我们就是来做这个工作的嘛。”玛利亚笑了一下,转身对塔西娜和古兰丹姆说,“开始工作。”
史可为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她们三人进去,塔西娜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你会在这里等我们吗?”
史可为点头说:“会的,表演结束后送你们回去。”
她们进去后,史可为先在餐厅的休息区坐了一会儿,经理给他泡了一杯茶。坐了一会儿,他回到车里,车里太热,他发动车子,开了空调,把座位放平,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又坐起来,熄了火,回到餐厅休息区。
在餐厅休息区坐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去边上的饮水机里加满。史可为还是坐不住,站起来,朝包厢走去。他一个包厢一个包厢走过去,包厢都有两个门,一个大门是客人进出,小门服务员走,上菜也走小门,大门关着,能从小门听见包厢里的说话声和笑声。
到了一个包厢门口,史可为听见里面传出击鼓和铃铛声。他站在小门外听了一会儿,朝里面伸了伸脑袋:玛利亚拿着小鼓,站在包厢一边,她一边击鼓,一边观察着包厢里所有人,她的鼓声是节奏,更是命令。古兰丹姆站在玛利亚边上,手拿木勺,跟随玛利亚的节奏,发出应和的伴奏声,她的主要任务是唱歌,唱的是维吾尔族语。史可为听不懂,可那调子很优美,声音扭来扭去,出奇不意,古兰丹姆平时不大说话,声音却是又高又亮,高上去时也很婉转,亮起来后透着甜美,像瀑布一样流淌。三个人里,塔西娜才是主角,她负责跳舞,随着鼓声和铃铛声,她扭动身子,围绕着餐桌,在包厢里飞旋。她一边跳着舞,一边用眼神跟客人交流,脸上堆满笑容。
一曲结束,客人一片叫好声,叫她们再来一曲。玛利亚拿出自己带来的葡萄酒,倒了一杯,敬了客人,她说还有其他包厢要表演,等她们演完后,可以再回来给他们演一曲。她希望客人多尝尝她们的西域葡萄酒,是用她们新疆最好葡萄酿的,喝得再多也不上头。
史可为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她们出来前,他躲到一个空包厢里,等她们进了下一个包厢,再跟过去。
一圈表演下来,用去三个钟头。有些包厢的客人已散去,有两个包厢的客人还在等,叫服务员来催玛利亚她们再去表演节目,玛利亚领着古兰丹姆和塔西娜又去了。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表演才完全结束。史可为去收银台了解了一下,共卖出十箱葡萄酒。是个不俗的成绩。
回到车里,史可为见玛利亚带去的两瓶葡萄酒不见了,他看了看玛利亚说:“两瓶葡萄酒都喝光了?”
“她的酒量好着呢,喝四瓶都没问题。”塔西娜插嘴说。
“小蹄子,再多嘴,下次让你来敬酒。”玛利亚笑着说。
“我来敬酒也可以,喝醉了谁来跳夏地亚娜?”塔西娜不甘示弱。
“你以为就你能,我让古兰丹姆来跳。”玛利亚威胁她说。
“那让谁来唱歌呢?”一说完,塔西娜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玛利亚也跟着笑起来,古兰丹姆用手捂住嘴,吃吃地笑。
八
史可为原来把目标定在各个大酒店,现在知道不现实。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列出一个喜欢喝酒的朋友名单,联系好后,送酒上门给他们试喝。有一个办眼镜配件厂的朋友,喝后觉得好,向他买了五十箱,但他只是个例。
史可为只好另寻办法,把目标瞄准信河街几十家经济型酒店。
他跑了一个星期,这些酒店的老板,要么根本不见,要么见了面后,开口就是进场费。史可为对他们说,他没办法付进场费,但可以让酒店拿更高的提成。所有的老板都是一个口径:没有进场费,一切免谈。
史可为还计划把葡萄酒推销进超市,他到超市里一打听,进场费比五星级酒店还要高。
多次碰壁后,陈珍妮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排档试试?”
“吃排档的人会喝葡萄酒吗?”陈珍妮说的排档他知道,每年夏天一到,信河街的排档就流行起来。他就是排档的常客,平时以喝啤酒为主。
“去试试看嘛。”陈珍妮鼓励他说。
史可为一想也是,到了晚上,他开着车去了。排档分布在江滨路,靠着瓯江,再往东就是东海的入海口,夏天能吹到海风。这一带是信河街的老城区,原本就是居民吃夜宵的所在。早几年城市改建,拓宽了江滨路,修了景观带,一到夏天晚上,来这里消遣的人更多,排档蓬勃生长起来。城管原来也管过,排档跟他们打起游击战,后来管理办法有所改进,所有排档统一登记办证,购买统一帐篷和就餐用具,规定营业时间为每晚的八点到次日凌晨两点半。
见大排档的老板就容易多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都是老板兼厨师。无论走进哪家排档,只要看见一个脱光了上身的胖子、肩膀上披着一条湿毛巾、头上不忘歪戴着一顶白色的厨师帽、一边站在锅炉前炒菜、一边指挥服务员招待客人、那个人准是老板,其中有几个跟史可为是老相识。
史可为跟老板说了此行目的、想法和分成,老板拿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看着史可为说,试试可以,我也不知能不能卖得动葡萄酒。当史可为说还有表演时,老板马上点头说,这个好,这个好。
大排档的老板对葡萄酒的销售情况心里没底,史可为更没底。另外,他也担心玛利亚她们不愿意到大排档演出,这种场合什么人都有,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玛利亚一口就答应了。得到玛利亚同意后,史可为就给各个大排档发货。
谈下大排档后,史可为把玛利亚她们的演出时间分为两场,上一场在唐人街大酒店,时间从七点到十点半,下一场在江滨路大排档,时间是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半。从那以后的每天晚上,史可为成了她们真正的专职司机,她们演出,史可为尽量跟在身边,在唐人街大酒店的包厢里他没法进去,到了江滨路大排档,他就作为工作人员跟在边上。
经过十天的推销,唐人街大酒店的葡萄酒从最开始每晚六十瓶,上升到九十瓶,客人喝后反馈不错。大排档因为是刚开始,虽然这里的客人以喝啤酒为主,但只要玛利亚她们去表演,客人也会买一两瓶尝尝,有的甚至干脆改喝葡萄酒。也有客人喝了觉得不错,给史可为留了地址和电话,叫他明天送货上门。
跟史可为这边相比,丁大力那一边的推销更顺利一些,多家KTV进了他们的葡萄酒。这全亏林檬檬的帮忙,她有很多姐妹在信河街各家KTV里做领班,推销起来很卖力。半个月后,他们统计了一下数字,史可为这边推销出一千五百多瓶,丁大力那边卖出两千来瓶。
这十五天里,史可为跟丁大力没见过面,跟琳儿倒是见过一次。
那是玛利亚她们去唐人街大酒店上班的第四个晚上,琳儿说想见他一面,史可为把玛利亚她们送进包厢后,开车来到观月楼KTV。他把车停在路边,只一会儿,琳儿红着脸,快速地跑出来,一进来就钻进史可为怀里,她对史可为说:“我这是串台呢。”
“什么叫串台?”史可为一时没听明白。
“我正在里面坐台,中间偷偷跑出来会情郎。这就叫串台。”她捧着史可为的脸用力地揉了揉。
“你好像喝了不少酒。”
“是你的葡萄酒啊,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表姐还教我一招,客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可以偷偷把酒倒掉。”
“你表姐这招挺损。”史可为说。
“我酒量还可以,从来没倒过。”
“这样做不好,倒掉多可惜,再说,让客人知道了,会出事情的。”
“我知道,我不倒。”说着,琳儿亲了他一下,说,“不能再呆了,里面的客人会有意见的。”
“你进去吧。”
她又亲了一下史可为,爬出车子,对史可为挥挥手,跑进观月楼。
史可为看着她跑进去,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发动车子,赶紧朝唐人街大酒店开。
九
一个月过去,史可为结了一次账,一共卖出一万瓶葡萄酒,刨掉提成,他跟丁大力每人分了三十万。
结账第二天,丁大力给史可为打电话,没头没脑地问他说:“我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史可为没听明白。
“就是你觉得我做人够不够朋友,对你够不够好?”
“当然好。”
“可我觉得你不够朋友。”
“我怎么了?”史可为心里一惊,脑子快速转动,是不是做出什么对不起丁大力的事了,他没想起来,只好说,“我是不是做出不妥的事了?”
“是的。”丁大力说。
“我真想不起来什么事,你能提示一下吗?”
“好吧,我提示你一下。”丁大力说,“作为朋友,是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担?”
“是的。”
“你觉得我做到了吗?”丁大力又问。
“你做到了。”史可为说。
“那你呢?”
史可为突然明白过来了,丁大力说的肯定是约玛利亚她们喝酒的事,他说了很多次,史可为一直没动。一想明白后,他不禁在电话里头微笑起来,他知道丁大力的性格,反而不着急了,悠悠地说:“我觉得我也做到了。”
一听他这么说,丁大力就急了,说:“你说得出口?”
“那你说说看,我那里做得不好了?”
丁大力更急了,粗着嗓子说:“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还好意思问。”
“我怎么重色轻友了?”史可为故意逗他。
“你一个人整天跟三个美女泡在一块,不给我一点机会。”丁大力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史可为笑起来说:“这段时间不是忙吗,现在慢慢走上轨道了,我马上安排。”
“不是马上,而是立即。”丁大力说。
其实,史可为早有这方面打算,玛利亚她们辛苦了一个月,每天表演到凌晨两点半,史可为除了给她们每人发了两千元的奖金外,也想犒劳她们一下。她们晚上要演出,只能选择白天,史可为知道她们来信河街这么长时间,还没出去玩过,决定带她们去一趟江心屿,中午在那里烧烤野餐。史可为告诉她们,江心屿是东海入口处的一个孤岛,当年宋高宗赵构,被金兵追得从杭州一路坐船南逃,曾经到江心屿住了十一天,也算一个有来历的地方了。岛上还留有历代著名诗人的诗句,有谢灵运,有李白,有孟浩然,有文天祥,所以,当地也有人叫它诗之岛。岛上有东西两座小山,山上各有一塔,一座建于唐朝,一座建于宋代。还有一大片的园林和滩林。最主要的是,江心屿四面环水,孤悬在江海的交汇处,登岛只能靠渡轮,相对安静。听史可为介绍完,塔西娜紧张地说:“四周都是水,岛会不会漂走或者沉下去?”
“漂走最好了,直接把你漂到新疆,连路费都省了。”玛利亚笑着说。
“把你漂走才好呢,直接漂到大海里喂鲨鱼。”塔西娜张大嘴,做出鲨鱼的样子。
“你生得漂亮,鲨鱼要吃也是先吃你。”玛利亚说。
“先吃你,你肉比较多。”塔西娜不甘示弱。
“你个死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我听不得别人说我胖,你成心跟我过不去,看我不捶死你!”
玛利亚的拳头还没举起来,塔西娜已经尖叫起来,好像被揍得很惨。弄得玛利亚只好放下拳头,威胁她说:“明天我们去江心屿玩,你留在家里。”
“我跟史可为去,又不是跟你去,你凭什么管我?”她拉着史可为手臂说。
她们斗嘴时,古兰丹姆很少插话,看着她们笑。
当天晚上,史可为通知丁大力,明天去江心屿,中午在那里烧烤野餐。丁大力说:“这就对了嘛,明天烧烤的东西我来准备。”
“明天上午十点半江心码头见。”史可为说。
“为什么要等十点半,我恨不得现在就去野餐。”
“她们要工作到凌晨,太早起不来。”
“还是你懂得疼人。”丁大力在电话那头怪里怪气地笑起来。
第二天十点,史可为开车到得胜花园,她们都已准备妥当。史可为跟她们打招呼说:“你们挺早啊。”
“有人平时怎么拖也拖不起来,今天倒是一大早就起床,还硬把别人拽起来。”玛利亚说。
“我只拖古兰丹姆起床,什么时候拖你了?”塔西娜反问说。
“你虽然没拖我,却打着手鼓在客厅又跳又唱,分明是不想让别人睡。”
“你冤枉人,我练习歌舞怎么叫不让你睡觉了呢?”塔西娜说。
“你这个死蹄子,那叫歌舞吗?有你那样歌舞的吗?”玛利亚说。
十点半,他们到达江心码头,丁大力已经到了,渡轮的票也买了,身边堆着两个大袋子。丁大力一看见玛利亚她们,眼睛亮起来,说:“三位女菩萨,我们又见面了。”
“你这猴狲,身边两个大袋子是什么东西?”塔西娜笑着说。
“这袋是烧烤工具,这袋是中午吃的菜和酒。”丁大力拍着两个袋子说。塔西娜叫他猴狲,他一点也没着恼,眼睛不时地看着古兰丹姆。
“这还像点话。”塔西娜点点头说。
大家依次进了检票口,到了渡轮上。塔西娜看了看丁大力,又问他说:“你还有一件事情没兑现。”
“你冤枉好人了,我早就想请你们喝酒,是史可为推三阻四,不信你问他。”丁大力指着史可为说。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说话不算的人。”塔西娜还是这么说。
“我又哪里做错了?”丁大力问。
“你说过,再次见面要给我们每人一份见面礼,难道忘了?”塔西娜问。
“记得记得。”丁大力连忙说,“我准备好了,等到了岛上再给你们。”
渡轮在江上行驶不到十分钟便靠岸了。登岛后,时间已近十一点,大家直奔滩林,选了一个靠江又有大片树荫的位置,丁大力把烧烤工具一一摆起来,用木炭生火,史可为和玛利亚帮忙把另一袋子里的菜拿出来。丁大力带来了大量海鲜,有小黄鱼、鱿鱼、虾蛄、花菜,还带来羊肉串和牛肉串,还有一爿羊肉。酒是一箱啤酒和两瓶轩尼诗。史可为问他:“你怎么带洋酒来了?”
“给三位女菩萨尝一尝。”丁大力笑着说。
“你不会想把玛利亚灌醉吧?她不能喝洋酒的,一喝就醉。”塔西娜说。
“哈哈,你把玛利亚缺点暴露了。”丁大力笑着说。
玛利亚瞪了塔西娜一眼,手里依然在忙,她将一把羊肉串放在烧烤架上,动作熟练。塔西娜被她一瞪,缩了一下脖子,做了一个鬼脸,拉着古兰丹姆去江边。
滩林里很快飘起了香味。史可为以前没有弄过烧烤,他只是给丁大力和玛利亚打下手,帮助整理东西。丁大力带来一张大尼龙布,史可为把尼龙布铺在草坪上。丁大力还带来一张小桌子,他把小桌子架在尼龙布上。丁大力居然带来五个玻璃杯。
第一批烤羊肉串很快出炉,史可为把羊肉串叠在一个铁盘里,端放在小桌子上。古兰丹姆和塔西娜闻着香味跑回来。
大家围在小桌子边,丁大力也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开了轩尼诗,给每个杯子倒半杯,玛利亚捂住酒杯说:“我喝啤酒。”
“大家都喝轩尼诗,你一个人喝啤酒多没意思。”丁大力说。
“就是啊就是啊。”塔西娜笑着说。
“你这个死蹄子,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玛利亚说。
“谁怕谁?有本事你就跟我喝洋酒。”
“喝就喝,我怕你不成。”
丁大力赶紧给玛利亚倒上。
“一口干了。”塔西娜说。
“干就干。”
两个人一口就喝了。
“真是好酒量。”丁大力说着,又给他们满上。
“还喝不喝?”塔西娜故意问。
“喝。”
两人又一口干了。
丁大力又要给她们满上,史可为说:“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容易醉。”
“没事,再喝一杯,我今天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玛利亚说。
“再喝一杯就再喝一杯,醉了不要怪我。”塔西娜笑着说。
丁大力马上把她们的酒杯倒得满满的,她们端起来,又一口干了。
三杯酒下肚,塔西娜脸红了,说话舌头变大。玛利亚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她放下酒杯,摇了摇头说:“这是最后一杯。”
玛利亚毕竟是大姐,这时并没跳起来反攻。
丁大力见战争已平息,转身拿酒杯去敬古兰丹姆,古兰丹姆脸一下红起来,看了一眼玛利亚,见玛利亚没有反对,就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丁大力说:“不要这么舍不得,你喝大口一点嘛。”
她已经把酒杯放下了。丁大力见她这样,就说:“不行,你这样喝得太少,说不过去的。”
“我真的不会喝酒。”古兰丹姆红着脸,轻声地说。
丁大力不肯放过,说:“少一点也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名字的意思。”
“古兰丹姆在维语里是雪中花的意思。”塔西娜接话说。
“那你的名字呢?”丁大力转头去问她。
“我的名字是盼望的意思。”塔西娜说。
“玛利亚又是什么意思?”丁大力接着问。
“是圣母的意思啊。”说完,塔西娜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看了丁大力一会儿,说,“我给你也起个维族的名字吧。”
“好啊好啊。”丁大力说。
塔西娜眼珠子转了转,看着丁大力说:“就叫卡巴科好了。”
塔西娜刚说完,玛利亚和古兰丹姆两个人都笑了,玛利亚把嘴里的羊肉都喷了出来。古兰丹姆捂着嘴,转过身去。只有塔西娜没笑,很认真地看着丁大力。
“卡巴科。”丁大力嘴里默念了两遍,一边点头说,“蛮好听的,蛮好听的,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很聪明的意思。”塔西娜说。
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又笑。
“你也给史可为取一个名字吧。”丁大力说。
“我早给他取好了,叫阿西根。”塔西娜说。
“也蛮好。”丁大力点点头说,“什么意思?”
“我的爱人。”塔西娜看了史可为一眼说。
“这样啊。”丁大力看了看塔西娜,又看了看古兰丹姆和玛利亚,说,“我们两个名字能不能交换一下?”
“不能交换,我们给人取名字都是根据各人的特点,一交换,特点就没了。”塔西娜说。
“那么说,我在你们眼里的特点就是聪明咯。”丁大力说。
“是的。”塔西娜隆重而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以后就叫你卡巴科了。”
“好的好的,就叫卡巴科。”丁大力点头说。
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又笑成一片。
吃完烧烤后,丁大力自告奋勇要带她们去岛上游玩。史可为经常上岛来,他又有午睡习惯,想在这里眯一下。丁大力说:“没问题,阿西根你只管休息。”
“我也想在这里休息一下。”塔西娜说。
这下让玛利亚为难了,她看看塔西娜,又看看古兰丹姆,似乎对谁都不放心。最后还是选择跟古兰丹姆去了,她临走前,对塔西娜说:“不要再捣蛋哈。”
“你也不要捣蛋哈。”
玛利亚又对史可为说:“你帮我看好这个捣蛋鬼。”
“你放心去吧。”史可为说。
史可为这时发现玛利亚的脚步有点踉跄,他转头看着塔西娜说:“玛利亚真的不能喝洋酒?”
“她上次只喝一杯就醉倒,睡了一个下午。”塔西娜看着他说。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史可为说。
“这点我也不清楚,我倒希望她出点意外。”塔西娜调皮地说。
见她们走远了,史可为问塔西娜:“刚才玛利亚和古兰丹姆笑什么?”
见他一问,塔西娜终于弯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他们走去的方向说:“卡巴科在我们维语是笨蛋的意思。”
史可为一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她说:“你是不是也拿我消遣了?”
“没有,阿西根就是‘我的爱人的意思。”她看着史可为,史可为马上把眼睛移开。
十
史可为想感谢一下王贤良,以前王贤良帮过忙,他都会表示一下,有时是一些土特产,有时是一张消费卡,王贤良每次都批评他太客气,但都笑纳。这次帮了这么大的忙,表示感谢更是应该。正因为这个忙帮得比较大,倒让史可为犯了愁,几箱葡萄酒显然拿不出手,数额大的消费卡又有贿赂的嫌疑。
江心屿烧烤回来后的这个月,葡萄酒的销售量猛增,从上个月每天平均三百多瓶上升到每天四百多瓶。史可为给王贤良打电话,王贤良也很高兴。
第二个月结完账那天,史可为在唐人街大酒店碰到李使命,史可为对他表示了感谢,李使命拉着他的手说,自家兄弟,说客气话干什么,他说想请王科长吃一顿饭,问史可为能不能帮忙牵个线,史可为觉得按照人情世故,也应该感谢一下李使命,既然这样,何不由他做东来宴请王贤良,李使命作陪,一石双鸟。李使命一听,说,怎么能让你请客?史可为说没关系的,地点就在唐人街大酒店,菜和人你来排,王科长我来请,如果你请,他说不定就不来了,李使命见史可为这么说,很高兴地答应了。
史可为给王贤良打电话,说了吃饭的事,他倒没有推辞,不过,他说最近在查一个案,能不能把时间往后推一推,史可为说当然可以,你定个时间就是,王贤良说定下个星期五吧,史可为看了一下日期,是十天以后,对他来说早一天迟一天都一样。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李使命,李使命当然说好,过了一会儿,就把日期、时间、地点、包厢号发到史可为手机。史可为马上把这个短信转发给王贤良。
十天很快就到,那晚,史可为提早半个钟头去接玛利亚她们,他到301室,刚要敲门,门却开了,钻出一个人头,居然是丁大力,他说:“大力,你怎么在这里?”
丁大力笑了一下,反问他说:“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史可为一想也对,他了解丁大力喜欢往女人堆里钻的性格,也就释然了。
“卡巴科在这里呆半天啦。”塔西娜笑着说。
“我在这里吃中餐,刚要走,你就来了。”丁大力看了看他,接着说,“你今天比平时早半个钟头。”
“今天有点事,早点来。”史可为没有把晚上跟王贤良喝酒的事跟他说。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说完,丁大力转身对屋里挥了挥手,说,“我下次再来吃午餐。”
丁大力走后,玛利亚她们开始收拾演出行头,谁也没有再提丁大力。
到了车上,史可为把晚上喝酒的事跟她们说了,他说:“我担心喝了酒后不能送你们去大排档。”
“没关系,你让玛利亚开就是。”塔西娜说。
“你能开吗?”史可为问玛利亚。
玛利亚点了点头。塔西娜接着说:“她可是个老驾驶员,连货车都能开。”
“真的?”史可为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玛利亚。
“刚进西域葡萄酒总公司时开过一段时间。”玛利亚说。
“开货车的女驾驶员很少的,辛苦不说,手臂没有一定力气,连方向盘都转不动。”史可为说。
“为了生活嘛。”玛利亚笑了笑说。
“玛利亚是我们总公司的能人!最困难的事都派她去做。”塔西娜说。
“来信河街也算?”史可为说。
“也是公司的一种尝试吧,”玛利亚说,她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没能力,没把工作做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史可为说。
玛利亚没有回话。车里一片沉默。
到了唐人街大酒店,史可为把车钥匙交给玛利亚,说:“你晚上把车直接开回得胜花园,我明天去开。”
“好的。”玛利亚说。
史可为看了看玛利亚,又看了看塔西娜和古兰丹姆,说:“要不你们晚上就不要去大排档了。”
“怎么了?”玛利亚问。
“那地方太乱了。”
玛利亚一听,笑了起来,说:“我们会小心的。”
史可为看着她们走进去,看见塔西娜转身朝他挥挥手,他也举手挥了挥,等她们消失在拐弯处,正要转身去包厢,他的手机叫起来,一看,是琳儿打来的,他接了,琳儿问:“你在哪里?”
“我在唐人街大酒店。”
“我想你了。”
“我晚上有个应酬,可能见不到。”
“你应酬到几点?”
“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想见见你,见一下就行。”
“好的,迟一点再联系。”
挂断电话,史可为来到包厢,李使命已在里面,他身边有个长得很白的女人,史可为见过,是唐人街大酒店的财务总监。李使命见他进来,很客气地站起来跟他握手。坐下来后,一起聊了一会葡萄酒的事。一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分,过了约定时间。李使命说:“王科长不会临时有事来不了吧?”
“不会的,我们下午还通了电话。”史可为说。
“你打个电话问问。”
史可为掏出手机,拨通了王贤良的手机,他说已到门口,说着包厢的门就开了。王贤良一进门,就被扶到主宾的位置上。王贤良坐下后,李使命让史可为坐主人的位置,史可为觉得不太合适,两个人相互推让,最后还是王贤良发话:“晚上是你请客,你就坐嘛!”
“对对对,就应该你坐。”李使命说。
见他们这么说,史可为只好坐在主位上。落座后,李使命问他说:“王科长,我们晚上喝什么酒?”
“来这里,当然喝西域葡萄酒咯。”王贤良看了一下史可为,笑了笑。
“对对对,喝西域葡萄酒。”李使命说。
葡萄酒上来后,热菜还没上来,李使命先满满地敬了王贤良一杯酒。接着是财务总监满满敬了王贤良一杯。
热菜上来,李使命居然上了一条六斤重的黄鱼。王贤良说:“太难得了,现在很难吃到这么大的黄鱼。”
“李总一个星期前就交代厨房,要一条最大的黄鱼。”财务总监说。
“应该很贵吧?”史可为没吃过这么大的黄鱼,听说黄鱼越大越价格越高。
“这条黄鱼市场价大概两万多。”财务总监说。
“不说价钱,能请到王科长是我的福气,我再敬王科长一个满杯。”李使命把鱼头夹到王贤良面前的小碗里。
王贤良站起来,说:“这杯酒应该我来敬,一来感谢李总多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二来上了这么大的黄鱼。”
说完,他把酒杯加满,跟李使命碰了一下,一口喝了。
李使命跟王贤良喝酒时,财务总监就跟史可为喝。跟财务总监喝完后,他又敬了李使命一杯,因为李使命把鱼尾夹给他吃。
酒吃到一半,史可为接到琳儿的短信,问他好了没?史可为不好意思在包厢里回短信,找了个借口,跑到走廊回,说还在喝,喝完就给她电话。回完短信,史可为看见有一个包厢门开了,塔西娜和古兰丹姆从里面出来,最后出来的是玛利亚,她出来时,后面跟着一个人,史可为一眼认出来,是王志远,他拉着玛利亚的手不放。史可为赶紧走过去打招呼说:“王董晚上也在这里吃饭啊。”
王志远抬头看见史可为,把手缩回去,笑着说:“小史啊,听说你葡萄酒生意做得很好。”
“这得感谢王董。”史可为一边说,一边对玛利亚她们使个眼色,她们对王志远说了声再见,进了下一个包厢。
“你调教得好,她们越来越招人喜爱。”王志远意犹未尽地朝她们进去的包厢看了看。
“找机会我请王董喝酒。”史可为说。
“好的,让三个美女作陪。”王志远说。
回到包厢后,史可为发现王贤良已有醉意,他酒量比史可为差一些,酒风还可以,不像他平时做事那样慢条斯理,见史可为进来,马上说:“来,今天高兴,大家一起喝一杯。”
李使命和财务总监齐声说好,四个人站起来,财务总监负责把每个酒杯倒满,然后碰一下,一口喝了。
不久,史可为又接到琳儿的短信,她晚上有点反常,平时只发一次短信或电话,一天内很少出现两次,史可为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没回。
王贤良不能再喝了,他老是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他对史可为说,我们是不是老同学?你说我们是不是老同学?史可为说是,一转身他又问史可为,我们是不是老同学?对李使命说,我们是不是老朋友?李使命说是,一转身,他又问李使命,我们是不是老朋友?王贤良喝成这个样子,史可为不是第一次看见,到了这个程度,他可以一直坐下去,话可以一直说下去,酒可以一直喝下去。史可为看了看李使命,轻声对他说,晚上的酒就到这里吧,王科长很尽兴了。李使命想再问问王贤良,史可为说你不用问了,我知道的。
十点半,他们出了包厢,王贤良摇摇晃晃,史可为看见财务总监把一张银行卡递给王贤良,王贤良顺手接了。到了门口,他叫了一辆出租车,要把王贤良送回家,王贤良是他叫来的,喝成这样,应该把他送回家,可是,这个时候王贤良却拉着财务总监的手,对史可为挥着手说:“你走吧,我还有事。”
史可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交给我好了,我会安排好的。”李使命笑着说。
“你真的不跟我走?”史可为又问王贤良。
“你走,我还有事。”他又挥挥手。
史可为跟他们挥了挥手,钻进了出租车,他知道,王贤良虽然喝了那么多酒,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在税务里做了这么多年,什么阵势没见过?什么事情能不能做,他比谁都清楚。
史可为担心的是玛利亚她们,总觉得晚上会出事,应该赶过去陪她们,可他答应了琳儿,跟她见一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给琳儿打一个电话,先跟她见一面,再赶到大排档。他拨通了琳儿的手机,只“嘟”了一声,琳儿就接了,问他说:“你在哪里了?”
“我在出租车上,你在哪里?”史可为说。
“我在观月楼边上一个叫得月小区的门口,你知道这个小区吗?”琳儿问。
“我知道。”那是信河街一个老小区。
“我和表姐就租住在这个小区,我在门口等你。”
“我马上到。”
到了得月小区门口,史可为看见琳儿穿着一套紫色的连衣裙站在路边,史可为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裙子。他什么话也没说,下了车,跟她进了小区,拐了两个弯,来到一幢楼,进了电梯,琳儿按了十三楼,到了之后,她用钥匙打开十三零一号门。进了门后,史可为才问她说:“你晚上没去上班?”
琳儿一转身,抱住他,嘴巴迎上来,堵住他的嘴巴。
一边亲吻,琳儿一边把史可为往房间带,进了房间,琳儿顺手把房门关上,三下两下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一动不动站在史可为面前。史可为听见她一进一出的喘气声,看见她身体闪着洁白而光滑的光,像鱼的鳞片一样闪闪浮动。他站在那里,看着琳儿,连气也不敢出。琳儿靠过来,把嘴唇伸过来,伸手解开他的衣服。不知过了多久,琳儿长长地喘了一声粗气,对史可为说:“我不能去上班了。”
“为什么?”
“无论坐哪个男人的台,都会想到你,要么就是拼命用葡萄酒把自己灌醉,要么就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那怎么行。”
“是呀,总被客人投诉。”
“那怎么办?”
“我想我再也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琳儿从被窝里伸出手,摸了摸史可为的脸,“对不起,史可为,我原来叫你给我三个月时间,看来等不及了。”
“离开这里,你去哪里?”
“先回四川老家住一段时间。”
“还会出来做事吗?”
琳儿突然凄凄地笑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她这个年龄段不应该有的沧桑,看着史可为的眼睛一会儿,移开,盯着天花板,说:“像我这样的人,从事过这种职业后,恐怕很难再在老家安心生活了。”
“有什么计划?”
“我还有一个表姐,就是林檬檬的妹妹,在上海做领班,我可能会去她那里。”停了一下,琳儿问史可为说,“如果你去上海,会去见我吗?”
琳儿马上摇头说:“不会的,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史可为是凌晨两点离开琳儿家的,出了得月小区,他给玛利亚打了一个电话,知道她们刚刚回到家,心才放下来。
十一
次日中午,史可为先去得胜花园开车,然后送琳儿去机场,在车上,他给了琳儿五万元,琳儿说:“我不能拿你的钱。”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史可为看着她的眼睛,把钱放进她随身带的皮包里,按住她的手。
琳儿没有再说话。
到了机场停车场,坐在车里,琳儿看着他说:“史可为,你能抱抱我吗?”
史可为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身体。抱了一会儿,她伸过头来,把舌头伸过来,史可为也把舌头伸过去,突然,她在史可为的舌尖上咬了一口,疼得史可为叫出声来。她笑了一下,说:“舌尖上出点血,一会儿就会好的。我要你一直记住这种疼的感觉。”
她摸了摸史可为的嘴唇,又亲了一下,说:“你不要下车,看着我走就行。”
说完,她打开车门,站在车外朝他挥挥手。史可为看着她肩上挎着一个皮包,手里拉着一个拉杆箱,一直看着她走进机场大楼。他把椅子放倒,身体躺在上面,看着车顶,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身体里也被清空了。空空荡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把史可为惊醒过来,是王贤良打来的,他问史可为说:“昨晚是你请客的吗?”
“单是我买的,大黄鱼是李使命送的。” 史可为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王贤良说,他想了想又说,“你的西域葡萄酒不错,口感很好。”
“如果喜欢,明天我送几箱给你尝尝。”
“不用,想喝我会跟你说的。”又停了一下,他对史可为说,“酒好是好,就是酒精度有点高,很快就把我喝糊涂了,我昨晚有没有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应该做的事?”
史可为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的意思了,马上说:“没有,你挺正常。”
“那就好。”停了一下,又交代说,“昨晚我们喝酒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说。”
“我知道的,你放心。”
放下电话后,史可为把车子发动起来,开回了家。陈珍妮中午很少回家,即使下午没课,她也是在学校食堂吃了中饭回家,有时在学校备了课,到傍晚才回家。史可为没吃中饭,到家后,直接躺在床上,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
下午五点钟醒来,陈珍妮已回家,烧好了饭和菜,在吃饭过程中,史可为一句话也没说,眼睛也没看陈珍妮,陈珍妮问他说:“你有心事?”
“没。”
“看你心事重重的。”
“我只是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没意思。”
“你说的是我们这种生活?”陈珍妮看着他,轻轻地问。
“不是。”史可为赶紧说,“我指的是卖葡萄酒这件事。”
“你不是卖得挺欢的吗?”陈珍妮看着他,笑了一下,又说,“我听一个熟人说,你每天晚上带着三个新疆姑娘在大排档推销葡萄酒。”
“你知道这事呀,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呢,是不是觉得你老公挺丢人,放着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当,眼镜厂也没办好,却去大排档推销葡萄酒。”史可为苦笑着说。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自卑的,凭劳动赚钱,不偷不骗,能赚到钱是真本事。”陈珍妮看了他一眼,说,“听说那三个新疆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我担心你被她们迷住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阻止有什么用啊,你还不是辞职去办眼镜厂了。”
史可为看着她好一会儿,说:“我真的想尽快结束这种生活,我还是想做眼镜,老老实实地做,能赚多少算多少。”
“还有多少葡萄酒没推销出去?”
“两个月已卖了一半,我和丁大力各收回近一百万资金,如果这个月做满,差不多可以把成本拿回来。”
“已经很好了。”
“我想这个月做满就收手。”
“只要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陈珍妮看着他说。
“那我现在就要去卖葡萄酒了。”史可为吃饱了,他收拾好碗碟站起来,对陈珍妮笑了一下。
“记住回家的路哦!”陈珍妮笑着说。
从家里出来后,史可为开车到得胜花园接玛利亚她们。玛利亚问他:“你昨天晚上没喝多吧?”
“还好。”史可为说。
“我觉得也是,凌晨两点多还能给我打电话,口齿也很清醒,肯定没喝多。”玛利亚笑了笑,转头说,“可我们这里有个神仙说你一定喝多了,非要跟我们打赌。”
“赌注是什么呀?”史可为看着塔西娜,笑着问。
“她说输了就喝一瓶葡萄酒,一口干。”玛利亚笑着说。
“喝就喝,大不了一醉。”塔西娜笑着说。
“说得轻松,你还记得上次喝醉是什么样子吗?让古兰丹姆说说看。”玛利亚说。
“别说了,羞死人了。”塔西娜用手遮住脸,跺着脚说。
一屋人都笑了起来。
她们整理好演出行头,坐史可为的车到唐人街大酒店,她们进餐厅表演,史可为回到车里等。等一会儿,他也进了大厅。在大厅坐了一会儿,又回到车里,他心里有股冲动,想开车去得月花园看看,他不让自己去,坐在车里,空调开起来,关紧窗户,把音乐开到最大。他突然想唱歌,却又不知唱什么,想起第一次去观月楼KTV,丁大力和林檬檬唱《知心爱人》,他只记得开头两句: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为你担心。他也不知道调子准不准,只管翻来覆去地唱。
下半场到了大排档,他拎着葡萄酒,跟在玛利亚她们后边,玛利亚表演完了,照例要敬客人一杯葡萄酒,史可为总是尽量少倒一些,玛利亚一直说没事。史可为觉得玛利亚是真能喝,一个晚上下来,喝了四瓶葡萄酒,也就是微醺,外人一点感觉不出来。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十天。
那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史可为拎着葡萄酒跟着玛利亚她们进了一个大排档的包厢,里面坐着三个光头男人,赤着上身。玛利亚说明来意,喝不喝葡萄酒没关系,只要他们愿意,她们乐意为他们表演新疆的民族舞蹈。
玛利亚的话刚说完,坐在最外边的光头看见了史可为,站起来问他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工作人员。”史可为说。
“这里没有你的工作,你出去。”光头说。
“我为什么要出去?”史可为说。
“叫你出去就出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滚。”光头伸出食指指着他。
玛利亚看了看史可为,接过他手中的酒瓶,说:“你在帐篷外等吧,我们很快就出来。”
史可为瞪了那个光头一眼,那个光头说:“你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们给大家跳一个刀朗舞。”玛利亚用眼神示意史可为赶快出去。
史可为又狠狠瞪了那个光头一眼,掉头走出帐篷。排档老板大概听到刚才的声音,赶紧过来,递一根中华香烟给史可为,对他眨眨眼,摇了摇头。史可为平时不抽烟,这时顺手把香烟接过来,点燃后,猛抽一大口,然后重重地吐出去。帐篷里响起玛利亚的手鼓和古兰丹姆的声音。
史可为的香烟才抽了一半,听见帐篷里传来塔西娜的尖叫声,他把香烟往地上一扔,一头冲进帐篷,看见坐在中间的光头正双手抱着塔西娜。
“我操你妈的。”史可为骂了一声,随手操起一把塑料椅子朝那光头砸去。
那光头见史可为的椅子砸过来,顺手把塔西娜朝史可为这边一推,史可为一惊,如果砸下去,肯定砸在塔西娜头上,他硬生生地把手抬起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前冲去。他见坐在中间的光头已站起来,抬起腿,朝他踹来,他的小腿被撞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马上觉得有无数只脚踹在他身上。他听见玛利亚和塔西娜的尖叫声,玛利亚一边叫古兰丹姆打110,一边操起一把椅子冲过来。这时,躺在地上的史可为抱住一只脚,同时,他听见玛利亚手里椅子砸在一个光头身上的声音。史可为忍着身上的痛,抓住那只腿要站起来,就在他快站起来时,看见刚才叫他“滚”的光头手里举着一个啤酒瓶,朝他砸来,他听见啤酒瓶在他头上开花的声音,他的身体晃了晃,有一股热热的东西从脸颊上流下来。古兰丹姆尖叫了一声:“血。”
史可为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个光头飞起一腿,朝史可为的眼睛踢来。史可为抬着头,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微笑,身体一动不动。这时,塔西娜“哇”地叫了一声,扑在他身上,把他抱住,他听见光头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塔西娜身上。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警笛声,三个光头冲出帐篷,遁入夜色。塔西娜和古兰丹姆抱着史可为,坐在地上哭。史可为抬头看看玛利亚,眼皮有点沉,有红红的液体从眼皮上垂下来,把帐篷隔成好几段。玛利亚手里还拿着一把破碎的塑料椅子,胸脯一起一伏。他对她微微地笑了起来。
警察来了,先把史可为送到信河街人民医院急诊室,他的脑袋被啤酒瓶砸了一个小洞,好在不是关键部位,医生给伤口消了毒,把他像伤员一样包扎起来,叫他隔一个星期后来换药。从医院出来,他们又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做完笔录,史可为坚持要送她们回家,玛利亚说:“算了,就让我们送你一回吧。”
“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被揍了一顿,史可为反觉得身上轻松很多,他转头问塔西娜,“刚才身上被踹了一脚,痛不痛?”
塔西娜的情绪大概还没稳定下来,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真是谢谢你们!”史可为说。
十二
丁大力第二天中午才知道打架的事,他给史可为打电话说:“操,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给你干什么呢?”史可为说。
“这是什么话,”丁大力生气地说,“好朋友就要有难同担有福同享嘛。”
“好吧,下次打架我一定叫你。”史可为说。
“这就对了。”丁大力说。停了一下,他又说,“这几天你休息一下,大排档那边让我去,如果让我遇见那三个孙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不用了,你把自己那摊管理好就行,我没事的。”史可为说。
“哎呀呀!你脑袋瓜是不是被砸傻了,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去大排档。”丁大力说。
“我没被砸傻了。”史可为看了看身边的陈珍妮,对丁大力说,“陈珍妮说还要感谢那三个人,我被砸了之后,脑袋瓜反而开窍了。”
陈珍妮早上没课,在家里陪史可为,见他这么说,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得史可为一只眼睛眯起来,歪着嘴巴,倒吸一口气。
史可为没问丁大力在哪里,但他猜丁大力应该在得胜花园四组团五幢301室,否则,丁大力不可能知道昨晚的事。
挂完电话后,陈珍妮问他:“你真的还要去大排档?”
“当然是真的,这个月剩十天,坚持做完,我就收手。” 史可为说。
“如果再碰到那三个人呢?”陈珍妮问。
“你以为他们跟你一样傻呀,一看他们就是老手,不会现在出来让警察抓捕。”史可为说。
“既然知道他们是老手,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们打架?”陈珍妮问。
陈珍妮这一问就把史可为问住了,他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想了想后,史可为摸了一下脑袋说:“我也没想到,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他们会出手。”
“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呢。”陈珍妮笑着说。
史可为觉得陈珍妮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更深的意味,这使史可为不敢跟她对视,他故意干笑了两声,说:“所以我才会被砸破脑袋呀。”
又停了停,史可为抬起头,看了陈珍妮一下,一语双关地说:“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珍妮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史可为还是去了大排档,但他没有再去给玛利亚拎酒瓶,也没有跟着她们进帐篷,而是坐在车里,看着玛利亚她们在各个帐篷里进进出出。后来,他向大排档老板要一张椅子,坐在瓯江边,吹着从东海来的带着咸味的海风。
去大排档的路上,玛利亚也担心那三个光头会再来闹事,史可为说:“你们放心,肯定不会。”
“就是来了我也不怕。”塔西娜说。
“呦,你不怕了?我看你昨晚吓得差点尿裤子了。”玛利亚说。
“今天我带了这个。”说着,塔西娜从包里摸出一把小刀,比画了一下。
“你怎么带刀来了?”史可为说。
“是我离开新疆时爷爷送给我的,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爷爷说,如果遇到坏人,就用这把刀结果他。”塔西娜说。
“你昨晚为什么不拿出来?”玛利亚笑着问。
“人家没带嘛,谁知道昨晚会遇到坏人。”塔西娜看了史可为一眼,带着哭腔说。
“我完全相信塔西娜的话,如果昨晚那三个坏人看见这把刀,早就逃了。”史可为笑着说。
“从今天起我会一直带在身边,只要那三个坏人再来,算他们倒霉!”塔西娜说。
玛利亚笑着说:“呵,我们的塔西娜要开杀戒咯。”
古兰丹姆捂着嘴在笑。
还好,那天晚上三个光头没有出现,有效地躲过了塔西娜的祖传宝刀。
接下来的几天里,那三个光头也没出现,倒是丁大力来了几趟,他对史可为说:“有情况打电话给我啊,我立马赶到。”
史可为笑笑,他觉得丁大力来这里的目的是古兰丹姆,对于这件事,史可为从来没问。也没办法问。
直到这个月结束,三个光头没再出现。
到了日期后,史可为把所有的账结了,他和丁大力各分到一百四十万,剩下的葡萄酒转让给丁大力。
史可为跟玛利亚说这件事是在跟丁大力结完账那天,说以后丁大力就是她们的老板了,他想次日请玛利亚她们在唐人街大酒店吃一顿饭,这三个月来,她们一直在唐人街大酒店表演,就是没吃过饭。另外,史可为也想表示一下谢意,如果没有她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卖出这么多葡萄酒。最主要的是,史可为有点舍不得她们,这段时间来,几乎每天在一起,以后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听了他的话,玛利亚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了。她邀请史可为去她们那里吃中饭,她能烧一桌正宗的新疆菜。史可为见她说得诚恳,就答应了。
史可为中午十一点半到她们那里,丁大力正在对古兰丹姆说:“我晚上带你去唱卡拉OK好不好?”
古兰丹姆摇摇头。
“你这么好的嗓子,不去唱歌真是太浪费了。”
看见史可为后,他站起来说:“前老板来了。”
被丁大力这么一说,史可为突然想到了王志远,王志远把葡萄酒和玛利亚她们转让给了他,他现在又转让给了丁大力,这么说来,他跟王志远是一路货色。这让他突然难受起来。
玛利亚见他来了,招呼说:“吃饭了,大家就座。”
入座后,史可为看见餐桌上摆了六个大盘,满满一大桌。史可为只认识三个,一个是大盘鸡,一个是烤羊肉串,还有一个是麻酱黄瓜。玛利亚给他介绍另外三个是肚子烤肉、烤馕和抓饭。喝的是西域葡萄酒。
玛利亚特别推荐史可为尝一尝肚子烤肉,她做的肚子烤肉就是新疆人也没吃过,她的做法是把羊肚洗干净,把切好加了佐料的羊肉塞进羊肚子里,然后把口子扎好,放进烤箱里烤熟。玛利亚夹了两块给史可为说:“你尝尝。”
史可为闻一闻,有焦味,咬一口,却是无比鲜嫩。
玛利亚介绍时,丁大力的筷子不停地冲进肚子烤肉盘子里,一边吃一边问玛利亚说,“为什么我以前没吃过?”
“没有史可为,你哪里吃得到这样的美食。”玛利亚看了他一眼说。
丁大力哈哈一笑,继续吃,吃了一会儿,他把碗筷一放,说:“我吃饱了,现在开始敬酒。”
说着,他站起来,用红酒敬大家一圈。敬到塔西娜时,塔西娜没动,丁大力笑着对她说:“来来来,卡巴科敬你一杯。”
塔西娜眼睛看着桌面,还是没动。史可为觉得塔西娜今天有点奇怪,平时满屋子都是她的声音,今天一句话也没说。
“其实我知道,卡巴科是笨蛋的意思,但这是塔西娜给我取的名字,我会一直叫下去。”丁大力依然端着酒杯,笑着对塔西娜说,“为了这个名字,我也要敬你一杯,但我知道你酒量差,我喝完,你随意看一下酒杯就行。”
丁大力的话刚说完,塔西娜“嚯”地站起来,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进去了。
丁大力敬完后,史可为也站起来敬一圈,他先从左手边的塔西娜开始敬,他知道塔西娜酒量不好,只给她的酒杯里倒了一点点,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端起来对她说:“谢谢塔西娜,我会一直记得你替我挨的那一脚。”
“我也要加满,”塔西娜抬起头看着史可为,说,“我要跟你一样多。”
史可为看了看玛利亚,见她没有表示,就把塔西娜的酒杯加满,塔西娜端起来,跟史可为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史可为的第二杯敬玛利亚,他对玛利亚说:“这三个月来,最辛苦的是你,这一杯我敬你。”
玛利亚早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她对史可为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应该我敬你才对。”
史可为的第三杯敬古兰丹姆,他对古兰丹姆说:“虽然我不再做葡萄酒生意了,但你的歌声会一直留在我心里。”
古兰丹姆什么话也没说,站起来,就把酒喝了。
“古兰丹姆,你这样不公平,我刚才敬你,只喝半杯,史可为敬你,你喝满杯。”丁大力叫起来。
“你也只是半杯的料。”玛利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史可为敬完后,玛利亚站起来敬了他一杯,接着她又敬了塔西娜和古兰丹姆一杯,敬完之后,她对史可为说:“上星期接到总公司的电话,塔西娜和古兰丹姆明天就要飞回新疆了,总公司给她们安排了新任务。”
玛利亚的话出乎史可为的意料,他看了看塔西娜,又看看古兰丹姆,正想说点什么,塔西娜突然站起来,冲进卧室,顺手把门反锁起来。
“她一会儿就没事的。”玛利亚说。
史可为看看古兰丹姆,她倒没什么反应,依然面带微笑坐在那里。
“她们都回去了,你怎么办?”史可为问。
“我还得坚守在这里,总公司会再派两个演员过来。”
史可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明天我开车送她们去机场。”
“那我就替她们谢谢你了。”
“应该的。”史可为说。
第二天上午,史可为开车送她们去机场,塔西娜坐在副驾驶室,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坐在后座,有一刹那,史可为觉得是送她们去推销葡萄酒。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到了机场,办了登机手续,史可为和玛利亚送她们进安检,塔西娜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史可为一眼,转身走过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阿西根,我会想念你的。”
史可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转身过了安检。
往回开时,史可为感觉玛利亚几次想开口跟他说话,最终都没有说出来,他也没问,把她送到得胜花园后,他就开车去眼镜厂了。
大约是一个月后,有一天晚上,史可为开车经过江滨路大排档,看见玛利亚带着两个他不认识的新疆姑娘在推销葡萄酒。丁大力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史可为把车开过去,跟他打了一个招呼,丁大力高兴地站起来,说:“喝两杯?”
“我戒酒了。”
“操,酒跟你无冤无仇,戒它干什么?”
史可为不想说这个话题,问他说:“还好吧?”
“很好啊,一个月赚的钱,比做一年眼镜配件还多。”丁大力笑着说,“你回来我们一起做吧。”
史可为笑了笑,摇了摇头。
停了一下,丁大力“哦”了一声,说:“哎呀呀!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现在是跟玛利亚合伙做葡萄酒生意。”
“噢,”这出乎史可为的意料,他看着丁大力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丁大力笑了笑,说:“去江心屿那一次我们就开始了。”
史可为知道丁大力误会他的意思了,但丁大力的回答又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以为丁大力的目标是古兰丹姆呢,他看着丁大力一会儿,对他挥挥手,朝家里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