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艺人听话的最好方法就是钱,在中国制作节目更需要钱。”
——金荣熙
口述 金荣熙
采访整理 南方周末记者 朱晓佳
翻译 虞舒洋
因为独生子女政策……
现在韩国收视率最高、话题性最强的节目也是《爸爸,我们去哪儿》。首播的时候受欢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小男孩尹厚喜欢节目中的一个小女孩,有点“儿童恋”的意思。
在韩国,旅游类节目近年比较流行。2012年,我想,在旅游节目里加上一些儿童元素的话可能更好。当然,孩子太小,不能一个人,于是让父亲也跟着。韩国的爸爸们,跟中国是不一样的,他们不善于做家务,根本不会做饭。爸爸给孩子做饭失误的场面,给观众带来了很多快乐。
节目到中国,一开始湖南卫视的制片人、老总都很担心能不能成功。我说不必担心,中国版《爸爸去哪儿》的小孩子们,比韩国的小孩子们还要可爱。当然,我们也发现一些小问题。
因为独生子女政策,中国的小皇帝小公主很多,孩子们不懂规矩,很难管教,他们不听爸爸的话。在北京郊外进行第一次三天两夜的拍摄时,我真的觉得,出大事儿了。第一晚十点,我召集了制作团队和五位爸爸,说:虽然孩子们很可爱,但他们实在太不听话了,一旦播出,中国的观众们会说孩子漂亮可爱,但并不会喜爱他们。假如观众们不喜欢甚至讨厌你们的孩子,该怎么办?你们应该向观众展示如何管教孩子。果然,第二天早晨继续拍摄时,孩子们都很听话。
对这个节目,我们遵循这二十年来都一直坚持的8∶2原则——公益性、教育性的内容不能超过20%,其余80%都是趣味性、娱乐性。我将节目定位在孩子的教育问题,觉得假如中国版《爸爸去哪儿》能够对孩子教育方面造成一个好的影响就好了。
让艺人听话的最好方法就是钱
韩国艺人和中国艺人不同。他们很听话,即使对经验不丰富的导演,也很听话。这些导演为了和艺人亲近,往往在拍摄结束后会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送他们回家。当然,让艺人听话的最好方法就是钱,但因为贵,所以打感情牌也是很好的手段。
在湖南卫视,我发现艺人和导演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所以我觉得在中国制作节目更需要钱。洪涛是《我是歌手》的总导演,也是《爸爸去哪儿》的监制,我看到他非常努力地去和艺人交流。我也看到,他说的话,这些艺人还是会听的。
但在节目初期,导演和艺人还不太亲近,艺人们的注意力往往无法集中。所以中国版《爸爸去哪儿》专门设置了一个主持人的角色,这是和韩国版的一个显著不同。
《爸爸去哪儿》是纯粹野外拍摄,每个艺人都要有两台摄像机——以防其中一台需要临时换片。所有的艺人加起来要20台,24小时连续拍摄。
相比拍摄,剪辑更为重要。参与《爸爸去哪儿》一级剪辑的有40人,他们将6小时的片子缩短,因为这项工作相对并不重要,所以薪酬不高。进行二次剪辑的6个人角色相当重要,他们的报酬较高,一般是导演和副导演。作为总导演,我最后负责完成60分钟的成片。
我每五年就会制作一档和儿童有关的节目。假如我们能在节目中找到反映儿童天真烂漫和纯真天性的方法,就能够取得成功。不能纯粹去拍儿童可爱的外表,而是要关注他们的想法和行动。
比如美国的节目《妈妈不在家》。某天早晨,某个小区的十几户人家里,爸爸和孩子一睁眼,发现妈妈不见了。节目会播出前一天晚上趁爸爸睡着,妈妈们坐车离开的场景。从那天早晨起,爸爸和孩子会先找妈妈。然后在没有妈妈的情况下,爸爸得送孩子上学。观众们就可以看到,妈妈不见后,孩子们寻找妈妈的样子,以及爸爸们慌乱的样子,在喜剧效果里发现妈妈的重要性。
给红灯停的人奖励一个冰箱,怎么样?
回头说8∶2原则,那个“2”为什么一直贯穿在我制作的节目中。
《咱们读书吧》在韩国曾经引起了一段很火爆的读书风潮。大家没有预料到综艺节目可以讲读书这个话题。其实这档节目80%的部分都是两位主持人在搞笑。通过这个节目我们得到了一些支援金,在韩国建了15家儿童图书馆。
《亚西亚,亚西亚》是将有名的艺人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当地人一起劳作。一开始不熟,逐渐地,双方自然而然亲近起来,将原本面貌展现给观众。这个节目曾经改变了一项法律。我们知道一些东南亚的劳务工到韩国来赚钱,按规定他们只能在韩国待三年,但为了多赚一点钱,他们往往在韩国非法居住五到六年,于是有人利用他们的这种处境,在待遇上、行动上歧视他们。考虑到非法居住人员赚钱是为了养家,我们的制片人去巴基斯坦探望一位务工人员的母亲,把她接到韩国,成为现场的一个惊喜。
节目在2011年首播,第二天,韩国的国会议长马上给我们局长打来电话,说昨天的节目让我感动得流泪,我能帮到你什么吗?我们局长回答,请帮我们改变一下法律吧。结果,这项法律在六个月内就改变了。
十几年前,为策划新节目,我们十几个创作人员和主编,从早到晚一直在开会,却始终没有好的想法。会议开了三个月,有天晚上凌晨四点,我走到我家门口斑马线处,看到红灯亮着。我不是个特别遵守交通法则的人,但那天也许是累,我一直等到绿灯亮才走。当时周围一个人没有,我完全可以闯过去。我走进家门,突然觉得很开心——虽然只是遵守了交规而已。
第二天,我跟剧组说:我们搞一个节目,观察哪些车辆守红灯,给他们一些奖励,怎么样?所有在场的人说,你疯了吗?我持续一个星期劝他们做这个,他们终于同意了。
那是1991年,我们把摄像机设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偷拍斑马线,打算一旦有车辆守红灯,就马上过去给他一个奖励——冰箱。可第一次拍摄,我们从晚上10点钟开始,到11点、12点,主持人一直在说:“来了来了……”可没有一辆停下。因为说了太多次,到凌晨1点时他喉咙都沙哑了。凌晨3点,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凌晨4点13分,发生了奇迹,一辆小车停在了斑马线前,主持人太感动了,喊道:“大韩民国万岁!”但要是没等红灯变绿,这车就走了呢?主持人开始喊:“不要动、不要动……”小车停着不走,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小车依然不动。绿灯亮,小车开了出去,我们开车追上,发现他是残疾人,说话又不清晰。我跟剧组说:即使不清晰,不管话多长,千万别打断,拍到底。
主持人问:“你居然在没有人看守的斑马线上停车了,为什么?”他只说了七个字,但因为太紧张了,说了整整一分钟:“我每天都守信号。”这期节目首播后,韩国所有报纸全是这个内容,这是《良心冷藏库》的诞生。
给普通人点赞,让歌手落选
策划《我是歌手》时,我想用歌唱让观众得到幸福。要达到这一点,我确信不能找业余的,必须找到职业歌手来唱。我告诉我的剧组这个想法,他们说:你让那些职业选手都到媒体来参加选拔赛,这是不可能的。我只好打赌:我所说的七位歌手,哪怕有一个邀请不到位,我们的节目取消。
这七位,很多是韩国一线歌手。我一一拜访他们,首先我见到李素罗,她是最难邀请的。为了邀请她,我准备了一个月:她喜欢的颜色、饮食、酒分别是什么?她喜欢的场所是我事先打听好的。我第一次见她时,在她喜欢的餐厅,拿着她喜欢的紫色花,吃她喜欢的意大利面,处处投其所好。
当然,直接通过唱歌来感动观众是很难的,歌声背后的故事很重要。拿黄绮珊来举例,黄绮珊在舞台上不仅仅是唱歌,在她唱之前,还讲述了前夫为她写歌这样一个故事来渲染气氛。说得极端一点,除了短短几分钟的演唱时间,其余时间,都应该用来讲故事。《我是歌手》一集90分钟,除去30分钟的唱歌,还有5分钟的评审,余下时间,都要用歌背后的故事来充实。
有时候我们也会对故事进行润色。也许某个参演选手已经离婚了,而且很讨厌她前任老公,但编剧就会和这个选手说:你得表现出你很想念你老公,这样观众们才会买账。
娱乐节目里,所有人都关注的只是娱乐,但我们加了公益;所有人都以为只需要开心的笑脸,但我们加入了眼泪。我们给普通人赞美,让职业歌手落选。这些都是创新。
(本文部分内容节选于2013年底南方电视台12周年台庆月系列活动之金荣熙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