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些房子

◤回老家聊天的话题，大多离不开“房子”和“关系”。

南方周末记者 张育群

发自江西奉新

第一次在媳妇家过年，同在江西的奉新县。

从南昌昌北机场坐姐夫的车到奉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风景渐荒凉。我已经不认识南昌，但高速路边和熟知的江西一样，房屋疏落，张目便是稻田。

从奉新高速收费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夜幕下驶过无边荒野，路边有刚刚竣工的别墅群，黑压压的别墅群一瞬间就被身后的黑暗吞噬。姐夫指了指这个美式别墅群，说，看见了么，交通厅的“福利”。

前年姐夫的目标是买一辆奔驰车，做河沙生意的他，受益于房地产雨后春笋般在三四线城市发展，去年年初成功从4S店开回一辆奔驰GLK300。

去年他的目标是挣一套别墅，尽管生意做得还不赖，但在奉新想买个看得上眼的别墅，却并非易事。

大都市的霓虹灯仍旧照不到这个小县城。尽管房地产开发进行得如火如荼，房价涨到了每平米六七千块钱，但这边楼盘的品质仍和大城市有着不小的差距——刚竣工两年的房子外立面已经斑驳，而且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别墅产品。

2013年年中有一次去南昌，在上奉新高速收费站前，他突然发现了自己梦想中的别墅——就像美国电影里的郊区别墅一般，上下四层，有天有地，有自己的院子和车库。

这个即将竣工的别墅群叫做奉新嘉园，位于奉新收费站南边，紧挨着赣粤高速管理局，有着上百套双拼、四拼和六拼的联排别墅。那天姐夫开车围着这个别墅群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售楼处，他百般不解地找到工地上的值班人一问，对方说项目办就在管理局里面，“这是交通厅内部的房子”。

后来这在奉新成了公开的秘密。

回家聊天话题，大多离不开“房子”和“关系”。

南昌新建县的表哥刚刚拿下一套“福利房”——新建县城投公司正在望城给全县公务员集资建1万套住宅，只要是新建县财政局发工资的单位都有买房的资格，团购价3700元一平米。

打款那几天，新建县的农业银行、工商银行和交通银行都挤满了人，公务员们都排着队往单位指定的集资房账号里打钱。表哥说，买房的指标都卖到20万了。

过去几年，借道保障房，江西很多地方在上演疯狂的集资建房热。

但姐夫和表哥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土豪”，是表弟女朋友的父亲，江西一个地级市郊区的村支书。

四十九岁的村支书在大年初五开着宝马车过来谈亲事。一起来的，还有村支书的貌美娇妻——1981年出生的，比表弟大不了几岁。这是村支书娶的第二个老婆，上一次离婚的代价是一套价值上百万的别墅。表弟说，由于手握土地大权，每天提着大包小包进出村支书家里的人络绎不绝，仅今年过年就收了数十万的礼了。

我和媳妇的“假离婚”，也是亲戚们取笑的话题之一。

2013年国庆，我和媳妇在奉新举办了婚礼。一个月后，我们又牵着手走进奉新县民政局，交完9块钱工本费，拍完照盖完章，拿到了一张离婚证书。

这么千里迢迢地折腾，只是为了在北京换套稍微大些的房子。由于有过贷款记录，第二次买房必须支付七成的首付——通过离婚让没有购房记录的媳妇买房，是我们唯一有效降低首付及避税的方法。

过完年，离开奉新的时候，姐夫开车送我去机场，特意停下来参观了交通厅的那片别墅。这一天奉新刚刚下完雪，空旷寂静的别墅群给外来者一种魔幻般的感觉。我们走过一栋又一栋轮廓精美的四层别墅，这些房子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