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闻见启示录——纪念湖南图书馆建馆110周年

(湖南图书馆 湖南长沙 410011)

2014年是湖南图书馆成立110周年，110年来，世界和中国发生了许多重大变化，中国图书馆事业在曲折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向前发展，湖南图书馆的百余年历史亦是中国近现代图书馆历史的典型缩影。今年又是笔者从事图书馆事业三十年，其中大部分时间在湖南图书馆工作，湖南图书馆是我学习和生活的园地。三十年，弹指挥间，白驹过隙;百余年，史海波澜，萦怀脑际。有所见，有所闻，有所思，录而记之，以为纪念。

1 输入文明，保存国粹

湖南图书馆是在清末救亡图存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文化教育机构。当时的救国主张有许多种，如实业救国、科技救国、教育救国、军事救国，甚至有音乐救国者。1904年3月，以英国、日本、法国、德国、俄国为蓝本的中国第一个近代省级公共图书馆——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成立了。在《创设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募捐启》中阐明了教育和图书馆的作用:“故教育不一途，而范围莫广于社会教育，改良社会不一术，而效果莫捷于图书馆，此世界所同认，而吾国无闻焉。”

应该说，创办新式图书馆是得到清末朝野上下的共同支持的，发起人是湖南深受近代思潮影响的梁焕奎、龙绂瑞等十二位先贤，作为巡抚的端方、赵尔巽、庞鸿书立即上奏朝廷批准。晚清政府当时虽然风雨飘摇，但是也积极支持。同年8月湖北省图书馆，1905年浙江图书馆，1907年天津图书馆，1908年山东图书馆，1909年北京图书馆、桂林图书馆、云南图书馆、河南省图书馆、山西省图书馆相继成立，新式图书馆蔚为大观。1909年清政府更颁布《京师图书馆及各省图书馆通行章程》，标志着中国古代藏书楼已开始向近代图书馆转变。

但是，在新式图书馆办馆宗旨方面，发起人与政府之间存在着一些差异，主要表现在“输入文明”与“保存国粹”的择重点有些不同。1904年《湖南官报》载《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规则》规定:“本馆以输入文明，开通智识，使藏书不多者得资博览，创办学校者得所考证为第一主义。”1906年第11期《学部官报》载《湘抚咨送奏设图书馆暂定章程》规定:“本馆以保存国粹，输入文明，开通智识，使藏书不多及旅居未携带书籍者得资博览，学校教员、学生得所考证为主义。”1910年《京师图书馆及各省图书馆通行章程》规定:“保存国粹，造就通才，以备硕学专家研究学艺，学生士人检索考证之用，以广征博采供人浏览。”又规定:“图书的收集和保管，除近时私家著述有奉行禁止及宗旨悖谬者，及海外图书宗旨学说偏驳不纯者不得采入外，中外图书均在收藏范围之内。”〔1〕从以上三则史料可以看出宗旨的微妙变化。知时而论事，当时，改良思想与革命思想风起云涌，清末政府固不能阻挡历史发展的洪流，但防范过激思想，禁止图书馆收藏所谓宗旨悖谬之书，亦在情理之内。而百年后客观分析，输入文明，保存国粹则实为图书馆两大重要内容，今天来看已无争议。一方面，百余年来，新式图书馆在输入新知、孕育读者、社会教育方面确实起到了杰出的作用。毛泽东同志1912年在湖南图书馆自学半年，他自认是最有收获的半年。当时他有一定的旧学基础，是馆藏西方近代改良主义书籍使他开了眼界，启迪了思想。1918年，他在北大图书馆工作短期，馆藏马克思主义思想书籍使其学识再次提升，成为其终生奋斗的目标。如毛泽东同志一样受益于新式图书馆者大有人在，只是在学术兴趣、钻研深浅、笃行实践方面各有不同。总之，图书馆贡献于民众者，功莫大焉。另一方面，保存国粹亦是新式图书馆的功绩之一。在极力推崇西化、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下，古籍线装书遭到空前的厄难，加之近代战争频仍，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文革”十年的文化浩劫，“国粹”面临的困境更加严酷。就是在这样的百余年，湖南图书馆至今仍保存着六十余万册古籍，而全国三千余万册古籍亦主要依靠各大图书馆得以保存，这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文献保障。因此，输入新知与保存国粹是图书馆不可或缺的两大功能。

2 芝麻开门，免费开放

兴起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图书馆运动是近代图书馆史上的光荣年代，产生了第一代图书馆学家，形成了新的图书馆思想——图书公有公享观念。新式图书馆的兴建与图书馆学家、社会知名人士的奔走呼吁，使得这一思想逐渐深入人心，并得到一定程度的实现。但是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由于国内外战争及极左路线的影响，图书公有公享观念是难于全面实现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图书馆事业获得了新的发展机遇。湖南图书馆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个建设新馆的，1984年开放，馆舍在当时可称一流，号称“白宫”，办证者络绎不绝，读者大增，因供不应求，办证还须通过一些关系。但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进入图书馆仍受种种限制，而少年儿童是不能进入成人馆的，直到上世纪末，各种限制逐渐被取消，采用藏、阅、借一体化的现代借阅形式已经成为各大图书馆变革和通行的模式，读者与书可以零距离接触，无须经过柜台上的图书管理员的传递，图书真正从高阁走向了民众。湖南图书馆自1999年设立少儿部，其后，少年读者逐渐增多，已成为读者群中重要组成部分。全国各馆的情形亦多有类似之处。

经过近百年的努力，芝麻开门，图书馆之门终于在上世纪末向民众打开了。

上世纪的图书馆变化，一是图书从古代皇帝、王公贵族及少数特权者向普通民众开放，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变化，是近代西方图书馆思想在中国传播和发展的必然结果，此一转变为大多研究者所普遍提到。二是图书从对成人的开放逐渐向少年儿童开放，并把发展青少年读者作为重要目标，此一转变为研究者们极少提到。

进入二十一世纪，图书馆变化的特点是免费开放的提倡和实施。其原因归结于三:一是图书馆精神的宏扬，图书不仅应该公有公享，而且是现代民众拥有的基本权益，本世纪初，读者维权之事发生多起，反映民众对图书馆权益要求的普遍提高，而图书馆人顺应和满足了这种需求。二是因特网的普及，现代信息技术的运用，使得图书馆已经丧失文献信息中心的地位，读者获取图书文献信息不必依赖于图书馆，而发展读者、争取读者成为图书馆的要务，减少或失去读者将使图书馆无法立足，争取和扩充读者成为图书馆兴旺的重要标志。三是政府的支持。随着经济的繁荣，国力的强盛，政府补贴一定的款项支持图书馆事业，全面实行了免费开放政策。2005年，笔者陪同北大李国新教授考察湖南衡阳地区市、县图书馆事业，当时县馆的购书经费是两万左右，五万元以上的尚少。此一现象在中西部县级馆颇为寻常，而今日县馆二十万左右购书费已为普遍，这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

顺应图书馆新的发展形势，湖南图书馆不仅全面落实免费开放政策，而且在经费并不宽裕的情况下，实行了一系列新的举措:取消收费服务，投资打造新的借阅环境，让清新典雅的环境吸引读者;举办免费的公益讲座和百姓课堂，让读者接受知识和艺术薰陶;开辟专题图书馆如老年图书馆、妇女图书馆、艺术图书馆，以及古籍鉴赏室，同时开展丰富多彩的读者活动，让不同读者各取所需;率先免费向社会开放使用展览厅、会议室、多媒体室，为社会各界提供多种公共交流平台，受到读者的高度赞誉;加强虚拟图书馆、数字图书馆建设，将丰富的馆藏资源整理发布;加强本馆网站和“天下湖南”网站建设，读者访问量大增。近年来，以三万平方米的馆舍面积，日均接待来馆读者近万人，网站点击量达二千余万，年借阅量达二百余万册次，基本实现了有限馆舍的充分利用。

3 新的理念，新的变革

近十年，各省市投资数亿打造了一批规模宏大的大型公共图书馆，反映着政策对图书馆支持力度的增强，是图书馆界的盛事。湖南图书馆的馆舍面积相对峡小，新的扩建计划正在实施之中。不过，笔者认为:一定的大型图书馆固然是必要的，是集中保存珍贵典籍和保存性文献的必要;但是，单个的大型图书馆，如果没有众多的分馆作为网络支点——亦如遍布街市的银行存取款网点，这种大图书馆方式是极为不妥的，甚至是错误的。因为现代图书馆理念总体精神不是集中式的，而是分散式的，图书文献资料应该直接方便地为民众所感知，古代藏书楼集中存放图书早已是过时观念，而高度集中文献设备及技术人员的现代大型图书馆，其弊端正如古代藏书楼。只有建立遍布街市的图书馆分馆、借阅点，让图书文献信息便于民众借阅，让图书馆成为民众的公共书房，才符合现代图书馆的发展趋势。国内部分省市已在推广总分馆制，已有好的开端，但要普遍成为现实，则还其路漫漫了。

在二十一世纪过去的十余年，谈论“以读者为中心”应该是不争的议题，现在关键的是探讨如何适应新的时代新的读者的新的文献信息需求。现在读者群中来馆借阅者当然仍将保持一定比例，但部分新用户是伴随着计算机和网络成长的，他们并没有认识到公共图书馆的价值，有的甚至并不从图书馆获取文献信息资源，也极少来图书馆。因此，物理图书馆和数字图书馆的有机结合成为现实的需要，图书馆不仅应该做好物理图书馆的服务，而且应该整合加工数字资源，全面满足各类读者对文献信息的方便获取。湖南图书馆于去年成立数字资源部，正在加紧整序馆藏数字资源，研究适应新的读者需求。

但是，国外的研究已经日新月异。正当我们还在探索数字资源服务的内容和方式时，1995年马里兰大学图书馆馆长查尔斯已经提出突破物理图书馆与数字图书馆藩篱的“泛在图书馆”(Ubiquitous Library)概念，使得图书馆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用户可以获得随时随地到身边、到桌面的服务。有关“泛在图书馆”的具体情形，尚在研究推广之中，但日本学者认为它是下一阶段图书馆的变化形式。〔2〕总之，新的时代，如果我们不着力研究新的读者需求，就不可能汇入图书馆时代潮流。

新的读者需求形势，迫切需要新的变革措施与之适用。而变革图书馆管理模式应该是重中之重。国内目前正在调研和部分实行图书馆理事会制度，应该看成重要变革措施，湖南图书馆积极配合省厅展开调研，逐渐落实。不过，从资料显示，国内十来家实行此项制度的文博单位，其措施尚与西方理事会制度有相当差距。而导源于1848年美国波士顿图书馆的理事会制度，首先是建立在法律之下，有着详细的实施细则，理事会成员由市长任命，理事会负责图书馆的决策，经费筹集，全社会参与图书馆管理，图书馆全身心抓读者服务工作，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研究读者新要求，开拓服务新局面。〔3〕只有把握图书馆理事会制度的精髓，理顺政府与图书馆的诸多关系，让图书馆真正成为社会民众的现实需要，图书馆事业方能适应时代的潮流，获得健康的发展。

1．雷树德．图书馆学论要．北京:银河出版社，2005:3-6

2．国家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十二五规划”前期调研报告，2010:109

3．湖南省文化厅．湖南图书馆湖南省博物馆法人治理结构建设试点工作资料汇编，2014:398-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