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
散落—在案—201头的3随的笔日旧记时光
格格
SANLUOZAIANTOUDE JIUSHIGUANG
新春的序幕已经拉开很久了。我躲在某个角落里,放纵着自己的思绪。
最近一段时间,脑海里始终浮现着一张照片:初秋,我站在乌兰布统的公主湖畔,背着一个大旅行包,面山向水,嘴角带着孤独的笑意,遥望彼岸金色的白桦林。为我拍照的朋友说,旅行包大了一些,破坏了画面的和谐。现在想来,倒是一种隐秘的真实。走在路上,哪个人不背负着重重的行囊?所不同的,只是其中承载的各异吧。
生活,应该是一架最奇妙的机器,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制造着碎片,从无模具,毫无相同之处,甚至不可预测。我能做的,不过是缝纫工的角色,看看经我的手,制造出什么东西来。是否亮丽,能否御寒,自有检验之道。一不小心,或是漫不经心,疼的就不单单是我的眼睛。现在,时光在我的手中日渐粗糙,而技艺,并无提高之处。用心的地方,仍需很多很多。
有点空闲的时候,我开始爬山了。有时候走的路远一些,从童牛岭北坡登上山顶,再南下走到海边去,再慢慢折回家,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像是绕着山沿着海滨画了一个大大的椭圆。体力不支的时候,我只是顺着林中小路走到人工湖那儿,或者一步一步踏着蜿蜒的栈道,随意停在哪里吹吹山风。寒冷的冬季,这算是首开爬山的记录了。
其实这是极好的一件事,妙处我竟知道得这么晚。人少安静是自然的。北方的冬天,总是灰头土脸的,不招人喜欢。偏是还不知趣,动不动扬风飘雪的,又失去了一半的好人缘。于是,走在山间,满山的树木就是我的伙伴。草木青翠的季节,我是看不清它们的。我想,它们也是没心思理会我的。你看看它们呼朋引伴地拉起一道道密不透风的绿色帷幔,不知道在偷享什么喜悦呢。谁知道呢?疯长的草茂盛的枝叶忠实地替它们保守着秘密。现在,可真是好啊。我终于可以清晰地和它们对视了。
林中空荡荡的。树木的枝干,像卸掉一切伪装,在斑驳的雪地上袒露着少有的真实。那是多么清晰的树干。粗的,细的,或笔直向上,或旁逸斜出。也有极其不着调的,作勾三搭四状。林林总总,一一可辨。曾经满枝头炫目的绿,竟有着不尽相同的原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知道该感谢什么。
我想,我是一辈子不会再忘记寒冬里的这些树。在它们落寞的凋零里,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是某年的新春,朋友T为我画了一幅速写。看着那些线条,我写下了一篇文字,成为我最早发表的作品。后来,这幅速写又成为Z帮我制作的图文画册的首页。我多希望,我的目光永远向着远方凝望,坚定,执着。
据一朋友说,命相学上,我该是原野中的一棵树,走在风雨里,内心还算强大。那么,我该是什么树呢?
一觉醒来,已是阳光满屋。被子上的粉色玫瑰,每一朵,都明艳起来,鲜活起来。
在网上给老爸搜寻有关杜鹃的养护资料,浮现眼前的,不是老爸的花草,而是和他坐在热炕上闲聊的情景。
父母动迁搬进新房子,他们年纪大了,怕冷,也难舍农村的热炕,我和小妹就在卧室里给他们安装了电热炕。一按开关,炕就热起来,温度随意控制,还特别干净。父母特别喜欢,这个冬天过得也特别舒心。
平常的日子,父母喜欢坐在热炕上,看窗外的风景和行人的往来。我回去了,也爱坐在热炕上,听他们说一些过去的事。我在父母身边生活了十六年,经历过的事情好多都像是一堆碎瓷片,模模糊糊地装在某个筐里,非得静下心来用心拼接,方能知道是什么瓶瓶罐罐。更多的事情,我爱听父母讲述,尤其是幼年的趣事。像探听某个秘密一样,这样的时刻总让我心驰神往,甚至沉在其中,不愿意抽身。
前几天老爸跟我说,不知道咱家的老房子怎么样了,还在不在?我说,在啊,还好好的,秋天的时候我去看过了。我爸问,你自己去的吗?我说,不是,是朋友陪着我去的。我爸点点头,嗯,那就好。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生在那儿我长在那儿,一辈子没离开过,七十多年了。我赶紧跟他说,春天树木发芽的时候,我开车带你回去看看吧,看看咱们栽种的刺嫩芽和香椿树,它们都长得比我高了。老爸呵呵笑了。我很遗憾,没有把秋天拍到的照片带给他看看。
能有一些人,常跟你回忆一些最琐碎的过往,是不是很好?那些真挚的情感,或许深藏其中。
除了珍惜,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今夜,又是小雪。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盼着雪落,谁知今年的冬天,大雪小雪一场接着一场,像是守约的情人。
趁着夜色走在马路上,随意拍一些小风景,脚底下好像踩了棉花糖,只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清晰可见。特别喜欢风吹雪的感觉,喜欢那些细微的雪粒被一阵风扬起来,如荡起了没有方向的秋千,恣意,却无一丝惧怕,倒是时不时地,在我的脸颊上溅上一些它们飞扬的喜悦。我一定是被感染了,也掏空了所有的心事,恨不得自己也在风里飞起来,不管去往哪里。
雪地上,路灯的光格外柔和,给人无限的安详。北风,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调皮地乱窜。偶尔,有心急的爆竹,闪亮夜空,轰响,短暂,绚烂,让人想入非非。
不知道这个夜晚,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也有遥想的愿望。
格 格,满族,中学高级教师,现供职于大连金州新区教育科学研究院。大连市作协理事,大连市散文创作委员会秘书长。2006年开始发表作品。近年,先后在《海燕》《鸭绿江》《散文百家》《安徽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作品多篇。《陪你一起看草原》获2013大连市政府“金苹果奖”优秀散文创作奖。
三十年了,体重终于创了一个新低。在别人的羡慕里,我却有点怅然若失。
留下一个记录,我希望这是一个终点。
昨夜翻看衣橱里还未剪去商标的新装,竟一件也不合身了。上衣和几条裙子的腰身,宽大了许多,已不是我以往穿衣的风格了。纠结着,改不改呢?H说,你注定长不成一个胖子,恢复曾经的体重该不是特别的难事。那就留下吧,权作一份安静的期待。
我的人生里,收藏着太多太多的故事。有一些,衣橱里的衣饰就是主角。我感谢羽西,感谢沈宏,感谢西蔓。在她们的书里,我嗅到了衣香,学会了用衣袂轻扬成熟自己的生命。至今,我的枕边书里,总有她们的身影。在我迷失的时候,她们轻语着,告诉我,一个女人,擦干泪痕依然可以是一道风景。
现在我知道,成长是一门永远无法毕业的必修课。相守着自己不再年轻的生命,在静修和独处时,聆听生命拔节的声音,真的好美。
一个人的生命,总有独属的风向标。男人或是女人,成功者或是平庸者,不知不觉里,选择也各不相同。我的风向标,我已经看到。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那就下一场透雨吧。不要总阴着天,让人窒息。雨后,即使没有彩虹,晴朗的天,温润的风,总还是有的吧。
王小妮在一篇小文里曾经这样写道:“我感谢我经历的一切,因为生活本如此,它给我什么,我就承受什么,人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承受中得到历练。”我想,她是参透了人生的真谛。
参透了,什么都淡了,都是无足轻重的,不再值得忧伤和回味。在自私偏执和无情面前,不要再去掂量你的付出和善良,也无须在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了。
世界很大,路很遥远。跌了跟头,流点血,疼痛袭上心头,再自然不过了。原地打转是不能养好伤口的,因为目光里满是怨恨。往前走吧。新的风景,是一首高亢的歌谣,总会给你飞翔的愿望。
一切,就在这里画上句号吧。
不知道是谁发明了天气预报,成为人们最习以为常的依赖。倘若一日没听天气预报出了门,必定心里不踏实。这算不算是一种病呢?
今天倒是预报得挺准的。说是晚上有暴雨,天刚擦黑,雨就不小。应该是吃饱了的缘故吧,雨点格外有力,你刚听到它打在前窗的玻璃上啪啪响,转身它又在后窗的玻璃上敲鼓。这家伙,还学会了随风乱跳,这不好。
窗外,有几棵牵牛花。种在花盆里,悬挂在护栏上。只为了窗前的一抹绿意,为了那些小喇叭在每个清晨吹响。但是,真的感觉是没有厚待它们。风雨交加的时候,看它们细小的茎在无助地摇晃,长度还不够缠住一根栏杆做依靠,心就疼,也急,曾动了心思把牵牛花搬到屋里躲雨。可又知道,那只是权宜之计,是害了它们长出一颗坚强的心。唉,养花,竟是如此纠结的事。
想起早年读老舍先生养花的文章,总是笑,笑这老头儿一颗善心不老,笑他对花朵深深的情意。轮到自己也把花儿养在室外,才懂了这份情怀和牵盼。
我告诉H,有一棵牵牛花已经长出了几个小小的花骨朵,尽管很小,我还是看到了。我担心这样的风雨,会摧毁它们的娇嫩。也很担心花盆里积攒了很深的雨水,会把它们淹死。不知道H是否也和我一起为牵牛花祈祷呢。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
风雨中,有多少坚强在长大呢?
明天就是7月的最后一天了。日子总是这样,你越是期待它越是不急不慢,你越是留恋它越是风一般逃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朱自清先生的《匆匆》。“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我不知道,当年,我和我的学生一起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感受到这样的匆匆,在这样的匆匆面前惶惶然呢?
我不怕日子如风,但希望它有痕。
和S在咖啡屋闲坐,不知不觉已很晚。小区里少见漫步的人影,只有几盏路灯散着幽幽的光,等我归来。
停好车子,拉开车门的那一瞬,突然就看见了满天洁白的云,满天闪闪的星。雨后的夜空,竟是如此之美。那么,我就独享这夜空吧。
在院子里选了一处理石台阶坐下,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手托两腮,痴痴地望着天上的云和星。尽管已是深夜,但我还是看见了蓝蓝的天幕。一朵朵的云,姿态万千,像梨花一样纯洁,比羽毛还要轻灵,在我的视线里,保持着优雅、闲淡,缓缓地,从西而来,向东而去。一朵远去了,几朵又来了。变化着来,变化着去,不知道要赶赴一场什么样的盛会。天空的高远,使我产生了错觉,以为秋天将至。阵阵凉爽的风,拂动着我的裙角,告诉我它们的抵达。微风里,远走的就是一叶叶洁白的帆。
静夜的云,已经让我沉醉,何况还有满天的星。我怎么肯轻易离去。
很久了,没有看见繁星。有时候夜晚在海边,曾经无限期盼和繁星相遇,好希望点点星光点亮我的心。身边一些爱好摄影的朋友都说,怎么城市的高楼起来了,却把星星弄丢了。于是,我和他们一样,很是怀念巴丹吉林沙漠的星空,怀念在大西北星夜赶路的情景。想想看,只要抬头,就有数不清的星星为你闪亮,再孤独的旅程是不是也少了寂寞的味道?今夜,我是如此幸运。在云朵间,一颗颗的亮晶晶,真的像孩子调皮的眼睛,他们的目光里,只有我这一个赏星的人。我知道,这些星星是有阵脚的,可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东西南北的星阵,该叫什么了。有些遗忘,脚步真是快,而且从来不给我任何提醒。我只能遥望大大小小忽明忽暗的星,在心里重复着一声声的对不起。我也担心,它们会追着云朵的脚步,弃我而去。还好,还好,它们都在,陪伴着我安静地坐在那里,听风,看云,在目光里传递最隐秘的心事。
白天时,乌云满天,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深夜,却是如此的景致。万般变化,其实只传递一个信息:无论美好还是丑恶,都没有永恒的长久。来来去去,才是必然。时间的刻度,只是一个考量的标尺。智与愚,强与弱,取与舍,诸多种种,都必定标注在这把尺子上。漠视得久了,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昏了世界,暗了自己。
明天还会有这样的白云繁星吗?即使没有,我也不该忧伤,因为今夜我已经看见。
不再有盲目的期待,人就轻松起来了。
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传来钟汉良的歌: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好吧,记住这一夜,喝一杯暖手的咖啡,谈昨天的云,明天的星。
12月4日
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与比尔·梅斯相遇了。
外面,是漆黑的夜。一场初冬的雨,冰冷了城市的橘色街灯。大剧院的小音乐厅里,比尔·梅斯轻盈地来了。满头的银发,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光芒。
这就是比尔·梅斯。他的出现,诠释了一个久违的词:爵士钢琴。
一个与爵士钢琴融为一生的人,一个与好莱坞紧密结缘的人,一个与电影相伴走来的人。你可以不认识他,他却用一种方式满世界去认识你。此刻,他坐在舞台上,双手轻柔一舞,一道抓不住的弧线,在键盘上发出了邀我聆听的请柬。
嘿!我喜欢他的双手轻扬轻落的样子。
于是,我们对望着。他在微笑,我也在微笑。他的笑像个孩童,我的笑无比虔诚。
十几首熟悉的电影音乐,从遥远的好莱坞飘来了。高高低低的旋律,蜿蜒着钻进我的心里,触角在我的周身游走。《西雅图不眠夜》《珍珠港》《超人》《火星计划》《教父》《大白鲨》等,这些经典影片中的难忘片段,随着比尔·梅斯轻松、灵动的演奏,复苏鲜活起来,回味里,一些温情、一些感动、一些留恋,蔓延在整个音乐厅里。好多时候,我沉醉在比尔·梅斯的演奏里,迷失了自己。能舒服地弄丢自己,在这个时代,不是容易的事。
从我的座位注视着比尔·梅斯,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充满灵光的眼睛,始终微翘的嘴角,穿梭自如难觅舞踪的双手,节奏干净利落的双脚,甚至微微颤动的腰身,看着看着,就会忘记他是谁、从哪里来,仿佛他就是经典的一部分,四十多年来对爵士钢琴演奏的倾情投入,已浓缩成永远的年轻与新鲜,从未走远。
我想,我是被比尔·梅斯的轻柔打动了。单调的黑白键,他送给我的是江南的春水,是四月的熏风,是高原的云雀,是天边的云朵。藏在柔情里的力量,像他的眼神一样,穿越的力度不带一点锋芒。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我听得入迷了,喜欢这样安静地被溪流般的旋律亲抚每一寸肌肤,喜欢心灵在美妙的音乐里慢慢浸润着、舒展着,然后生出遥想的翅膀。我想起了那年在洛杉矶的行走,想起了那条闪着星光的电影大道。而现在,比尔·梅斯的演奏,又把回忆的大幕为我缓缓拉开。从电影胶片上流淌出的故事,在这个飘雨的冬夜,再一次重现、重现。因为,比尔·梅斯来了。
我望着他,长久地望着他。所有的心绪都被他清空了,只剩下那些经典的瞬间,叮叮咚咚,行云流水,娓娓诉说着时空的匆匆。
比尔·梅斯笑了。银色的白发,孩子气地抖动了几下。那一刻,我的感动融化在如潮的掌声里。
这个夜晚,一直风雨交加。撑着伞走在风雨中,并不感到冷。耳畔,比尔·梅斯的钢琴声,在慢慢响起。
责任编辑 叶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