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首辅:当高官是件纠结事

2014-02-11 11:52青柠
百家讲坛 2014年19期
关键词:雍正乾隆

青柠

康熙六十年(1721年),关外,锦州。这年春天的雨水非常丰沛,预示着一个好年景。令大清退休官员尹泰高兴的还不止这个——皇四子雍亲王光临他家了,虽然只是避雨,却也是一般官员根本求不到的荣耀!

宾主聊了几句,雍亲王发现尹泰见识不小,随口问他有没有儿子在官场。尹泰病退已经八年,一听雍亲王有招揽的意思,赶忙说:“有,第五子正在京城赶考。”雍亲王交代:“让他来见我。”

尹泰的第五子尹继善当时正在礼部准备会试。接到父亲的书信,他也很高兴,准备去拜见雍亲王,为前途铺路。然而还没出门,康熙就驾崩了,雍亲王登基,即雍正皇帝。尹继善只好回去继续备考。

雍正元年(1723年),尹继善顺利考中进士。进宫拜见皇帝的时候,雍正得知这位相貌英俊又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就是尹泰的儿子,大喜过望,立刻把他召入翰林。

尹继善在翰林院兢兢业业地当了四年编修,升为侍讲。怡亲王也发现他是个人才,把他要过去当秘书。“大器”怎能小用?于是雍正又把他要回来,让他代理户部郎中,不久又派他到广东调查布政使和按察使受贿案。尹继善知道这是皇帝在考察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把案子办得很漂亮,自己也被任命为新的广东按察使,雍正七年又成为江苏巡抚。其父尹泰也被授予东阁大学士的头衔,成为宰相级别的高官。

这样被火速提拔的年轻官员,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尹继善很快交出了答卷。他迅速摸清当地情况,上疏请求禁止过度收取漕运费用,减轻民众负担;弹劾贪贿县官,将其降职调任;加强崇明岛等地的海防力量……每个提案都显露出了其为国为民的气魄与见识,也都被雍正赞许地批准了。

雍正唯恐培养不够全面,雍正七年二月,尹继善又被任命为河道总督,负责连年泛滥的黄河的堤防和疏浚。一个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年轻士子,哪里懂治河?可他日夜攻读历年资料,在三个月内成了半个专家。五月,他上奏河工事宜,被雍正给了五星好评:“汝父积何德生汝如此之子也!”

雍正九年七月,对自己的识人眼光万分自信的雍正将尹继善调任两江总督。临行前,雍正训话,要求他学习李卫、鄂尔泰和田文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却说:“李卫,我准备学他的勇敢,不学他的粗鄙;田文镜,我准备学他的勤勉,不学他的刻薄;鄂尔泰,我准备学他的大局意识,不学他的刚愎自用。”一句话就把雍正最器重的三位名臣的优缺点都指出来,可见他胸有成竹。雍正便放心地把江南交给他。

他的确不负众望。到了江南,第一件事不是显摆自己年少有为,而是微服私访。

走到嘉定城隍庙附近时,正值春游高峰期。尹继善一边休息,一边盯上了一个男子——他遇到女子,便侧身避让;捡到旁人遺落的首饰,却不直接还给对方,而是还给对方的丈夫,其丈夫感激地问他姓名,他却拱了拱手就告辞了。眼看这人要走远了,尹继善立刻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诚恳地说:“先生不乱瞟美女、路不拾遗、做好事不留名,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正气的君子!”两人一番交谈,很快建立了友谊,不久,尹继善就请此人做了自己的幕僚。后来尹继善成为乾隆朝最贤能的大臣之一,背后也有此人的功劳。

成为总督时,尹继善才35岁,年纪不大,办事却很有章法,在调整长江水兵,清查积欠田赋、盐务缉私等诸多方面都有建树,还特地发布公告,严禁官吏损公肥私、克扣赈灾物资,甚至诅咒说:这种人即便侥幸逃脱本总督的稽查和制裁,将来也是“天理难容,子孙将求为饿殍而不可得”!为官如此可爱,难怪两江人民很快折服,顺从他的管理,就像儿子听父亲的话一样。

可是,这样一位似乎无所不能的牛人,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

雍正十一年,政绩卓著的尹继善调任云贵广西总督。履职前,腹黑的雍正故意问道:“你的母亲受封了吗?”一听这话,尹继善脸色发白,当即跪下,正要说话,雍正却不让他开口,自己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回家吧,朕马上就会下旨册封你的母亲。”

原来,尹继善的生母徐氏只是小妾,又是汉人,在满洲镶黄旗贵族尹泰的家中毫无地位。尹继善当上两江总督后,徐氏仍然只能像个婢女一样,服侍老爷夫人用餐……尹继善是个孝子,自然希望让母亲受诰封,从而过上好日子。可是只有高官的正室才能成为诰命,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继续受委屈。不过,既然皇帝答应帮他摆平家事,他也不推辞,立刻拜谢而出。

回到家,尹泰勃然大怒:“你想让你妈有个尊贵的身份,竟然不跟我商量就告诉皇上,难道想用皇上来压我?”一边说,一边抄起一根木棍,没头没脸地向儿子打去,把儿子官帽上的孔雀翎都打掉了,直到徐氏跪下请罪才停止。

雍正听说宠臣挨揍了,第二天一早就派太监宫女到尹泰家,把仍然站着当婢女的徐氏扶到榻上坐着,然后帮她穿戴上一品夫人的服饰。很快,满、汉学士捧着圣旨来了。圣旨是这么写的:“尹泰,如果你儿子继善不是贤臣,你怎么会当宰相?如果没有徐氏,你怎么会有儿子继善?特此敕封徐氏为一品夫人!”

尹泰脸色铁青地谢了恩,又被太监领着给徐氏施礼。徐氏吓得立刻要站起来,却被宫女强行按着,动弹不得。尹泰知道皇帝是故意给儿子撑面子,无奈地拜了小妾,又被太监宫女指挥着,与徐氏重新行了正式夫妇人洞房时合卺、结缡的礼。太监宫女这才替雍正表示满意,皇家戏班子也奉命到来,整座府邸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好像真是新婚一样。

这场意外的荣耀让尹继善感恩不已,也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心病除了,接下来就是更加勤勉地为皇帝效力。

西南与江南不同,江南西文治,西南要武治。尹继善第一次与辖区内叛乱的少数民族作战就是大胜,雍正夸奖之余,唯恐他施政过于强硬,像父亲一样谆谆教诲:要恩威并施、剿抚共用,要做“攻心之师”,这才是“仁术”。

此后三年,尹继善一边继续剿灭叛乱者、招抚投诚者,一边狠抓垦田、水务。忙忙碌碌中,京城传来消息:雍正驾崩,乾隆皇帝即位。

伯乐虽然走了,还有兴修云南水利等很多政务等着他去办。乾隆二年(1737年)四月,尹继善进京述职。回到家,他忽然发现,父亲已经老了。当年那个不苟言笑的老派官员,早已满头华发。为事业燃烧了十几年的热情,慢慢凉下来;孝道在他心里占了上风。他请求留在京城工作,以便侍奉父亲。乾隆同意了。

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没有持续太长。一年后,尹泰去世。按制度居丧百日之后,他又投入了工作中。

也许是发现尹继善待在京城浪费人才,乾隆五年三月,乾隆将其调任川陕总督。尹继善在西部的政绩轰轰烈烈,可没过两年,他的母亲也去世了。一时间,尹继善有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伶仃感。

那段日子里,尹继善与继室的叔父鄂尔泰成了酒友。两人谈尽忠之道,也谈尽忠则无法同时尽孝的迷茫。鄂尔泰是雍正朝名臣、乾隆初年的顾命大臣,此时已到了退休年龄。可是乾隆的执政思路和雍正不同,同为顾命大臣的三朝元老张廷玉已经不受皇帝待见,鄂尔泰竟不敢言退,只能叹息:“我日夜都在想如何抽身而退,不知能不能做到啊……”在旁边服侍二人的尹继善继室听了,插嘴:“我听过明哲保身,从未听过抽身而退。”

两人听了,相视一笑。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雍正是务实的,乾隆却是爱面子的,重臣想抽身而退,明显是对乾隆的不信任、不配合,必然会招来打击。所以,想彻底退出政坛,也许只有等到去世的那一天了;在此之前,保身才是正道。

丁忧过后,满腹心事的尹继善回到川陕。在一次巡视中,他到了四川泸州。当地有一座西周名臣尹吉甫的庙,里面珍藏着尹氏用过的玉圭。尹继善神使鬼差地声称自己是尹吉甫的后裔,并在祭祀时要求观赏那块玉圭,接着堂而皇之地把玉圭抢走了!

“自黑”是自保的一种手段,可这和尹继善自幼接受的儒家正统理念有冲突,他不可能去侵占民众利益。所以,干了一次巧取豪夺的事,他就停手了。到底该采取什么方式来明哲保身,他还在犹豫。怀着这样的纠结,乾隆八年,他再次入主两江,一待就是五年。

这期间,他延续了此前的亲民风格,从军务到民政,都留下了他忙碌的身影。同时,他决定降低朝政方面的尖锐指数,用随大流来隐藏自己。于是,他不再像雍正年间那样,和皇帝最看重的大臣李卫、田文镜等公开叫板。“长袖善舞”,在一向雷厉风行的他身上开始出现,被时任江宁知县的学生袁枚笑称为“身如雨露村村到,心似玲珑面面通”。

一心要做出媲美康熙功业的乾隆对此很不满。终于,在乾隆十三年,尹继善受到了通报批评,并以“办事徇顾私情”的罪名被革职留任——起因仅仅是一个下属在不该剃头的时间剃头,而尹继善打算帮他开脱。两个月后,乾隆决定将尹继善调任两广总督:把你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八面玲珑?

乾隆的如意算盘没打好。就在这年,朝廷在四川打仗,需要一个全面的人才处理后方事宜。于是,还没上任的两广总督尹继善被火速改任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军机处行走、代理川陕总督,忙得脚不沾地。四川的战争告一段落,西藏又有人叛乱,尹继善又被借调去经营平叛大军的粮饷……

在前线,他的马死了。这是一匹老马,从辽东到广东,从江南到西南,陪了他30年,最终老死在外,只有一顶旧的军用帐篷安葬它。同僚写诗凭吊道:“万里云霄空怅望,一生筋力尽驰驱。”尹继善捧着诗,读到流泪,心里全是兔死狐悲的感伤。鄂尔泰死得还算安稳,张廷玉却被抄家。三朝元老都保不齐有凄惨下场,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乾隆十六年,乾隆第一次南巡。江南的富庶和江南人对八旗统治者的不待见,他都看在眼里。想来想去,他又把尹继善调到两江,让其妥善管理大清的钱库和粮库。

尽管内心忐忑,尹继善也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将境内军政、民政、河工、漕运、盐政、学政处理得“靡不妥贴”。

但乾隆还是不喜欢他。因为他每次遇到难题,都会思考周全,然后把下属召集起来,让其挑刺,他修改,他们再挑刺,等十全十美的时候再执行。他固然兼顾了各方的利益、让所有人都满意了,可哪个壮志凌云的皇帝会喜欢这样圆滑的官员?只顾维护自己的地位、不敢开罪人,简直就是没有进取心!于是,借着查办案件,乾隆下旨,点名批评尹继善习惯“两面见好”、收买人心。批评归批评,到用人的时候,他还得夸奖尹继善剿灭叛乱得力、疏浚河道有功,然后憋着气把他调到陕甘。

尹继善也发觉自己的地位比较尴尬,所以他力图做出更大的成绩,让自己“能臣”的形象更加稳固,这样万一将来出事,不至于跌得太惨。

经过认真调查,他提出了西陲防务的几个要点,从屯田、选将、储备弹药粮饷、筑城等不同方面进行战略筹划,以防边疆有变。一年半以后,乾隆出兵准噶尔,之后顺利平定伊犁,也有尹继善的功劳。接着,黄河决口、改道,治河老手尹继善又被紧急调去救险。他的才干毋庸置疑,于是君臣关系又缓和了一段时间。

乾隆十九年八月,尹继善第四次被任命为两江总督。治理两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位的,乾隆只能再次寄希望于尹继善。他一次次训斥尹继善,甚至说“就算把你‘拿交刑部,想亦非汝所惧”,最终也不合得真的把他抓起来。尹继善也生怕惹急了皇帝,挨了骂,赶紧请求把长子革职、发配回锦州老家守墓——鄂尔泰去世十年了,其得意门生却因一句诗被打成文字狱,遭到灭族,鄂尔泰的牌位也被撤出贤良祠。乾隆的心眼實在太小啊!

乾隆对尹继善的态度太纠结,结果是:用得着他的时候,用他;用不着他的时候,骂他。尹继善发现这个规律之后,悄悄松了口气。知道性命无忧,他就有闲情逸致在公务之余做点风雅的事。谁知这又戳中了乾隆的雷点。

乾隆自己爱写诗,却对八旗子弟学习汉文化深恶痛绝,甚至发布圣旨,要求旗人力戒汉人附庸风雅的习气,并且不能与汉人进行诗词唱和。可八旗汉化是大趋势,而尹继善早年饱读诗书,之后多年待在文明昌盛的江南,不让他写诗,就像不让他吃饭一样痛苦。

有一年,他和兵部尚书在苏州公干,两人你写一首,我和一首,唱和了十余次,给他们传递诗稿的人累得人困马乏。尚书踏上归途后,又收到尹继善派人骑快马送来的一首和诗。袁枚正好路过围观,便写了首七律记录这件雅事。尹继善见了,转而与袁枚唱和。

他又喜欢品评美食,命袁枚吃遍天下佳肴,给自己推荐。袁枚因而“得终日醉饱”,颇有所得,后来写出《随园食单》,成为二百多年来吃货的圣经。当年,有钱又好钻研的袁枚筹备的宴席,能得到高级吃货尹继善的点赞;另一个有钱的后辈筹备宴席时,尹继善却只是“攒眉而已”,理由是:这个土豪只知道“靡费金钱”,平时根本没把高大上的“舌尖”文化灌输给厨子,其菜肴品不出美学思想!

在文人看来,这些都是佳话;在乾隆看来,却是数典忘祖、自甘堕落。可是他仍然没办法责备尹继善,因为文人性情重的尹继善,着实办了件合他心意的事。

乾隆打算第二次南巡,尹继善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把栖霞山整治一通,幽居庵、紫峰阁等“刷沙去土,至三四丈之深”,形成新景点;山上缺少水源,又特意在栖霞寺门外挖了两个人工湖,分别命名为“彩虹”“明镜”。他还形成了一套理论:他是爱才如命的,某主簿写诗说自己每天喝茶看花不当差,很惭愧,尹继善看了诗,就越级提拔了这位有进取心的主簿——而发现贤才的过程就像发现美景一样,“山似人才搜更出”!

冷眼旁观的袁枚却觉得老师纯属苦中作乐:身为封疆大吏,不去处理国家大事,偏偏不得不挖空心思地讨好爱游山玩水的皇帝,您的抱负难道是修理地球吗?

在后人看来,尹继善哪里都好,唯独为迎合南巡搞的这些“开山通河”伤到了“三吴元气”,以至于“三十年未能复元”,算是他一生中仅有的弊政;乾隆却挺满意,自己玩得惬意,江宁人也得到紫峰阁等“栖霞十景”了嘛!

这一年,江苏巡抚未经批准、擅自同意某下属拿钱抵命的案子东窗事发。这本是个程序问题,毕竟官员掏钱抵罪不算罕见,而江苏巡抚是尹继善的门生和知交,案发后,尹继善自然要想办法维护他,这又碰到了乾隆的高压线,成了尹继善包庇下属、想蒙混过关、喜欢“含糊了事”“存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见”的人品问题。然而,在清朝中期官场,这种心态太普遍了,如果继续吹毛求疵,朝中就没有几个纯粹的官员了。所以,尽管乾隆连续发布多道圣旨,要求严查、严惩,江苏巡抚和尹继善最后还是都安全过关。

心有余悸的尹继善无奈地发出了“鸟入青云倦亦飞”的感慨,“吟至再三,唏嘘不已”。时人也说“未游五岳心虽切,便到重霄劫又多”,越是高官,越是进退两难——谁知道乾隆什么时候会抽风?

乾隆也觉得很恼火。他像个没有援军的勇士,单挑整个日渐腐化的官场,身心俱疲;可是从康熙后期开始糜烂的官场,横行着各种潜规则,连圣旨也只能雷声大、雨点小……乾隆终于发现这一点时,年近五旬,已经不是刚即位时那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了。于是,心灰意冷的他不再苛责,只求整个体系安稳运行。

乾隆二十五年,前太子太傅的长子到江南主持乡试,距离家乡不远,但慑于朝廷制度,无法回乡探望父亲。乾隆特意下旨,让尹继善把前太子太傅接到江宁,安排父子游览栖霞山。这种体恤老臣的事情,放在几年前,乾隆是不会去做的,他甚至能为了三朝元老张廷玉一点不太过分的退休待遇要求而让对方身败名裂、死不瞑目。对于所有人都叫好的能臣、名臣尹继善,他也完全放弃了改造的想法,不仅将其画像陈列在紫光阁中,与唐太宗的凌烟阁诸臣相提并论,还与其结为亲家,让皇八子娶尹继善的女儿为嫡福晋。

尹继善为人低调,出将入相40年,从来没有得意忘形。唯独这次,因为八福晋的生母是尹继善的小妾张氏,朝廷将张氏诰封为一品夫人,尹继善“逢人必夸”,形容为“争传王母赴瑶会,竞见仙班列小星”,还在谢恩折中再次为当初生母徐氏受封道谢。乾隆非常谦虚地说自己并不知道先帝干过这种恶作剧,现在尹氏两代都有这么光耀门楣的事,“岂非卿之家运耶”?——很明显是在撒谎。当初轰动朝野的大八卦,他这个隐形太子怎会不知?说自己与先帝“乃竟暗合”,其实是借此提醒尹继善别忘了先帝的知遇之恩和自己的包容、重用,让其在有生之年为朝廷多做事、少惹事。

可惜,因为这个半善意、半刻意的举动,导致“少年封疆,以官为家,清廉自爱,除诗书以外,别无嗜好”的尹继善在与皇室往来应酬中耗费了太多财力,以至于“身后萧条”,根本没给几个儿子留下多少钱,当皇家仪仗队队员的儿子连看门的仆人也用不起,一个孙子还“贫极而亡”。

但在当时,尹继善把能与皇室结亲视作天大的荣耀,越发老当益壮。乾隆三十年三月,尹继善随侍皇帝南巡的车驾时,不慎坠马,可是这位69岁的封疆大吏修养几天后,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工作中去了。

乾隆的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老臣的忠诚终于打动了他。南巡过后,几十年来未得皇帝青眼的尹继善终于被召入军机处,就任宰相。

尹继善到了京城,不敢忘了报答皇帝的常识之恩。他每次天不亮就上朝,之后又到军机处当值,手不停顿地批阅文件,直到正午,只喝一碗莲子粥,却从不喊饿。一日,皇帝让他和一首《春雨》诗,他实在劳累,退朝后便让三儿子代笔。三兒子迅速写好诗,拿去让父亲过目,却发现父亲已经累得睡着了……

乾隆三十六年二月,得知一位好友成功地告老还乡,积劳成疾的尹继善在病榻上写诗相赠:“到家绿酒斟应满,回首黄粱梦岂真?”76岁的尹继善站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回首49年为官生涯,却发出了人生如幻梦、不如早回家的感慨。

四月底,尹继善病故。去世前,作为忠诚的象征,他将所有奏章的草稿都烧掉了。而留下的,“满榻纷披”,都是诗稿。数十年漂泊在外、无法晋升,自保艰难,求退而不得,官场纠结,也许当诗人才是他最喜欢的人生道路。

就在他病重时,他为《秋雨残荷图》题诗:“秋雨满池塘,残荷委流水。可怜君子花,衰来亦如此!”然后,“嘘唏再三”。不到五日,他就去世了。正像诗中描写的一样,清朝中前期那种君臣同心的蓬勃景象已经时过境迁,以尹继善为代表的这一代大臣,虽然容易与官场潜规则妥协,却也愿意为国为民颁布善政,做人有底线,做官有所为。当这些人纷纷故去,新崛起的大臣纷纷向和珅之流看齐的时候,曾经是一片风流景致的荷塘,也只能变成一片风吹雨打后残荷凋零的没落景象了。

编辑/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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