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欧内斯特·汤普森·西顿
这窝狐狸应该完蛋了,叔叔雇来的那个柏迪,正在使劲地挥舞着十字锹和铲子,挖了一个钟头以后,老狐狸维克森还在附近的林子里徘徊,两只猎狗发疯似的朝它猛冲过去。就在这时,柏迪兴奋地叫了起来:“先生,它们在这儿啦!”
那四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正躲在狐狸洞尽头的角落里,拼命地往后退缩着。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柏迪就狠狠地一铲子铲了下去,再加上猎狗突然往前一冲,小狐狸一下子就死了三只。第四只,是那只最小的,被我兜住尾巴高高地拎了起来,才没被横冲直撞的猎狗弄死。
小家伙短促地叫了一声,它那可怜的妈妈维克森被它的叫声引了过来。它左右徘徊,离我们很近,要不是有两只猎狗挡在中间——它们好像总是挡在中间的——凑巧给它作了掩护,它早就挨上枪子儿了。
活着的那只小狐狸,被扔进一只口袋,它不幸的哥哥们,又被扔回它们的育儿室里,被柏迪用几铲黄土埋了。
我们回到家不久,就用链条把小狐狸拴在了谷场上。谁也说不出,为什么单单让它活着。可是我们心照不宣地这么做了,无论谁都没有弄死它的念头。
它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样子有些像狐狸和羊的混合体。我叫它梯普,只要有人待在附近,它就总是愁眉苦脸、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它的箱子里。
到了夜晚,小家伙会变得非常不安,它悄悄地从箱子里爬出来,使劲拉扯着链条,不时用前爪抓住它,愤愤地啃咬。
但是有一次,它咬着咬着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接着又抬起它那黑黑的小鼻子,用颤抖的声音,急促地叫了一声。
几分钟后,木头堆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儿。老狐狸飞快地咬住了小家伙,掉头就往它的来路上拖。可是,拖到链条拉得笔直的时候,小家伙被妈妈的嘴巴狠狠地扯了一下。这时候,有一扇窗户打开了,维克森吓得又逃回木头堆那边去了。
一个钟头以后,小狐狸停止了跑动和叫唤。我借着月光,偷偷往外一瞧,看见了狐狸妈妈的身影。它伸直身子躺在小家伙的旁边,嘴里在啃什么东西——我听到一种铁器的咔嚓声,原来,它在啃那条无情的铁链。而小家伙梯普呢,这时正忙着大吃大喝呢。
看见我出来,老狐狸迅速逃进黑洞洞的林子里去了。在那只箱子旁边,放着两只小老鼠,血淋淋的,还有点热气,这是慈爱的狐狸妈妈给梯普带来的晚餐。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链条上离小家伙脖子一两米的地方,已经被磨得雪亮了。
后来我走进树林,跑到被破坏的狐狸洞口的时候,又发现了维克森的痕迹。这只可怜的伤心欲绝的狐狸妈妈来过这儿,而且把孩子们浑身污泥的尸体全掘了出来。
地上横躺着三只小狐狸的尸体,身上都被舔得光溜溜的。在它们旁边,还放着两只刚被弄死的我们家的母鸡。在新堆好的泥土上,到处都印下了可以说明问题的痕迹——这些痕迹告诉我,它曾经在这些尸体旁边,悲痛地守了很久很久。它像往常一样,把夜间猎捕来的东西,带到这儿来给它们吃。它曾经平躺在它们身旁,徒劳地把天然的饮料喂给它们喝。
现在它一定已经知道,它的这些小宝宝已经死了。
我们的俘虏梯普,现在成了维克森唯一的亲人。为了保护鸡,我们把猎狗全放了出来。我们把狐狸最喜爱,而猎狗却碰也不会碰的鸡头上了毒药,散放在树林里。
小狐狸被抓的第二天晚上,我听见链条在嚓嚓作响,半个钟头以后,从猎狗那儿传来一阵狂吠声。接着,这种叫声径直朝远处的树林里移去,我一听就知道它们又在追维克森了。它们一直往北,朝铁路的方向奔去,后来渐渐就听不到它们的动静了。第二天早晨,那些猎狗还没回来。
我们不久就查明了原因。原来,狐狸对铁路的情况,早就心里有数了,并且很快就想出了几种利用它的方法。一种方法是被獵狗追赶的时候,趁火车就要开过之前,沿着铁轨跑上一大段路。因为在铁器上留下的气味,总是非常淡的,再加上火车轰隆隆地在上面开过,气味就完全消除了,而且猎狗也常有被火车头碾死的可能。另一种方法更有把握,不过做起来也更困难,那就是在跑得飞快的火车头前面,把猎狗一直带到一座高高的桥上,这样它们就一定会被追上来的火车头碾得稀烂。
昨天晚上,维克森就是巧妙地施展了这种手段。我们在铁路上发现了猎狗兰格血肉模糊的尸体,知道维克森已经报仇雪恨了。
当天夜里,在疲惫不堪的猎狗斯波特还没回家之前,维克森就又来到谷场上,它又弄死了一只鸡给梯普,并且喘着气,伸直了身子躺在梯普身旁,让孩子解渴。
通过这天晚上被弄死的那只母鸡,维克森夜里来我们这儿的事情,又被我叔叔发觉了。
第三天晚上,我叔叔拿着枪,亲自看守了一个钟头。后来天气冷起来了,他又想起别处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就让柏迪代替了他。但是,这种寂静无声、令人焦虑的看守工作,使柏迪变得不安起来。一个钟头以后,“砰、砰”两声枪响告诉我们,那两颗子弹一定是白费了。
早晨我们又发现,维克森还是来过小家伙这儿的。到第四天晚上,我发现叔叔又在亲自站岗,因为另一只鸡又被偷走了。
天黑不久,我们听见一声枪响,维克森把带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撒腿就溜掉了。
这种勇敢的精神和坚定不移的决心,如果没有赢得人们的尊敬,也一定得到了人们的宽恕。无论如何,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儿已经没有人看守了。看守又有什么用呢?维克森已经被人用枪赶跑了三次,难道还会跑来喂它的孩子,救它的孩子吗?
它会来吗?它怀着的是一颗母亲的慈爱的心啊。
到了第五天晚上,在小家伙颤声地哀叫了一声之后,木头堆上便出现了一个黑影儿,这回在旁边观察它们的只有我一个人。
它像个影子似的跑来,待了一会儿,又无声无息地走掉了。梯普呢,一口咬住了它扔下的一样食物,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可是,就在它吞咽的时候,一阵剧痛刺透了它的全身,痛得它禁不住失声大叫起来。接着,小家伙又挣扎了一会儿,就躺在地上永远不动了。
维克森的母爱是强烈的。它非常清楚毒药的功力,也懂得毒饵的性能。可是,这次它扔给小家伙吃的是毒饵,结果小梯普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就很难解释了。
当大地重新铺上皑皑白雪的时候,我们又在林子里做了一次搜捕。雪地告诉我们,维克森已经不再在这个松林里游荡了。我们只知道它离开了此地,到底上哪儿去了,谁也没有发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