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鸟惊心
申 玲
一年之计在于春。体会这句话最深的恐怕是农民了吧。
本来觉得自己一画画的,春不春的,啥时候都能画,春来春去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可话不能说的太绝,凡事有变。这不,这几年我的心情颇有争春盼春的态势。就心态而言,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农民了。
春天一到,我就像个冬眠的乌龟,赶快爬出来晒太阳。
今年的春天不比往常,来的晚,所以期盼的心情也更迫切。北京的冬天有那么一个月是干冷干冷的,哪哪都是光秃秃的,满眼灰沉沉,冷清清。心一日寒似一日,非得找地儿躲躲不可。通常去东南亚待个十天半月的就能过去,可今年,来来回回的出去几次,回来还是冷,没处躲没处藏的。并不是没个暖和地儿呆,而是心情,无处藏身。
终于到了三月底,昨儿,前儿的柳梢还是干枯僵硬的横七竖八,一夜突来的风,今儿出门远远的一排杨柳已是绿烟笼罩了。枝条婀娜,细细绵绵地舞动着,好像整个冬天的束缚瞬间得到了释放。
我的画室在罗马湖边,虽然当初很鄙视这两个字,觉得郊区起个名还用人家意大利的地方,觉得俗,后来了解了,觉的惭愧。人家是罗各庄和马头庄的简称。
在北京,只要有水的地儿就是景,因为难得,有水就有树,有花,有鱼,有了这些,自然少不了人气。春天的罗马湖,小草迫不及待地拱出地皮,紫色的二月兰层层叠叠,黄色的小菊铺天盖地。柳枝被风吹得歪斜着够向水面。粉色的桃花嫩嫩的,风一来,就满天飞舞。落红满地,有时会飘在水上,摇摇晃晃的随波远去。站在堤岸,杨柳依依,暖风熏醉,感谢大自然为我营造了这美妙的梦境。心情也像这满地的小草,吐露出勃勃生机。
有时蹲在岸边看脚下的小花,他们全心全意地开放着,那么纯洁,那么朴素,我看着看着总是从心里生出怜爱来。莫名的会去体会小花的心。他们哪来的心情,哪来的情意,满满的无私的把最美送给我。
春天里我爱做梦,做春梦,美梦。亦真亦幻,不可思议。
梦总跟虚联在一起,醒来万事皆空,免不了失落。可我有追回来的愿望,再说咱有这能力去表达空,更何况还有记忆呢,尽管扑朔迷离。
春天里,我是早起的农民,勤劳的燕子。一睁眼,爬起来就奔画室。有时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进到画室来,门一关,自己的一亩田里,播种,浇水。累了,门一锁,一脚油回家。
春天里画画对我来说是太滋润的事了,每天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会给我太多的感动,表达他们是我强烈的愿望。
我近来就像是被他们抓了壮丁,只能为他们打工。
虽说身份自比农民,可准确地讲,应该是花匠,我在两米两米的画布上画各种花,有大朵的,小朵的,毛茸茸,粉嫩嫩的,有没心没肺的,有亭亭玉立的,我常常画到胳膊抬不起来,腰酸背痛。每回收摊时,看着满眼的花儿,想着明天又会有几颗发芽,几株开放,心里美滋滋,甜甜的。
春天里我爱画画,今年爱上了画花儿。
眼见花儿越开越大,牡丹开过,夏天就来了。
我的春转瞬即逝,我如何不珍惜。
淡淡的愁,悠悠的浓浓的情丝,万般无奈都化作流水。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恨别鸟惊心这组画,源于杜甫的《春望》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直以来喜欢体会和感悟这一意境。春去秋来,常常感慨这美妙的诗句却无力表达。
一个夏天的夜晚,从咖啡馆出来,丽都广场的那棵大树忽然摇晃着树头,密密麻麻的枝叶在暗夜里涌动着,圆浑浑的树头上挂着一弯月儿,我仰头望天,呆立许久,忽然头脑里浮现出这句,说不清道不明,就觉得那种美里隐藏着太多的悲凉和无奈。离愁别绪都如这飞起的鸟打破寂静,又复归落寞。
我闲来喜欢翻阅诗词,尤喜欢王国维的评述;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以花鸟共优乐。这组画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完成的。连画三张才觉得过瘾,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2014.3.于罗马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