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 凯
阅读是人类传承历史文明的重要方式,也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媒介形态是阅读行为的基础和前提,更是其依存的主要方式,媒介形态的变迁必然带来后者的改变。在不同时代环境下,媒介形式不同,阅读的行为也存在着差异。在人类的历史上,曾经经历过五次传播媒介的重大变迁,从最初的口语传播到文字传播,再到印刷传播、电子传播以及今天的数字传播,阅读媒介也从甲骨文、竹简、羊皮纸发展到纸张、胶片、光盘再到电脑、手机、电子阅读器,每一次科技的进步与革新都带来了媒介物质形态的改变,也带来了阅读方式的改变。
媒介形态指媒介的生存状态、生存依据、媒介的传播方式方法以及由此展示的媒介功能与特征。[1]不同的媒介形态其承载文字信息的载体不同,文本表现形式各异,阅读方式、阅读行为也就有所差别。印刷媒介是指以纸张为主要载体,以文字符号为主要表达方式的媒介形式。报刊、书籍是其基本的存在方式,文字的抄写、印刷和阅读是其基本的信息过程。[2]数字媒介则是以网络、电脑、手机等为载体形式,以数字信号为存贮方式的媒介形态。从北宋的活字印刷术诞生至今,印刷媒介已经有1000多年的历史,在人类的文明史上扮演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19世纪初,摄影术的发明催生了电子媒介,随着西方工业技术的不断发展,电子媒介日益成为影响、改变人们生活方式和认知方式的重要文化形态。20世纪90年代后,凭借网络和信息技术的力量,数字媒介彻底挑战和颠覆了印刷媒介曾经的“霸主”地位,改变了当代文化的生态结构和人们的信息行为方式。
在印刷时代里,书籍、报刊等印刷文本是人们阅读的主要媒介形式,其中书籍是印刷时代的重要信息载体,它为人类传承历史经典,延续民族历史记忆,具有无可替代的权威性,书籍阅读至今仍是人类重要的精神活动。而报刊则是工业时代的产物,具有周期性和时效性,以快速及时传递信息的特征区别于书籍,报刊阅读也日渐成为人们文化消费的一种方式。数字阅读的载体是以网络、电脑、手机和各种电子阅读器为主,在信息传播的快速、便捷、丰富性等方面占有绝对优势,同时,阅读过程中的互动性、阅读环境的开放性,使得数字阅读在人们生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特别是备受青少年的青睐,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阅读是伴随着文字符号及其载体形式的出现而诞生的,不同的符号和载体必然衍生出不同的阅读行为。英尼斯的《传播的偏向》认为,媒介的形式会偏好某些内容,从而控制文化。同时,媒介的产生会改变或者影响文化的进程和历史的发展。在人类传播史上,从口传媒介、印刷媒介到今天的数字媒介,先后经历了几次重大的媒介形态变革,媒介形态的每一次变化虽然都是科技发展的结果,但必然会导致社会文化形态的重塑,对传播者的心理造成影响,因此每一种媒介背后都蕴涵着超越其自身工具性质的意义。麦克卢汉曾说,“一切媒介作为人的延伸,都能提供转换事物的新视野和新知觉”,[3]媒介形态的改变不仅影响着人们认识世界,还影响着人们如何去认识世界。
虽然印刷媒介的出现,使文字得以大量复制从而极大提升了人们传播和分享信息的能力,有力促进了人类文明的进步,然而印刷媒介必须附载于报刊、书籍这些实物之上,而限制了信息的传播速度。同时,文字代码相对复杂,又一次抬高了一般受众的接受门槛。因此,印刷媒介时代的阅读仍然是一部分有能力接受教育的群体的行为。在数字传媒时代,阅读完全打破时空限制,在人类历史上最大限度地实现了大众化。一方面,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以其开放性、便捷性,使得人们阅读的渠道大大增多,阅读内容也更加宽泛,阅读不再受身份、地域等客观环境的限制,变得轻松易得。另一方面,传统阅读要求读者具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和文化修养,才能看得懂或则领会印刷文本的内容,而在数字媒介时代,阅读对象的多媒体化和浅显化,使得读者不再受自身文化水平的限制,只需具备基本的视觉感受能力即可,阅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普及。
传统阅读是基于印刷媒体的文本阅读行为,而传统文本具有单一而严密的逻辑结构,读者只需要按照编者预先设计好的顺序,逐章节、逐页码、逐段、逐句阅读即可,连贯性、系统性很强。此种阅读方式需要读者全神贯注,在阅读的过程中伴随着自主理解和深度思考。相对而言,数字媒介时代提供给读者一个海量信息的世界,人们虽然可以根据需要自主选择,主动性得到提升,但阅读的系统性、完整性被打破,容易陷入跳跃式、碎片化的阅读困境。同时,数字媒介时代里,读者面对更多的是超文本,其集文字、图像、声音为一体,强调最短时间内对信息量的最大占有,不追求文字、语句的深意,更不涉及思想深度的获取。因此,排斥大段文字,更乐于享受大量图像和符号,快速、跳跃、碎片化成为人们的阅读行为特征。当文字被简化为符号,当图像取代文字成为文化载体的主角,传统阅读习惯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印刷时代纸质阅读一枝独秀,阅读方式相对单一,而数字媒介时代则是纸质阅读、新媒体阅读(包括电视阅读、网络阅读和手机阅读三种形式)并存,呈现出跨媒体、多元化、交互性的态势。印刷时代的阅读是以作者为中心,读者无法参与作者创作文本的过程,只能被动地接受信息,是一种单向度的阅读过程。而数字媒介时代则以读者为中心,特别是在新媒体出现后,阅读的交互性非常明显。读者可以自由检索、分享,对所阅读文字进行传播、反馈,甚至可以要求定制或者根据所需再创作等,读者参与文本制作的主动性得到很大提升。
印刷时代的阅读带有极强的精英色彩,所谓“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人们通过读书或陶冶性情、或求功名,或治国安邦实现政治理想,因此阅读行为被赋予了很强的神圣感,传统文本阅读往往是在一种敬畏庄严的心理状态下进行的,因此对读书的内容、地点、方式都很有讲究。而数字时代的阅读则显得随意得多,对阅读物的选择不需要精挑细选,也不必高深,读什么书全凭兴之所至。阅读题材追求轻松愉悦,内容选择比较倾向于娱乐、通俗。阅读的地点也不再是图书馆、书房,可能是公交车,也可能是在休闲旅途的间隙,阅读形态被休闲化、娱乐化,传统阅读的庄严感荡然无存。
弗洛伊德认为,文明的产生和发展总是伴随着缺憾。每一次科技的革新,都会让人们在获得更多便利和满足的同时抱有缺憾之感,这显然既符合事物发展的辩证法则也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普遍现象。随着每一次媒介形态的更迭而不断嬗变的人类阅读,在给人们带来惊喜的同时也伴随着缺憾。正如机械复制让艺术走向大众化,但也导致了艺术灵韵的消失。书写文明的出现促进了人类文化的传承与沉淀,但也伴随着苏格拉底的担忧,即书写文明替代口语文明而可能导致“意义和记忆的丧失”。今天的人们借助电脑设备让写作变得易如反掌,但也时时会有设备故障、电力中断等原因导致写作被迫中断、数据丢失等尴尬和担忧。数字时代的阅读更加自由便捷,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进行包括阅读方式、阅读时间、阅读媒介、阅读内容和阅读环境的选择,阅读行为的个性化与自由化得以实现,国民的精神生活也必然更为自由丰富。但是,在便捷自由的背后仍然隐藏着诸多问题。如,数字阅读硬件设备容易造成阅读者的视觉疲劳进而导致读者阅读的持续性下降、专注能力的丧失和认知负荷过重。同时,数字媒介下的浅阅读趋向所导致的读者思想钝化与思考深度的缺少也值得深思。
其实,人类一直在不停寻找和选择更为理想的阅读载体,从甲骨、莎草纸、竹帛、羊皮纸,到纸张、软盘、光盘、硬盘、U盘、电子阅读器,人类的步伐从未停歇。“尽管这个时代是由技术推动,但一切变革都以人为本,因此,你我的所知、所想、所为才最重要。”[4]人是能动的,是人而不是技术在人类的文明进程中扮演决定作用。在阅读媒介、阅读方式日益多元化的今天,对阅读行为嬗变的研究仍然要从读者和出版者两个阅读活动的主要参与者出发寻求突破。
阅读观念直接影响着阅读行为。因此,放弃纸质阅读和数字阅读孰优孰劣的争议,树立一种跨越阅读媒介形态的阅读观念成为必然。“‘网络’与‘书’是两种不同的知识载体,各有功能。在阅读的世界里,过去使用传统的纸本书籍,如步行走路,而网络出现之后,好比有了汽车可以驾驶。有了汽车,没有理由不利用这种交通工具的方便性,但有了汽车之后,也不表示每个人都不需要走路了。重要的是如何适当地交互使用。”[5]人类传播的历史先后经历了口语、印刷文字、电子传播三个阶段,口语传播使得人际交流成为可能,印刷文字让信息的保存得以实现,电子传播打破时空界限带来了信息交流,传播更为便捷。菲德勒认为,“一切形式的传播媒介都在一个扩大的、复杂的自适应系统以内共同相处和共同演进。每当一种新形式出现并发展起来,它就会程度不同地影响其他每一种现存形式的发展”。[6]因此,多种媒介并存成为趋势,依存于媒介形态的阅读行为自然也会走向多元化。今天是一个多媒体和跨媒体时代,也是阅读方式、阅读载体多元化并存的时代,纸质阅读和数字阅读并不截然对立,读者根据需求自由选择适合的阅读方式,每种阅读方式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此外,当下的文化需求已经走向多元化,单个的媒体无法承担起所有的传播任务,更无法满足人们日益多元化的阅读需求。因此,跨媒体阅读也是文化消费的需要。
在现代科技的推动下,阅读形式趋向多元化。“传统阅读以文化为基础,讲求思想的深邃和思维的别致,数字阅读以技术为基础,讲求信息的海量和链接的快捷”,[7]两者各有优势,完全能够相辅相成互补共存。只有阅读形式、内容的多元化才能够满足多层次、多方面、个性化的阅读需求。比如,根据不同人群的需求特点在提供“轻阅读”“微阅读”内容的同时,也应该注意“深思考”“深阅读”,不排斥消遣性、任务性阅读的同时,倡导研究性、兴趣性阅读,根据阅读和认知的目的来选择阅读方式和内容其实更加合理。“让李敖去读经典,我们读李敖”所形成阅读的“二次消费”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归根结底,读什么,怎么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还热爱阅读,是否在阅读中有所启发和收获。
在当下以读者为中心的媒介环境下,个性化阅读的呼声越来越高。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多种移动终端的兴起,阅读内容和消费时间的“碎片化”成为趋势。这既是读者彰显个性、表达自我的必然要求,又是出版商产品内容设计、品牌定位的重要依据。因此,顺应“碎片化”的社会趋势,满足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定制”化产品内容、服务与个性化阅读行为如影相随。而大数据时代飞速发展的互联网科技和智能筛选技术更能够针对读者需要的个性化内容进行精准推送,最大限度地实现个性化阅读。从“有什么读什么”到“我读我所要”,阅读真正回归到读者本身,实现个性化、效率化和价值最大化。
此外,当下的阅读趋势已经走向了视听化、屏幕化。因此根据市场做好阅读引导,细分读者群体,满足读者的视听需求,是出版商不可忽视的环节。同时,在努力满足大众阅读需求的同时也应给予积极引导,平衡大众文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之间的关系,以提高民族文化素养、传播传统文化为根本宗旨。
[1]杨军.媒介形态变迁与阅读行为嬗变[J].图书馆工作与研究,2006(2)
[2]王怀诗.电子文化对印刷文化的颠覆及其伦理影响[J].兰州大学学报,2007(7)
[3]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P96.
[4]霍华德·莱茵戈德.网络素养:数字公民、集体智慧和联网的力量[M].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3:57.
[5]宋娇.“网络与书”解决现代阅读问题[J].互联网周刊,2005(20)
[6]罗杰·菲德勒.媒介形态变化:认识新媒介[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94
[7]朱尉.跨媒体传播与国民阅读方式变革[J].编辑之友,2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