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福垣
人们提出了教育现代化这个战略目标,毫无疑问,是把教育当作了现代化的对象之一。那么,究竟什么是现代化?它的本质是把什么化成什么?教育发展到什么程度才算达到化境?这是必须首先明确的问题。人们只有完整准确地把握了教育现代化的科学内涵,才能明确教育发展的时空定位和体制改革的方向。
根据辩证唯物史观,对拥有70多亿人口的人类社会整体而言,封建社会正在成为过去,共产主义还是遥远的未来。因此,所谓现代,就是资本主义时代;所谓现代化就是把人类社会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从封建主义属性转化为资本主义属性的过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代化必须首先从生产方式化起。因此,现代化,就是瓦解以个体劳动为基础、以自给自足为特征的传统生产方式,建立以雇佣劳动为基础、以盈利为特征的现代生产方式的发展过程。两个时代生产方式的转变,即发展,是社会经济基础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历史过程。
而改革和革命,是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领域对这种发展的追认,为进一步发展扫清道路。如果人们设计的改革和发动的革命脱离了经济基础发展的实际水平,不仅不能推动发展,反而阻碍了发展的正常进程。历时60多年的教育体制改革,之所以成效甚微,就是因为主导教育体制改革的人们不懂得发展、改革和革命的辩证法,脱离了经济基础发展的实际,空喊教育现代化的口号。人们并没有真正了解教育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功能定位,也没有准确把握现代化的科学内涵。
根据以人为本的发展观,经济社会发展的本质、本体、本源、标志都是人;经济社会发展的本质,是人的素质提高,人际关系升华,人天关系和谐的过程;社会再生产是物的再生产、人的再生产和生产关系再生产统一的历史过程;资本积累是物质要素和人的要素同时积累的过程;物质财富生产方式的转变和数量的积累,不过是劳动力生产方式的现代化和人力资本积累的外在表现;没有劳动力生产和再生产方式的现代化,就没有物质财富生产方式的现代化。
正因为如此,所谓教育的现代化,就是劳动力的培育方式和人力资本积累方式的现代化;教育现代化,不仅是经济社会整体现代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是其核心和灵魂。教育生产方式的转换,产品结构的升级,既是两个时代生产方式整体转变的结果,也是其继续转变的动力。中国教育体制改革举步维艰,关键是几千年形成的传统教育观念在人们头脑中还占据着统治地位。
长期以来,人们忽视了劳动力再生产也是经济范畴,把属于经济基础领域的劳动力加工业,即教育产业,与属于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教育事业、教育工作混为一谈。这就使所有学校成为多种功能并重的混合体,严重抑制了非义务教育的企业化、产业化、职业化和专业化进程。这正是中国的教育发展严重滞后于其他领域现代化进程的根本原因。
物质财富的生产方式在市场化、企业化、产业化、职业化和专业化,而教育却与力图与这些变化划清界限,继续秉承延续了几千年的修齐治平那一套不食人间烟火的育人道路,必然培养出大批与市场经济格格不入,眼高手低的庸才、废才,甚至把教育机构演变为伪君子、小人儒的孵化器。我们必须明确,在现代化过程中,教育产业不能再是知识分子的养成所,而应该是劳动力的加工业,是人力资本的加油站。当前教育产品的产销不对路,大学生就业难和企业专才严重短缺并存。这种日益严峻的局面,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深刻地反思吗?为教育重新定性、定位、定功能、定结构,脱胎换骨改造我们的教育已经刻不容缓。
经过35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工商业的迅猛发展,已经基本上打垮了小农经济,瓦解了农民阶级,使2.7亿农村劳动者转变了分工角色,承担了产业工人职能,使70%以上的劳动人口纳入了市场经济体系。也就是说,中国生产方式的现代化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但是,农民工还没有割断宅基地和耕地的封建纽带,他们的劳动力还被当作消费品挥霍,处于萎缩再生产状态。这就是说,社会结构的现代化,即人们社会身份的现代化严重滞后,估计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左右。与此同时,东中西三大地区板块的发展水平,不仅是先进与落后的差别,而是带有阶段性差别。因此,中国目前已经形成了经济社会两张皮、城乡两个时代、东中西三个阶段的发展态势。当前,中国的教育观念、体制、功能和结构的严重错乱和扭曲状态,不过是中国经济社会这种发展态势在教育领域的集中反映。这种状态是中国特定发展阶段上不可避免的历史现象。因此,我们必须正视现实,那种过多指责我们的教育领域的态度,是不够客观的。
理智的选择是,根据中国当前发展的客观需要,把作为生产要素的劳动力培育和劳动者政治思想教育区分开来,实行义务教育和非义务教育的双轨制。结构决定功能。通过教育结构的革命性改革,使我们的教育与市场化取向的改革大方向一致起来。
目前,不管人们对教育现状的感受如何,对教育未来的诉求如何,中国当前的教育已经不可逆转地在市场化、产业化、企业化、职业化和专业化。当然,这种现代化的进程,与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状态一样,也是在传统与现代、计划和市场两种体制、两种观念的矛盾冲突中,形成了极为扭曲的运行轨迹。教师这个神圣职业的灵光已经被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所亵渎,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已经成为皇帝的新衣;学校已经成为某些人的摇钱树和名利场;而人们还在那里空谈什么反对教育的市场化、产业化。
许多人与奴隶制崩溃时期,孔夫子面对“礼崩乐坏”局面时的心态十分相似。他们的诉求,实际上是教育救国论的翻版,企图用他们头脑中神圣化了的教育对抗国民经济市场化的进程。我国目前为什么腐败如此严重?不就是因为经济社会两张皮,市场化的进度在各个领域严重失衡吗?个人出问题,固然有其个人原因,这么多人出问题,肯定是体制、机制问题。目前的教育体制、机制和结构与经济体制、机制和结构的市场化的差距最大,因此,问题最严重,不仅扭曲了教师,而且扭曲了教育对象,甚至毁了他们一生。只有把对人的思想教育日常化、社会化、终生化,把德育与劳动力加工业区别开来,使劳动力和人力资本的生产和再生产纳入市场经济体系,才能改变目前这种两层皮的状态。
本文讨论的重点是非义务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笔者认为大学具有产业属性,是劳动力的加工业。在劳动力加工业的产业链上,大学主要加工的对象,是那些进入了劳动年龄,还没有职业,也没有专业知识和技能的青年劳动者的劳动力。其主要功能是向全社会各个行业提供合格的劳动力商品。与此同时,这些教育企业也可以根据社会的需要和自身的能力,在主业之外,附设人力资本的充值基地,即各种研究生院。这种研究生应该是有职业经验,处于劳动力商品向人力资本转化阶段的劳动者,必须杜绝近亲繁殖,从本科生直接进入研究生系列。
以市场化为指导思想,大学必须加速企业化进程。政府的教育投资主要是义务教育,对非义务教育不应该再投一分钱。大学教育的投资和物质产品加工业一样,其直接投资主体,应该是以营利为目的的非政府企业,教育产品和物质产品一样,由产品的价值和供求关系来决定价格。在劳动力商品化、按要素分配的市场经济条件下,劳动者加工自己的劳动力,为自己的人力资本充值,当然应该自己花钱。个人和家庭支付能力不足可以从银行贷款。像清华和北大这类大学,国家投入的70%左右是给发达国家的送礼性投入。这种局面,早就应该改变了。义务教育是公共品,是福利,全体公民人人有份;非义务教育是商品,必须实行市场经济的等价交换原则。
在大学企业化的同时,企业也应该大学化。我们应该倡导所有的企业家都有大学校长的理念和心态,鼓励企业经营人力资本,承担学校的某些教育功能。企业大学化,不是另起炉灶,自己办什么企业大学,而是把企业当成大学来经营,既出物质产品,也出人才产品。企业家就是校长,管理层的高管们就是教授或系主任,高级技师和熟练工就是老师,新职工和学徒工就是学员。政府应该通过减税等政策手段,鼓励效益好的企业超过编制多招收一些学徒工。这些学徒工学成之后,既可以补充到本企业岗位,也可以有偿地输送给其他企业。
大学企业化,企业大学化,这就是笔者对非义务教育市场化改革的顶层设计。大学的市场化、企业化、产业化、职业化和专业化的发展方向,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可阻挡的自然历史过程。我们必须进一步解放思想,为教育现代化扫除一切人为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