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丹
(三亚学院,海南 三亚572000)
俄国是中国最大的邻邦。今天的中俄关系处于历史最好时期,但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最好与最坏间的距离常常比当下人们感知与想象的要近得多。因此,深刻认识俄罗斯社会特性,从而更准确地把握俄国的未来走向,始终是关乎中国战略性发展的重要课题。处在欧亚之间的俄罗斯社会,在民族形成期、国家意识养成期以及社会主导价值观重大抉择等时期,其地理、历史、种族、宗教、经济、人文等综合因素造就了俄罗斯人绵延千年、上下贯通的精英意识与大国情结,迭经巨变的俄罗斯社会不变的基础是精英社会。
自从16 世纪西欧社会走出封建农业危机,从出现绝对主义国家(Absolutist State)起,资产阶级主导的市民社会就逐步成为了西欧社会基础的新要素,而处在欧洲绝对主义国家系谱最后的俄国,却始终没有形成如西欧一样现代化的、基础强大的市民社会,即便是在沙俄农奴制改革、前苏联快速城市化和转型期“休克疗法”之后,俄国社会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市民社会,但始终也只是作为国家自上而下推动的产物,服务于国家发展的整体战略[1]。与薄弱的市民社会相对,俄罗斯存在着一个有深厚民族情结和大众观念的、从未真正换血且不断代际承传的俄罗斯精英群体,他们主导着有浓厚基督宗教救赎情结的俄罗斯社会,寻求着自我思想批判、文化救赎和世界文明拯救的道路,也主导着俄罗斯社会的不断改革和欧化,通过不断自我革命和自我动员走出了一条俄国特色的工业化强国道路。
俄罗斯总统普京在1999 年末公开发表的《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说道,在俄罗斯,国家及其体制和机构在人民生活中一向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有着强大权力的国家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恰恰相反,它是秩序的源头和保障,是一切变革的倡导者和主要推动力①参见杨 洁:《基于历史文化视角的普京道路研究》,黑龙江大学2011 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79 页。。普京的文章表明,迄今为止在俄罗斯社会,国家力量远强于社会力量,而国家权力机构中聚集了众多俄罗斯精英,俄罗斯社会的基础仍是精英社会。
从社会学角度来看,精英分子或者群体是指那些通过遗传、习得或自致性而占有更多社会资源、权力和利益,占据社会有利位置的人群,他们比别人更有可能凭借权力、财富和声望主导共同体的发展进程。西欧在制度设计上,由于对专制权力的恐惧及防范,使得精英群体只是作为一个隐性的结构发挥社会作用,由此也缺少了承担社会责任、独具家国情怀的社会期待和社会激励,其权力、财富和声望更多是作为个人目标导向于满足个人、家庭或小圈子的自适,个人英雄则只在一种社会偶发的自纠机制中存在。相形之下,俄罗斯不管社会如何变迁,国家制度如何安排,国家最高权力总能处于一种聚合大众的势态。其中俄罗斯精英群体“功不可没”。在俄罗斯特定的宗教、历史、文化环境下,俄罗斯精英群体服从权力、热衷于权力中心反而可以作为其超越功利、献身国家拯救的简便途径和有效策略。在此权力、财富和声望成为精英群体献身国家事业、承担社会责任的工具。不管他们个人的身份是什么,也无论他们在不同历史情境下取得精英身份的途径是什么,不论他们具体的政治、经济、文化利益诉求是什么,其共同特征始终都是自认肩负救赎使命,关注国家命运,集体被烙上了俄罗斯特有的国家英雄的印记。他们构成了俄罗斯精英社会的坚实基础,是俄罗斯社会的中流砥柱和社会变革的催化剂。
“俄罗斯民族轻易地接受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恰恰是俄罗斯大地统治着俄罗斯人,而不是他们统治着它。”[2]俄罗斯史研究者认为俄罗斯人虽占据欧亚交汇带辽阔而无界可止的地利,却也有平旷而无隘可守的不幸及来自欧亚各民族反复的侵袭创痛,造成其落后的生产力,促使俄罗斯民族形成了必须结成英雄主导的统一国家才能自存的共识。其历史脉络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古代萌芽时期。自10 世纪基辅罗斯建国以来,英雄史诗就不断传唱,古希腊盗火英雄普罗米修斯的神话成了俄罗斯救赎情结最初的历史英雄印记[3],而在统一俄罗斯各部和推翻蒙古统治的过程中形成的现世救世主意识及沙皇体制则成为俄罗斯社会的支柱,成为其英雄救赎的成功实践,由此形成了俄罗斯精英社会古代萌芽期。第二,近代的形成时期。其产生于16 世纪东正教“第三罗马”说和18 世纪彼得大帝东西扩张等历史背景之下。彼得大帝西扩使俄罗斯与当时迅猛发展的西欧社会发生直接接触,两者之间的巨大落差,使俄罗斯社会产生了精神自大与物质落后、精英突进与农民滞后的深刻矛盾。强烈的内外社会压迫感使萌芽中的精英社会一开始就呈现出忧郁底色和救赎自觉。彼得大帝的改革打破了旧贵族和僧侣对权力的世袭垄断,以效忠沙皇和服务国家为前提,贵族身份和官职开始向基层甚至外国人开放。逐步建立的国家教育体系则使具有较高流动性的新官僚阶层导向以知识和能力为基础的新贵族精英。这一切表明主导社会结构和社会价值的俄罗斯现代精英社会已然形成。第三,现代的稳定时期。“十二月党人”的出现标志着俄罗斯现代公共知识分子的产生,主要表现为斯拉夫派和西欧派在国家发展走向问题上的对峙。斯拉夫派留恋彼得大帝前的“纯粹俄罗斯”,提倡废止农奴制。西欧派则认为俄罗斯与西欧的差异在于俄罗斯的落后,其症结在于官方所坚持的专制君主、东正教、村社三位一体理念。他们认为村社制度的巩固形态恰恰是不彻底的欧化改革的产物,指责斯拉夫派阻碍了俄罗斯走世界共同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西欧派的继承者们一直致力于如何使没有经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资产阶级革命的俄罗斯真正融入欧洲的思考[4]。俄罗斯社会之后的变化都脱不开这两派力量在上层和基层的对抗与交融。这种关于国家走向的思考和多方深入的探求,表明俄罗斯精英社会进入了稳定期,不可撼动地成为俄罗斯社会的主导。
第一,制度条件。献身救赎并有功于救赎,这构成了俄罗斯精英社会身份识别优先社会价值准入的制度条件。从基辅大公率众受洗、涅夫斯基卫御西疆、瓦西里三世统一各部到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女皇欧化改革,广土众民的俄罗斯就有了以一人扭转乾坤的英雄范例和精英崇拜心理,而本土欧化精英与西欧在思想、文学、历史等领域比肩的风范和成就,贵族知识分子以救赎为使命的崛起及以牺牲引领社会的风尚,更显示出俄罗斯精英在俄罗斯社会的优先地位。
第二,道德条件。社会精英的成功及对于后来者走救赎道路起到的示范作用,使得精英们居于社会道德的高地。肉体和精神的受难从来就是俄罗斯精英成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元素。传奇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如此,彼得大帝如此,十二月党人、民意党人和后来的共产党人亦是如此。因而在俄罗斯受难并非耻辱,而是成为精英的一个要件,它使精英占据了道德高地。我们看到了西伯利亚流放路上绵延不绝的贵族及追随者和俄罗斯文学作品中那些不断自我拷问的受难者的不朽形象。
第三,人口条件。新贵族的知识分子路径和知识分子精神贵族的救赎倾向,构成了俄罗斯现代精英社会源源不断向上流动的优质人口条件。知识分子的概念最早由俄国人提出,专指19 世纪三四十年代把德国哲学引进俄国的一小圈新贵族人物。他们不满当时俄国的状况,或者满怀乌托邦的理想高谈阔论,或者着手实际的社会改革。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缩小巨大的国内外差距。知识分子这个概念在俄罗斯一开始就具有思想精神上的历史使命色彩、身份上的精英意识、道德上的优越感以及在精神、伦理和美学领域追求最高境界的自觉自负,而传统救赎的道德体悟与示范效应及成功救赎的政治实践等,使受到良好教育的精英在现代科学、民主、知识的语境下获得了新的灵感,以知识救赎的路径吸引了更多优质人口支持,为俄罗斯精英社会构筑了稳固而有竞争力的人口基础。
第四,经济政治条件。知识分子的贵族出身和贵族的公共知识分子取向,为救赎精英社会提供了经济和政治支持。俄国在18 世纪末期才形成与西欧相似的等级制度,但此时曾在13 -15 世纪推动社会发展的西欧等级制度已处于衰落期。俄罗斯建立等级制度时间的滞后性恰恰形成俄罗斯现代知识分子出身贵族的时代条件。出身贵族使得俄罗斯知识分子不用关心生计,一意追求社会救赎的神圣理想。知识分子因贵族地位占有政治平台得以义无反顾地救赎而收获精神荣耀。
第五,阶层分别和群体认同条件。知识分子和知识精英救赎的现代社会角色的形成,构成了精英社会在现代俄罗斯社会的阶层分别、群体聚集和群体认同的条件。“直到1917 年,对君权的忠诚、职业技能和贵族出身远比种族和宗教信仰更受到重视”[5]。在俄罗斯,由于特定的地理、历史、经济、军事环境,君权实际上象征国家和社会整体利益。君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她)是否把俄罗斯带向强盛。精英具备什么条件并不重要,但无论是新旧贵族、将领还是知识分子,更重要是能否效忠并有功于救赎俄罗斯。因此,构成俄罗斯精英阶层群体认同在于个人的社会态度、社会能力、知识标准等基本条件。
在宗教意义上,救赎意味着超脱肉体和功利的对召唤和使命的服从。在俄罗斯,宗教与国家的历史性统一,使服从使命在传统上表现为服从沙皇、服从国家。尽管受到有关专制和阻碍市民社会形成的指责,但俄罗斯近代以来成型的、以精英服从权力中心为突出表现的国家动员机制[6],使得曾经大为落后的俄罗斯能在欧亚版块保持大国的实力和姿态。从科尔曼的交换理论而不只是某种精英伦理道德怀疑论出发,也许可以更好地理解作为俄罗斯国家脊梁的精英社会,理解救赎使命、救赎行动等。
俄罗斯虽地跨欧亚,但迄今为止还主要是一个欧洲国家,与欧美各国有着更多资源、利益上的关联,不过除了打败拿破仑和二战后的短暂时期,俄罗斯始终处于与欧美平衡的被动地位。俄罗斯广大的国土、特殊的历史文化决定了它不可能以屈辱地被全盘西化来解决这种被动的局面。历史文化昭示俄罗斯精英:国家实力是国际公民平等的前提条件,精英奋起先行的救赎行动是解决国家实力不足的条件。在俄罗斯精英看来,俄罗斯人在打通与西方世界交往的大门后,既然能够在文学艺术的精神领域比肩世界,为何不能在政治与社会治理的精神领域再领风骚?与同时代的西方精英相比,俄罗斯精英的个人智力、国家资源、群体道德、社会实践平台条件毫不逊色。毫无疑问,这鼓舞了俄罗斯精英以救赎俄罗斯社会来换取包括国家和精英个人在内的俄罗斯“国际社会精英”资格的进取精神。
俄罗斯精英是世界各种文化中最具有精神追求和献身精神的群体之一,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俄罗斯精英社会的形成期正值近代复杂的世界开始交往互动。西方文明的冲击和不同经济政治方式的撞击加强了俄罗斯精英的使命感。他们选择通过社会行动,建构彰显自身救赎使命、建功立业的精英社会,其策略为:(1)让利换权换位(地位和声望)的路径,即让渡部分利益,以某种与生俱来的社会优越地位或个人努力获取社会资源作为风险投资,配以足够的金钱和精力投入,换取足以完成救赎使命的社会改革实践的权力,从而为俄罗斯取得货真价实的国际地位,摆脱落后状态的现代社会声望,借以实现个体内在丰富的精神体验和外在崇高的精英形象,这是俄罗斯精英社会普遍的行动特征。(2)如果不能达到上述目的,就以让渡权力乃至献身来换取精神地位和精神声望。
“贵族”在俄语中的语源意为“雅尔-雅里洛神”,即祭师或巫师,古时又称“掌火者”,火被认为是俄罗斯神灵的天性。俄罗斯最古老的贵族出身部落首领,在以雷神为主的多神信仰社会中居于中心角色[7]。在罗马帝国熄灭万神殿圣火而奉基督教为国教之后600 年,基辅罗斯大公率众受洗,俄罗斯从此成为欧洲基督教文化的一部分,俄罗斯贵族则转身成为新信仰的担纲者。拜占庭帝国灭亡后,俄罗斯贵族与僧侣联合,自认为基督宗教正宗,以东正教信仰西抗“邪恶”的天主教,东抗“野蛮”的游牧民族,使落后的俄罗斯凭借东正教的精神力量和贵族集团的军事能力在东西侵扰中挺立。18 世纪俄罗斯从睡梦中惊醒,彼得大帝开启向西方学习的进程时,与君主保持总体服从关系的贵族再次成为俄罗斯社会的引领者。贵族制改革后,形成了与社会发展基本适应的社会形态。在以向西方学习来引领俄罗斯社会变化的进程中,以十二月党人的救赎担当为分水岭,贵族精英出现了保守和激进的分化。斯拉夫派取得了卫国战争的胜利,他们从西欧资本主义堕落的解救中看到了俄罗斯独有的文明价值,以此努力探求俄罗斯民族的自我发展和世界拯救之路。西欧派则痛感于俄罗斯的落后、专制和对世界的毫无贡献,希望彻底改革内政而学习西方并进而超越西方。种种社会探索,激发出19 世纪俄罗斯群星璀璨的文学艺术和波澜壮阔的变革。直到十月革命,以布尔什维克掌权与贵族的消亡为俄式工业化和城市化开辟了道路,俄罗斯以共产主义领袖和超级大国的形象再度傲视群雄。列宁的先锋队建党理论乃是从俄国式共产主义运动中提炼出来的,因此,即使是号称全新的苏联工农政权也并不缺乏俄罗斯精英生长的深厚土壤。19 世纪形成的现代贵族情结和知识精英意识以变换的形式在苏联新政权精英中承传,这在苏式社会主义的寡头政治和新权贵阶层中也不难发现。尽管20 世纪末俄罗斯社会再次巨变,不少研究表明这仍是一场带有浓郁俄罗斯传统色彩的精英革命,而不是单纯西方意义上所谓的民主胜利。
俄罗斯有着辽阔的国土、丰富的自然资源,有着复杂的历史和相当高的地缘争霸优势,从“第三罗马”到“第三国际”,在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社会价值取向中,我们可以透视俄罗斯社会不变的关切,从中看到支撑这种关切的俄罗斯精英社会的存续脉络。俄罗斯精英们向来认为俄罗斯理应有崇高的世界地位。西欧派恰达耶夫批评俄罗斯的落后和衰弱,为当年不是俄罗斯而是西欧充当世界领袖感到惋惜。他说:“横跨世界两大洲,介乎东方和西方之间,一只胳膊紧靠中国,另一只紧靠德国,我们理应在自己身上将精神天性的两大因素——想象和理智结合起来,让全球的历史统一于我们的文明之中。”[8]从中我们不难看到,俄罗斯的双头鹰并非东西兼顾而已,而是要东西兼并。俄罗斯精英的基本国际梦想,是依仗位处欧亚交汇中心的经济文化交流的比较优势,在世界历史进程中争做焦点。为此,俄罗斯曾成功地成为“向西方学习的亚洲”和“向东方扩张的欧洲”。
作为一个从传统社会转型到现代社会全过程都保持着精英救赎主导的现代国家,俄罗斯的政治制度是以国家利益为核心主导,其在国际关系处理中总是表现得更坦率更直接,注重短期利益,看上去没有友谊底线甚至好像没有道德愧疚感。但事实上俄罗斯精英社会却有着明确的社会道德底线,即对内是精神贵族,对外是大国强国。
现代化本质是人类突破自身农耕文明困境的一种崭新尝试。西欧开启了现代化并确立了不少世界通用的范式,但现代化并不等于西方化。虽然俄罗斯疆域南北、东西跨度非常之大,但它没有像西欧社会那样曾经分割成多块,各自为政。从彼得大帝的西向到共产主义的全球实践,俄罗斯始终在寻找克服自身问题的现代化特殊道路,在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型的过程中,俄罗斯较为成功地在需要集中化的现代经济、政治和文化体系面前保留了跨体系社会的遗产,成就出俄罗斯现代多元社会。这个表面多元的社会的背后却是不变的精英社会主导的历久弥新的俄罗斯,其主流社会价值恒定是民族崛起、国家复兴、家国一体、“俄罗斯控”。作为一个基督教文明的欧洲大国,俄罗斯总是能从相比西方的落后——军事、经济、政治、文化,甚至是一种抽象的社会自由上的落后——中获得动力,不断积聚力量,不断寻求自我突破,期望在深度和广度上超越西方,成为世界新的样板和标杆,希望建立俄罗斯中心主义的全球秩序。这样一种现代化的本土情结深深地植根于俄罗斯精英社会主导的民族优越的社会中。
在经历自我导演的探索国际新高度和国家新自由的实验及其苏联解体、经济倒退、民生困苦之后,有人曾怀疑俄罗斯从此一蹶不振,有人嘲笑多少有些落魄的俄罗斯仍旧自视甚高;而我们则相信其正努力成为工业化国家中的能源大国、经济新格局中的金砖大国、东方阵营转型后的民主大国和艺术、教育、军事、科技方面的现代化强国,有机会重拾失落的欧洲大国和实现世界强国的梦想。人们疑惑,走进现代社会的俄罗斯大众对精英的普遍怀疑能使俄罗斯重回精英社会吗?自由选举模式下的总统体制能否给精英社会以机会呢?这一系列问题的解决,取决于俄罗斯精英社会能否让大众重拾对他们的救赎使命和救赎能力的信心。
一般认为,俄罗斯政治精英形成模式不同于欧美的创新型模式,而是一种动员型模式,其最高权力和统治阶层都是动员型政治精英,两者存在着持续的紧张与冲突,当然与底层民众也有着广泛的矛盾。最高权力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是在内外政治压力下推动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为此目的,需要一个高效的统治阶层作为实施这些目标的工具。从波雅尔大贵族到土地贵族、帝俄官僚,再到苏联时期的党政权贵,统治阶层随着最高权力的更迭和需要不断演变,最终呈现多元化,并成为独立的政治力量。推动动员型社会向创新型社会转变是当今俄罗斯精英努力的方向。但我们相信,在普京总统强势政府的领导下,一个救赎精英选拔机制和重回救赎精英治理的社会结构终会形成。
习惯了各种客观决定论认识套路的人们,也许会把俄罗斯社会的这种救赎情结的精英主导看作一种过渡现象,以某种历史终结心态去看待未来俄罗斯融入西方主流民主世界的前途,甚至连少数现代俄罗斯精英也会有这样的宿命情绪。但相对于漫长的人类发展历程而言,数百年的人类现代化进程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前景和路径都不确定。所以,我们理应拒绝以“东方专制国家”或“极权国家”这样带有浓厚西方中心色彩的概念来框定俄罗斯,而愿意以“精英社会”这样的社会学概念来研究俄罗斯,理性看待各大文明国家竞合中的世界发展和身处其间的俄罗斯,并以此为基础来解读中俄关系和俄罗斯的未来。
[1]佩里·安德森:《绝对主义国家的系谱》,刘北成 龚晓庄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年版,第377 页。
[2]尼·别尔嘉耶夫:《俄罗斯灵魂——别尔嘉耶夫文选》,陆肇明 东方珏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年版,第62 -64 页。
[3]汪剑钊:《别尔嘉耶夫集:一个贵族的回忆和思考》,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远东出版社2004 年版,第288 -289 页。
[4]王云龙:《现代化的特殊性道路:沙皇俄国最后60 年社会转型历程解析》,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年版,第47 -49 页。
[5]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米罗诺夫:《俄国社会史:个性、民主家庭、公民社会及法制国家的形成(帝俄时期:十八世纪至二十世纪初)》(上卷),张广翔等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15 页。
[6]独孤 勤:《精英研究的比较与历史视角——读〈俄罗斯政治精英:历史演进路标〉》,载《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8 年第5 期。
[7]陈训明:《俄国贵族与蒙古家臣》,载《俄罗斯研究》,2007 年第4 期。
[8]罗伊·麦德维杰夫:《普京总统的第二任期》,王尊贤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年版,第248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