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静的诗

与事物恋爱

让你与灯火恋爱的热情生长着，让这种爱

引亮它那根渴望燃烧的棉芯，通明地照彻它

让雨水在你身上活动，休息

长久的交谈、聆听之后，它们在纸上开口

辨别那些虚假的、违心的话语

那些老生常谈的调子，让话语成为凌厉的割草机

它的身边躺着我们多汁的、被唤醒

和激活的躯体，在阅读中那种香气越来越持久

让打开的刀和直立的针感受到你，和它们摩擦、争执

在语言和情感中磨合，完成与事物的互相占有。

街 道

出门时，街道已被雨滴打湿

我来回走着，渐渐成为天气的一部分

从高处有雨水落下，低温、裹携尘沙

雨天，光线是匀整的，声音拨给每一滴水

我走来走去，不能摆脱这种相似

雨水稀释了街上的人群，我却感到

自己越来越浓稠

几天前把它们从河道里挖掘出来

在河岸的青砖路上晾晒成土

现在雨像渴了一般扑在上面

它们又成了泥，有一部分又回到河里

对此，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只是感受着

曾被掏出的，重新回到体内

河水逐渐变得浓稠，过往的事物

再次搅乱了它。而我们并不拒绝

我们沉默着，承受时间在我们躯体内

凿开一个个洞口，自由出入

阅读你，是你在种植

那个内心孱弱，身体健康的姑娘

她修长的手指搜集林姓女子

她眼睛里住着一位歌者

她爱上一棵长满眼睛的树

流出的眼泪带着歌声

那个眼神清澈，口齿凌乱的孩子

那个行动迟缓，内心焦灼的矛盾体

她是一所静卧的黑房子

她常常起身，引燃一支蜡烛孤独的光

她肩负花锄，在内心垦植一片花园

最终一个人老死在里边

那个常在病榻上冥思、失眠的精致的疼痛体

那个咳血、短命却在后世年轻的眼睛中

朝着永恒、爱情张望的女子

你划一下她的皮肤，涌出的是热情

和未经吐出的爱的制成品，它们散发闪电的热度

那个身体内常常起风的人

那个靠着疾病、雨入竹林的景色存活的人

阅读你，使我想起自己十八岁的时候

总耽于孱弱与忧郁，想象自己因为思想而两颊苍白

那时，不去怀念故乡与童年

想起二十岁时，决定让自己的一部分死去

像树木，放纵向阳的一面

让背阴的自己畸形，干瘪

所有的积累，使我在今天

把自己卡在摆满生活的想象中

这个昏黄的一天，再次唤醒你时

春天的大风把沙砾投掷在我的身上

我手心揉出的，除了沙子，还有潮湿

向日葵

某种比我们更为巨大的生命体

借我们的身体思索疼痛、苦难时

我们相信自己病了

当他用我们的身体回忆已逝的情感时

我们开始固执地陷在恋爱中

终于，当他开始写下一首以我们结尾的诗时

我们成了一坡低头为黄昏的向日葵

雨 夜

夜的枝干受到雨水的浸润

抽出一根新芽

浑身是记忆的邀请

我像空了的莲蓬

剥落的在采莲女的竹匾上微晃

伫留原地的莲房失魂落魄

你从这里出走之后

房门从未再关阖过

同时也不再向任何人开启

你用声音将我双耳最美的欢愉带走

雨水在寻觅容器，我密封自己

可还是挤入，我越走越重

秋天被改了又改，大雁，烈日，断雨

你的诗句给秋天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所有的诗意，是否决定不再对我开放

它们抵紧花心，背对我的抚摸

我无为。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