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主布哈
一
我小心翼翼挪开那扇小窗,只有一块砖那么大小的窗。阿妈(母亲)不让我在下雨时出去,我便偷偷在自己的房间凿开了一块砖。这是我的秘密,小窗成了我的眼睛。
雨天,我静坐窗前听雨、看雨、发呆、痴想。
故乡的雨,从故乡的山上来,如一曲长长短短的弦乐。我看着它飘过半山腰的竹林,像一位温柔的牧人,将山上的牛羊马往村里赶。阿妈扛着笨重的锄头,踏着焦急的步伐进了家门,放了锄头,又走出去,收了晒在屋檐上的药材,开了羊圈、牛圈、马圈的栅栏。然后,将双手叉在腰间站在大门口眺望,几分忧愁的脸上露出几丝满足。父亲则坐在屋檐下呆呆望着远处,抽着烟。
嗒嗒,来了。雨轻敲土房上的瓦片,像一位充满诗意的钢琴家在轻敲琴键。那么清脆,那么响亮,那么自然。我闭上双眼,静静陶醉。
良久,雨润湿了整个村庄,屋檐上落下一颗颗珍珠般闪亮的水滴,如阿妈的针,一针又一针缝着屋檐下的鹅卵石。
雨停了。一缕缕炊烟升起,消散在半空。屋檐下的鹅卵石变得晶莹透亮了。我跑出去想捡一颗,却踩在它周围的稀泥上,溅起的泥水,浑浊了那泓小清潭。鹅卵石最终沉下去了,我失落地望着山发呆。
多想到山外的世界去听一场不一样的雨。
二
那年,我封上了那扇小窗。
阿达(父亲)要送我去镇上上小学。我有了一扇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的窗,能听到更美的雨。我答应他一定会努力学习。
可是,我好像错了。
我寄宿在舅舅家。舅舅当时欠了债,一年就回几次家,回来都在夜深时。舅妈经常让我背着小表弟做饭、洗碗、扫地。我有时会故意捏捏肩上的小表弟,只要他哭了,舅妈就会将他抱下来。
我的天空,雨声不绝。每时每刻都吟哦着不堪一听的浓愁。
我成了同学的笑柄。他们说我是乡巴佬,他们说汉语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们说我的彝语像乌鸦声。
个体的寂寞,源于群体的热闹。我不知道是懦弱的天性让我屈服于那样的环境,还是简单的承诺让我凌驾于那些卑微的嘲笑,我竟也熬过来了。
那段时间的每缕雨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透过我的心,让我窒息。
三
后来,我上了寄宿学校。我有了爱好,开始沉醉于书籍,或者说有了初步的梦想。有梦想的人是不会孤独的,也不会畏惧迷茫。
我考上了县城的初中,又上了市里的高中。这一路,雨总是在我还没有出发前就湿润了我将要走的路,于是,走过之后,我留下的脚印就更深。我曾在无数个夜晚想用一首长长的诗来写这一路的风景,可几回铺笺,几番搁笔,终于没有写成。但不管是我童年听雨、看雨的梦想,还是后来、现在抑或是将来我的梦想中的雨,都是我生命中华丽的注脚。
我该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