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懂得更温暖

蓮安

让我遇见你，在这季节，绝不是偶然

也许这个套路有些戏剧性，甚至感觉很造作矫情，像是电影里面的情节，然而生活就是这样，往往比戏剧电视更丰富得多。

那是多少年前一个夏日的晚上，我与好友外出散步，在一个饭店门口发现了它，小小的，瘦瘦的，低着头在地上嗅着那些可以入食的东西。我与好友都是爱狗之人，见到如此小巧可爱的狗狗，自然要蹲下去逗耍一番，饭店老板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他说这只狗不是他们养的，在他们饭店外转了好多天了，捡桌下的骨头和剩饭吃。

应该是流浪狗吧，想到这，各媒体报道的虐狗新闻在脑海中闪现，内心不禁一阵触动。最后的结局还是我抱回了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抱回了家。因为当时妈妈从来都没允许过我养宠物。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也没想过，我的生活会因为它的到来发生什么变化。我只知道它是一个生命，我应该尊重生命本身。

当我将它抱回家时，妈妈并没反对，也许她也无法拒绝那可怜的小眼神吧。晚上我们给它洗了澡，捉干净身上的跳蚤，并给它取了个颇有文艺气质，还有渊源可溯的名字——哈奇。哈奇是根据Hachi的中文发音直接音译过来的，它是忠犬八公里面小八的名字，取这个名字给它，因为它也是被捡来的，我希望它是我的小八。而且“八”在中国人眼里是发财的意思，这样祥瑞而文艺的名字，很符合哈奇的特点，当然，还有我的要求。

它是一只京巴犬，也就是俗称的狮子狗。据考证，从秦始皇时代延续到清王朝，京巴犬一直作为皇宫的玩赏犬，在历代王朝中备受恩宠，视为珍宝。古代的京巴犬只允许在宫廷内繁殖，供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官吏玩赏，可谓名副其实的保持着皇家血统的狗。慈禧太后对京巴犬就尤为喜爱。当时的宫吏们对京巴的宠爱甚至到了必须“随身携带”的程度，出门时就把它放在宽大的衣袖内。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世事浮沉如市井繁华，如今，京巴的市价一落千丈。

随着20世纪初年几次殃及北京的战争，使得这些深宫贵族犬流落到民间甚至流传海外。流传海外的因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宠爱，再加上著名画家艾得温·蓝的画作，京巴以其憨态可掬、乖巧玲珑的风姿和对主人的忠诚倾倒了西方爱犬人士，逐渐风靡世界。而流落民间的京巴却饥寒交迫，成了社会动荡的牺牲品。哈奇应是侥幸存活的牺牲品的后裔之一吧。

然而，无论它是贵族犬，还是成了现在的混血品种，我遇见了它，便是有缘分，这与它的身价和种类无关。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想你的时候，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京巴气质高贵，性情温顺可爱，对主人极有感情，对陌生人则会多有猜疑。

有一次单位加班，完成工作已是深夜，家远的同事去我家歇息。等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楼打开门时，竟然看见那个小个子蹲坐在门口，尾巴摇着，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看我回来，哈奇跑过来，被抱起后，它用两只前爪搂着我的脖子，舔舐着我的脸，嘴里依旧是呜呜声，像是在埋怨我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当同事被它的可爱吸引，逗引它时，它却警觉地发出低吼声。这家伙，俨然一个双面人，毫不给人面子。

看过一部电影叫《我与狗狗的十个约定》，里面就有这样一条：“你要知道，我的生命只有十几年，所以，任何与你的一次分离，哪怕很短暂，对我来说都是痛苦的。”我抱着哈奇，它的两只前爪也搂着我的脖子，也许在哈奇有限的认知里，觉得一定是我抛弃了它。然而，它不懂，进门就被骚扰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不可或缺的习惯。

在外出差的日子，总是特别不习惯。不是不习惯身在异乡，而是不习惯身边没有哈奇。用母亲的话来说，我对他们的想念程度远远不及想念哈奇。空闲下来，会像是神经质了一样，会患得患失地想，哈奇还认识我吗，哈奇还在门口等我吗，哈奇还……想着曾经它安静地趴在我腿边陪我看书，偶尔突然醒来看看我在不在；想着它每次犯错后，我用扇子打它时，它夹着尾巴可怜兮兮看我的眼神；想着有时候散步晚了，它在前面走着似乎是在探寻有没有坏人，然后停下来等我的样子……它出现在我单薄的生命中，丰富了我那些彷徨而无知的岁月，每每想起，便况味难言。会安静地发着呆，然后抬起头，微微笑。

大抵都是这样的罢，有时候，一只狗，陪伴过你的是你永远不能再轮回的心事，没有人能像一只狗一样用它的整个生命来陪伴你。朋友、亲人都会各自成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世界。然而，宠物不同，它会将自己的一生与你，从你接它进家门的那一刻，它便把一生的时间和等待都给了你。

“我老了的时候，请不要抛弃我，因为我们都有老的那一天”

时光飞逝，我嫁来另一座城，有了自己的孩子，哈奇留在母亲家，它也慢慢老去，牙齿松动，不再不时地跑跳。我很难接受曾经极其爱动的它现在竟然怠惰得像只老猫，整日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而且目不转睛，只是偶尔会张望门口。母亲说，那是在等我呢。电话那边是妈妈絮叨的话，这边是我无语的凝噎。

最近一次电话，妈妈说，哈奇走路似乎不太灵活了。这是京巴种类的缺陷，由于本身犬种的构造，京巴很容易患腰椎疾病。尽管知道这一点，平时也很注重给哈奇进行按摩，但是它还是患上了这种病。大概是跟它老了有关系。

“我老了的时候，请不要抛弃我，因为我们都有老的那一天。”哈奇老了，打电话回去，母亲会在电话那端说，哈奇，快点，你妈妈叫你接电话。我便叫着它的名字，它在那端给我汪几声，不晓得是什么心态。我想它是在回应我，让我知道它还记得我，它在想着我，它还在等着我。

母亲说，哈奇还是很想我。我刚刚走的那几天，它总是跑到我的房间里去找我，找不到我就在所有房间里跑来跑去，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寻找关于我的气息。找不到我的那几天，哈奇不吃东西，也不活泼，天天趴在沙发上，就像现在年老之后的样子。不同的是，当时每次有敲门声它都第一个冲到门口。只是时间久了，每次进门的都不是我，直到我难得一次真的回家时，没有热切的迎接，没有温热的小舌头，有的只是老哈奇泪眼的凝望与蹒跚而来的肥胖体态。也许它有过太多次失望，这些失望随着岁月成了它肢体上的赘肉，异样的变形骨骼，只是失望之后，它依旧在等待，就像等待变老一样自然。

狗和人不一样，你爱它，它就爱你，无论你朝它发火或者生气，它都一如既往地爱你。而人不同，你爱他，对他好，他可以接受，却不一定会回报，而寄托了期许的愿望落空，会失望，甚至绝望。哈奇不同，失望了，依旧会满怀等待。它不算是珍贵的犬类，可是它却把一生等待给了我。正如最近流行的漫画所阐述的，你视宠物狗是生命的一部分，感觉它们的存在对你的重要，但是你却不知道，你是它们生命的全部。

有人说，最懂得的，才是最温暖的。也许哈奇不懂我说的话，不明白我做的事，不理解我的很多动作，但是它却可以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而这样的陪伴，虽没有懂得知心，却比懂得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