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纳撒尼尔·霍桑是十九世纪美国浪漫主义文人巧匠,其代表作品《红字》讲述了发生在北美殖民时期的爱情悲剧,一经问世便引起巨大轰动,时至今日仍是世界文学经典。小说深邃的主题与高超的艺术手法形成了霍桑独特的风格,得到了诸多评论家不同角度的广泛关注。本文尝试运用原型批评下的替罪羊理论,解读三位主人公—齐林沃斯、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看似不同实则相似的替罪羊命运。
关键词:替罪羊心理; 纳撒尼尔·霍桑,红字; 替罪羊分类与仪式
作者简介:张一妹,女,1990年6月5日出生,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
[中图分类号]: I1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2-0-02
引言
纳撒尼尔·霍桑是美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一生著作颇丰,评论家对其作品都给出了很高的评价。最能代表霍桑文学思维与写作技巧的当属《红字》,自十九世纪五十年代问世以来便引起了文学圈子的关注,国内外学者对其也给出了不同解读。一个半世纪以来,对《红字》的批评分析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时间段:二十世纪以前,《红字》被看作是道德说教寓言;二十世纪初,评论集中于小说中体现的清教主义及霍桑对此的态度;二十世纪中期,强调小说中的象征主义和有机统一性;而最近这些年的分析主要是来自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读者批评与解构主义等。截至目前,国内外学者对《红字》的批评分析让我们看到了小说蕴含的潜能与多种可能性,而本文尝试运用原型分析批评下的替罪羊理论,对三位主人公形象进行解读,揭示齐林沃斯、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虽个人遭遇不同但最终却避免不了的替罪羊命运。
一、替罪羊原型的来源、演变与分类
替罪羊一词译自希伯来文azazel,最早出现在威廉·廷德尔版本《圣经·旧约》(利未记16:8)中。上帝为了考验亚伯拉罕的忠诚,叫他带着独子以撒来到指定的山上,并命令他把以撒杀掉作燔祭献给上帝。亚伯拉罕一心信奉上帝,在挥刀那一刻,耶和华相信了他的忠诚将他阻止。随后亚伯拉罕就用一只公羊替代其子献祭给耶和华。在《新约》中,替罪羊象征了耶稣基督。他将众人的罪恶放在自己手上,然后被大祭司从城市赶到荒野之中。现代意义上替罪羊被当成一种比喻或行为,指没有理由地将责备或灾难加之于特定的人、事上,让少部分的人、事来承担所有问题的责任。著名人类学家弗雷泽指出,替罪羊存在于许多民族,是一种社会习俗。最典型的替罪羊仪式是被隔离,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下,强行游街等。
从古代至现代,人类社会不断发展,替罪羊机制已发生了诸多演变。神秘和仪式因素消失,转变成一种社会行为;羊由人替代,代表其他人或整个团体承担罪恶,以便保护整个群体的安全;从前羊被允许逃入旷野,而现在社会的替罪羊——人,则不得不被残忍对待,甚至致死。
卡尔·荣格学生、著名心理学家埃里希·诺依曼(Erich Neumann)认为替罪羊心理是一种阴影的投射。这种阴影与已有价值观冲突,作为心理的否定成分个人无法接受,因而被投射到其他人或物身上,转移到外部世界,当作外部物体来对待。被斗争被惩罚被消除,阴影被看作是外部的异质而不是一个人自身内部的问题。因此替罪羊心理实际上是一种处理内部无意识冲突的初步尝试。诺伊曼进一步对承担替罪羊角色的人进行了三钟分类。第一类是异质的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愿意承认罪恶是内心固有的。正因如此,罪恶不可避免地被大部分人认为是异质的,阴影的投射就自然而然落在了那些异质、与众不同的人身上。第二类被挑选作为替罪羊的人通常道德低劣,偏离社会规范与价值观;第三类替罪羊受害者与第二类截然相反,道德高尚,极其优秀出众,如领袖或者天才。过分和极端都会引起关注,他们的独特异常偏离了社会的平均标准,因此第二类和第三类在某种程度上与第一类是重合的,都可以看作是异质的人。《红字》中三位主人公正符合诺依曼对替罪羊进行的三种分类,以下便逐一分析。
二、齐林沃斯——因异于常人而为替罪羊
在小说《红字》中,齐林沃斯是社区群体内的陌生者。一位本地人曾对他说:“朋友,你肯定是外地人,刚来这个城镇吧?”他自己也承认道:“没错,我不是本地人,因为特殊原因,我不得不长期漂泊流浪在外。”(魏倩玉,1999:17)上文已述第一类承担替罪羊角色的人便是含有异质也就是与众不同的人。在瑞内·吉拉尔看来,除了文化和宗教标准之外,还有身体上特殊的标记,身体缺陷如跛脚,独眼,独臂、瞎子和其他残废。齐林沃斯就符合以上特点。首先,他有先天缺陷。作者用“低下、黑暗、畸形的人”“驼背”等词语来描述他,就连他自己也时常感叹“畸形的我”。其次,面貌丑陋;肤色发黑,外表也总是病怏怏的,身体畸形,肩膀一个比另一高。最后一点就是他的衰老,小说中有很多形容齐林沃斯衰老的词语,“老”字更是反复出现。另一方面就替罪羊仪式来讲,齐林沃斯既被社会隔离又被家庭隔离。社会方面,人们对他多有敌意,有些人证明曾看见他与一名卷入丑闻的巫师在一起,还有人暗示说齐林沃斯之所以取得医学成就完全是因为巫师的咒语;家庭方面,海斯特与丁梅斯代尔相爱并产下珠儿,珠儿不与他靠近也不愿意让妈妈与他接近,“妈妈,走啊!快走吧!不然的话那个黑男人回来抓你的!”(魏倩玉,1999:73)齐林沃斯失去了家庭的温暖。成年人瞧不起他,小孩们害怕他,通通远离他。齐林沃斯被隔离,成为了人们眼中的另类,虽生活在社区里却又不属于这个群体。丑陋的面容,身体上的缺陷,年龄的衰老再加上外地人的身份共同导致了齐林沃斯走向社会上的边缘位置,生活在孤独与痛苦之中,齐林沃斯也就不可避免地被挑選为一只替罪羊。
三、海斯特——因道德低劣而为替罪羊
小说中,海斯特已婚却与牧师丁梅斯代尔相爱并生下孩子珠儿,在清教徒观念里触犯了通奸罪,被判终生在胸前佩戴红字“A”,通奸罪的象征。海斯特看似有罪,细细分析却不难发现她其实也是一只替罪羊。通奸的行为使她没有达到社会要求的道德规范标准与绝对价值,因此属于替罪羊中的第二类,即低于社会道德标准的替罪羊。在清教徒看来海斯特有罪,她被当作犯人一样看待,被法律和官员惩罚,清教徒强迫海斯特带上红字以示惩戒,站在绞刑台上曝光于公众视野之下。地方法官把海斯特作为活生生的例子来警告其他人不要屈服于不合法的冲动;同时,对于其他镇上的女人们来说,谴责海斯特的声音越大,越是能展示证明自己的虔诚与纯洁。法官与女人们把通奸行为看作是人类堕落的象征,是罪中之罪,于是把海斯特作为发泄残忍的目标。可实际上,海斯特的这种激情是与生俱来的,是每个人身上的自然特征,而清教徒们认为他们自身可以克服抵制住这种人类本性。他们把这种激情投射到海斯特身上并加以鄙视,仿佛这样就能够证明他们把激情欲望抵挡在外。而事实上他们只是把这种激情隐藏在内心最深处拒绝承认罢了。社区领袖们自以为是地对海斯特做出惩罚与判决,以为自己智慧无上,实际上他们的智慧远远不足以对海斯特进行评判,正如霍桑在书中所言:“然而,我们还是很难从芸芸众生中选拔出数目相当的圣贤之人,因为这些人必须具备一种超凡的能力,能细致入微地分析和判别一位犯了错误的女人的内心世界并确定对错,在这个意义上,现在正坐在海斯特对面的公正无私的达人们要比他们高明好多”(魏倩玉,1999:20)。海斯特这种被当作罪恶的激情本质其实毫无例外地出现在每个人身上,无论多么高尚多么令人尊重,他们同样因为怀有激情而有罪。海斯特就这样沦为替罪羊,群体里其他人把内心同样具有的激情嫁祸转移到了替罪羊身上,替罪羊则承担起了这一切罪恶。
四、丁梅斯代尔——因品德出众而为替罪羊
很多社会习俗里都出现了这一类型的例子,倾向于牺牲最优秀最杰出的人来充当替罪羊,以此消除整个群体的罪恶,使群体得到净化。人们把丁梅斯代尔看作是天才、上帝的使徒,他是一名牧师,从文本里也可以找到对他高贵性格的描写。故事伊始,他圣徒一般的外表就如同耶稣或其虔诚的信徒,“他长得也很英俊潇洒;额头高耸着,颜色白皙,略有点严肃,褐色的眼睛大大的”(魏倩玉,1999:21);提到他的时候,镇子上的人用“尊敬的丁梅斯代尔先生”“虔诚的牧师”“凡间的圣人”来形容他。清教徒们认为丁梅斯代尔能够与上帝沟通,能够传达上帝的旨意,甚至觉得向他忏悔罪恶能够净化灵魂。然而,小镇人眼里如此神圣的人实际上却是一名犯了通奸罪的罪人。与已婚妇女相恋又有了私生子,丁梅斯代尔决定隐藏罪恶拒绝承认,这更使他成为了十足的罪人。自身罪恶的行为使他理解体会到了普通罪人的心理状态,于是对普通人施与了更多的同情,小镇人们对他开始极端崇拜,丁梅斯代尔成为了他们灵魂的导师,沟通上帝与人类的桥梁。自身的罪恶加上对普通人罪恶行为的了解与接触使他的心灵与人们的心灵共同跳动,感同身受,于是他把别人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承担了他人的麻烦与灾难,成为了圣人一类的替罪羊。绞刑台一幕,丁梅斯代尔站在海斯特和珠儿中间面向统治者与小镇人用庄重严肃的声音坦白了罪恶,随后倒在了绞刑台上死去。正如耶稣一样,当耶稣意识到洗清世人的罪恶是他不可改变的命运时,他坦然接受走向了十字架。丁梅斯代尔的死引起了人们的怜悯与人性,净化了整个社会。
结语
替罪羊心理在人类社会随处可见并被赋予一定仪式,承担替罪羊角色的人也因具有特殊标记而被挑选出来。本文结合埃里希·诺依曼对替罪羊进行的三种分类对纳撒尼尔·霍桑《红字》小说中的三位主人公进行了分析,得出结论齐林沃斯、海斯特与丁梅斯代尔分别因异于常人、道德低劣与品德出众而被挑选出来,承担了为他人赎罪的替罪羊角色。替罪羊理论充实了人物性格,使情节立体化,也使《红字》这部文学经典在历史长河中持久弥新,熠熠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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