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认同视角下的高校价值观教育

2014-01-13 01:50
关键词:个体价值观价值

陈 莉

(四川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四川 成都610066)

在这个已被组织所“吸收”的社会〔1〕,大学生个体通过各种组织表达、形成与发展自己的价值观。依托现代信息技术,大学生还发展了越来越多跨越班级、学校,以及地域、行业、年龄等传统限制的新型组织,相似的价值观和共同的价值诉求是维系这些“跨界组织”的主要力量,大学生及其他社会阶层成员还在这些组织中相互影响。由于组织认同是社会认同的一种特殊形式,表现为“当成员更强烈地认同组织和其价值时,组织就变成成员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正如成员是组织的一个组成部分一样”〔2〕。即“组织认同”不仅是个体建构自我的必要环节,也是个体价值观与组织价值观、社会价值观沟通的中介。因此,有可能也有必要从组织认同的视角反思价值观教育的现实,探讨价值观教育的实质,并建构组织认同视角下的高校价值观教育新模式。

一、组织认同:价值观教育走向实践的中介

1.价值观教育的基本过程

19 世纪末,尼采、文德尔班等哲学家将世界分为事实世界和价值世界,哲学界逐步形成了立足于主客体关系讨论价值的基本研究范式。1951 年,Kluckhohn 将价值观界定为“关于什么是值得的看法”;1973 年,Rokeach 提出价值观是一种持久的信念,是一种具体的行为方式或存在的终极状态,具有动机功能,它不仅是评价性的,还是规范性和禁止性的,是行动和态度的指导〔3〕。目前人们已普遍认同价值观具有主体性特征,并具有实践性。价值观渗透在个体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离开了具体的人和事,价值观只能是空壳。

价值观教育主要包括价值理性培养和价值引导两方面。价值理性的培养可以表述为:“价值观教育的目的是要使受教育者获得智慧的发展,具有对自身存在的反思能力、控制情绪与情感的能力,以及审美的能力,意识到自身在历史进程中主观努力的作用,在适应社会的过程中勇于超越现存、摆脱被动局面的能力”①。即价值理性培养是为了发展受教育者批判性地理解各种价值观的能力而进行的教育。受校内外因素的影响,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高校都不重视对学生价值理性的培养。而价值引导是指“任何一个社会,总是企图利用教育来向年轻一代传递、灌输一种特定的价值观念,使其真正成为该社会的一分子”〔4〕。在中国,高校尤为重视对大学生的价值引导,因为“中国政府和大学都认为,大学是完成主导价值观教化与发展主导文化的关键。大学教育的一个重要功能就在于让青年和整个社会认同主导价值观和主导文化。在这里,中国社会从民众到政府都普遍相信大学具有引导价值倾向和治理价值'生态环境'的功能与责任”〔5〕。尽管在不同的教育体系中价值理性培养和价值引导所受的重视程度不一样,但任何一个有效的价值观教育都离不开这两个教育过程,且这两个教育过程是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最终目的都是要帮助个体认同社会的核心价值观,使其有效实现社会化。价值观教育的过程如图1 所示。

图1 价值观教育的基本过程

2.组织认同的基本过程

现有的社会学、心理学研究都已明确个体的组织成员资格对个体的自我评价及社会认同意义重大。以麦金泰尔为代表的社群主义者认为,个体是由其社会成员身份所界定的,“个人的所有的生活经验就是作为某种类型的组织成员”〔6〕。心理学家则认为个体通常会基于“相似性”而选择认同、参与一个在价值观方面与自己相似的组织,并通过“模仿”将组织的价值观纳入到自我概念中去,甚至会为达到组织的要求而改变自我〔7〕。可见,组织认同被认为是个体实现自我认同的一种过程与结果。

社会认同是一个与个体认同密切相关的过程。Tajfel 和Turner 在1979 年提出了社会认同“CIC 理论”(Categorization-Identification-Comparison):个体运用某种标准将社会中的人们划分为不同的类型;为获得社会支持感,个体会在社会中选择一个或多个群体表明自己的成员资格;为了评估自己,个体把自己与群体内类似的其他人及群体外不同类型的人进行比较。该理论认为:个体努力获取和维持积极的社会认同;积极的社会认同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内群体和一些相关外群体的有利比较之上;当社会认同表现为不满意的时候,个体或者将尽力离开他们存在于其中的群体并且加入另外具有更积极价值的群体,或者努力使他们的群体体现出比别的群体更为积极的差别倾向。总之,组织认同是个体定义自我、归属组织、实现社会化的中间环节〔8〕。组织认同的双重过程如图2 所示。

图2 组织认同的双重过程

3.价值观教育中的组织认同

比较图1 与图2,可以发现价值观教育过程与组织认同过程可以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当组织认同过程成为价值观教育的一个环节时,可用图3表示。

如图3 所示,价值观教育中的组织认同表现为:一方面,个体通过组织认同强化自我认同,提升价值理性认知与价值判断能力,获得主体性发展;另一方面,个体通过组织认同努力去获取和维持积极的社会认同,自觉地将社会主导价值观纳入自己的价值观体系中去。由于组织认同是一个主动的、动态的过程,因此,通过组织认同而获得的价值观理性能力发展是可持续的,对社会主导价值认同也是自觉的、稳定的,从而个体的社会化也是健康的、持续发展的。

图3 价值观教育中的组织认同

组织认同之所以能够成为价值观教育的中介环节,是因为价值观所具有的实践特征,“价值观只有与行为相连时才具有实质的意义”〔9〕,而且,“价值认同永远都只具有一种'过程'的特性”〔10〕。因此,组织认同实际上是个体价值行为选择的动态表现,也是价值观教育从说理走向实践的必要中介。

二、对基于迎合性组织认同的价值观教育传统模式的反思

20 世纪50 年代,随着社会主义改造的完成,党、团、学组织成为中国高校最主要的、也是代表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官方组织”。成为学生会成员,并争取成为其中的先进分子,进而再争取成为共青团员、中共党员,是20 世纪50 年代以后中国大学生实现自我强化的主要过程——加入这三个组织,并不断地自我激励、自我改造,从价值观到行为状态等方面达到这些组织的要求,以实现个体对“先进性”的追求。而辅导员制度的设立,更是将高校学生通过加入党、团、学组织以强化主导价值观的过程进一步加以固化。1951 年底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在学校中进行思想改造和组织清理工作的指示》,根据这一指示,高校把提高认识、改造思想的学习活动同在政治上开展忠诚老实、清查历史、清理组织的政治运动结合了起来,高校师生的思想改造强调个体对党的忠诚老实和组织的纯洁。1958年的“大跃进”,1959 年的反右倾运动,1963 年开始的“四清”运动,1966 年开始的“文革”……一轮轮的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通过这些运动,“非黑即白”的二维价值观念成为中国社会包括高校的一种价值观念形态。

直到20 世纪80 年代初,高校党、团、学组织都片面、极端地要求成员“忠诚老实”、“纯之又纯”。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大学生缺乏足够的自我判断能力和理性选择空间,只能不时地调整自己的认识以“迎合”当时“唯一正确”的价值观。因此,这样的组织认同可被称为“迎合性认同”,或是“强制性认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价值观教育模式可称为“教化模式”〔11〕,其教育方式通常是在非此即彼的二元价值取向下进行的强制性灌输教育,往往片面强调社会取向,忽视甚至否定个体的需要与价值。其结果是大学生的价值观呈高度同质化特点,“人们不仅没有独立的自我意识和批判意识,而且也不具备多元意识形态和文化精神统治或支配下的起码的选择能力和评价意识,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不必运用创造性思维而只需运用重复性思维按照特定意识形态所提供的思维框架和行为模式来思考和行动就行”〔12〕。

改革开放后,随着社会价值观的日益多元化,“非黑即白”的二维价值观念逐渐被打破,但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一元导向仍是学校价值观教育的前提与基础。为此,党、团、学组织仍然在高校占据主导地位。此外,随着中央明确提出“思想政治教育进学生社团”(2004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的要求,越来越多的学生自发组织成为由党委领导、团委直接指导、组织活动经费主要由团委提供的“官方组织”〔13〕。这些官方学生组织拥有大量的“官方资源”,如活动开展时的资源供给、组织发展中的政策支持,以及组织中的管理者可获得学生干部的称号、可参与评选优秀学生干部,进而在获取奖学金、保送研究生等方面得到优先照顾,等等。通过支持官方学生组织以吸引学生参与进而引导学生认同这些组织所代表的价值观仍然是当前高校价值观教育的主要方式之一。当前大学生认同官方学生组织的政治压力虽然小了很多,但利益诱惑多了很多。这种通过组织认同以获得组织所提供的外在利益仍可视为迎合性组织认同的方式之一。

基于迎合性组织认同的高校价值观教育模式的基本路径是:教育者预先将各类学生组织划分为“好”或“不好”两种类型,然后再通过各种手段让学生接受“好”的组织所代表的价值观,排斥或批判“不好的”组织及其价值观,其实质是教育者代学生作价值选择。这样的价值观教育有以下特点:一是将大学生视为无差别的同质群体,在价值观多元背景下实质上采取一元化的教育模式;二是将社会主导价值观静态化,认为存在一个绝对正确的价值观体系,无论是采取知识灌输还是组织引导都只是要使受教育者接受这一正确价值观即可;三是价值观研究与价值观实践分离,由于假设价值观是静态的、大学生群体的价值观认同是同质的,因此,有专门的价值观教育研究者从事专门的研究,而教育实践者只需将研究者给出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在实践中加以应用。这样的教育模式目标明确,但缺乏对过程的监控,特别是缺乏对价值观念与行为之间中介因素及作用机制的把握,价值观教育过程就如同是一个“黑箱子”②。

三、基于选择性组织认同的“生成性”价值观教育新模式探索

以迎合性组织认同为基础的传统价值观教育模式有一个基本假设——存在一个稳定的、独立的、正确的价值观体系,所谓教育就是要让学生接受这个确定的价值观体系。但事实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既是一个历史范畴,也是一个实践范畴,任何一个社会的核心价值观的构建都不会一劳永逸、一蹴而就。相反地,它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14〕。即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是外在于大学生的一个独立存在,而是由全体社会成员参与建构并不断发展的范畴。因此,在这个以信息技术为背景的“后喻社会”③里,青年大学生应当是发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生力军,价值观教育也不应该是一个单向度的灌输过程,而是一个多方对话、交流,不断生成并最终实现共同发展的过程。根据这一观点,从组织认同的视角可以对高校价值观教育模式作一些新的探索。

1.确立以“发展”为导向的价值观教育目标体系

香港学者李荣安认为,“在中国,道德教育、价值教育和政治教育的定义分别是很不清楚的,三者在用语上基本上可以互换作用”〔15〕。中国高校的价值观教育实际上是以统一学生的思想意识和政治立场为主要目标。随着社会的开放、多元化发展,靠“灌输”某一种观念来“统一”学生的价值观已难以为继。表现在组织认同上就是在传统的党、团、学组织之外大学生创建了越来越多的自发组织,他们通过参与不同类型的组织来“发现自己”,形成与表达自己的价值观。因此,新形势下的价值观教育应兼顾工具性与终极性,不仅要帮助学生理解、内化现有的社会规范意识,还需要鼓励学生将当下的生活与未来的发展联系起来,即“发展”而不仅仅是“适应”应成为新形势下高校价值观教育的目标导向。

纳税人小周每月工资10000元,基本减除费用(即“起征点”)为5000元、三险一金1500元、专项附加扣除中适用子女教育这一项为1000元。

2.确立教、研结合的价值观教育基础

如前所述,组织认同既是内隐的心理过程又是外显的行为表现,是沟通个体价值观与社会价值观的中介。个体的组织行为在相当程度上是其价值观的外在表现:组织成员要么是基于“相似性”,认同一个在价值和观念方面与自己相似的组织,并参与其中,要么是通过改变自我而将组织的价值观纳入自我概念中〔7〕。此外,显见的组织结构也能较为真实地反映组织成员的整体价值观结构。因此,通过调查个体和群体的组织行为及进行组织结构分析,可以使价值观教育更加具有针对性。为此,价值观教育的实践者与研究者有必要也有可能在一定层次上实现统一。

当前关注大学生(高校)价值观教育的研究占到价值观教育文献的61%〔16〕,但主要是通过自陈问卷调查法对大学生价值观进行静态描述,还不能回答诸如“大学如何影响了大学生的价值观”等问题。如果研究者能够深入调查大学生的组织行为及其参与的组织结构,探索价值观教育的中介因素及其作用机制,特别是通过行动研究探索具体有效的价值观教育路径,必然既能推进价值观教育的研究,又有助于价值观教育实效的提高。与此同时,如果教育实践者能够在日常工作中对学生的组织行为及学生组织系统的发展变革作必要的调查研究,掌握学生价值观的动态变化,则可以及时根据学生的发展需要调整教育策略,甚至可以针对个别学生的特殊需要做出及时有效的教育回应,这样就能够在提高教育实效的同时进一步推进价值观教育研究。

3.构建价值观教育的社会支持系统

在以迎合性组织认同为基础的传统价值观教育模式下,大学生的组织认同路径是相对封闭的:有专门的学生工作者负责学生组织的筛选及管理,学生通常只能接受教育者代为选择的组织及其代表的价值观。在日益开放、多元的社会背景下,依托这样一个封闭的组织认同路径的价值观教育已难以适应现实的需要了。因为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以大学生为主体的青年人建立和发展了网络论坛、QQ 群等相对稳定的群体,还有围绕微信、微博所建立起的“圈子”。这些以大学生为主体的新型组织突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不需要场地等物质条件,个人或群体主要凭借文字等所表达的思想、观念影响他人,几乎不受传统学校行政权力的影响。这些新型组织中除了大学生,还有社会各方面的人员,借助于这些新型组织,大学生突破了校园的范围,直接参与社会活动和影响社会;这些借助于网络的新型组织,很多时候还会走下网络,开展现实中的活动,现实与网络的互动日益增强。因此,在多元组织认同背景下开展价值观教育,需要打破封闭的组织认同路径,构建一个从校内到校外、从现实到网络的多维度、全方位的价值观教育社会支持系统。

构建高校价值观教育社会支持系统的实质是正视大学生组织参与形式的多样化,通过体制机制改革,协调家庭、学校、社区、社会专业组织、同辈群体以及各类网络组织的行为,以形成合力,推动大学生价值观及整个社会价值观体系的发展。要构建健康有序的社会支持系统,合理的体制机制改革是必要前提。只有当相关组织在合法、合理的范围内活动,并以一种相互补充、相互促进的方式互动时,才可能形成合力,对大学生价值观产生积极正面的影响。

构建高校价值观教育社会支持系统的主导力量仍然应是高校。构建社会支持系统并非要放弃学校对大学生价值观的引导,而是要在学校的领导下,整合社会力量以实现对大学生价值观多维度、全方位的教育。因此,学校教育者的影响不是要削弱,而是要加强;不仅要影响本校学生,还要通过合理、有效的方式影响与学生相关的社会组织。为此,高校需要加强对价值观教育规律的研究及有效价值观教育路径的探索,以实现引导价值倾向和治理“社会价值生态”环境的目标。构建高校价值观教育社会支持系统的核心是要提高学生的价值选择和价值判断能力,而构建社会支持系统的前提是要打破封闭的学校教育,这样学生必然要自主进行各种价值选择。“像人类的其他能力一样,选择需要实践。要学会如何选择,我们就必须选择。……允许选择是危险的;但是不允许选择更危险,因为它导致习惯性信赖。”④在多样化的社会组织活动中实践选择、学会选择既是构建价值观教育社会支持系统的前提,又是这样一个价值观教育体系所期待的结果。

综上所述,从组织认同视角反思高校价值观教育,价值观教育应当是动态化、系统化和个性化的。由于组织认同是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的中介,因此有效的价值观教育也应当是在大学生自觉、自主的选择性组织认同基础上开展的“生成性”价值观教育。

注释:

②这里是借用黑箱理论(Black Box Theory)的说法。所谓“黑箱”,就是指那些既不能打开,又不能从外部直接观察其内部状态的系统。

③美国社会学家玛格丽特·米德从文化传递的方式出发把人类文化分为三种基本类型:前喻文化、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前喻文化是指晚辈主要向长辈学习;并喻文化是指晚辈和长辈的学习都发生在同辈人之间;而后喻文化则是指长辈反过来向晚辈学习。见玛格丽特·米德著,周晓虹、周怡译《文化与承诺:一项有关代沟问题的研究》,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 年出版。

④见茱丽·A·罗宾著、尚九玉译《现代大学的形成》第77页,贵州教育出版社2004 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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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陈 莉.中国大学生组织的社会学解读——以H 大学为案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172.

〔14〕禹国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研究述评〔J〕.道德与文明,2008,(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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