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洋 王晓秋
1885~1894年的10年间,北洋海军共进行过几次校阅,比较重要的是在1886年、1891年和1894年。①参见《申报》,1894年5月1日第2版。1894年的这次校阅意义重大,因为它是北洋海军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校阅,同时又是甲午战前的最后一次校阅。与此同时,由于有南洋和广东海军的参与,这也是一次两洋海军的联合校阅。北洋海军的校阅主要属于海军史研究中的训练问题。目前学界关于北洋海军的训练问题虽已有众多论著论及②参见戚其章:《晚晴海军兴衰史》,318~32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吴杰章、苏小东、程志发:《中国近代海军史》,181~191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9;张墨、程嘉禾:《中国近代海军史略》,139~140页,北京,海军出版社,1989;戚海莹:《北洋海军与晚晴海防建设:丁汝昌与北洋海军》,198~227页,济南,齐鲁书社,2012。,但有关此次校阅的研究基本是凤毛麟角,如王家俭《李鸿章与北洋舰队》一书虽曾介绍过北洋海军历史上的三次校阅,但该书关注的重点在前两次,对第三次着墨不多,③王家俭:《李鸿章与北洋舰队:近代中国创建海军的失败与教训》,349~359页,北京,三联书店,2008。因此校阅的经过和影响值得深入探讨和剖析。分析北洋海军的此次校阅,不仅有助于分析北洋海军平日训练的成效,也能更好理解其在甲午海战中全军覆没的原因。
1894年校阅海军的缘起,需要提到《北洋海军章程》,该章程规定,“每逾三年,由总理海军事务衙门王大臣请旨特派大臣,会同北洋大臣出海校阅一次”,“应将防守水师口岸炮台各勇营通行校阅一遍”。④《北洋海军章程》,载谢忠岳:《北洋海军资料汇编》(下),1046~1048页,北京,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4。李鸿章在《定期巡阅海军折》中也讲到,“伏查北洋海军自十七年四月会校以后,已届三年”①《定期巡阅海军折》(光绪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23页。,因此1894年正值海军校阅之年。
关于校阅的季节,李鸿章在给督办东三省练兵事宜都统定安的信中提到,“夏初放洋,其时风静波平,便于演阵打靶”②《致钦差大臣督办东三省练兵事宜定》(光绪二十年二月二十六日),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36册,13页。。校阅的时间,李原定5月7日(四月初三日)启程,到30日(二十六日)返回天津,共计25天行程,但由于“会阅操防事认真,而又从速办理”③《申报》,1894年5月29日第2版。,27日(二十三日)就完成校阅,所以从7日到27日,共计21天。和李鸿章一同校阅的还有定安等人,出发前李已详细安排好校阅计划,李还将出使美、日、秘回国的崔国因纳入校阅随员,因为他曾观看“美国与欧洲各国水师会操”,“并访求英美海军章程,颇知奥巧”。④《请饬崔国因随同校阅海军片》(光绪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24页;朱朋寿:《光绪朝东华录》,卷一百一十八,3151页,上海,上海集成图书公司铅印本,1909。
此次校阅海军过程可分为几个阶段:(1)5月7日(四月初三日)到10日(初六日),从天津出发,在小站、大沽口校阅陆海军会操;(2)11日(初七日)到18日(十四日),视察旅顺和大连两处炮台,观看海军会操,这是本次校阅的重点;(3)19日(十五日)到27日(二十三日),视察威海卫、胶州澳、烟台的海防建设,并在回程视察山海关及附近铁路沿线,以下分别详述之。
北洋海军从1894年3月3日起对新加坡、槟榔屿、菲律宾等东南亚各地进行访问,直到4月27日,丁汝昌才“督带钢甲、铁甲等兵轮回津,船泊大沽口外”,“坐小轮船入津谒见传相”。⑤《申报》,1894年5月6日第1版。“南北洋铁甲兵轮预于5月4日先后到津,停泊大沽口外,以便护送并备大阅云”,所以参加校阅的军舰不仅包括北洋海军,南洋和广东两支海军也“皆来会操”。⑥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88页,北京,中华书局,2010;《申报》,1894年5月12日第2版;姜鸣:《中国近代海军史事日志(1860~1911)》,190页,北京,三联书店,1994;《复两江制台刘》(光绪二十年三月二十三日),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36册,23页。
5月7日(四月初三日)早晨,李鸿章从天津出发,登上由英人驾驶的“海晏”船,开始出洋校阅海军,情景颇为壮观,他“戴凉帽,头品顶戴三眼翎,穿黄马褂,乘紫繮舆至紫竹林招商局”,“‘海晏’轮船帅字大旗更迎风招展,局前舆马密若蜂屯”。8点钟文武官员为李鸿章等人送行,“‘海晏’即鼓轮前驶,枪炮之声与汽筒迭应”,“宪舟已远,犹闻排枪、行炮声累累”。⑦《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
李鸿章等人首先选择乘快马轮船到小站。小站是当时直隶境内淮军的主要练兵地点,“津郡防练各营今春操练,精益求精而又不惜子药”,“盖因钦派大臣于首夏到津大阅,故不得不摩厉以须也”。⑧《申报》,1894年5月6日第2版。在这里李观看盛军步队十一营及马队五营、枪炮队四哨的操演。《申报》报道过打靶结果,“时附津各营枪炮中靶以盛军卫达三军门所部为最优,盖以分数考核步队计得八成九,而飞骑营马队竟得九成六,传相奖励有加”。⑨《申报》,1894年6月19日第9版。
9日,海军提督丁汝昌乘坐舢板向李请示,随后又接见北洋、广东、南洋水师各舰船管带。从该日中午开始,李率领各舰只启程,“帅节威坐船头远眺,而随船之海军员弁以旗帜为手号,晚间以灯光为号,各舰均站桅班,掌军乐,炮声隆隆”⑩《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异常壮观。
10日卯刻,李率领舰队到达老铁山一带,这时有六艘鱼雷快艇加入舰队。辰刻,舰队抵达奉天旅顺口,当地官员乘坐北洋海军训练船“操江”、“超海”等来晋谒钦差大人。随行官员有帮办钦差大臣定安、淮军将领宋庆、海关总税务司赫德。李鸿章和定安“相见之下,聚谈片刻”,李即“登岸答拜”。①《申报》,1894年5月30日第3版;《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
11日到15日,李主要在旅顺观看亲庆六营、毅军八营演操,视察船坞、军械、机器等厂,前往模珠礁、黄金山等处看炮台营打靶。海军舰船的演操需按章程,“防营陆操已毕,帅节登舟驶往三山岛”,“各铁舰、快船鱼贯行驶打靶,旋演放鱼雷”,“上灯后,北洋海军鱼雷艇试演泰西袭营阵法,铁舰、快船用电光灯整备迎敌”。②《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
步兵和炮台打靶过程如下:“分派已定,各员届时分阅,各营官面交名册,各勇自行报名,每勇打靶五出”,“中一出靶者,名下加一红圈,不中加红点”。③《阅操陆师章程》,载张侠等:《清末海军史料》,510页,北京,海军出版社,2001。炮台打靶则“自令旗上升一刻之后,添挂红色白月旗于令字旗之下,自东而西,各台向南,大炮次第开放打靶”,“海中设浮靶六座,自东而西分为六号,东三台公打第一靶,西三台公打第四靶,前出之子落靶,后出相继开放,为时在一分钟之内,不得迟速”。④《申报》,1894年5月4日第2版。
15日到17日,李率舰队到达大连湾,首先在校军场,看铭军步队十营、马队两哨演操。随后李一行等人往虎尾山看炮台打靶,到水雷营观看演放水雷。“晚间各兵舰燃电灯,惟铁甲兵舰电灯悬于桅顶,其光旋转四面,可射三十里许”,“时鱼雷六艇演偷营法,黑暗驶入重地,各兵舰疾开枪炮拒敌,山顶炮台亦燃电灯光,比兵舰燃者更巨”。⑤《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
18日,北洋海军七舰和“广乙”、“广丙”两船在青泥洼演放鱼雷,“均能命中破的”。午后,“南北各船驶至三山岛次第打靶”,“‘经远’一船,发十六炮,中至十五”,“广东三船,中靶亦在七成以上”,“演毕,已钟鸣六下,即鼓轮赴山东之威海卫”。⑥《定期巡阅海军折》,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23页;《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
19日卯刻,李鸿章等人率领舰只抵达威海卫,停泊在北岸的刘公岛。文官和武将都在码头等候李鸿章等人到来,并乘船晋见两位钦差。
20日到22日三天时间里,李和定安等人在威海卫看绥巩军八营演操,又到黄岛、石岛视察海军舰只和岸炮打靶。绥巩军的表现,李鸿章在奏折中有所褒奖,“兼习英德操法,均能一律精练”,“兼顾操防,勤苦有加,实为难得”。⑦《校阅海军竣事折》,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34页。
海军校阅情况如下,“大帅驾临操场,海军站队迎接,奏乐升炮,至演武厅降舆升座,文武官排班参堂,进茶,乐止”,“提督面呈阵图,文武参堂”,“校阅已毕,帅节登舟,提督请示排定护送师舰”。⑧《海军大阅章程》(1894年),载张侠等:《清末海军史料》,508页。
当日李还“调集南北各船,各挑水军枪队二十名打靶,每名三出,均能全中”,“旋于铁码头雷桥试演鱼雷,娴熟有准”,“并令‘威远’、‘敏捷’、‘广甲’三船操演风帆,均甚灵速”,“夜间合操,水师全军万炮并发,起止如一”。
22日12点,李鸿章乘坐“海晏”轮船、定安乘坐“丰顺”轮船与定远等六兵舰赴胶州。23日早1点半,抵达胶州,停泊在青岛。在青岛等地,李鸿章等人主要视察路上防御工事,“登州镇总兵章高元承办各台,基址已具,所拟安设炮位处所,尚得形胜”,“惟团岛适当海口来路,一台尚嫌单薄,拟于岛左添筑炮台一座,分置二十四生特长钢炮三尊,十二生特长快炮两尊,均用新式磨盘架,四面环击”。⑨《校阅海军事竣折》,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34页。
24日早8点,李鸿章、定安率领众舰船抵达烟台的通伸岗,两人乘轮船登岸,“至归岱一带,观炮台及嵩武四营操”,“演毕,乘舆莅烟台之广仁堂午膳”。在李鸿章等未来烟台前,当地官员已有准备,认真操练,“驻扎各防营日事操练枪炮之声,隆隆不绝”。①《申报》,1894年5月3日第2版。
当日具体情形如下,“八点钟时宪舟已到,有大兵轮六艘,护从口门内外,停泊之南北洋兵船及通商各国兵船均燃炮迎接,岸上之海防练军一营与嵩武军四营兵勇列队海滨,旗帜如云,枪炮震地,少顷,传相、军帅乘小火轮登岸验看炮台工程”,“旋有北洋水师提督丁军门、登州镇章军门,由威海、青岛二处乘轮而至”。②《申报》,1894年5月30日第1版。至于烟台港的防务,“惟玉带山形势过露,易为敌乘,改于通伸岗旧炮台下建台一座”,“现已竣工”。③《校阅海军事竣折》,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34页。
随后定安先从陆路返回奉天。李回“海晏”轮,并与六艘军舰前往山海关。25日晨时,抵达山海关,停泊在长城的澄海楼旧址,李又“乘舆至正定练军各营看操”④《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
27日约下午3点,李和随员到达天津,“既抵老龙头车站,未随旌节之各员弁一一呈递手版禀安”⑤《申报》,1894年6月7日第2版。。至此校阅海军结束,前后共历21天。
1894年5月27日,李鸿章回到天津。表面上看是因为海陆军表现不俗,提前返程,这或许与当时的朝鲜局势有关,从李发给总理衙门(译署)的电报可以看出朝鲜局势的急迫,“舟次迭接袁道电,全罗道匪党势颇猖獗,韩兵练溃败,又添调江华枪炮队四百余往剿云”,“韩王未请我派兵援助,日亦未闻派兵,似未便轻动,应似续信,如何再酌”,“已速拨毛瑟精枪千枝,并子药派轮船解往,以应急需”。⑥《寄译署》(光绪二十年四月二十一日未刻),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24册,39页。李鸿章这里提及的正是当时朝鲜爆发的东学党起义。其实早在李校阅海军前的3月份,朝鲜开化党领袖金玉均遇刺身亡就曾引发中日朝三国间复杂的外交交涉事件,使得中日关系不断恶化,此时东学党的起义使得局势雪上加霜。但是不管朝鲜局势如何动荡,似乎所有人都对此次校阅十分满意。
首先,李鸿章的态度,一位外国传记作家评论到:“李鸿章每三年检阅一次海防,其最后一次带着胜利进军的神气。他的毕生事业摆开在一切人面前,让大家欣赏:他的要塞和学校,铁路和船坞,船和炮,都粉饰油漆得焕然一新。礼炮齐鸣,龙旗招展,向他的来和去致敬。”⑦[英]约翰·濮兰德著、张启耀译:《李鸿章传》,194~195页,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与此同时,《校阅海军事竣折》上呈皇帝和太后后,得到褒奖。光绪帝在上谕中称赞道,“技艺纯熟,行阵整齐”,“各海口、炮台、船坞等工亦一律坚固,办理渐著成效”,“李鸿章督率有方,著交部议叙”,“各将领训练士卒,建修台坞,不无微劳足录,著准其择优保奏,余著所议办理”。⑧第一历史档案馆:《光绪宣统朝上谕档》,20册,247页,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其次,作为下属的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对此次校阅的成功也很认可,他评论李鸿章“体兴并健,勤若忘劳,龙马精神,有非常人所能及者也”。至于外人态度,丁写到,“其时英、法、俄、倭各有兵轮睨视其旁,相帅意恐稍涉疏懈,不足以警众目”,“差幸将士就平日所学,殚精竭慎,俱能灵捷有准”,“深蒙嘉尚,喜形于色,它族亦交口称叹,若意料所不及者”。⑨《禀李筱荃帅》(光绪二十年四月廿四日,1894年5月28日),载戚俊杰、王记华:《丁汝昌集》,189页,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
再次,外人眼里北洋海军的此次校阅亦称完美,“英、法、俄、日本各国,均以兵船来观,称为节制精严”⑩《校阅海军事竣折》,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33页。。英国海军“中国舰队”司令斐利曼特而(E. Fremantle)对李也赞誉有加,他讲到:“直隶总督李中堂(鸿章)也,即中国最著名之大臣,而杰出于四兆人之上者也。且诸葛大名,亦垂宇宙,有称为中国之俾士麦者也。其生平之伟烈,余未暇详,但忆与之见面握手时,即觉其并非寻常之贵官,且问其年寿,虽已七旬向外而仍精力弥满,大为难能可贵,故将战之前两月,大阅海军,往来洋面,衽席风涛,毫无倦怠。”①[美]林乐知译:《英斐力曼特而水师提督语录并序》,载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七十一辑•中东战纪本末》,卷七,796页,台北,文海出版社,1980。
此外,面对朝鲜局势,《申报》曾写过文章分析对策,并对使用参加本次校阅的海陆两军解决朝鲜问题寄予厚望,认为“今日之中国欲救朝鲜之乱,似较易于从前”,而他的根据是这次海军校阅“军容实为未曾有此,非铺张扬厉而已也”。对此次校阅的效果,评论者也深信不疑:“可见海军近来渐著成效,李传相老成谋国,为朝廷柱石之臣,岂肯以空言者?所謂‘技术纯熟,行阵整齐’,谅系不欺之言。中国合南北洋兵轮计之,其数虽不甚多,然果能技艺纯熟,行阵整齐,不至如前此马尾之役,又不至如此安南北宁之役,谓北洋兵轮不堪调往外洋,则此时以平朝鲜东学党之乱,有不唾手而定者耶?”②《申报》,1894年6月16日第1版。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姚锡光对此次校阅海军就大不认可,“光绪甲午年四月,北洋大臣李鸿章大阅北洋海军,周历大沽、旅顺、大连湾、威海卫、胶州诸隘,二十一日回天津,方以我海军之盛张皇入告”③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20页。。此处“张皇”二字正点出甲午战前北洋海军战备的松懈和自我麻痹,此时清廷上下都在准备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清廷上层对海防问题缺乏关注,对日本缺乏警惕。北洋海军在此次校阅中暴露的问题,被光辉灿烂的外表和华而不实的打靶结果所遮蔽了。
1894年7月25日,甲午战争爆发,战争中李鸿章苦心经营多年的北洋海军,并没有能成功解决朝鲜危机,却最终接受全军覆没的事实。那时李鸿章留给外人的是这样的印象,“乌云已经渐渐地集中到天空,要使他的声望的阳光永远掩盖起来了”,“回想到他成功地展览了他的出品,在欢呼与感激声中回来的时候,人们不能不奇怪,这个老年人是自欺到何种程度,竟然自满于这虚幻的伟大工程”。④[英]约翰•濮兰德著、张启耀译:《李鸿章传》,194~195页。这次校阅海军暴露出来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
第一,北洋海军的军容和军纪问题在这次校阅中也被忽视了。事实上,海军军纪废弛已相当严重,“自左右翼总兵以下,争挈眷陆居,军士去船以嬉”,“每北洋封冻,海军岁例巡南洋,率淫赌于香港、上海,识者早忧之”,⑤姚锡光:《东方兵事纪略》,88页。而这也为甲午战败埋下伏笔。
第二,从装备和训练角度讲,北洋海军的装备多为从外国购买,许多武器在甲午战前已经出现破旧不堪的问题;官兵训练偏重理论技术知识的学习,而忽略军人气质养成的培养,缺乏刻苦坚韧的精神和气质。⑥刘传标:《近代中国海军大事编年,1840~1949》,339页,福州,海风出版社,2008。北洋海军对清廷来讲,仅仅是用来“壮声威”,而真实的北洋舰队装备到甲午战前已十分令人担忧,“北洋海军铁甲、快、练各船原设炮位,当时虽称新式,但较现时快炮实觉相形见绌”。⑦《海军拟购新式快炮折》(光绪二十年二月二十五日),载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李鸿章全集》,15册,304页。李鸿章对此也有所认识,他说:“近来西洋各国,以舟师纵横海上,船式日新月异。鸿章此次在烟台亲诣英、法、俄各舰,详加查看,规制精坚而英又甚。即日本蕞尔小邦,犹能岁添巨舰,中国自光绪十四年,北洋海军开办以后,迄今未添一船,仅能就现有二十艘勤加训练,窃虑后难为继也。”⑧雷禄庆:《李鸿章年谱》,465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
第三,李鸿章在校阅中忽略不少细节问题,例如张荫麟指出此次校阅中忽略弹药问题,日后在甲午海战中这点成为硬伤。①吴相湘、李定一、包遵彭:《中国近代史论丛·第一次中日战争》,215~216页,台北,正中书局,1981。再有,李虽然检阅了陆海两军,但并没有提及陆海军的配合问题,这也导致甲午战争中陆海两军协同作战意识缺乏,并最终落败。
第四,寄希望列强帮忙,不认真备战的态度也决定甲午战争的最终走向。本次校阅中,李鸿章曾和英国“中国舰队”司令斐利曼特而(E.Fremantle)作过三次长谈,第一次是1894年5月14日在旅顺北洋舰队提督的旗舰“定远”号上;第二次是5月17日在大连,由李鸿章回拜,在“中国舰队”的旗舰上;第三次是5月21日在威海卫岸上,“李传相乘‘海晏’轮船出外阅兵,行至威海卫与英水师提督晤,肆筵款之”。②《申报》,1894年5月26日第2版。这三次会谈中,李一再强调中英为“天然的同盟”,希望与英国共同合作,甚至说如英国进攻海参崴,他也可以命令中国海军从旁协助。李于甲午前夕所发出此一讯息,其真正目的是期望能拉笼英国对抗日本。可事实证明,此事绝无可能。③王家俭:《甲午战争前英国远东海军“中国舰队”在华之活动与影响(1844~1894)》,载《北洋海军研究》第3辑,590页,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
此外,校阅中日本也有舰船观摩,这也一定程度上暴露中国海军的实力,例如“四月十一日,日本兵轮一艘三点钟时到”,在威海卫演操,“英国兵轮两艘、法国兵轮两艘、俄国兵轮两艘、日本兵轮一艘相继而至”。④《申报》,1894年6月2日第2版。正是如此,甲午战前,日本参谋本部才宣示能获得中国总署及北洋大臣情报,中国全无准备,作战时机已到。⑤雷禄庆:《李鸿章年谱》,465页。
此次海军校阅中暴露的问题,甲午战后也最终得到反省,尤其关于训练问题,很多官兵就尖锐地剖析问题所在,例如有人认为“平日操演炮靶、雷靶,惟船动而靶不动,兵勇练惯,及临敌时命中自难”,“平日操演船阵,阵势总须临时应变,不可先期预定”,“平日操演枪炮,总须精益求精,熟益求熟,学其命中,测其远近,使一见靶,即能约其码数若干,每发必中然后可”,“若徒求演放整齐,所练仍属皮毛,毫无稗益”,“水师打靶,不可仍照先前定例,预量码数,设置浮标”,“遵标行驶,码数已知,放固易中,实属无益”。⑥《张哲溁呈文》、《沈寿堃呈文》、《高程锡呈文》,载陈旭麓等:《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三·甲午中日战争》,397、403、407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
从这些总结来参照李鸿章此次校阅海军的过程似乎不难理解北洋海军的训练太重表面而忽略实战,北洋海军此时已俨然成为一只“纸老虎”,正如李鸿章自己所总结的那样,“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⑦吴永口述、刘治襄笔记、李益波整理:《庚子西狩丛谈》,卷四,121页,北京,中华书局,2009。,这样甲午一役战败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