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
就像我反复写到桂花,我多次写到银杏。
写到它的色彩,它的孤独与热烈。
写到银杏的时候,万物修成正果,远山空明,蔚蓝色天空下,
仿佛败落的黄金,没落的庄园,金黄的狮子。
有颓废的高贵,病态的大美。
我想高喊,匍匐,我想在大地赤身奔跑,我想在这里死去,
就像在滇西,在高原,第一次看到洱海,想纵身跳下,
让透明的海水洗去满身污垢,在蓝色中飞翔。
这似乎也暗合了潜藏在我体内的悲伤与唯美,
就像牡蛎,坚硬的外壳下,包容着柔软的内心。
用柔弱的手,针对这个时代写作。
——君特·格拉斯
我居住的小城。
在鄂西。
属于武陵山山脉。
腹背是山,清江穿肠而过。
我生活在这里,波澜不惊,算得上偏安一隅。
每日上班、下班,照顾老婆、儿子,
尽人臣、人夫、人父之责。
生活寡淡,亦有甘苦。
属于我的国,惟有小城睡下,清江像一只休眠的蚕茧,
我穿行荒凉书城。
矗立的墓碑、思想的额头,
照彻我晦暗生活。
它是我在这座小城飞翔的另一颗行星。
我是它的王。它的主。
骑着黑夜的豹。
说到这座城,
清江算得上它的代名词。
库区未形成前,
江流谷底,极尽坎坷,
亦有咆哮之势。
69年发大水,淹及二楼,给这座城市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我曾经上班的单位,档案被冲走,
许多人失去历史,没有了过去,
在世上无根地活着。
现在一川碧水,旅游甚盛。
但每年有人投水。
投水者多为姣好女子。
关于她们的故事,有如江中水草,纠缠不清,
给江水平添了几分阴气。
雷电之夜,江风怒号,江水呜咽,
魂兮,魄兮。
我的往来挑剔,就老温、应权、成东、士龙、筱那么几个。
其实联系也不勤,偶尔吃吃酒、聊聊天。
时有诗人朋友来访。
毛子。江雪。刘波。康宁。红根。飘萍。
但极少说到诗。
都是一群资质愚钝的人,除了爱和真诚,
什么都没有。
爱诗,生怕伤害到诗。
诗歌,
我们养在这座小城的小神。
要避免这最后的伤害。
活在人群中越来越孤独。
我想大声呼喊,把淤积的痰咳嗽出来,又恐危及他人。
很多时候我吞回了自己。
也没地方可去,除了叹息沟、九峰山。
举目人间惆怅。
坚守着最后的精神高地。
回望小城,
一落千丈,江流壑底,人民匍匐。
长风吹彻我的躯体,我在风中撕裂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