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我是导演，拍《无人区》时我在想什么

◤“过于关注人性猥琐”、“绝大多数是负面人物”是电影审查委员会成员赵葆华对《无人区》的意见。虚构的影视作品应以什么尺度表现犯罪，以什么比例呈现人性的善与恶？宁浩在拍《无人区》时如何思考这些问题？

宁浩

那段我一直在看《时间简史》的书。我觉得宇宙性和人性是统一的。宇宙从奇点爆炸开始，就是一个向外、一个向内的存在，具备一体的两面。所以这个宇宙中所有事物都有两面性。人类发展到今天，其实所谓的善就是我们的社会属性，所谓的恶就是我们的动物属性。社会属性是我们强大的原因，人类能战胜其他的种群，是因为我们有复杂的社会结构，通过这个社会结构掌握了一些技能，控制了其他能源。所以我们一直在推崇善，善能让我们的社会更加有力，就能干掉其他的物种。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一种东西是人类的敌人吗？没有。我们已经不是在杀戮它们了，我们已经要保护它们。站在其他物种的角度，人类的善是极大的恶。

宇宙本身存在并膨胀，所以宇宙给所有的物种一个使命：存在并膨胀。存在就是吃，膨胀就是繁殖。繁殖就要侵蚀其他的物种。没有什么伟大的东西，所谓的贪财好色只不过是宇宙给你的使命，好色就是让你繁殖嘛。

我那时候在想，通过《无人区》这个题材谈善恶一体两面。为什么站在人类的视角来说，只能谈一个善的走向？因为善是我们这个种群的方向，因为人类还有更多的使命。从智慧的层级来说，人类文明还很低幼，连地球都出不去，你还在摇篮里待着呢。而且人是一个处境危险的物种，一旦遇到比你强的物种，你就会发现你以前怎么对待别的物种，现在它就会怎么对待你。

所有生物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对付别的生物，是逃跑。面对强大的敌人你先要跑得了，所以你的行动力，逃出地球的力量，大型的星际舰船，这才是人类发展方向。

生命不外乎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都是从大爆炸的能量来的。智慧一样是能量的一种体现。所有能量都是从低级形态向高级形态演变、膨胀、扩大。人类是智慧的第一阶段，假以时日继续发展，智慧还会依附在人的身上吗？不一定。生命是非常低级的东西，智慧依附其上受到很多限制——生命索取能量，生命容易生病容易坏，生命必然自私，自私就限制智慧的发展。比如说电脑计算能力强是能联网，人脑不行，因为有自私的壁垒，我们无法实现真正联网。你开始变成智慧的阻力，智慧会淘汰你。我一直认为智慧发展下去会脱离人的生命体存在，也许会发展成硅基文明，硅基比你碳基索取的能量小得多。

再假以时日，也许它会脱离硅基变成纯能智慧，佛教里面谈的叫不生不灭。就是纯信息，可以在各种载体上存在，也可以脱离掉。当智慧达到这个境界，也许我们回到了宇宙的本原，那才叫高级智慧。在这些问题之间你会发现人性必然的劣势，挺绝望的，人类必然是会被淘汰的，你不是一个终极版本，你只是一个过程而已。可能也没有终极版本，哪怕到了纯能智慧，宇宙还有湮灭的时候。

你永远认识不到宇宙智慧是什么样的，这就是一个有趣的东西。但是我站在人的角度，我们就只能谈人的善与恶的问题。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电影。

（南方周末记者李宏宇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