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任艾
当肖语又一次和宁浩撕扭到一块时,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悲哀。就在宁浩使劲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时,她心底冰凉,心想,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
面对肖语一副英雄就义的态度,宁浩反而立刻住了手。肖语不看宁浩,只整理下表情,跟之前无数次一样地说了句:“离婚。”宁浩有几秒钟的愣怔,但随即就恢复了常态,说:“好啊!离。”但肖语从宁浩的语气和表情就能看出背后的不屑:你要来真的,算你肖语厉害。
肖语真想再把宁浩惹到恼怒的极限,和他真打一架,打到受伤,看宁浩到时候是后悔,疼惜,还是痛苦。
当然,肖语没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肖语平静地找来纸和笔,就趴在茶几边上写离婚协议,宁浩却进卧室换衣服,肖语知道他要洁净整齐地出门,出了门就又是一位温润的谦谦君子。
肖语冷笑,等宁浩从卧室出来,她对他说:“来看看吧,看你有什么意见需要添加或修改的。”宁浩看一眼肖语,走过来说:“哎啊,我看看,看看。”他的语气像玩耍,声调拖得老长,他念出声来:“第一,财产部分,房子归宁浩,股票理财归宁浩,商业街门面房归宁浩,存款分肖语三分之一。第二,女儿归肖语抚养,宁浩出抚养费。如果宁浩想要女儿的抚养权,也可,但许肖语每月看女儿至少四次……”宁浩念到这儿竟嘿嘿笑了起来,“这离婚协议也太粗糙了点儿。不过,这是计谋?策略?还是欲擒故纵?”
看着宁浩不当回事的态度,肖语说:“不是,是生活了六年,共同财产一点兒不分好像我做了理亏的事。客观上分点儿吧。”一看肖语的态度宁浩立即声音高了八度:“真要离啊?”“总不能叫你打一辈子吧?” 肖语平静地说。
宁浩叫嚣:“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啊!肖语,每次都是你先出手好不好,我是被逼急了正当防御一下而已,你想想你什么时候吃过亏?要是真打起架来你一个女人能打过我?”
肖语不想说每次他的正当防御都把她的胳膊抓得生疼。
但宁浩这样的无辜像被复制了般,让肖语心里难过,一肚子的委屈如鲠在喉。因为每次他们“打”完架要和好前他都这样。肖语说着离婚离婚,但终不成行,“打”完架后他们还能平静地生活一段时间。肖语觉得他们的婚姻有问题。
问题在哪儿,她不知道。
现今她烦了,厌了,不想知道了,想结束。
行动上真触及离婚,肖语竟然觉得她找到了原来的自己。
肖语是那种虽没上过大学,但却有个性有思想的女孩。她是打工妹出身,但凭着天生的好样貌好个性争取到了当时被各型女生捧撵的宁浩,而且相恋三个月就闪婚了。宁浩的长相家境工作都不错,而且是重点大学毕业。
当时她根本不在意宁浩家人的各种排斥态度,也不屑去理会,如今她却自信不起来。她已不知多少次和宁浩“打架”,肖语觉得她想和宁浩打架是从他对她忽视开始的,一次他们逛街遇见了宁浩单位的同事,打招呼时他却并没有把她介绍给同事。他过后解释:“你们又不见面,介绍认识有什么用?”接着又一次,他大学同学聚会,她在卫生间听得清清楚楚,他电话里同学说:“已婚的人要带家属,听说嫂子的美貌惊为天人,这次一定要带来啊!”宁浩笑着答应着,但没想到竟独自去了。她还在暗自准备着要亮瞎全场呢,没成想他的同学聚会已经过去了好多天。
她心里隐忍而烦躁,她因为一件衣服都想跟他寻衅吵架,宁浩说:“我不就是要你穿得优雅点儿嘛,你看你那些衣服,紧短透露的。”她斜眼怼他:“怎么了?在家也没见你不喜欢,出门也没见有人说不漂亮。”宁浩说:“懒得理你。”这样的应付才更激怒她,“不理是吧?懒得理是吧?”说着她就来抓他。开始的时候像撒娇耍赖故作生气一样,只是想让宁浩能哄哄她,但宁浩当真了,他“反抗”得毫不手软。她被他抵挡得差点儿摔倒在地。
虽然过后他委婉了点儿,劝她君子动口不动手,“四肢发达,头脑会简单的。”
宁浩的话中话她明白,但她很自知,自己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发觉宁浩没有想象中的爱她,还有那么点儿嫌弃之心,她忿怒又心伤。宁浩的意思永远都是:不缺你吃穿,你还要怎样?
肖语是思辩型的,她懂得女人没有工作,就没有底气和男人讲平等。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一上幼儿园她便果断出去工作,独自开了家蛋糕店。生意还好,宁家每个人都拿她的蛋糕店当自己的,当然,他们也得对肖语言语上客气。
有个月赶上艺术节,她的蛋糕店因为有特色,生意火爆,她兴奋地向宁浩炫耀并规划未来,计划在蛋糕店邻近再开家特色小吃店,宁浩不屑,“挣再多也就是个做饭的,有什么可炫耀的!”
噢,原来,他们相处中一切不和谐的缘由,是文化层次和观念上的差异。她再自信,宁浩也看不上她的那点儿成就。
她猜想她除非做个资产上亿的事业,才能在宁浩心里抵销她没受过高等教育这个缺。她就不明白了,在床上他如狼似虎视她为尤魅精灵,爱得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装进口袋里,可下了床的轻视怎么能转换得如此毫不留情。他到底把她当什么样的女人?
她能定义宁浩此等男人属伪君子之列吗?
肖语曾怀疑宁浩外面有女人。但经过她的跟踪调查,宁浩和其他女人的交往都在正常界限内,但可以看出他喜欢和学历高的女人交往,跟她们说话,他都用另一种语气和神情,仿佛他们是在高出普通人的另一个精神层面上交流。调查让肖语发现宁浩和自己认识的不一样,回想当初他和她热恋时的热烈自然,她有些怀疑那种情感的真实性。
对于肖语正式提出的离婚,宁浩提出了几点现实问题,孩子才四岁,没妈不行,要离婚可以,暂时不能结婚,至少等孩子上小学以后。肖语回他:“可以,我想我暂时不会结婚,但你可以结,找你喜欢的女人结婚吧。那种学历高的,有品位有素养的。”宁浩紧盯她,可能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说什么呢,那种女人只能当红颜知己。“宁浩嘟囔。
肖语明白她和宁浩打了那么多次架,他照样回家,照样说笑,即使有时他嫌她庸俗没品味也没有在外面找第三者,原来他认为那些有高素养的女孩是精神外衣,只能欣赏但不适用,精神内衣就得是肖语这样的,好看又实用,泼皮又热闹,能打能好,也许还能给他征服的成就感。
肖语有多羡慕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轻言俏语,此时,她就多痛恨宁浩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两面派。
肖语有打算了,她以秒速调整好情绪,强行让自己冷静,语气平淡到能显出大度真诚地对宁浩说:“离婚后,其实我想去上大学,你知道,我很聪明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做红颜知己。”
“别扯了。离婚后你住哪儿,回你陕西老家去?那我怎么见女儿?你的蛋糕店怎么办?”宁浩忽然智商低下的关切让肖语有些感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恩情,他还能记得她是外地人,在这儿没有一个娘家人。
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是在试探她心里对离婚这件事的真实态度。
肖语有些难受,婚姻到底带给了他们什么。她心里憋屈得几乎失去了自己,而宁浩却认为他们的婚姻还过得去,肖语只是在过家家闹脾气。以目前他的态度,肖语觉得,他可能认为这时自己需要的就是些恐吓和现实思考。
有时女人感性里的自知是男人远远不能企及的。自此,肖语知道了他们的婚姻相处中有错层,而且这个错层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能契合的。
看到肖语离婚的态度没有改变,宁浩气急败坏地说:“抛夫弃子上大学是吧,上了你也是个土包子!”之后,他的家人亲戚都来劝解:“离婚了,你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条件的男人了!”“偶哟,上什么大学啊。你是嫌宁浩嫌弃你吗,你看,他现在哪是嫌弃,是舍不得!”
肖语心平气和地问宁浩:“你为什么不想离婚,你不是一直自认为你条件很好,觉得我配不上你吗?”虽然她心里从来没这么认为过。
宁浩回答的倒很实在:“虽然你某些方面配不上我,但我还是觉得我们是最好的婚姻组合。我从不觉得吃亏。”
“吃亏?宁浩,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肖语感觉崩溃。
她迫使自己镇定,迫使自己不动手,对宁浩说:“宁浩,谢谢你能认为我们的婚姻是最好组合,但最好的婚姻组合也需要双方积极给予它最好的营养,这是责任和尊重,哪里有亏不亏之说。对此,你没有做到,我也没有……”
肖语忽然说不下去了,没想到在她愤怒的时刻,她在给自己丈夫最后的忠告之时,她却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是的,她最想要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做到,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宁浩?她从没有和宁浩推心置腹地谈过她想要的婚姻状态,更没有朝那方面努力,只是用动手的方式来发泄她的不平不甘和惱恨。不是每个男人都有高情商,能通过女人喜怒无常隐喻难猜的表象看到她本质的真善美诉求。
肖语此时反而觉得自己的错更多。宁浩算正派的男人,只是有些不太理解女人,可她却用行动助长了他对她的不满和不屑。
现在她瞬间醒悟了,她上不上大学不是她和宁浩之间的问题所在,问题是他们都没有拿出正确的态度来扶持这段婚姻的成长。婚姻如树,没有婚中两人的温情对待,它只会长得不如人意。在旁边的他不知所以后知后觉,而她只会生气,嫁祸他不和她齐心协力。
肖语苦笑,他们把时间全都用在树旁争吵打闹上了,以致于错过了婚姻之树最佳的成长时机。
不是所有的亡羊补牢都为时不晚,没把握让看起来好的婚姻开出花来的人也有很多,婚姻破裂无法泯合,分手也无不可。
肖语更加坚持离婚,趁现在还不太晚,趁他们都还年轻,她相信宁浩和她通过离婚这件事都会有所明白和感悟,以后也会寻找到另一份爱情,然后会用心经营。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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