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村煤矿
只能从记忆深处翻阅你昔日的辉煌
史志里,那么多的方块字
像装修材料,把你
镶嵌进岁月的天空:华东地区最大的
煤炭生产基地
无法与你擦肩而过
高高的矸石山,托着落日的余晖
走在寂静的深秋
多年前被驱逐出境的野草
在废弃的井架下
重新集合,疯长阴谋
那些繁忙的喧嚣
已被残墙、断垣,甚至浮尘和落叶盖住
一个时代
像梦,躲进了风
时光里,往事正在慢慢塌陷
锈蚀的记忆,已失去当年的光芒
一块煤炭飞越祖国
一块煤炭肯定是从煤城出发的
一块肩负着使命的煤炭
在某个黎明或者黄昏,飞越祖国
祖国大地上,人民在劳作
我从祖国的脸上,看到了一块煤炭的重量
从一块煤炭上,看到了祖国的血液
一块煤炭,心急火燎地走在路上
它怀揣的心事,它沉甸甸的梦
让多少人望眼欲穿
新汶煤城
我对故乡的感觉,至今抵达不了
煤城的心。在夏季
我开始对一些事物心存疑虑
矸石山产生的二氧化硫
像老男人的腋臭
新汶大街上
亮丽的女人开满季节的枝头
这是煤城。大卡车撒落的碎煤
席卷了路面。一只黑色的麻雀和另一只
黑色的麻雀说着什么
我很难轻易地表现出爱,或者恨
在我生活了几十年的煤城
仍然满眼的陌生
我曾渴望白云、雁阵,甚至一缕清风
那些和我有着同样心情的人
好多的人,把新汶这个地名
当作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一定是煤
煤是什么人种的,什么人栽的
不清楚 我们不管它
反正我们在采,在采
我们不在乎春天,夏天
还是什么别的季节,我们只在乎收获
脸上的笑,脸上的愁
都与煤有关。有个幸福的小伙子
正计算新婚的日子
有个退休多年的老矿工,老眼昏花
可心里明镜似的。是的
我们什么也不在乎。包括矿长,科长
包括星期天都没空回去
见老婆孩子的区长,队长,工人
连外边超市的经理,小酒馆的老板娘
都不在乎。我们只在乎收获
这收获与煤有关,与金钱有关
与我们的朝思暮想有关
这在乎是煤。是的,一定是煤
他
总是谦虚,谨慎,不骄不躁
一说话,脸上就飘起红色的流云
身材弱小性格内向的他
说大伙儿是普罗米修斯,说大伙儿
是地下夜空的星星
是那么回事吗?大伙说喝酒喝酒
一喝酒,他脸上的流云开始飞翔
舞蹈。他还说大伙儿是
开采光明的人
一个干活挺卖力气的小伙子
有时说的话云里雾里
他是谁?他是俺采煤队的张来宝
大伙叫他诗人,煤矿诗人
大矿的煤
大矿的煤瞧不起小矿的煤
大矿的煤,不只是有很深的背景
问题是,它通过了现代化过程
还经过洗选厂的洗礼
不只这些。大矿的煤
工作的定向单位是钢铁厂,电厂
或者别的重要岗位
小矿的煤算什么?是用镐刨下来的
最多是用炮轰下来的
然后,是用矿车提上来的
小矿的煤能做什么?无非是去农村
烧开一壶水罢了,给人家驱驱寒罢了
坐上火车的大矿的煤,风光无限
它要到上海,武汉或者长沙
实现伟大的理想
当它看到小矿的煤坐在拖拉机上
行驶在乡间小道上时
神情不屑一顾
作者档案
李文焕: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以写诗为主,兼写散文、小说、文学评论等。曾在《诗刊》《星星》《时代文学》《山东文学》《阳光》《中国诗人》《中国诗歌》等报刊发表作品。已出版诗集两部、长篇叙事诗一部。曾获诗刊征文奖,数次获全国煤矿乌金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