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

2013-12-29 00:00:00王喜成
阳光 2013年10期

在老家时,红雨一听见鸡叫声就醒了——城里没有鸡,但城里人管她们这些做小姐的叫“鸡”,不过这些做小姐的不会司晨,城里人也不会听鸡叫起床,他们有闹钟,他们得急着上班呢,可不像“鸡”们上午睡到十点十一点才起床。农村的鸡跟城里的“鸡”就是不一样。

其实红雨现在还没有做“鸡”,她来这家春潮酒家做小姐才三天,不过她是一个准备做“鸡”的女孩儿——是同村的兰兰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去年春上红雨就来过这家春潮酒家,那次也是兰兰带她来的。她到这儿来,是因为她有个叫红生的哥哥。

红生比红雨大两岁,她从小就不喜欢红生。不好好上学,学抽烟、喝酒,白酒、啤酒兑着喝,喝醉了就发疯,和同学们打架。其实都是父母惯的,有钱尽着他花,红雨想买件衣裳父母都舍不得。红生被学校开除后,父亲痛心疾首地跟母亲说:“要是红雨个妮子家不好好上学也就算了,偏偏红生不好好上学,你说说,你说说……”

母亲说:“干脆也别让红雨上了!”

那年红雨正上初中,在班里的成绩可是数一数二的。因为红生被学校开除了,竟把红雨连累上,父母也不让她上学了。红雨想不通,缩到自己的那间屋子里偷偷地哭,两天没吃饭,父母都没过来问一声。

父母依然宠着红生,吃穿尽他,花钱尽他,田里的重活不让他干。红生就在村上惹是生非,有一回因调戏过路的新媳妇,被人家的丈夫追到家里打。邻居给父母出主意,说赶紧给红生娶个媳妇吧,结婚后一有女人管着就安生了。父母就托红生的二姨给他说媳妇,那妮儿是二姨家村上的,叫爱云,有模有样的,怎么就喜欢上了吊儿郎当的红生?红生订婚后并不提结婚的事,要带着爱云去南方打工。父母高兴坏了,因为红生长大了,懂事了,要带没过门的媳妇出门打工挣钱,替父母分忧,当然一百个高兴。爱云的父母也乐意这样,以前爱云要出门打工,父母说啥也不放手,古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又是女儿,外边啥人都有,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让她跟红生出门打工多好啊,有未婚夫护着她,该不会出事吧!

平时只是在杂志上看到城里的年轻一族时兴试婚,但红雨没见过;农村男娃们试婚的,红雨倒是见过不少。订婚后以外出打工的名义把未婚妻带出去,女孩儿们到外边身不由己,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同居是不可避免的。过一年半载,觉得满意,就回来结婚;觉得不满意,或是玩腻了,就以感情不合为由把她甩了,至于订婚时家里花多少钱的彩礼,是全然不顾的。当然也有女方出门后眼界开阔啦,或是另有所爱,主动提出和男方分手的,但很少。

春节期间,红生带着爱云从南方回来了,回来后才提出和爱云分手。父母不同意,父母是心疼订婚时那七千多元彩礼,红生说不同意怎么办?我瞅见她就烦,烦死了。爱云更是不同意,爱云说我都为你刮过两次宫了。爱云要上吊,红生说你吊死与我啥关系?反正我不要你了……

婚到底还是退了。过罢春节村上打工的男女都陆续走了,红生却没有动身的意思,父母问他什么时候走,红生说:“你以为外边是天堂啊?下厂打工寄人篱下跟坐牢一样,要是没个女人陪着,简直生不如死。”红生的意思是让父母再给他说媳妇。

去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这回媒人给红生说的媳妇是河西柏树王村的冬梅。红生好逸恶劳,到外边打工根本挣不到钱,就是挣到钱也不够他自己花的,再说去年又带着爱云,回来时几乎没给家里带钱。和冬梅订婚花七千多元的彩礼是父母去亲戚家借的钱。

刚订婚的红生又要带冬梅去南方打工,可冬梅的父母知道红生的德性,说带俺闺女出门打工也行,得先把婚事办了。父母也力主给红生办婚事,怕他过一年半载再不要人家,七千多元彩礼又白花了。冬梅的父母要两万元给女儿买嫁妆,现在农村办婚事都是这个数,摩托、冰箱、彩电、洗衣机……两万元还不够呢,女方怕是还得贴钱。要说两万真不算多,可红雨的父母愣是拿不出。

父母事先根本没有征求红雨的意见,安排她和北乡那个叫有山的男孩儿见面时她还蒙在鼓里。见面后父母就让红雨和有山订婚,红雨坚决不同意,父母就打她,红雨哭着跟父母说:“不就是想拿我订婚的彩礼给红生办婚事吗?我出去为你们打工挣钱还不行吗?”红雨知道红生出门打工根本挣不到钱,倒不如她出去。

幸好同村的兰兰还没有走,她春节回来是办婚事的。兰兰说她在五常市一家电子厂打工,五常市离她们县不远,红雨头一次出门打工,也不想跑得太远。红雨问兰兰那家电子厂还要人吗?兰兰说要啊,要去过几天就跟我走。父母也乐意让红雨跟兰兰走,感觉兰兰很挣钱,兰兰去五常市没几年,家里就盖起了楼房。

在去五常市的客车上,兰兰对红雨说五常市原来也是一个县,后来县改市了,那里靠近中原油田,很繁华,那里的人也很有钱……当时红雨不知道兰兰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想到来到五常市后,兰兰把她带到了这家春潮酒家……

红雨是九点钟起的床,兰兰她们都还没起来。陪客人饮酒时她们一个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会儿她们的睡相很难看,什么玉体横陈啊,铺挨铺的,你的腿伸到我身上,我的脚丫子翘到你脸上,床单弄得皱巴巴的,有的还掉在了地上。兰兰嘴角流出的涎水把枕巾都打湿了,丑死了。春潮酒家临闹市,外边人声鼎沸,汽车喇叭声也很刺耳,可愣是惊不醒她们。也难怪,每晚都服务到夜十二点,收拾完残羹剩茶,拖完地到凌晨一点,一躺下就跟死过去一样。

红雨梳洗完毕,去街上的小吃店买热干面用塑料袋兜回来,算作早餐。这时候她们才陆续起床,兰兰拉红雨出去吃早餐,红雨说我刚吃过了。其他小姐们围上来说不行不行,吃过了也得陪我们出去,做个伴儿嘛。小姐们也欺生,在新来的兰兰面前颐指气使,好在有同村兰兰护着红雨,她们倒也没把她怎么,不过人家邀你出去,是抬举你,不好驳人家面子的,红雨只得跟她们出去。下到一楼,走到厨房门口,一个个被里边的厨师、配菜的、打杂的坏仔们拦腰抱住开粗俗的玩笑,嬉笑打闹一阵后,唧唧喳喳鸟一样地逃出他们的魔掌。

在小吃店吃完早餐,她们一般不会马上回去的,总要结成群在街市上东游西逛一阵子,比起城里的姑娘,她们的衣着虽也光鲜,但光鲜得不协调,也太扎眼;走路摇摇摆摆,心不在焉,脸上没有使命感,没有目的地,让人一看就是群“鸡”,好奇、鄙夷、仇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她们乱箭齐发。每到这时候,红雨就想抱头鼠窜,可是她不能,她这次来是“长驻沙家浜”,要在这儿做“鸡”的,不融入她们和她们打成一片能行吗?不接受城里人那些多成分目光的考验能行吗?

在家听人说:天上有个长不老,地上有个吃不饱。“吃不饱”指的就是鸡,成天见它们在地上挠啊啄啊,争啊夺啊,好像饿了几辈子似的。城里人称做小姐的叫“鸡”再形象不过了——刚吃过早餐,接着就沿街买零食儿,瓜子啊、饮料啊,口香糖、香蕉苹果,见什么买什么,吃啊吃啊吃啊,你不吃她们还硬往你手里塞,吃得红雨胃里发胀,肚子都快爆炸了。

兰兰的手机响了,是老板打来的:“来客人了,赶紧回来吧。”

兰兰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哟,十一点半了。”

赶紧往回跑。

老板几乎天天给她们开会,定了许多规章制度,但她们总是违规,不过她们跑得再远,回来的再晚,老板再气也对她们没脾气,顶多客气地忠告她们几句,老板一般不会得罪她们的,酒店的生意还得靠她们支撑,平时老板宠她们远胜过宠自己的子女。

来了两个客人,他们正在楼下和老板说话,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颀长,衣着干净体面,文文静静的像个教师;一个四十多岁,面目粗糙,满脸胡茬,大手大脚的样子,看不出他是干什么的。院里停着两辆摩托车,看来他们是骑摩托车来的。

老板指着小姐们向两个客人问道:“中午让谁给你们服务啊?”

那位教师模样的人一开始就把目光落在了红雨身上:“就她吧。”

小姐们坏笑道:“这位大哥真有眼光啊,她刚来,还没开处呢。”

红雨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羞羞答答的,羞答出一种封闭的美。

红雨去厨房拎了一瓶开水,带他们上二楼进了一个包间。那位粗汉子把那位教师模样的人推到上座,看来今天是他作东。红雨心里就很如愿,这样她就可以偏重服务这个教师模样的人了。她喜欢这个人——虽说她不上学了,却依然向往学校,见教师有一种亲切感。粗汉子指着那位教师模样的人对红雨说:“你挨着他坐,中午可要把他服务好啊。”

红雨在给教师模样的人沏茶时问他:“哥,看样子你是教师吧?”

“看来小妹刚下学吧?”教师哥显得很高兴,“既然看出我是教师,我给你出道数学题怎么样?”

“我在校时数学不好,不过你出题吧。”

“这道题很简单。”教师哥一脸的意味深长,“请问,一加一等于几?”

红雨知道,既然他这样问,那么一加一肯定不等于二,就笑道:“教师哥取笑我吧?怎么给我出小学生的题?”

“请答题,一加一等于几?”

红雨只好答道:“一加一等于二。”

“在学校一加一等于二在这里一加一就不等于二了。”教师哥一脸怜爱地跟她说,“看来你真是新来的。”

红雨说:“去年就来过这里,不过又走了。”

教师哥问:“为什么?”

红雨叹道:“不适应呗。”

兰兰把红雨带到春潮酒家,老板一看红雨的模样很满意,说还要奖励兰兰五百块钱。兰兰跟红雨说,这地方虽说繁华些,但哪儿有什么电子厂啊,南方沿海城市才有的,这里跟咱们县城一样,除了火葬厂冒烟,其它厂都不冒烟了,到这儿来,只有到酒店干服务这一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给客人陪酒吧。红雨当时还不知酒店的服务项目,她虽说闻不惯酒店里腐臭的气味,但想到既然来了,陪酒就陪酒吧。第一次服务客人,在劝酒时客人跟她说:“听说你是新来的,也不难为你,其它项目就免了,过来坐怀里摸摸奶子总可以吧?”红雨哭着跑出来了。红雨说啥不在这儿干了,老板劝啊哄啊,看不行,又让兰兰劝她,但兰兰也劝不住,老板也是好人,老板说他跟本市一家新开业的超市老板是朋友,就把她介绍到那家超市里,说不过那里工资低,一月才七八百块钱,你先在那儿干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过来我拍手欢迎。红雨就去了那家超市……

在酒菜没上来时,红雨只是给他们倒倒茶、点点烟,但那粗汉子非让她自己把烟吸着后用嘴喂到客人嘴里。教师哥还好侍候,在给那粗汉子喂烟时,被他一把揽到怀里,先让坐到他腿上,然后再给他喂烟。他身上有股油腻味,嘴里的气味就更不好闻,看他的手蠢蠢欲动,红雨赶紧说:“你们接着说话吧,等一会儿酒菜上来了再服务你好吧。”

红雨这才从他的怀抱中逃出来,回到教师哥的身边。听他们说话,好像是为那粗汉子的孩子上学的事,教师哥是班主任。

酒菜陆续上来了,作东的粗汉子先敬酒,他往玻璃杯里倒酒时,教师哥不断地制止,让他少倒点儿,可他却说:“你别管,这杯酒是我自己喝,先喝为敬嘛。”

粗汉子一下子倒了一满杯白酒,站起来一饮而尽,喝出了一身的野气。粗汉子同样给教师哥倒了一满玻璃杯白酒,教师哥推让着说他不胜酒力,实在喝不下这么多酒。粗汉子说不行,我都喝这么多,你也得喝这么多。红雨喝酒不行,但看教师哥实在为难,也是喜欢他,就去夺教师哥手中的酒杯:“我替你喝一半儿。”

教师哥拦住说:“怎能让小妹替我喝酒啊!”

教师哥这才作豪气样将酒一饮而尽,一定是被酒呛着了,弯下身“喀喀”地咳嗽。红雨赶紧去扶他,给他递餐巾纸。

该红雨倒酒了,她从粗汉子手中接过杯盏:“小妹新来,不胜酒力,少喝多倒吧。”

粗汉子说:“不行不行,喝多少倒多少。”

教师哥说:“算了算了,人家是小姐,不能一视同仁。”

有教师哥的保护,红雨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在给教师哥敬酒时也不忍心给他多倒。按规矩,在给客人敬酒时,小姐必需坐到客人怀里,让客人把手伸进去摸着自己的乳房——教师哥接过酒杯,拉着红雨的手说:“别的规矩就免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我红雨吧。”小姐们大都不会对客人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的,可红雨觉得自己的名字蛮好听的,干嘛要改啊?

当和他贴到一起时,红雨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就跟教师哥说:“我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了。”

教师哥惊喜道:“说说看。”

“不好意思。”红雨看了一眼那位粗汉子,指着里边的套间对教师哥说,“进里边我再给你说。”

“一会儿再说吧。”教师哥指着粗汉子对她说,“你还没给他敬酒呢。”

给那粗汉子倒酒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下子给他倒了多半杯。粗汉子倒是能喝酒,也不推让,但要求红雨坐到他腿上,摸着她的乳房,红雨虽不情愿,但这是酒店的规矩。粗汉子下手很重,把她的乳房抓得很疼,手接着又向下边游走,粗糙得跟锯齿似的划拉着她的肚皮。红雨几次想从他怀里脱身都无用,就说:“今天可是你请客啊,不让我过去给客人服务了?”

粗汉子这才罢休,红雨逃出来又坐到教师哥的身边。

粗汉子又倒了一满杯酒,自己喝下去,作为条件让红雨给他们“放电影”——看上下集:看上集就是撸起衣裳看乳房,看下集就不言而喻了。红雨正为难,又是教师哥给她解围:“算啦算啦,咱们行会儿酒令吧。”

教师哥让红雨找来一副扑克,开始出牌喝酒。一副扑克就像一个舞台,可以上演许多节目,教师哥不断地变换着节目,酒喝得很开心,三个人不知不觉已经喝干了两瓶酒。教师哥这才说:“到此为止吧,酒是不能再喝了。”

那粗汉子虽说有酒量,但他喝得最多,已有了八分醉意,不再谦让也不分主次了,一脸淫欲地盯着红雨,拽了她一把同时化用了一句歌词:“对面的女孩儿‘坐’过来。”

看来酒的作用还真能使一个粗人口出妙语,但红雨并不欣赏,为了寻求保护,反而坐到了教师哥的怀里。在这新来的三天里,红雨天天陪客人喝酒,但她想找个如意的男人来完成自己的第一次,今天终于遇上了教师哥。在这三天里,今天红雨喝酒最多,趁着酒意,红雨朝教师哥的脸上亲了一下,附耳道:“咱们去套间吧,我回答你一加一等于几。”

没想到教师哥却指着那粗汉子说:“你过去回答他吧。”

红雨委屈地乜一眼教师哥,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是你给我出的题,我就回答你。”

教师哥被缠得没法儿,这才对她说:“我们当教师的,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你还是找他吧。”

红雨这才明白,教师哥是瞧不起她,具体说是瞧不起她们做小姐的。红雨强忍着眼泪从教师哥身上坐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粗汉子却一把拉过她说:“还是咱们进去吧。”

红雨甩脱他的手:“我还是处女呢,就这么跟你进去?”

粗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沓钱甩到酒桌上:“这是一千元,够了吧?”

红雨一堵气,就和那粗汉子进了套间。

红雨被动地躺在双人沙发上,一任那汉子粗暴地剥自己的衣裳,当她完全赤裸时,忽地坐起来攥着那粗汉子的手问:“你还没问我的身世呢!”

“我问那些干什么!”

那粗汉子又蛮横地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一种穿透感和撕裂般的疼痛使红雨一声惨叫,接着就晕死过去了。

转眼到了春节,兰兰把电话打到超市约红雨一同回家,兰兰给父母买了许多衣裳和滋补品,兰兰问红雨给她父母买的什么,红雨说她家里正需要钱,等着给她哥哥红生办婚事呢,东西就不买了。

一年没回家了,觉得父亲老了许多、母亲也老了许多,父母见红雨回来,显示出了少有的慈爱和亲切,中午特意给她包了顿饺子,红雨的心里暖洋洋的,还是家里好啊!午饭后,红雨在母亲午休的时候,跪到床上去拔母亲头上的白发。母亲根本没睡着,睁开眼慢声细语地问道:“小雨,这次回来带多少钱?”

红雨平静地说:“带两千多元。”

闻听此言,母亲“呼”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你才带两千多元!”

“就是两千多元嘛。”红雨说,“头一年出去,还能让我带多少?”

红雨在超市开始一月才七八百元,半年后涨到九百元,自己还得租房子,除去吃饭,不敢添衣裳买化妆品,一月就剩下三四百元。

母亲撕着红雨的嘴骂道:“死妮子哟,听兰兰她爹说兰兰今年带回来两万多元呢,你跟她是一个厂,你怎么才带回来两千多元?你一定是不好好上班,或是把钱胡乱花掉了,白养你这么大,你怎么就不争气,不知道替父母分忧呢?”

红雨不敢说兰兰是在酒店做“鸡”的事,只有任母亲撕自己的嘴。

母亲打了红雨,父亲打了红雨,红生也打了红雨。

母亲病了,母亲硬说是不争气的红雨把她给气病的。其实母亲是红生气病的,红生待家里没钱花,偷邻居的羊,让人家告到了派出所,红生被抓进去罚了五千元才被放出来,可母亲却把罪孽横加到她头上。连乡亲们都说:“红雨这妮子真是不争气,出门一年没挣到钱,还把她妈妈气病了……”

过罢春节,红雨临走时跪到父母面前哭着说:“爹妈放心,今年出去,兰兰带回来多少钱,我也要带回来多少钱的,甚至比她更多……”

红雨和那粗汉子从套间里出来,教师哥正摇头晃脑地给他们背“唐诗”:

春眠不觉晓,

到处性骚扰。

一夜叫床声,

少女变大嫂。

然后教师哥捧起红雨的脸说:“我看看小妹变大嫂没有。”

这时候红雨恨死了教师哥,一巴掌朝他脸上抽过去,然后伏在粗汉子的怀里伤心地哭起来,哭着哭着忽又开怀大笑,笑够了又拉着那粗汉子的胳膊说:“你是骑摩托来的?你用摩托带我到城外兜风吧!”

粗汉子有点儿不情愿,但红雨不依,发疯般对他又撕又咬的——走出那套间的门,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红雨了,现在她急需释放和疯狂。

一阵奔突声,太子牌摩托车冲上了大街。风在托起红雨的长发的同时也灌进了她的口腔,顿时凉透了肺腑,于激情迸发间张开双臂大喊大叫道:“痛快啊,舒服啊!”

这一喊,顿时喊出了倾国倾城的效果,满大街的行人都入定般站立不动了。在酒店的套间里,她是被那个粗男人揉碎又重铸的人,她经历了死亡和再生,以前是混沌未开,现在什么都透亮了。她要向全城人宣布她现在做“鸡”了!

在城外的公路上,汽车风驰电掣,烟尘滚滚,风在耳边呼啸,喇叭在耳边嘶鸣,红雨从来没经历过这般的惊险和刺激,一边兴奋地大喊大叫,一边将锋利的指甲抠进粗汉子的肉里:“加油啊,开快点,快点……”

粗汉子也发起了酒疯——摩托每超过一辆汽车,都要引起红雨一声快乐的疯叫。

太阳快落山时兰兰才得到消息,当她赶到城外的出事现场时,红雨和那粗汉子的尸体已被交警大队拉走了,柏油路上只留下一片夕照般的残红,像刚下过一场红雨……

王喜成:河南省唐河县人。 1975年初中毕业在家务农。1983年从事文学创作,1987年在《作家》发表小说处女作《造楼的人》。曾在《莽原》《作家》《青年作家》《青春》《青春丛刊》《躬耕》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篇。中篇小说《麦天》1988年在南京市作家协会、《青春丛刊》举办的“全国业余作者中篇小说大赛”中获优秀作品奖。中篇小说《饮食男女》获河南省首届新人新作奖。1991年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1993年调入唐河县委宣传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