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诗十二首 (附随笔选章)

2013-12-29 00:00:00王家新
野草 2013年2期

雨的轶事

我漫步在树荫的蓬盖下

而雨珠偶尔滴落在我的身上

仿佛在问:

你是不是渴望受苦?

想要哭泣?

柔和的空气,

湿润的叶子;

——那气味曾是春天,悲哀的香味。

死麻雀

在所有的物体中

一只缩在灰羽毛外套里的死麻雀

谈不上不寻常。

甚至路边的一块石头看上去

也像是生命的王子,相比于

这只死麻雀。

飞蝇们围着它,

专注如学者。

面包师

一个年轻、有抱负的穿体恤的面包师(面粉扑在他的手臂上,就像涂在演员脸上的粉),温和地观察着他的顾客们。他微微地笑着。他,一个知道面包的秘密的人……

我的大师们

我的大师们并非没有过失。

他们不是歌德,

只是当远处的火山悲吟时

才拥有一个不眠的夜晚,也不是贺拉斯,

以众神和祭坛男童的语言

来写作。我的大师们

会寻求我的意见。在拂晓

一件羊毛的外套仓促地

落下并覆盖了他们的梦,当凉风

询问那些鸟儿,

我的大师们悄声低语。

我可以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话。

轻柔颂

早晨像刚出生的猫一样盲目。

指甲如此信任地生长,有一会儿

它们不知道它们要去触及什么。梦

是柔软的,温柔像雾一样

隐隐地笼罩我们,像克拉科夫大教堂的钟声

在它冷下来之前。

致——

死亡女士,我写这些是请你

好心地予以考虑

延缓我的债务,在由你确立的

通行了好多个世纪的

惯例中。你,女士,

是一位大师,暴力的嬉戏,

精美的斧头,教皇,天鹅绒的嘴唇,

大剪刀。我并非奉承你。我乞求。

我不要求。在我的辩护中我只拥有

沉默,草上的露水,一只树枝间的

夜莺。请你原谅它,

它长长的受聘期只是在一棵白杨树与

另一棵的枝叶之间,永恒的一滴,几克

惊奇,可怜的诗人们困乏的抱怨

你没有给他们的护照续期。

无形的统治者

谁拥有大地,你

惊讶地问。被日子的征服

被四方形脑袋的男人:

警察。而在夜里

我们要求收回我们的家园。

谁拥有水平面上树的叶子?

谁拧紧春天的钟?

如此多的荒谬,被无形的统治者

造成确凿的现实;

如此多的中间人,那狐狸般的脸,

诡诈的笑,欺骗性的死亡。

黑暗的上帝,光明的上帝

黑暗的一个在闪电里,

光明的一个在深夜里

当星辰在其光辉里变暗

那个和海洋一起玩的孩子

筑起了波浪的大教堂,苦咸的杯子

亵渎的黑暗上帝,真实的上帝,

像是一个老僧侣的祷告

比起一个妇女来

他已不再是男人

哭泣的倾盆大雨,欢乐的墙

奴仆的上帝,易驯化的巨人,

家庭的温良一员

残忍的上帝,孩童的屠宰者

而那囚禁和穿透我们的

无限的背景,无与伦比的背景

像火柴在夜里的一闪

黑暗的上帝诅咒,而光明的

上帝活在苹果里,面包里。

这 个

这个沉重躺下

并在下沉的,

那疼痛一如疼痛

燃烧,像脸上挨了一巴掌,

下沉,是一块石头

或一只铁锚。

中国诗

我读着一首中国诗

它写于一千年前。

作者述说着整夜落下的雨

落在他的

乌篷船的篷顶上

而宁静最终

来到他的心中。

这是否只是巧合

现在十一月再次来临,带着雾

和一个铅灰色的黄昏?

这是否只是一次机会

另一个人还活着?

诗人们向伟大重要的时刻进发

为了奖赏和成功

但一个接一个的秋天

从自尊的树上撕下那些叶子

如果有什么能留下

那只是雨水轻柔的低语声

在这些诗中

而非幸福或悲哀。

只有纯粹不能被看见,

在傍晚,当光和阴影

一时间都忘了我们,

而忙于移动着神秘。

不 朽

这些可怜的十九世纪的诗人们

以兴奋的脸颊梦想着

我们伟大的兄弟们被灵感

燃亮他们的画像被允许印在

巴黎的群星谱和今日的流派选集

与援引名录里以证明每一样

他们遭受的不公正

给生者的哀歌

欢乐的时刻突然变成

一只带敞口的黑色头罩,

只为眼,嘴,舌,悲伤。更多的悲伤。

生者目送他们

消逝的日子

像是曾曝光的底片

却从未冲印。

生者活着,如此不在意,漠不关心,

以致死者都感到了羞耻。

他们哀戚地笑着:孩子们,

我们曾和你们一样,完全一样。

在我们头上,槐树花也曾盛开,

而在那槐树里,夜莺也曾歌唱。

三种历史(随笔选章)

王家新 郝慧子 译

三种历史

那里至少有三种不同的人类历史,不是一种:武力的历史,美的历史,和苦难的历史。只有前两种历史被编纂和记录,或多或少。它们拥有它们的教授和课本。但是苦难的历史没有留下痕迹。它是哑默的。也就是说,哑默的历史学。一声尖叫不会持久地停留,那里没有标记的象征去再现它,使它留存。

这就是为什么奥斯威辛的本质是如此难以理解。从武力的历史的观点来看,它只是个插曲,不值得深入研究。那里有多少更有意思的事件啊,举例讲,瓦格拉姆战役②。但是对于苦难的历史,奥斯威辛是它的基础。不幸的是,苦难的历史并不存在。艺术史家们也对奥斯威辛不感兴趣。烂泥,简陋的营房,低沉的天空。雾和四棵枯瘦难看的杨树。奥尔菲斯③不会朝这里漫步。奥菲妮娅④也不会选择在这里跳河自尽。

天真与经验

我们都有欠于威廉姆·布莱克著名的《天真与经验之歌》。我们本能地倾向于按时间顺序来读解布莱克的诗:首先是天真,然后,是受苦和经验的补偿。真的是这样吗?天真真的是某种我们失去的东西,就像童年,一旦失去就永远失去?我们的经验是不是也有可能这样失去?经验是某种知识。没有别的东西像一个人的知识那样容易破裂了。这同样也适合于伦理学的领域,也就是说,智慧。有些人从集中营里幸存下来,保持了尊严和完好无损的道德感,但也许后来变成了一个狂妄自信的利己主义者,会伤害到一个孩子。如果他觉悟到这一点并开始后悔,他将重返那天真的王国。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生命最后只带有经验不一定对头。天真跟随着经验,没有别的途径。天真会因为经验变得丰富,因为自负而变得贫乏。我们知道的如此之少。我们不过是在某一瞬间理解了,然后又忘了,或者说,我们背叛了我们理解的那个瞬间。而在这个尽头是重现的天真,无知的苦涩的天真,绝望,和惊奇。

历史想象力

当我还是一个对知识饥渴的高中生时,我经常去听那些来到我们省会讲学的名家学者的讲座。

通常,请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的都是一些特殊领域的专家:一个人讲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另一个讲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下一个则讲斯坦尼斯洛夫·维斯卑斯基的戏剧。

如同平常一样,听众大都是像我这样的高中生和一些退休的老人。前一拨听众想知道那等待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后一拨听众则想试图理解生活给他们留下了什么。

甚至最成功的讲座也未能满足我们的这些愿望,举例讲,一个很棒的来自华沙的瘦高、灰暗的学者关于中世纪建筑的讲座,他讲得如此热忱,以至于我们在想他对这个城市的未来规划是不是已有了一套想法——这使我们这两拨听众都不免有些失望,他并没有给我们的基本问题带来回答。

一天,那里将举办一个关于历史想象力的讲座。我们,这些经常一起来听讲座的人便询问组织者谁是下一个演讲人。这一次我们被告知他既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科学家而是一个诗人,他很优秀但不是特别有名。他不受当局欢迎有很多年了,不过他的处境终于有所改善,他可以发表作品并同公众见面了。(“为什么啊”,我的一个高中同窗叹气,“如果连公众都不知道他还请他来干嘛。不受当局欢迎的也不会受到听众欢迎。”)

最终他还是出现了。他和以前在这里演讲的人很不一样,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信心,似乎他也不相信会有任何人理解他。实际上,听众席里也只有五个人。

“我们知道的如此少,”他重复地说道,“我们把一切都推给历史。我们以历史来解释一切。那场最后的战争,”他说道,“是一场不幸的灾难,不仅仅因为有数百万无辜的人们死去。更主要的,是在战争中,我们不仅失去了我们的人民的尊严,他们在受审和判决后被谋杀,那些活下来的人也失去了他们的尊严,他们生活得像是一种非历史的、永久的存在,无所希望,在历史中乱作一团……

“你们是否注意到,女士们先生们,”他问我们这五个人:三个高中生和两个年纪大的妇女,其中一个几分钟后就开始打瞌睡并且睡起来像个无声的印第安人——“你们是否注意到,女士们先生们,现在人们写下的诗歌,小说,或电影剧本,都把一切归咎于历史?你们是否注意到我们已不再存在?但是我们,却是意志和思想的心脏,每一个独立命运的透镜?

“只有历史,那充填、征用、摧毁一切的历史,那彻底掏空了我们的历史留了下来。而历史想象力,如你们必然知道的那样,在后来得到发展,极度的发展,巨兽一般,寄生虫一般,吞噬一切别的事物,每一样别的丰富的想象和思想,甚至连同它们的不自由,不,那一点点尊严的痕迹,也给剥夺了。很久以前我们作为旅行者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意外地来到了那暴力的场景中,死亡,战争。一些人合上了他们的眼睛,一些人试图跑开,另一些人继续受到保护。

“我们就是另一些人,我们从另外的地方来,罪恶使我们惊讶。我们不理解苦难。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们成为历史的。一些斯大林或希特勒就踩在我们的摇篮上,制服的细条已缝在我们的套装上;我们总是一定要向一些人报仇,或要去拯救另一些人,但这样去做时我们已犯下了错或是罪。历史想象力成了我们的辩护律师。为什么说有罪?这并不是我,我们辩解说,这是新纪元。我们所有人都在这样做,而历史想象力在一边为我们提示。

“我们和历史变得如此亲密无间,经验和无经验、黑夜与白昼、音乐和统计学之间的界限都不存在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赞同这些。我宁愿疯掉也不愿属于历史,我宁愿变得极端也不愿甘居庸常,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他讲累了。他停下来并很快离开了讲坛,没有等着提问或不同意见的提出。我们也分别离开了,我们,五个不同年龄的听众。我们什么也没有说,我们中也没有人有勇气去唤醒那个睡着的老年妇女。那是一个十一月的夜晚;我们手表上的嘀嗒声在静静地走着。

空虚

一个诗人去见一位圣人。圣人给诗人上了茶和杏仁,让他俯瞰窗外城市的风景。这个公寓处在20层,朝窗外望去,这个城市所有的溪流、运河都在闪烁,如同花岗岩中云母的纹路。这是个晴朗的秋日,小拖船随着臃肿沉重的装载谷物的货船轻快地摆动。

“你在想什么?”圣人终于问道。“我看有什么事情在折磨着你。”

“是的,”诗人答道,“我需要你的帮助,那令我烦心的事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我来说找到词句很困难……”

圣人安静地坐在他的扶手椅上,研究着他那修剪得很光洁的指甲。

“我被空虚折磨着,”诗人过了一会说道。“虚无。有许多天了,我不能够写,甚至不能思考。我有很多美妙的时光,丰富的发现和梦想,像宝藏一样可珍藏的日子。但是接下来,自从那之后,是持续几周的沉默,绝望。”

圣人笑了,以一种相当专业的方式——就像是医生,心理治疗师,登山向导似的微笑。

“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他沉吟了片刻说,“有时上帝会造访你。想象一下有一间占满了许多庞大沉重之物的公寓,家具,帘幕,帷幔,紧挨着中式花瓶的古董柜,等等。一线光亮将永远找不到进入这房间的方式。而你就像是一个宽敞的公寓,里面只有一把椅子。这把椅子站在屋子中央等待着。它有的是时间。空虚即是无限的耐心。虚无在等待着充实。绝望像知更鸟在无声地唱,那只鸟儿甚至在十一月份里也会发出鸣哨,就在大雪落下之前。”

诗的未被言说的玩世不恭

内心世界,绝对的诗的王国,以难以言传为其特征。它就好像是空气,当然,有真理存在于其间,拉力,气温的不同,但其首要特征是绝对的透明度。这个内心世界尽管不可言传,但它很想表达自己,那么它又该如何来达成?它会用狡诈。它假装一切都很有趣,哦是的,这现实非常有趣,表面上看去。真实的表述在减少?内心世界是欣喜若狂的:它有了一个对象!死亡会出现在地平线上吗?内心世界——它认为自己是不朽的——因兴奋而颤动。战争?可怕。苦难?太好了。树呢?过于夸张的玫瑰呢?甚至更好。现实呢?妙极了。现实,真的是必不可少。如果它不存在,一个人就得去发明它。

诗试图哄骗现实;它假装认真对待现实的忧虑。它故意摇着头。哦,它说,又一次地震。又一次的不公正。洪水,革命。又一次有人到了他的生命的尽头。

诗害怕它的秘密被发现。也许有一天,现实会察觉到诗的心脏是冰冷的。那诗根本就没有心,它只有大大的眼睛和完美的耳朵。现实将会突然意识到,它只是为诗提供了无穷无尽的隐喻,它自己却不复存在了。诗将独自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缄默,空虚,悲伤,并且无法沟通。

捍卫形容词

我们经常被告知要删掉形容词。好的风格,我们听说过的,据说都不需要形容词。名词是坚固的弓,移动的、无处不在的箭一般的动词,有了这两者就够了。但无论如何,一个没有形容词的世界,就如同星期日的外科医院一样悲伤。蓝色的灯光从冰冷的窗口渗出,荧光灯发出安静的咕哝。

名词和动词对极权主义国家的士兵与领袖来说是足够了。形容词,则是独立的个人和事物的必不可少的保证人。我看到在一个水果摊上有一堆瓜。对形容词的敌对者来说,要表达它一点也不难:“瓜被堆放在水果摊上。”但就在这同时,我们看到一只瓜灰黄如塔列朗出席维也纳国会时的脸色。另一只绿的,未熟,则充满了年轻人的傲气;还有一只瓜脸颊凹陷,迷失在忧伤沉默的底部,就好像它不能忍受与外省的土地呆在一起。没有同样的两只瓜。有些是椭圆的,有些是矮胖的。硬的或软的。闻起来带着乡村、落日的味道,或者被路途、雨水、陌生的手、巴黎郊区灰色的天空所折磨,干瘪,屈从,精疲力尽。

形容词对于语言,正如颜色之于绘画。在地铁里站在我身旁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是形容词的一览表。他假装在打瞌睡,但通过半阖的眼睛,他也在观察其他乘客。他的嘴唇泛起拱形的浅笑,有时候变成了嘲讽的扭曲。我不知道是否有一种冷冷的绝望藏在他的心头,或者是劳累,或者,是对时间的顽强而有耐心的幽默感。

军人限制了大量的形容词。他们只有一个形容词,那就是“一样”,从那些没有光彩的眼睛里泛出。一样的制服,一样的步枪。任何一个从军队中回来的人,换上平民的衣服,向平民的城镇迈出第一步时就会记住形容词难以置信的爆炸,颜色,色调,形状,大千世界所充满的不可取代的个体存在一起前来向他问候。

万岁,形容词!大的,小的,被忘却的,现有的。我们需要你,轻轻地依附在事物或人们身上的灵活而狡黠的形容词,让我们看到了那不曾失去的个人的生动的味道。阴郁的城市,被浸没在残忍的灰色阳光下的街道。鸽子翅膀一样颜色的云,充满狂怒的乌黑的云:如果不是因为流淌在你身边的那些多变的形容词,你又会是什么?

道德又是另一个没有形容词就不能存活一天的领域。善良的,邪恶的,狡诈的,慷慨的,复仇的,激情的,神圣的,这些词就像是锋利的铡刀一般发出光亮。

如果不是因为形容词,我们就不会有记忆。记忆是从形容词中产生的。一条长长的街道,炎热的八月的一天,一道通向花园的荒废的门,就在那里,在覆盖着夏日尘埃的红醋栗树中间,是你那变化多端的手指。

狂喜和讽刺

在诗中,有两个相互矛盾的元素:狂喜和讽刺。狂喜的元素与对世界无条件的接受紧密相连,甚至包括对残忍和荒谬。对比之下,讽刺则是思想,批判和怀疑的艺术的表现。狂喜已做好准备去接受整个世界;讽刺,则跟着思想的步伐,质疑一切,并挑起争议,它怀疑诗歌的意义,甚至它自己。讽刺知道,世界是悲剧的,悲哀的。

两种有着如此巨大差异的元素形成的诗歌是惊人的,它们甚至在相互和解。怪不得几乎没有人去阅读诗歌了。

关于神秘的演讲

我们不知道诗歌是什么。我们不知道苦难是什么。我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神秘是什么。

文学的两个缺陷

1.当作者将全部注意力只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自己的软弱,他自己的生活,却忘了客观的世界,忘了对真实的探索。

2.当作者将全部注意力只放在追寻世界的真实上,客观现实,公平正义,评判他人,新纪元和社会风俗,等等,却忘了他自己,他自己的软弱,他自己的生活。

来自另一个世界

诗来自另一个世界。来自什么世界?来自内在生命居住的世界。这个世界在哪里?我说不出。思想,隐喻,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情绪。有时它们充满崇高的信任,有时流露出蔑视和嘲讽。它们出现在奇怪的时间里,不邀自来,无需通知。但是当它们被呼唤的时候,却往往把自己藏起来。

在巴黎的街上,哑剧艺人逗着围观的人,通过模仿那些严肃的过路人的步伐,他们急着去工作,手里拿着沉重的公文包,脑子里还有沉重的想法。哑剧表演者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们走路的方式,他的表情,举止,严肃,匆忙,专心,直到过路人意识到他被一个活动着的模仿者跟随着,闹剧就结束了,观众们爆发出笑声,玩笑的牺牲者加速步伐,消失在街的另一边,接着是表演者鞠躬,收钱。

精神生命通过相似的方式模仿着这个严肃世界的政治,历史,和经济。它跟随其后,亦步亦趋,悲伤或开心。它跟随着现实世界,就像一个发疯的红头发的守护天使,又哭又笑,拉着提琴,或是背诵着诗歌。当现实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孤单的,那幽灵的影子向着公众鞠躬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诗来自另一个世界。来自何处?我不知道。

注:

①亚当·扎加耶夫斯基(Adam Zagajewski,1945— ),被认为是继米沃什、席姆博尔斯卡之后波兰最杰出的诗人,出身于利沃夫,二战后该地区划归苏联的乌克兰,他随父母被遣返波兰,后来在克拉科夫上大学,1972年出版诗集《公报》,成为“新浪潮”诗派的重要代表人物。1981年离开“营房般阴沉”的波兰,迁居法国和美国。迄今,他的作品已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上有广泛的影响和声誉。现在,诗人又回到克拉科夫定居。

②瓦格拉姆战役:1809年7月5—6日,拿破仑率领的法军与奥军在维也纳东北瓦格拉姆进行的一场决战。

③奥尔菲斯:古希腊神话中的歌手,诗人的原型。

④奥菲妮娅:《哈姆雷特》中的悲剧女主人公,因爱坠河而死。

【责任编辑 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