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古汉语中的通用字包括通假字、古今字、異体字。但由于通用类术语的使用没有一个统一标准,有可能导致这几种不同性质的文字现象出现混乱,特别是在我们通行的几本古代汉语教材中。因此,本文就把王力版与郭锡良版《郑伯克段于鄢》释文进行了对比,从而对文字通用类术语进行辨析。
关键词: 通用字 通用类术语 释文比较
通用字一般包括通假字、古今字和异体字等,这些文字现象是有实质上的区别的,但是在我们现存的古书及通行的中小学教材中的释文里面,对这三种不同的文字现象术语的使用仍然比较混乱。往往同一个字,甲说是古今字,乙说是通假字,丙说是异体字。如:《荀子·劝学》:“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对“暴”的解释,文言读本中的释文:“通‘曝’”;《汉语大字典》的解释:晒,晒干,后作“曝”;朱星版的《古代汉语》的解释:“同‘曝’”。甚至还共用“通”、“同”来表示不同的文字现象。这就会出现相同的术语表示不同的文字现象或不同的术语表示相同的文字现象的混乱情况。因此有必要对古书或教材中的文字通用类术语进行辨析,这样才有利于我们理解字与字之间的关系,进而帮助我们理解文意。那么通假字、古今字和异体字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在此首先要做一个简单的说明。
所谓通假字是指用字的假借,即“本有其字,依声托事”,也就是某些词原先已经为它造过专用字,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书写者没有使用本字,而是另找了一个与它音同或音近的字来代替它。通常我们用“通‘×’”的格式来体现;古今字是汉字在发展中所产生的同一词义先后异字的现象,即表达同一词义,因时代不同而出现形体不同的汉字。其中产生时代较早的称为古字,产生时代较晚的称为今字。通常我们用“‘×’的古字”、“后多作‘×’”来体现;异体字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形体不同而读音和意义完全相同、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互换的字。通常我们用“同‘×’”来体现。它们的区别笔者用下面的表来体现:
通假字、古今字、异体字区别表
王力版与郭锡良版《古代汉语》在现今眾多的古代汉语教材中算是比较优秀的两套,但是白璧亦难免微瑕,两本书在释文部分对通用字的处理仍有不少可商榷之处,笔者不揣浅陋,择《郑伯克段于鄢》这一部分的释文,阐述如下:
《郑伯克段于鄢》通用字注解情況对照表①
我们发现这个表中有六处不同,具体分析如下:
其一,王力版与郭锡良版都将“寤”看做通假字,“寤”的本义是“睡醒,醒”,“啎”的意思是“背逆,抵触”,《说文·午部》:“啎,逆也。”《汉语大字典》对“牾”的解释是同“啎”,《正字通·牛部》:“牾,与忤、逆通。又与啎同。”从这个解释我们可以看出“啎”与“牾”这两个是一组异体字。“寤”与“啎”、“牾”沒有任何字形、字义上的瓜葛,只因读音相同,就拿来借用了。而在借用的时候,本字和借字之间是在同一历史平面上的用字现象,其间为橫向的共时关系。因此,王力与郭锡良把它们看成是通假字关系,这点是相同的,也是正确的。他们注解的不同只是用了不同的借字来代替本字而已。
其二,王力版与郭锡良版对“大”的解释很不一样,王力的解释是“‘大’后来写作‘太’”,由此可以看出王力是将“大”与“太”看成是古今字;郭版的解释是“‘大’通‘太’”,可见郭锡良是将它们看成一组通假字。《汉语大字典》中对“大”的解释有几个义项:“①大,与小相对也……⑥极、很。⑦年辈较长或排行第一的。”《古代汉语词典》中对“太”的解释有:“①大。②身份或辈分高的。③副词,表示程度过分。”从这些所列义项可以看出“大”与“太”在意义上是有相同之处的,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大”与“太”的关系不是通假。《汉语大词典》中对“大”的解释是:“大”,“太”的古字。清·江沅《说文实例》:“古只作‘大’,不作‘太’,亦不作‘泰’。〈易〉之‘大极’,〈春秋〉之‘大子’、‘大上’,〈尚书〉之‘大誓’、‘大王王季’,〈史〉〈汉〉之‘大上皇’、‘大后’,后人皆读为‘太’。”由此可以看出“大”与“太”是一组古今字,所以郭版的解释欠妥。
其三,二者对“厌”的解释也有所不同。“厌”,从厂(han)猒声,厂,山石的崖岩,所以“厌”有迫义,压义。“猒”,从甘从肰,“猒”字从犬肉甘美会意,故有饱食之义,但是在古书中都借“厌”字为之,借字行而本字废。因此,当“厌”借为“猒”这个词时,才有“满足”之义。在表达“满足”时,“厌”与“猒”是通假字,此时“猒”是本字,而“厌”是借字,所以王力犯了当注通假字而未注的错误。
其四,二者对“暱”的解释:王力认为“暱”通“ ”,黏,这里表示与某人关系密切;郭锡良认为“暱”同“昵”,亲近。《说文》:“暱,日近也。从日,暱声.”《汉语大字典》:“暱,亲近。”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暱”本身有表亲近之义,而王力先生把它与“ ”看成一组通假字,笔者觉得是沒有必要的。我们再看郭版的解释,用“同”这个术语我们可能会产生它们是异体字的错觉,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中间又有疏漏。我们通过查阅字典发现“暱”与“昵”意思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換言之,就是在某一特定意义之下,“暱”与“昵”并不是完全可以互換的,它们只是有一个义项相同而已,因此它们是同义词,而并非異体字,从中可以看出郭锡良先生犯了以同义词为异体字的错误。这也给我们一个启示:在读古书注解时遇见“同‘×’”时不能简单地认为它们是异体字关系,对此我们要格外小心。
其五,王力认为“帅”通“率”,率领,郭锡良认为“帅”本身有“率领”之义,笔者赞成郭锡良先生的观点。《汉语大字典》中“帅”的义项有:“……②军中主将、统帅……⑤率领。”“帅”字从②这个义项引申出它所发出的动作,即“率领”,所以笔者认为“帅”本身就有“率领”之义。《汉语大字典》中“率”的解释:“……②带领。”“帅”与“率”有意义重合的地方,而王力先生则把“帅”与“率”看成通假字,显然这是犯了非通假字而注为通假字的错误。
其六,两个版本对“阙”的注解不同。王力先生直接把“阙”注解为“挖”,而郭锡良先生则把其解释为通“掘”,挖。“阙”与“掘”上古音通过月物旁转,这两个字读音相近,具备通假的语音相同或相近的条件。而且,在古籍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阙”与“掘”为通假字的例子。如,《国语·吴语》:“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间。”《吳都赋》:“阙沟乎商鲁,争长于黄池。”《明史·张献忠传》:“又用法移锦江,涸而阙之,深数丈。”当中的“阙”皆“掘”的通假用法,为“挖”之义。因此,王力版《古代汉语》犯了通假字失注的错误。
综上所述,文字通用类术语的使用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由于文字本身对应关系纷繁复杂,注解者对具体字例理解不统一,因此注解就多有分歧。作为语言文字工作者,尤其是古代汉语教师,必须对这方面的问题有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在使用教材及工具书的时候,我们应该对文字通用类术语给予应有的重视。
注释:
①这里我们只分析两种注解的不同之处。
参考文献:
[1]王力.古代汉语(第一冊).北京:中华书局,2009.
[2]郭锡良.古代汉语(上).北京:语文出版社,1998.
[3]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四川:四川辞书出版社,1986.
[4]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
[5]陈复华等.古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