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解放战争势如破竹。香港当局频频向伦敦告急,要求增兵香港。
就在英国人惶惑不安之际,出人意料的是,1949年10月,第四野战军前锋进抵深圳河以北的布吉地区后,却按兵不动,只派少数保安部队维持边界秩序。
其实毛泽东对香港、澳门问题的处理方式,在1949年初,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山沟中就已有了“腹案”。1月,中共中央向党内发出由周恩来起草、毛泽东修改的关于外交工作的指示。2月,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来到西柏坡,代表斯大林探询即将成立的新中国未来的内外政策。毛泽东与他进行了会谈。在谈及香港和澳门问题时,毛泽东这样说:大陆上的事情比较好办,把军队开去就行了。海岛上的事情就比较复杂,须要采取另一种灵活的方式去解决,或者采取和平过渡的方式,这就要花较多的时间了。在这种情况下,急于解决香港、澳门的问题,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相反,恐怕利用这两地的原来地位,特别是香港,对于我们发展海外关系,进出口贸易更为有利些。
中国军队勒马深圳河的微妙举动,很快被敏感的英国人捕捉到了。为了维护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英国政府不得不调整了它的对华政策。1949年11月1日,英国政府在一份内部的备忘录中指出:“联合王国不得不考虑自己在中国的贸易利益,尤其是香港方面的经贸利益,这种利益相当可观而且由来已久。”1950年1月6日,英国政府正式宣布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要求与新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成为西方国家中第一个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的西方大国,使美国人所精心构筑的西方阵营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新中国在掌握中国外交工作主动权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团结了愿意和平的力量,孤立和分化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
中英之间的这一“默契”动作,为毛泽东实施“暂不收回香港”政策,并对香港实行“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八字方针铺平了道路。
1956年5月,毛泽东在中共八大召开前夕,专程前往南方调研。28日,在广州专门听取广东省委关于港澳问题的汇报时,毛泽东指出:英国对我们的政策是看得见的,它要和我们做生意。香港暂时还是不收回来好,我们不急,目前对我们还有好处,现在拿过来不见得有利。
遵循“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八字方针,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第一代领导集体采取了一系列有力的保障措施,维护着香港、澳门的稳定和繁荣。每到香港、澳门遇到困难之时,总是祖国大陆热情伸出援助之手。背靠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成为了资本主义的香港、澳门快速发展的保障因素。
中国政府一直稳定及时地以优惠价格,大量向香港供应日用必需品和食品、淡水、燃料等,即便在中国经济十分困难的时期,这种供应也从未中断过。1959年1月25日,内参刊载题为《内地对香港副食品供应量减少后所产生的影响》的消息。毛泽东在消息旁批示:敦请大家注意并采取相应措施。
1962年,为满足香港同胞对鲜活商品的需求,经周恩来亲自批准,铁道部和外贸部共同筹建了“751”“753”“755”三趟快车,按照“优质、适量、均衡、应时”的原则,向香港运送鲜活商品。
淡水缺乏一直是困扰香港经济社会发展的难题。1963年,香港遭遇严重的干旱天气,存水仅够数十天之用,香港社会陷入一片水荒之中。祖国大陆再一次伸出援手,兴建水库,开挖水道,向香港供应淡水。清澈的东江水越山而来,如一条红丝带,将内地与香港人民的感情紧紧地联在一起。
为解决澳门淡水供应问题,中国政府也花了很大气力。1960年前,广东清水河每日供澳门淡水8000立方米;1960年后又引珠海竹仙洞水库、香洲大屿山水库等淡水供应澳门,这些淡水被澳门同胞深情地称为“来自祖国的甘露”。
与此同时,香港、澳门也以其独特的方式,为新中国打破西方国家的经济封锁和禁运,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951年正是朝鲜战争极为紧张的一年,从香港输入的下列物资占全国输入量的百分比为:橡胶为57.63%;钢铁材料为33.18%;药品为75.32%;汽车轮胎为49.08%;棉布为31.42%;化学染料为63.08%。所输入的这些物资一定程度地缓解了战争的需要。香港、澳门作为传统的国际通道,成为新中国通往东南亚、亚非拉和西方世界的窗口,成为新中国的“瞭望台、气象台和桥头堡”,是新中国引进资金、技术的渠道,开展进出口贸易的窗口,沟通中外民间往来的桥梁。
“我们不动它并不是永远不动它,英国现在安心,将来会不安心的。” 1963年8月9日,毛泽东会见索马里总理舍马克时这样谈起香港问题。“暂不收回香港”和“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前提是香港的主权属于中国。
1972年3月8日,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黄华致信联合国非殖民化特别委员会主席,要求把香港和澳门从该委员会所列的殖民地名单中删除。信中说:“香港、澳门是属于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帝国主义强加于中国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结果。香港和澳门是被英国和葡萄牙当局占领的中国领土的一部分,解决香港、澳门问题完全属于中国主权范围内的问题,根本不属于通常的所谓殖民地范畴。”因此,不应列入反殖民宣言中适用的殖民地区的名单之内。中国政府上述立场得到了国际上的广泛支持。
6月15日,联合国非殖民化特别委员会通过决议,建议联合国大会从殖民地名单中删除香港和澳门。11月8日,第27界联合国大会以决议的方式,采纳了这一建议,在殖民地名单中删除了香港和澳门。决议为我国最终恢复行使对香港和澳门的主权创造了条件,从国际法律上确认了中国对港澳地区的主权,避免了港澳问题的国际化,从而排除了其他国家插手港澳问题的可能性。
毛泽东对于收回港澳的方式也进行过一定的考虑。1974年5月25日,毛泽东会见来访的英国前首相、保守党领袖希思。在谈到香港的未来时,毛泽东与希思两人均同意:“香港在1997年应该有一个平稳的交接。”话语不多,影响却是很深远。
在这里,毛泽东对实现香港回归的具体时间和具体方式实际上已经十分明确:时间是1997年;方式是“平稳的交接”,也就是邓小平后来所采用的和平的方式。
与香港问题较为平稳顺利解决不同,新中国对台湾问题的处理过程,则曲折艰难得多。毛泽东以小小的金门岛为棋子,下出了一盘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大棋。
1949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扫大陆,台湾国民党当局危如累卵。24日夜,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突袭金门古宁头,意图一鼓作气,为最终武力解放台湾奠定基础。但陆战之王的人民解放军却遇到了渡海作战的新问题。25日晨,当费时月余收集起的渡海船只,随着古宁头燃起的冲天大火付之一炬时,“一打金门”的失利已不可避免。
10月29日,毛泽东致电各野战军,要求“必须以金门岛事件引为深戒”,“务必力戒轻敌急躁”须有绝对把握时,再行发起攻击。
之后,解放台湾的各项准备工作继续紧张进行,共和国的海军、空军也加快了组建步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27日,美国对朝鲜半岛的事态迅速作出反应。它的反应,不仅针对朝鲜,也针对中国。杜鲁门发表声明声称:“朝鲜战争爆发说明共产主义已不限于使用颠覆手段来征服独立国家,而且立即会使用武装进攻,这种情况下共产党军队占领台湾,势将直接威胁太平洋区域的安全,并威胁在该地履行合法的必要活动之美国部队。”因此,他“命令美国第七舰队阻止对台湾之任何攻击”。
在共和国海军和空军力量较为弱小的形势下,强行进行渡海作战,无异于“赌博”。更为重要的是,美国人直接介入朝鲜战争后,新中国的重工业基地东北面临着直接的战争威胁,两线作战对于新生的共和国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这样,解放台湾的准备工作只能搁置下来。
朝鲜战争一打就是3年,但收回台湾,实现国家领土主权完整的想法从未放下。朝鲜停战后,1953年10月,一份关于攻击金门作战的准备工作计划呈送到了毛泽东的案头。对此,毛泽东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批示要多方征求有关部门负责人意见。
这时,不甘心在朝鲜战场上一无所获的美国,在国际上加紧制造“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明目张胆地实行“放蒋出笼” 的政策,公开宣布“不再限制国民党军队反攻大陆”。台湾国民党当局则在福建、浙江沿海和山东胶南一带发动了一系列的袭扰和破坏活动。为了寻求靠山,蒋介石提出同美国政府订立《美台共同防御条约》,以便把台湾的安全置于美国的保护之下。
面对台湾问题有可能被国际化的严重事态,毛泽东开始了“二打金门”的筹划。
1954年7月7日,在听取和讨论周恩来关于日内瓦会议情况汇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指出:“我们要破坏美国跟台湾订条约的可能。”7月27日,中共中央就解放台湾问题致电在波兰华沙的周恩来,指出:要“根据这个任务在军事方面、外交方面和宣传方面采取必要措施和进行有效的工作”。
9月3日和22日,为了表明中国人民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完整的不容置疑的决心,并向美国施加压力,人民解放军分两次开始连续多日对金门进行惩罚性炮击。炮击金门,打痛了台湾当局,也使美国人慌了手脚。这一行动体现了中国政府维护国家主权的意志和决心,并把台湾问题突出地提到国际社会面前。
“二打金门”为共和国打出了一个安宁的沿海环境,但炮击的主要目的——破坏美国跟台湾订条约的可能性的目的未能达到。1954年12月2日,美国政府不顾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反对,执意同台湾国民党当局签订了《共同防御条约》。这意味着解放台湾的难度加大。根据新的形势,毛泽东开始考虑把解决台湾问题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促成同台湾国民党当局的和平谈判上来。
1955年4月23日,经毛泽东同意,周恩来在亚非会议期间宣布:“中国人民愿意在可能的条件下,争取用和平的方式解放台湾。”这是中国政府第一次向全世界公开提出“和平解放台湾”的方针。为了实现祖国早日的统一,毛泽东放弃国共之争,从民族利益的高度,作出了通过和平谈判实现国共第三次合作,以早日统一祖国的的决策。
此后,和平解放台湾的工作稳步推进。
1956年1月,毛泽东审改周恩来在全国政协二届二次会议上的《政治报告》稿时,对关于台湾问题的内容作了修改,指出:“我国政府一年来曾经再三指出:除了用战争方式解放台湾以外,还存在着用和平方式解放台湾的可能性。”“凡是愿意走和平解放台湾道路的,不管任何人,也不管他们过去犯过多大罪过,中国人民都将宽大对待,不究既往。”
1956年春,毛泽东邀请他的党外老朋友、著名民主人士章士钊先生,亲赴香港找有关人士给蒋介石捎去一信,发出了进行第三次国共合作,和平解放台湾实现祖国统一的重要信息。信件还将题有“奉化墓庐依然,溪口花草无恙”的照片寄往台湾。
1956年10月3日,毛泽东同曾在赣南同蒋经国共过事的曹聚仁长谈,指出:台湾只要同美国断绝关系归还祖国,其他一切都好办。台湾一切可照旧。
1957年4月16日,在欢迎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的酒会上,毛泽东说:“我们还准备进行第三次国共合作。”第二天《人民日报》将这句话作为欢迎酒会报道的标题在第一版登出,一时引起世界的广泛关注。
然而,大陆的和平诚意,却被国民党统统视为“统战阴谋”加以排斥。台湾海峡局势从1957年开始,再次紧张起来。国民党军的飞机深入大陆内地云南、贵州、四川、青海等地,空投特务,散发传单,甚至出动飞机到福建沿海轰炸。蒋介石还在金门、马祖一线增加兵力至其地面部队总数的三分之一。
面对这样一种形势,毛泽东决定“整家法”,通过炮击金门,直接对蒋,间接对美。“三打金门”掀开了对台斗争中浓墨重彩的篇章。
1958年8月23日下午5时30分,猛烈的炮火震动了金门,也震动了整个世界。炮弹雨点般倾泻在金门国民党军阵地,金门全岛顿时淹没在浓烟烈焰之中。随后几天的炮击,基本上实现了对金门的封锁。
炮击金门使美蒋在金门、马祖撤军问题上发生了分歧,美国人这时打起了脱身的主意,企图以金、马换台、澎,逼迫蒋介石接受“划峡而治”,实现“一中一台”的图谋。此时,国共矛盾较之民族矛盾已降至第二位。
在这个关头,防止台湾独立成为当务之急。毛泽东审时度势,果断作出继续将金门、马祖留在蒋介石集团手上,金、马、台、澎一起解决的决策。在整个中华民族的大义面前,毛泽东捐弃前嫌,做起了维护蒋介石在台统治的文章。
10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以国防部长彭德怀名义起草的《告台湾同胞书》。在告知书中,毛泽东向台湾国民党当局宣布:从10月6日起,暂以7天为期,停止炮击,你们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输送供应品。10月13日,毛泽东再次以彭德怀的名义起草了一项命令,将金门炮击再停两星期,使金门军民同胞得到包括粮食和军事装备在内的充分补给,以利固守。10月25日,毛泽东以国防部长彭德怀的名义又起草了一个《再告台湾同胞书》,宣布对金门军事目标实行隔日炮击,并指出,军民固守所需物资,如有不足,只要你们开口,我们可以供应。
金门炮战是维护民族大义之举,毛泽东以其超人的政治智慧,打了一场击破美国搞“两个中国”阴谋的“政治仗”。
此后,炮击的硝烟在台海上空飘荡了近20年。1979年中美建交,被毛泽东形象地称为套在美国人脖子上绞索的炮击停止。毛泽东正是通过这一炮击行动,保持着同国民党的接触,同时向全世界表明中国的内战仍在继续,借以宣示中国对台湾的主权。
2e1a19edca40764f5c07be550d8899f91958年10月13日,在金门炮击期间,毛泽东再次会见了曹聚仁。毛泽东告诉他:我们的方针是孤立美国。只要蒋氏父子能抵制美国,我们可以同他合作。只要不同美国搞在一起,台、澎、金、马都可由蒋管,可管多少年。这时,一同参加会见的章士钊插话说:“这样,美援会断绝。”毛泽东说:“我们全部供应。他的军队可以保存,我不压迫他裁兵,不要他简政,让他搞三民主义,反共在他那里反,但不要派飞机、派特务来捣乱。他不来白色特务,我也不去红色特务。”曹聚仁问:“台湾有人问生活方式怎样?”毛泽东说:“照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
此后,毛泽东的这次谈话精神被周恩来概括成为“一纲四目”,于1963年初通过张治中致陈诚的信转达给台湾当局。“一纲”是:“只要台湾归回祖国,其他一切问题悉尊重总裁(指蒋介石)与兄意见妥善处理。”“四目”包括:“台湾归回祖国后,除外交必须统一于中央外,所有军政大权人事安排等悉由总裁与兄全权处理;所有军政及建设费用,不足之数,悉由中央拨付;台湾之社会改革,可以从缓,必俟条件成熟,并尊重总裁与兄意见协商决定,然后进行;双方互约不派人进行破坏对方团结之事。”
“一纲”的本质就是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四目”的条款对台湾当局已做到了当时历史条件下的最大宽松和兼容,包含着海峡两岸和平统一后暂时实行两种不同制度的初步设想,也因此成为“一国两制”理论逻辑发展的起始点,并在内容上构筑了“一国两制”的基本框架。
遗憾的是,在毛泽东的有生之年,祖国的统一大业没能在他手中完成,但他所提出的和平解放台湾设想的基本要点,如:台湾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和平解决台湾问题;台湾和祖国大陆统一后,台湾的生活可以照旧,台湾的社会制度不变;不承诺放弃武力解决台湾问题等等,仍在今天产生着深刻的影响。
邓小平以其特有的睿智,在毛泽东所开创的道路上,创造性地提出了“一国两制”解决台湾问题的新构想,并率先在解决香港和澳门问题上成功付诸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