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刘连举打老婆腊梅的事街道上的人们都知道。打老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打人被大家一致认为是一件不得人心的坏事,更何况你打的还是一个女人。虽然那个女人是你的老婆,但老婆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打的。当然,刘连举打老婆有他的道理。他说:那个女人不让我睡觉!对于刘连举的话大家都觉得可疑:一个老婆好好地怎么会不让老公睡觉呢?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那个妇人肯定要受到谴责。大家都知道刘连举是一个司机,他每天都要开着一辆庞大的货车在公路上晃来晃去。他如果晚上没有睡好觉,那遭殃的就会是那些无辜的行人了。刘连举为了让大家同情他,就进一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只要一躺下去她就会拼命地敲门,你知道我只是想睡觉,可她却是将门敲得惊天动地,她就是不想让你睡觉,你说这个女人可恶不可恶?人们觉得奇怪;你们不是夫妻吗?夫妻难道不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吗?在一个屋子里睡觉那妻子敲的是哪个屋子的门呢?每当这个时候刘连举就会变得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际上刘连举不仅有打老婆的坏毛病,他还有更坏更丑陋的毛病,他晚上睡觉不喜欢与他老婆腊梅睡,而是要跑到另一个女人的屋里去睡。那个女人叫李柳枝,和刘连举住一条街。李柳枝是个做生意的女人,在小商品市场上摆着一个地摊。李柳枝做生意经常要到外地进货,而刘连举的车也是经常在全国各地到处乱跑,这样两人就有了接触的机会。李柳枝做生意做油了嘴巴,很甜,搭上刘连举的车就像与刘连举成了一家子。李柳枝除了皮肤黑一点,其他方面长得都还可以,特别是胸前那一对奶子连她自己都骄傲。她坐上刘连举的车就经常拿一对奶子去撩拨刘连举。说起来刘连举老婆腊梅的奶子也不小,但刘连举拿手去比量过以后就觉得不是一回事了,关键不在于大小,而在于结实的程度。李柳枝的年纪比腊梅小上十多岁,一个女人哪里能差十多岁,何况李柳枝还没有生过孩子。刘连举就这样被李柳枝迷上了。他们两家实际上只是隔着一条街,准确地说两家之间隔着的还算不上街,而只能算一条巷, 因为近,所以刘连举走动起来就很方便。刘连举吃过饭就说是到外面转转,这一转就转到李柳枝的屋里去了。一开始腊梅并不知道。她以为刘连举真的只是到外面转转,于是就在家中等老公回来。但等着等着她就睡过去了。等到她一觉醒来发现老公还是没有回来,她想老公这一转也是转得太久了。等到老公回来时她说:你不要转得太远了,就近转一转就行了。刘连举说:我没走远我真的是没走远呀。刘连举认为自己并没有欺骗老婆,他只不过是在李柳枝床上的时间长了一点。
但后来还是有人告诉了腊梅。那人说:你老公找了个好地方在睡觉呢!腊梅以为那人是在与她开玩笑。她想,家中又不是没有睡觉的地方,他怎么会跑到其他地方去睡觉呢?告诉她的人没有与她细说,但那眼神却透出一种暧昧。这样腊梅就多了一个心眼,待老公出门以后就悄悄地跟了出去。刘连举根本就没想到腊梅会跟踪他,他没有兜什么圈子径直进了李柳枝的家。腊梅本是想跟进去的,但刘连举进去以后就将门关上了。腊梅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她觉得老公这么大大方方地进去不可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想老公可能只是进去与李柳枝说点儿事就会出来的。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在那门外等了好半天,不仅没有将人等出来,而且将李柳枝家那本是亮着的灯也等灭了。这让在门外黑暗中站着的腊梅一下子觉得不知所措。她心中是非常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本来她就应该将门敲开,但她却天真地认为自己这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她想:也许是我看走了眼,那个进去的不是我的老公而是李柳枝的相好。腊梅近来身体不好经常犯头晕的毛病。现在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犯了老毛病。她知道李柳枝没有结婚,所以如果有男人走进她的家那肯定就是相好了,如果我现在去把门敲开那不是搅了他们的好梦?这样想着她就悄悄回了家。但那个晚上腊梅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她回家后却没有见到刘连举。这让她又觉得刚才的一切可能都是真实的。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就觉得那张床太大了。实际上刘连举已经有许多时间没有睡在她的身边了,只不过在此之前她没有任何察觉。她从来就不曾想到,老公之所以不睡在她边上,是因为睡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床上,而那个女人与她又是如此之近,近得几乎天天都能见面。
腊梅熟悉李柳枝,她知道李柳枝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女人年轻就好。她想起自己像李柳枝眼下年纪的时候,李柳枝还是个拖着鼻涕的黄毛丫头,而她已经是在这大半条街上独领风骚了,男人们的眼睛全都盯住她不放。腊梅知道自己之所以成为男人们眼光追逐的对象主要是因为自己拥有一头美丽的长发。一开始,她将自己那乌黑发亮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那条辫子一直拖到她的腰际,后来甚至拖到了她的臀部。每当她从街头走过,那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就会或远或近地跟随在她后面,看那条辫子如何调皮地拍打她那滚圆的屁股。只是当时的刘连举连这样的胆量也没有。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司机,他只是在他父亲的理发店里帮父亲干一些杂活。一开始那些与他一般年纪的青年们还来叫他。他们站在理发店的后窗放肆地喊:刘连举,我们去看腊梅的长辫子!每当这时候,刘连举都会做出一副非常害羞的样子说:我不去。后来人们就不再来叫他了。其实刘连举心里是非常想念腊梅的一头长发的。他之所以不去只是因为他不愿意与那些小青年们一起。他知道他们实际上并不是要去看腊梅的头发。他们真正要看的是腊梅的胸部与臀部, 因为他们在私下里就是这么议论的。他们说去看腊梅的头发只不过是一种借口罢了。刘连举认为只有自己才是真正欣赏腊梅的头发的人,只是刘连举欣赏腊梅的头发是从照片上开始的。
刘连举是在照相馆的橱窗里看到腊梅的照片的。照片中的腊梅手握那条乌黑发亮的长辫与早年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李铁梅的一张剧照十分相似,当然腊梅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温柔的笑意。只是由于摄影师在整个拍照过程中太顾及那条辫子了,所以拍出来的照片几乎成了那条辫子的特写。那条又黑又粗的辫子从她脖颈处绕过来在她胸前摆出一种姿态。而照片中的腊梅却整个儿成了一个陪衬。刘连举第一次见到那张照片就迷上了腊梅的头发或者说是辫子。他觉得那张照片上的腊梅真的是神气极了。他想这张照片应该是挂在他父亲的理发店里更为合适一些, 因为照片上的主角毕竟是那条辫子。刘连举将自己的意思告诉父亲。他的父亲觉得非常有道理就跑到照相馆跟老板商量想将那张照片给弄过来。但照相馆的老板却说什么也不肯, 因为腊梅的照片让照相馆的生意兴旺了许多。刘连举的父亲没有办法只好回来。刘连举有办法。他说:咱们拿不到照片可以让腊梅到店里来。那时还没有美容美发这一说法,但刘连举父亲在店里已经能为那些爱漂亮的女孩烫各种不同的发型。这样当有一次腊梅从他们店前面走过时,刘连举就叫住了她。他对她说:腊梅,请你到我父亲的店里来吧,我父亲可以为你烫各种你喜欢的发型的。第一次腊梅甚至连步也没有停下来:我不喜欢烫发。腊梅就那样一边走一边说着就过去了。第二次刘连举又叫住了她:腊梅,你还是进来看看吧,你不喜欢烫发那就让我父亲为你编一种辫子吧,我父亲会编许多种辫子呢!但腊梅还是没有进来。腊梅说:我自己能编辫子呢,你看我这辫子还不好吗?第三次刘连举再次将她叫住了。刘连举这次说:喂,腊梅呀,你这头发可真的是漂亮呀!我父亲想看看你这漂亮的辫子,跟你学学你这辫子是怎么编起来的。大概从来就没有人以这样的口气称赞过腊梅的头发和辫子,这样腊梅就进来了。
实际上腊梅在接受刘连举的邀请走进刘连举父亲的理发店之前已经谈过几个对象。与她搞对象的也就是街头的那几个小青年。他们第一次与她说话或者是约会时也总是说喜欢她的头发喜欢她的辫子,但他们总是将对她头发的喜欢发展到对她身体其它部位的喜欢。所以在腊梅的印象中,凡是说喜欢她的头发的男人大都是想与她搞对象的。但这次她觉得刘连举父子是真正的喜欢上了她的头发。她在店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与其说是她在店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还不如说是她的头发在店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他们用当时市面上最为高级的洗发水为她洗发,然后用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吹干,再用上那些护发素定型香水之类奢侈的化妆品把腊梅那一头长发弄得漂漂亮亮的。在这些复杂而又繁琐的过程中刘连举参与了其中最为简单的洗头的工序。刘连举在店里最经常做的工作就是洗头。那些大小不一的头与长短不一的头发让刘连举厌烦之极。但当他洗到腊梅的头发时,一种幸福感不可思议地从他内心升起。多么美丽的头发呀!他在心里发出感叹。他从照片上见到的腊梅的那条辫子此刻是那般真实地握在他的手中。当他将那条辫子打开时,那些头发一下子就成了瀑布从他的手中弥漫开来。他从来就不曾想到在这世界上竟会有如此柔软的头发。那些头发在他手中像水般让人无从把握。那些头发在他眼前像一种稀有的金属闪着奇异的光让他睁不开眼睛。许多次他都在心里想:这是头发吗?他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腊梅觉得不可思议:不就是洗头发吗?但刘连举却说:你这头发真的是比金子还珍贵呢!刘连举不是在吹捧腊梅,他的话是发自肺腑的。他的手与腊梅的头发碰到一起的时候他的心会为之颤抖。这种感觉不是一般人都会有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每次给腊梅洗头发时总是那般子认真细致,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手与腊梅的头发多接触一会儿。
刘连举的这一嗜好一直延续到他与腊梅结婚以后。许多人都知道在他们结婚以后刘连举每天晚上都要为腊梅洗头发,当然这时候的刘连举已经不在他父亲的理发店里干活,他已经是一个开车的司机。他每天开着一辆大大的货车满世界地跑,但他一回到家就要为腊梅洗头。而且这时候刘连举为腊梅洗头时已经不满足于只是让自己的手与腊梅的头发接触,他在为腊梅洗头发时会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深深地埋在腊梅的头发之中。他在腊梅头发中那种陶醉的样子让腊梅觉得不好意思。她想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天天为妻子洗头发本来就够让人笑话了,他还如此痴迷这也未免太没出息了。这以后腊梅就坚决不让老公刘连举为自己洗头发。为了改掉他的这一不良习惯腊梅甚至于威胁刘连举要剪掉自己的头发。当然腊梅是不可能剪掉自己那一头漂亮的长发的。她只是说说而已但刘连举却信以为真了。他不再为腊梅洗头发。他怕自己的这一举动会让腊梅剪去自己的头发。他真的是不愿失去这一头美丽的长发。他想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了这一头美丽的长发他宁愿去死。
让腊梅想不明白的是一个对自己的长发如此痴迷的老公刘连举,怎么会一下子抛弃自己与那个李柳枝搞上呢?那个李柳枝并没有漂亮的长发,不用说长发,她的头发甚至于比刘连举的头发还要短。更让人看不下去的是她还要将那短得不成体统的头发染得红不像红黄不像黄蓝不像蓝绿不像绿。简直是难看死了!不仅仅是腊梅,所有见到李柳枝头发的人都是这样评价的。当然人们所说的难看只是指李柳枝的头发,而实际上李柳枝还是比较好看的,要不刘连举也不会这么快就与她搞上。但腊梅不是这么想的。她把人们对李柳枝头发的看法当成了对她整个人的看法。那个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后来她就起来对着镜子反反复复地打量自己的头发。她看到自己美丽如初的头发觉得是完全有能力让老公回心转意的,这样她就下了决心。本来为了方便她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出门前她将那髻松开让长长的黑发像瀑布般披挂在两肩。她还在长发上洒上了香水。她在镜子前将那头发轻轻地甩了一下,她觉得那动作可以与电视广告中那些模特的架势相提并论。这样她就满怀信心地重新出门去找她的老公刘连举。时间已经是很晚了,白天热热闹闹的大街小巷都静得有点吓人。她想幸好那个李柳枝的家离得近,如果远的话她走这样的夜路是会害怕的。她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女人,不管在哪方面。就像今天晚上的事情,要不是她认为自己的头发还能让老公喜欢,她是不会这么晚了还去另一个女人的屋里去找老公的。
腊梅想也没想就来到了李柳枝家的门前,因为在此之前她亲眼看到刘连举走进去的,她认识自己的老公。当时她之所以没有跟进去就是因为胆子太小。现在她站在李柳枝家的门前一点儿也不胆怯了。她先是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想如果等会儿李柳枝开门出来看到她这一头秀发就会知趣地退去。腊梅这般子想的时候就开始敲门了。一开始她并没有把敲门声弄得很大,她认为如果声音太响会打扰左邻右舍们的好梦这实在是个不雅的举动。对此她是深有感触的,因为在此之前她的邻居屠户王老五就经常在半夜三更与妻子吵架。他们家与她家只是一墙之隔,所以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就非常的逼真。她与老公刘连举往往会在睡梦中被惊醒。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感受实在是不好,所以她是不愿意做这种不好的事情的。腊梅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但问题是她的敲门声实在是太轻了,轻得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她知道老公刘连举要是睡过去后会睡得很死,这么晚了他肯定是睡过去了,这么轻的敲门声肯定是无法让他从睡梦中醒过来。这样想的腊梅就在手上加了点劲,那敲门声顷刻便响亮起来。腊梅被那敲门声吓了一跳。她想我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声音呢?确实,腊梅就是在家中也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声音的,老公如果还在睡觉她总是轻手轻脚地做着她要做的一切。实际上腊梅敲门的声音并不是很响,只是因为夜里太静那声音才显得有点唐突。腊梅一下子又收回了刚刚放出的力量。但这时她听到里面发出了声音,这让腊梅变得有点慌乱起来。她不仅停止了敲门的动作而且退到门的一边静候里面的人出来。她想如果是老公出来,只须悄悄地叫他回家就行了,她不想闹出其它什么事情;但如果是李柳枝出来呢,那该怎么办?她一时还没有想好所以心里有点慌。
幸好出来的是她的老公刘连举。刘连举并不是马上就出来的。那屋里先是有一阵子忙乱的声音,接着才亮起了灯。然后才听到李柳枝问了一声:谁呀?那声音听起来虽然有点儿虚但透出一种妖娆。这时腊梅早已停止了敲门,她听到李柳枝在里面说:你出去看看吧!她想李柳枝这是在对刘连举说话。她想这个李柳枝已经是将她的老公当成了自己的老公,果然,不一会儿刘连举就出来了。刘连举出来时身上披了一件带碎花的外衣,很显然这件外衣是李柳枝的。李柳枝的外衣披在刘连举的身上自然就会让人觉得太小,这样刘连举就需要用一双手那般子交叉着抓住两边的衣领才不会掉下去。他那样子让人看了会觉得天气很冷。实际上当时的天气已经是初夏了,就算是在深夜也不是很冷。但是他就是要摆出这样的一副架势。他没有将门全部打开。他将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探出一个头来看了看说:哪有什么人呀!屋子里的李柳枝说:没有人你还不回来。这下子腊梅就急了, 她就从门边的黑暗中站到了老公刘连举的面前。她轻轻地说:怎么会没有人呢,是我呢。腊梅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头发甩了一下。她的头发很长那辫梢就在刘连举的脸上轻轻地拂过。这让刘连举有点儿恼羞成怒。他说:你不在家中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腊梅说:我来叫你回家睡觉呀!刘连举压低嗓门但却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婆娘真的是会胡缠,我已经睡熟了你都给我吵醒还说什么让我回家睡觉?为了表明自己刚才真的是睡熟了刘连举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时屋子里的李柳枝说:你不是说没人吗,没人你还站外面干什么?刘连举连忙说:我关门呢,我关好门就来了。他对腊梅说:你给我回去。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关门。但腊梅将门给拉住了。她不仅拉住了门而且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也挤了进去。刘连举以为她要进去就使劲地往外推她。实际上腊梅并不想进去。她只是不想让刘连举回到那屋子里去所以就将那门给挡住了。
两个人就在那扇门之间僵持着。刘连举虽然是个男人,但个子并不高大,更谈不上威猛。与腊梅比较起来他反倒是显得有点瘦小。尽管他使出了所有的力量,但对腊梅依然显得束手无策。面对刘连举的手忙脚乱,腊梅倒是非常的从容。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放在门与门框之间,一下子就掐断了刘连举的后路。这让刘连举感到绝望,因为面对腊梅他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腊梅就像一堵墙挡在他的面前,腊梅的手臂比他的粗,腊梅的大腿比他的粗,腊梅的腰也比他的粗。虽然腊梅的力气不见得就比他大,但在腊梅身上他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就像面对一扇关得紧紧的门你想打开却找不到把手。刘连举想,该抓她的哪个部位呢?刘连举已经试过好几个地方,手臂、胳膊甚至整个臀部但全告失败。他的手在腊梅的那些个部位滑来滑去却是什么也抓不住。这让腊梅觉得有点好笑。腊梅对刘连举说:别闹了,咱们回家吧。腊梅说这话时再次将自己长长的头发甩了一下。这次她的头发碰到了刘连举的手。刘连举的手正在为抓不到东西而无所事事,猛碰到腊梅的头发就有如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便将那头发抓得紧紧的。对此腊梅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腊梅甚至还为此而暗暗得意。因为在他们夫妻之间这种事情是经常会发生的。刘连举对腊梅头发的热爱远远超过对她身体其他部位的热爱。腊梅想到每当他们夫妻生活达到高潮时,刘连举总是会这般紧紧地抓住她的头发。腊梅想是自己的头发在这关键的时刻展现了魔力。
但这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马上腊梅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如果说刘连举抓住她的头发是一种亲热的表示,那么这种亲热是不是太过分了?因为刘连举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不仅仅只是表示亲热,他抓住她的头发开始上下左右地使劲,这让她觉得与头发连接的头皮有了一种撕裂的感觉。为了减轻这种不良的感觉,她只好让自己的脑袋与刘连举的手保持同样的速度与方向。但没过多久她就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因为刘连举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让她的脑袋根本就跟不上。她的头开始发晕。在晕头转向中她似乎听到了敲门声。那声音很响有一种惊天动地的感觉。她想,这是谁在敲门,也不怕影响人家睡觉?后来她发现这种声音是从自己的脑袋上发出来的。原来是刘连举将她的脑袋当作了鼓槌在敲门呢。她的头发被刘连举抓住了也就等于是抓住了她的脑袋。刘连举就抓着她的脑袋往门上一下一下地撞。那门虽然是木质的,但在与她脑袋的较量中依然占有明显的优势。她不愿让自己的脑袋与这木质的门继续较量下去。因为她知道再这样较量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的脑袋。她就对刘连举说:你太使劲了你将我弄疼了。刘连举说:你知道疼啊,知道疼你就应该回家去呀。刘连举说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耽搁手中的动作,而且还加了点劲,她听到自己的脑袋与那门一起弄出来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有一种很强的节奏感。这时她听到一种声音从门里面传出来:刘连举你这是干什么?要打老婆你回到家里去打,在我家门口干这种事算是怎么回事?让人看了还以为是我让你打的老婆。腊梅顺着声音就看到了李柳枝,她穿着一条很小的裤头但却戴了一只很大的胸罩站在她的边上。那只胸罩尽管很大但仍然无法将她的那对奶子包住,这让腊梅有点儿吃惊。腊梅想:她的奶子真的是大呀!但腊梅很快就看见了她那很短很短的头发。她知道自己的老公刘连举是非常喜欢自己的长发的,在所有的女人之中她的头发应该是出类拔萃的,他怎么可能会放弃有着一头美丽长发的老婆去与一个头发如此之短的女人睡觉呢?
就在腊梅暗暗地为自己的长发而得意时,刘连举却在变本加厉地对她的头发下毒手。他不仅仅是用手抓着腊梅的头发,他将腊梅的长发整个儿当成了一根绳子,他将那条想象中的绳子在自己的手上转了又转,这样那条长长的辫子就真的像一条绳子那样缠在了刘连举的手上了。刘连举的手动一动腊梅的头也就会随着一起动,这让刘连举很得意。刘连举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腊梅的一切完全可以对她为所欲为。这样他就一手揪着腊梅的长发一边问腊梅:你是回家睡觉还是在这里找打?腊梅想告诉刘连举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叫他回家一起睡觉。但话还没出口头发就被揪紧了,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子生痛。现在腊梅就是想躲也躲不开了,她的一切真的是被刘连举完全控制了。刘连举要她蹲下她就得蹲下,刘连举要她站起她就得站起。刘连举说:你回家去。她就说:我回家去。刘连举说:你要再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手上就使了劲,腊梅就叫起来:你松手你快点儿松手我这就回去。刘连举就嗨嗨地笑出声来。他这笑声大概是表现给李柳枝看的,因为腊梅感觉到李柳枝似乎也一起笑了。就在他们笑的时候腊梅感到自己的头发一下子轻松了,所有的头发很快便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腊梅知道刘连举松手了。此时的腊梅已经顾不得许多,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的时刻到了!腊梅如惊弓之鸟落荒而逃。那个晚上她跑回家后就像一只被惊吓过度的兔子般呆呆地在家中的一个角落里蹲了一个晚上。整个晚上她都在用自己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就像一只受伤的猫,或狗在用舌头舔自己的伤口。黑暗中的她觉得苦难的日子就要拉开序幕了。她之所以作这般子的预测完全是源之于老公刘连举对她头发的态度。
以后的事实证明她的预测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她的老公刘连举回到家里后对她的头发依然表现出一往情深。他经常对腊梅的头发赞不绝口。最为典型的是当他们夫妻做爱时刘连举依然会将自己的脸长时间地埋藏于腊梅那长长的黑发之中而不能自拔。刘连举甚至在出车回来在家有空闲的时间里还会像以前一样为腊梅洗头发。腊梅从刘连举对待自己头发的态度上找回了自信,所以当刘连举再一次到李柳枝家睡觉时,她又愚蠢地跑去敲李柳枝家的门了。后果可想而知,她的头发再一次被刘连举当成了毛巾或者是绳子抓在手中甩打。这样反反复复几次以后刘连举打老婆的名声也就传开了。在人们的谴责声中刘连举依然是我行我素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是腊梅不让他睡觉。腊梅终于绝望了。
那一天当刘连举像往常一样以散步的形式出门时,腊梅没有再随着老公去敲门,而是第一次跑到大街上的美发厅里让最有名的美发师为自己的头发做了一个无比漂亮的发型。美发师在为她做头发的整个过程中对她的一头秀发一直是赞不绝口。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年轻的美发师似乎成了老公刘连举。一种早已疏远了的情愫在心中盘旋但很快便烟消云散。她知道自己之所以坐在这家每个人都可以进来的美发厅里面,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头发举行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从美发厅回来她一脸庄严地坐到家中的镜子前,她以最挑剔的眼光打量着镜子中那个女人的头发。美发师虽然做了漂亮的发型,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头发内在的优秀,每一根发丝似乎都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女。但当她突然意识到室内的空寂时那种犹豫戛然而止。她最后看一眼镜子中那个女人然后举起了剪刀。当第一缕青丝飘落下来时她的心为之而抽搐她的手也因此而颤抖。剪刀在她的头上留下了凸凹不平的发根,有几处甚至于划开了头皮。但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那个晚上腊梅在将自己的头发收拾干净以后,就出门径直往李柳枝家去找自己的老公刘连举。她像以前几次那样敲门。由于她的敲门声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刘连举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打开门的时候伸出手去就想抓腊梅的头发。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问:你是谁?我是腊梅!腊梅说。刘连举的眼光在那张脸上滑来滑去怎么也找不出腊梅的影子。他实际上是在找那一头长发,因为他记住的只有腊梅的头发,而没有了头发的腊梅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另外一副模样的腊梅让刘连举胆战心惊。他气急败坏地问腊梅:你的头发呢?腊梅说:剪了。你怎么能将头发剪了呢?因为我想让你回家睡觉。回家睡觉就回家睡觉好了,你干么要剪头发呀?我不将头发剪了你会揪我的头发的,你不知道头发是连着头皮的吗,你知道我有多疼?腊梅的头上已经没有头发所以刘连举看到的就是腊梅的头皮了。腊梅就那般子站在刘连举的面前让刘连举真的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到没有了头发的腊梅会变得如此丑陋。她脸上的缺点似乎一下子全被放大了,那些皱纹、黑斑以及多余的赘肉都一览无余。这是毫不留情的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面对这些痕迹刘连举一下子变得束手无策。
夜真的是很深了周边一片寂静。这不仅让腊梅奇怪就是刘连举也觉得奇怪。他们像以前许多次一样在门里门外保持着这样的位置但什么也没做。他们互相对望着连声音都没有。这是一种较量。不仅仅只是老婆与老公、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较量。刘连举认为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面对着没有了头发的腊梅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他想怎么会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腊梅的头发对他会有如此重要的心理作用。但这仅仅是头发吗?一个女人往往会为了喜欢的男人让自己更加美丽,但她却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头发剪去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刘连举在这般想的时候,终于从嘴中轻轻地挤出一点声音:我们走吧!你是说我们?腊梅迟疑了一下,但马上坚定地说:回家!腊梅很自信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刘连举就跟在那个有点怕人且非常丑陋的腊梅后面往家里走。这段路很短,但他却觉得特别的漫长。他们并没有并排走在一起。刘连举看着前面那个没有了头发的腊梅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往家走,但他不知道自己回家后怎么与一个没有了头发的女人一起生活。这让他想起那些与头发有关的美好往事。在这般想的时候他不禁回头。他看到了李柳枝在那扇渐行渐远了的门里面探出了她的身体。李柳枝倾斜出来的身体非常优美,这和腊梅的丑陋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是此时的刘连举更多的是被腊梅的丑陋所牵引。他甚至都不敢再回头,他怕看到李柳枝那优美的身影,因为走在前面的腊梅以近乎愚蠢的行动证明,所有的美好都是有可能在瞬间被毁灭的。
责任编辑: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