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走出去”背景下的中日出版交流研究

2013-12-29 00:00:00闾洪庆戴木茅
出版广角 2013年17期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日出版交流经过三个阶段,发展至今日已经呈现图书贸易和版权贸易逐年增长、贸易逆差依然较大的现状,为了促进对日出版贸易,中国政府采取了构建法律框架、政策扶植、书展搭台、境外设点等措施,同时出版主体也要在转企改制过程中增强自身灵活性,适应市场需求。未来中日出版交流可以在数字出版、动漫交流、文化交流等方面进一步合作。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影响力的增强,人民开始重视中国文化在世界的影响,十八大报告中就明确指出,文化软实力显著增强要成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目标之一,文化不仅要惠及国民,而且要走出国门。在此背景下,作为软实力重要衡量因素的出版交流自然值得关注。中日同属世界经济强国,两国在历史上分享着儒家文化背景,日本一直是我国图书贸易的重要伙伴。分析中日两国的出版交流情况,有助于为我国拓展出版贸易提供借鉴。本文将首先简要回顾中日出版交流历史,再着重分析今日交流形势,最后展望未来合作前景。

回顾:中日出版交流历史

中日图书交流长达千年,远在隋唐时期便有大量书籍随遣唐(隋)使从中国流入日本,为中日共属儒家文化圈奠定基础。但本文无意详述遥远的历史,文中所说的两国出版交流,仅指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两国的交往情况。大体说来,在这64年间中日出版交流经过三个阶段:

1.第一阶段(1949~1991):零星交流

在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历史因素和政治问题,中日交流甚少,虽然曾经有过1952年中日首个民间贸易协定签订等个别事例,但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质意义。及至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两国终于有了交往的“合法”身份,但碍于中国自身情况,出版交流依然有限。作为亚洲出版巨头的日本,在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其产品主要销往欧洲、北美和中国的港澳台地区。一直到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后,日本漫画(其重点产品)的主要出口地才增加了中国大陆地区。

1978年《中国之旅》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和日本讲谈社合作出版日文版画册,这成为中日两国版权贸易的开山之作。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日双方出版交流主要通过出版社合作、中日友好访问等方式零星展开,以民间渠道促进官方交流是当时的重要特点。1981年日本东方书店等10多家出版社与中国30多家出版社代表在成都举行中日出版交流会,中方由国家出版局副局长、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副主席许力以主持此事。这次洽谈实际上是在中国没有制定版权法律的情况下,通过中日出版社签订出版合作协议的形式保护双方版权的实践,推动了中日出版界的合作和中国出版界的对外开放。一年之后刘德有先生的著作《我在日本十五年》在日本出版,正是成都会谈的重要成果。1982年应日中文化交流协会邀请,以文化部出版局副局长宋木文为团长的中国出版代表团访问了日本,与日本出版界、印刷界人士进行了深入交流。1984年11月19日,中国新华书店应日本东京出版贩卖株式会社到达日本参访,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出国访问考察的第一个新华书店代表团。经过十多天的考察,代表团成员对于日本出版发行业的现代化管理、出版印刷发行的高效率,以及寄销、零售书店的经营特点等有所了解。一年后,新华书店总店再一次访日,与日本出版贩卖株式会社签下合作协议。

除了参访交流,中日出版合作还通过国际书展等方式进行,比如1991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参加了在美国举办的国际图书展览,接待日本、苏联的有关出版社,签订7项业务合同,接受14家国外代理合作项目,黑龙江美术出版社同日本三井、丸善、浩庸等株式会社多年合作,先后在日本大阪、福冈、仙台等地举办20余次绘画展销活动[1]。

2.第二阶段(1992~2002):初步融入国际

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著作权法律保护制度不完善,这使得我国的出版界在国际交往中屡屡遭遇尴尬,常常被指责为:“你们随意翻译我国的出版物,不尊重版权,是海盗行为!” 同时由于我国自身的原因和外国出版商对于中国市场的顾虑,在有限的贸易中,我国的版权贸易主要以输出为主[2]。

1992年7月,我国加入《保护文学和艺术作品伯尔尼公约》和《世界版权公约》,10月这两个公约对我国生效,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中国版权贸易在国际法律框架内运行。据统计,1993年通过授权在国内出版的图书从几百种增加到1000多种,1997年突破3000种[3]。到了2001年中国加入WTO,接受TRIPS协定,中国出版业获得了更大的机遇与挑战。

在中国开始与国际出版界接轨的时候,日本出版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达到顶峰,1996年日本国内书籍和杂志的销售额高达2.65万亿日元,出口额为234亿日元[4]。为了进一步拓展国际市场,1995年日本文化政策促进会议提出《新的文化立国目标——当前振兴文化的重点和对策》,从而开启了“文化立国”战略的初步设想。1996年7月,日本政府公布实施《21世纪文化立国方案》,这标志着日本“文化立国”战略的正式确立。2001年日本又宣称要全力打造知识产权立国战略,要在10年内把日本建成世界第一知识产权国。2002年8月,日本经济产业省与文部省联手建立了民间“内容产品海外流通促进机构”,并拨专款支持该机构在海外市场开展文化贸易与维权活动。日本积极开拓国际市场,与其泡沫经济破灭及1997年后国内出版业一直走下坡路不无关系,直到2004年,日本的出版业才略有回升,实现7年来首次增长,可以说这一阶段的日本,经历的是“黄昏中的辉煌”。

在1992年至2002年这十余年间,中国出版开始走向国际,对于外国图书的迫切引进成为中国出版社的主流心态,进口多、出口少,是当时的主要特点。但是一味地吸收,则导致本土原创性作品受到挤压,中国出版社需要以更加平和、平等的观念积极走出国门。

3.第三阶段(2003年至今):积极“走出去”

2002年11月,中国共产党召开第十六次代表大会,十六大报告首次提出“积极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根据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特点和规律,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推进文化体制改革”。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的区分,为发展瞄准市场创造高效益的文化产业和努力提供公共服务的文化事业提供了基础。从2003年出版业开始实行转企改制到今天,绝大部分出版社已经转变为自主经营、依靠市场引导的企业,增强了出版单位的灵活性。

十六大对于出版业的另一重大影响是报告中提出“坚持‘走出去’与‘引进来’相结合的方针,全面提高对外开放水平”。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将图书“走出去”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实物出口,即将图书直接销售到国外;第二阶段是版权贸易;第三阶段是合作出版,由中外出版社共同策划选题,出版图书;第四个阶段是把图书选题在境外直接出版。

在中国文化“走出去”方针引导下,中日出版交流不断取得进展。

分析:中日出版交流现状

1.数据统计

按照我国对于出版物的分类,出版物进出口统计主要包括图书、期刊、报纸三项,其中图书是我国最主要的贸易产品,统计数据也最为齐全,本文将以图书为例,分析中日两国出版交流情况。

图1显示了我国2005年至2011年间图书进口种次,2006年我国图书出口种次最多,为143.74万种次,此后略有下降,近年来每年保持在8万~9万种次之间;与出口种次下降的趋势相反,图书进口种次则逐年上升,2011年达到历史最高点104.22万种次,同时当年也成为7年来进口种次首次高于出口种次的一年。

图1 图书进出口种次

图2显示了2005年以来我国图书进出口金额逐渐增加的情况。虽然在这几年中图书出口种次大于进口种次(2011年除外),但是出口金额却远低于进口金额。2005年我国图书出口、进口金额分别为2920.87万美元和4196.96万美元,随后两者差距不断增大,到了2012年图书出口额为4250.09万美元,进口额则高达13707.99万美元。

图2 图书进出口金额(单位:万美元)

版权贸易是衡量图书贸易的另一项重要指标,与实物贸易不同,它反映的是版权这一无形财产权的转移。从总体上看,无论是图书版权进口还是版权出口,近年来都实现大幅度增长,如图3所示,2012年均达到历史最高值:引进版权1.6万种,出口版权7568种。同时从图表中也可以看出,版权种数逆差虽然依然很大,但也有逐年减少的趋势。

图3 图书版权贸易总体情况

在图书进出口贸易总体增长的利好情势下,中国、日本之间的图书贸易也日渐发展。由于缺乏两国间图书贸易金额的具体数据,本文仅比较版权贸易种数的相关情况。

从2005年至2012年,中国引进日本图书版权由705种增加到2006种,出口版权则由15种增至401种(见图4)。虽然出口版权数量在8年内翻了近27倍,但是由于基数小,时至今日,中日两国贸易逆差仍然很大,我国出口版权增长尚有很大空间。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与我国以图书出版为主不同,日本出版品种最重要的出版物是期刊而非图书(常常是以刊代书),这就意味着,在实际贸易中,中日出版物版权贸易逆差可能更大。

从图书版权贸易的对象看,日本一直是我国重要的贸易伙伴,我国从日本进口的版权种数占全部进口版权种数一般保持在8%~13%之间,而出口比例则保持在2%~6%之间(见图5)。一般说来,日本是除美国、英国之外最大的与我国进行贸易的国家。

2.政策分析

出版贸易的繁荣与发展首先会受到来自国家层面的影响。总体上说,我国政府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号召下,为了实现文化“走出去”战略,主要采取了四种方式推动出版贸易:

第一,构建法律框架。比如完善《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将国际著作权保护相关规定落实为国内法律法规,2002年国家版权局与日本文化厅(版权局)签署《中日版权保护战略合作备忘录》(司局级),2010年中日两国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版权局与日本文化厅版权战略合作备忘录》(部长级)。

第二,政策扶植。2003年资助国外出版机构翻译出版中国图书的大型工程“金水桥”计划全面启动;2005年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原新闻出版总署合作正式启动“中国图书推广计划”,同年中日双方启动著作权会谈机制;2009年“中国文化著作对外翻译出版工程”“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启动;2010年实施“中国出版物国际营销拓展工程”。

第三,书展搭台。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自1986年创办,至今已经成功举办20届,与法兰克福书展、伦敦书展和美国BEA书展合称为四大国际书展。在今年刚刚结束的第20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上,共有76个国家和地区的2000多家中外出版单位参展,共达成中外版权贸易协议3667项,其中各类版权输出与合作出版协议2091项,引进协议1576项,引进与输出比例为1:1.33[5]。除北京书展外,国际上另外三大书展以及国内上海书展、东莞书展等众多书展为图书交流提供了平台。

第四,境外设点。在贸易伙伴境内直接设立出版物交易公司,有助于及时准确地把握对方需求信息,因地制宜地出版相关产品。在境外设立公司,最著名的就是中国出版东贩股份有限公司的成立,该公司于2010年8月31日由中国出版集团公司、中国图书进出口(集团)总公司、日本东贩株式会社、日本纵横集团中国媒体株式会社签署合作协议, 中方控股51%,公司的主要业务包括翻译中国优秀图书、出版中国主题的日文版图书和从事中日文图书版权贸易,公司成立以来已经取得显著收益。

出版贸易虽然会受到国家法律政策的影响,但作为一种兼具经济性和文化性的活动,出版更应该是出版者个体的自主行为,国家提供行为框架和准则,出版者自主经营,在“小国家、大社会”的生存环境中,促进出版行业良性发展。

目前中国共有580多家出版社,每年出版图书30余万种。近年来在体制机制改革的推动下,共成立出版集团26家,要努力使这些出版企业成为市场的真正主体。与中国相比,日本企业的自主性更强,许多民间团体对于中日图书交流做出重要贡献。比如日本的民间团体笹川平和财团、三得利文化财团等,每年都拨出专门的款项支持日本图书对外版权输出。笹川平和财团自2009年起,在中国实施“读日本书系”项目,通过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等7家出版社合作,每年资助10~15种人文社会科学类中译本图书出版,至今已出版24部作品[6]。

展望:未来合作方向

在国与国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要加大交流力度,“引进来”与“走出去”并举,在平等、互惠、对话中以包容的心态吸收国外的新观点、新方法,将中国文化自信地展现出去。日本出版业虽然经历了衰退期,但是日本在电子科技、节能环保、抗震减灾等领域非常先进,如果将这些领域的成果体现在出版行业,我国将大为受益。在未来,中日两国可以从诸多领域着手合作。

数字化出版是双方合作的重要领域。随着科技进步,纸质图书受到电子出版物的严重挑战,人们的阅读习惯正在悄然发生变化。时代华纳公司、贝塔斯曼集团等传媒巨头进入中国,对数字出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发展数字出版成为人们的共识。日本在大地震后,传统纸媒出版也受到激烈挑战,日本出版人也希望大力发展电子产品,日本小学馆总经理兼董事长、日本图书出版协会理事长相贺昌宏在中国交流时,就明确表示希望与中国出版界人士就电子出版进行深入交流,以寻求纸质图书和电子图书共存的解决方案。

与数字出版相关的是手机出版,“拇指经济”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给电信运营商带来巨大利润,出版行业也可以在其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春天,手机阅读已经继报纸、期刊、图书、网络出版之后成为一种新的出版形态,便携、快捷是手机出版的最大优点。手机出版来源于手机小说,而手机小说首先出现在日本。中国首部手机小说是千夫长2004年创作的《城外》,该书创下高达80万名手机用户订阅的纪录。当然,与手机出版相关的是,我国要加大版权保护力度,为创作者和生产者提供良好保障。

从出版物的内容看,日本动漫和中国文化是交流重点。日本动漫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从铁臂阿童木、哆啦A梦、忍者神龟,到名侦探柯南、海贼王,诸多卡通人物可以说家喻户晓。日本政府希望以漫画为基础,向海外推广其文化,目前已经围绕动漫开发出杂志、图书、影视作品等系列衍生产品。1997年日本通产省成立数字动漫研究会;2004年刚佐制作公司、日本数字内容、乐天证券和JET证券联合设立动漫基金,促进动漫产业发展;2008年哆啦A梦被任命为日本首位卡通形象大使,更是开启了动漫全球友好之旅。在未来中日以动漫带动出版贸易的趋势应该会有所增强,但是中国在引进动漫产品时应注意避免过分娱乐化、快餐化的倾向。

中国在对日贸易(其实是所有对外贸易)中一直强调要推广中国文化,在未来的贸易中对于“文化”应有更清晰的认识,是传统文化,现代文化,社会主义新文化,抑或是诸种文化的结合?泛泛而谈文化,实际上是抽空了文化。自身对于文化认识模糊,自然难以在国际交往中有准确有力的措施。中国始终是日本政治、经济、文化界关注的对象,在日本也有许多研究中国的图书,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图书多数出自日本人之手,而非由中国引进翻译成日文。这种现象固然与思维方式、阅读习惯等有关,但也反映出中国出版者对于日本市场了解不够、拓展力度不足[7]。另外从中国自身出版结构看,中国出版业尚有可调整之处。在图书出版中,课本种数仅占书籍种数25%左右,但是其总印数、总印张、折合用纸量、定价总金额,却几乎占了图书的一半以上,而课本一般来说是针对国内学生,很难转化为出口商品。此种情况下,专业图书、大众图书、教育图书协调发展,应该是未来的趋势。

中国和日本都是亚洲的经济大国、文化大国,两国间出版领域密切交流,有助于增强了解、扩大共识,以出版合作促进经济、政治、文化交往,对两国来说是共赢的未来。

(作者单位:闾洪庆,机械工业出版社;戴木茅,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