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的盐

2013-12-29 00:00:00石志藏
文学港 2013年4期

在北仑海边长大的我,尽管对家门口的海很熟悉,但每次来到海边,我的内心深处仍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情。面对大海,我的脑海里常常会想得很多,但每次思想中,总会条件反射般地跳出一个“盐”字来。此时此地的这个“盐”字,不仅只是咸的化身,更有一种给人亲近和厚重沉甸的感觉。

作为古越的一方濒海之地,北仑产盐的历史可谓悠久。《越绝书》上已有春秋时期越地产盐和盐务的记载。唐代宗(762年-779年)时,北仑沿海已有一定规模的盐田。北宋崇宁三年(1104年),北仑建立了范围包括长山、穿山盐区的清泉场,盐场官衙就设在现在的小港衙前。这标志着历史上的北仑境内,首次有了管理盐务的朝廷办事机构。后,从南宋乾道年间(1165年-1173年)到明天启年间(1621年-1627年),清泉场所辖的长山场、穿山场,归属或合或分,几经变更。直至清乾隆年间(1736年-1795年),北仑历史上确立了清泉、长山、穿山三个大盐场并存的时代,时北仑境内有煮盐的灶田八万多亩。其中穿山盐场产量最高,产盐为当时县辖内东管乡、西管乡、灵绪乡、崇邱乡、灵岩乡、泰邱乡、海晏乡等七乡之冠。清人姚燮当时有写穿山的诗,其中有句诗云:“犄角连三县,鱼盐冠七乡。”另据《宁波盐志》记载:开禧元年(1205年),(北仑境内)设龙头场盐课司于灵绪乡。这标志着历史上的北仑,第一次有了朝廷的盐税务办事机构。民国时期,北仑境内的盐业有所萎缩,盐场面积只有三万多亩。

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1958年国营宁波梅山盐场建立后,北仑的盐业发展到了历史的顶峰。产量最高的1994年,北仑区域的宁波市梅山以及梅东、梅西、七姓涂、白峰、三山、昆亭、轮江、灯塔、盘峙等十多个盐场(区)的盐产量达到八万多吨。时宁波梅山盐场盐田面积就达258.6公顷,年最高产量为两万多吨,盐田亩产近七吨。梅山盐场生产的盐,不仅产量高,而且质量好,在销往国内市场的同时,还出口新加坡等地,享誉海内外。

盐,是人类生活中不可替代和缺少的东西。北仑人的先祖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面向大海,向大海要盐。先祖们从最原始的刮泥淋卤、摊灰淋卤做起,制造出卤水,再利用铁盘、篾盘或锅盘,进行煎煮,海水变成卤水,卤水又转化成为白色的食盐。后来,从不知多少代人的制盐劳动实践中,先祖们从火烧盘熬的煮盐,摸索出了坦晒和滩晒制盐工艺,不仅降低了人的劳动强度,而且产量和质量也不断提高。

透过堆在盐田边雪白的盐坨,我仿佛看到了历史深处结草为棚的先祖们,在炎炎烈日下几近赤裸着身子,含辛茹苦地摊泥、刮泥、抄泥、集泥、挑泥、治漏、淋漏、藏卤和熊熊烈火的灶膛中煮盐的场景。天外有烈日,棚内有烈火,先祖们怀着卖炭翁一般的矛盾心态,劳作在炙热的环境中。锅里的卤水,变成了白花花的盐,先祖们身上流淌的汗水,在黝黑的脊梁上也不知凝结出多少回白色的盐花。

盐,渗透着北仑历史的那份咸,其中更渗透着先祖们“煮海”的那份辛酸和汗水。

制盐之初,北仑因“外濒巨海,内联大小两江,地皆斥卤,故环江海而居者,民皆占籍为亭户”。亭户,就是古代盐民。《中国盐业史·古代编》说:“宋初,(北仑)崇邱、灵岩、太邱、海晏四乡人户,即‘久来’‘占据’‘泥土极咸’之地,‘煎盐。’”

北宋著名词人柳永曾来定海县(含北仑)担任“屯田员外郎”(盐场监督官),深知盐民劳作、生活的极端艰苦,后来他写了首《煮海歌》的诗,这首诗反映盐民在官租私租逼迫下的困苦,对盐民的现状和命运寄予深切的同情。柳永在《煮海歌》中说:“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衣食之源太寥落?牢盆煮就汝输征。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风干日曝盐味加,始灌潮波流成卤。卤浓碱淡未得闲,采樵深入无穷山。豹踪虎迹不敢避,朝阳出去夕阳还。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成雪。”

浙江天台人陈椿,元时曾在某地任盐场司令,他经常考察浙江东南沿海盐民的制盐实践,并绘制成风俗画《熬波图》,反映了早期浙江沿海一带盐民从汲取盐水、搬运柴草、煎熬、收纳制盐的整个生产过程,《熬波图》非常详尽地表现了制盐技术及制盐劳动的艰辛……

以前晴天时,从北仑海岸边的大堤上俯视一垄垄紧紧相连的盐田,盐田就像大地上的一面面镜子,映衬着蓝天和白云,而盐田边小山一样露白的盐坨,仿佛是“富士山”的缩微,极富韵味。

对盐,我既感叹它的洁白,更感叹晒盐的劳动人民那双魔术师般的手,它让东海岸边黄色的海水,脱胎换骨般地完成了一个骄傲而圣洁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