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一个清凉的早晨,缅因州蒙特岛家中厨房的电话响个不停,把我从花园里叫回来,打电话的是我的丈夫鲍勃,那时他正在附近的小屋里干木匠活。
“南,带着孩子们到这儿来。”他说,“有样东西给你们看。”
那样东西原来是一只小海豹,一个毛茸茸的小肉球,靠着海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不停地颤抖。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我的第一个直觉是要让它安静下来。鲍勃和我决定先给州里的鱼类及野生动物协会打电话。
当地动物协会的管理员告诉我们,从远处观察海浪的变化,看看有没有母海豹来找这只小海豹。如果没有,我们就可以断定这只小海豹是被遗弃的。
每年五六月份,野生动物协会的成员在海滩上来回巡视,会找到数十只被遗弃的小海豹。实际上,大多数小海豹并不是被遗弃的,而是被母海豹暂时留在海滩上,母海豹很可能去捕鱼了,很快就会回来。
观察了几个小时还没有发现母海豹的踪影,我就给斯蒂夫·卡托娜打电话,他是亚特兰大学院水生动物研究计划——联合保护鲸类项目的负责人。得到大多数会员的同意后,他允许我根据他的指令试着饲养这头小海豹,直到它能健康地返回大海为止。
我们用毡子把浑身颤抖的小海豹包起来带回家,安置在我们隔壁的防水油布上,给它起名叫赛西利。我按照斯蒂夫的建议为赛西利准备了食物——奶油、蛋黄、鱼肝油、婴儿维生素。斯蒂夫还告诉我们人工饲养小海豹的成活率不高,常常是由于它们被带回来时已病得很重,或者由于它们不习惯用婴儿奶瓶吃奶而饿死。
三小时后,我和赛西利满身都是鱼肝油,而且我们都很沮丧——赛西利十分饥饿,我失败了。
虽然赛西利舔光了我胳臂和手指上的牛奶,但它却不习惯用奶瓶进食。
失望中,我把婴儿奶嘴换成了三角形海绵,然后弯曲一只胳臂夹住奶瓶,三角形奶瓶稍稍露出来一点儿,牛奶不断地顺着胳臂淌下来,赛西利很快舔光了淌下来的牛奶,用鼻子不断闻着凑近奶瓶,最后叼住海绵奶嘴喝光那瓶奶,接着又喝了一瓶,而且还要喝。吃饱后,它伸伸懒腰,打几个饱嗝,在地板上打几个滚,两爪放在胸前,睡着了。
我累得双腿酸痛,浑身打颤,勉强挣扎着上楼向孩子道晚安,我俯身吻儿子时他说我身上有腥味,我惊喜地喊道:“我成功了!”
以后赛西利完全依靠我给它喂奶,如同依赖它的妈妈。虽然有时也同鲍勃和孩子们玩一会儿,但大部分时间里它总是用两只前爪抱住我的膝盖和我玩。同时它也花很多时间对付我们家的猫和那只75磅重的爱斯基摩狗,它把猫和狗都看成了自己的竞争者。
赛西利的体重增加得很快,它很快就长成个胖子,带花纹和斑点的皮变得很厚,表面还长着一层软软的绒毛。我每隔四小时给它喂一次奶。赛西利的体重增加到10磅左右时,鲍勃建议我把它放回海里。尽管我也意识到有必要这样做,但我十分不愿离开赛西利,很担心赛西利一进大海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当我把它带到家附近的港口,将它放进水里,它失望地大叫,咳嗽,打喷嚏,用力抓住我的腿向上爬,躲避上下波动的海水。面对这样一只小海豹,我该怎么办呢?
我每天带赛西利去港口两次。可它却没有多大变化。由于害怕,它只是用两只前爪紧紧地抱住我的腿或围着我游,我出水时它还紧紧地跟着我。
我不在附近时赛西利自己不玩,水温达到华氏55度时我也不带它去海里,但有时我们去游泳池里玩。当时也没有注意到淡水是不是对海豹有害,后来我打电话问斯蒂夫,他说没问题。
第二天早晨,我带赛西利去一个开阔的海湾玩,开始它还像在港口游泳时那样害怕,紧紧抱着我的腿。最多也只是游一小圈。我每游一步它就跟着,我潜水时它仍然紧随我左右。我抬头换气时发现自己和赛西利面对面地看着,它的表情和眼神仿佛是在向我道歉:“很抱歉把你带到这么深的水里。”
我十分惊奇赛西利的进步,原来它只能用两只前爪在地上爬,现在前爪变成了两只灵活的短桨,它在水中能做各种动作:仰游,潜泳,翻筋斗,像潜水艇一样躲过各种障碍物,偶尔浮出水面打个响亮的喷嚏,它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我们在一起游了半个多小时,我渐渐感到有点累,翻身在水面上漂着。赛西利爬上我的腹部,头靠在我的胸前睡着了。过一会儿我出来时赛西利仍然紧跟着我,不过这次它并没有在我脚下跑,而是在水里又做了几个漂亮的动作才上岸。
此后的几周里,我们完全深入到彼此的生活中,白天我陪它游泳或者看着它游,这时它虽然还需要我陪着,但已经能自己玩了。有时它还将头伸出水面向我愉快地叫几声,意思是让我和它一起玩。夜晚我们又生活在陆地上,我们睡在一起,它偶尔醒来吃几次奶。有时我们一起看晚间电视节目,生活真是太愉快了!我们之间已达成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默契能同时满足赛西利一只水生动物和我这种陆地动物的需要。尽管我还不清楚赛西利从电视节目中了解到什么,但它给我留下的美好感觉却使我难以忘怀。
苏姗·威尔逊,亚特兰大学院的一位研究员告诉我,母海豹要将小海豹在蒙特地区的海岸多留一段时间,我和赛西利分别的痛苦时刻到了。
我学着母海豹的样子,早晨将赛西利带到港口附近的海里,让它自己在那里待四五个小时,下午再带着一瓶奶回去找它。海边捕龙虾的渔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一位头发乱蓬蓬的女人手里举着一瓶奶,沿着海滩来回跑,不断喊着:“赛西利、赛西利……”
赛西利已经学会捕鱼,每天只喝两瓶奶了,我也开始让它整夜待在外面。每当坐下来看电视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刻,但我们最终是要分开的。
“母海豹开始给小海豹断奶了。”苏姗告诉我。我既盼望又不愿听到这话,这意味着我也要给赛西利断奶,再也没有机会喂它了。
一天早晨,我带着赛西利迎着海风来到岸边。按照苏姗的建议,我在赛西利的脖子上系了一条黄色丝带,这样苏姗就会很容易地在海豹群中认出它来。我走进没膝深的海水中同赛西利一起游,赛西利很高兴同我在一起。
这是我最后一次同赛西利一起玩,想到这些心里很难过,但知道自己应该将这个孩子还给它的父母——大海。我甚至开始憎恨斯蒂夫和苏姗,仿佛是他们使我舍弃这个孩子一样。
这事最终要由赛西利自己来决定,它看到我情绪低落,也不愿和我玩了,开始向大海深处游去。虽然我很想叫它回来,但我没有那样做,而是一直看着它的小脑袋缓缓地向前游,慢慢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那年秋天,我的邻居全家到蒙特岛附近的一个小岛上野餐。当他们打开饭篮子时,他们的儿子在打水漂玩,水中突然冒出一个乌黑闪亮的东西。
“看,那是什么?”小孩喊道。
他们都过来看,只见一只圆滚滚的小海豹,身后拖着一条黄色的带子,在水中时隐时现。后来那只小海豹居然爬上岸来。
让他们惊讶的是那只小海豹根本不怕他们,还冲他们友好地叫了几声。我的邻居拿起一块三明治递给它,它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灵巧地用嘴接了过去。小孩伸手拍它时,它愉快地晃着头,他的妈妈一把将他拉回来说:“它会咬人。”
那只小海豹好奇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然后转身游回大海。他们一直看着那只小海豹,它像浮标一样来回摇晃,最后无声地潜入水里不见了。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