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场雨过去,许蓦然的病陡然好转。那日氤氲晨曦。她让丫鬟搀扶自己靠近窗台,安静地坐下。她半眯着惺松的眼,饶有兴致地听着淅淅沥沥的雨线声,嘴里像是喃喃哼着什么小曲儿,涂了丹红的青葱指尖,还不时,在桃木桌上细碎地敲打。
丫鬟晓晴在旁端茶伺候着,眼看小姐并没有要休息的可能,只得再次提醒,小姐,李大夫让你好生静养,你可要听他的话才是啊。
李文龙……许蓦然口中默默念叨,开始计上心来努力想他梳顺的发髻,刚长出来的微嫩的胡渣,洗得泛白的衣襟,和那晚拒绝她时,满脸通红的稚气。渐渐地,些许不易察觉的微笑浮上她的脸颊。
为了证明自己精气神皆清爽,许蓦然用手肘,在桌上用力将自己支撑起。她回过头来,
像似喝醉了酒样,撒娇地看着晓晴,虽气若游丝,眼里蕴着别样的意味。我真的已经好了。我要,回沈园。
放下手中的茶杯,晓晴转身离去。踌躇间,微叹。她知道,沈园,怕是小姐再也回去不得。
【贰】
从许府出门,向左,而后径直往前走。不过三四百米处,是一座白墙白瓦的素雅庄园——沈园。
谁也不记得是哪年修建的宅子,外表高大伟岸,却是无端荒弃了许多年。那场瘟疫过后,庄园里便陆续住满了人群。起初,周围邻里只听得宅子里整夜的唱曲儿放鞭炮,却不知为何。后来,渐渐有人过去打探才知,一个从江南为了逃避瘟疫过来的戏班子,在这里常驻落脚了。
许蓦然从小,便好动爱笑,更爱舞刀弄剑,故而身材稍许壮实,再加上她爱交朋结友,男儿性格一览无余,无疑与其他大家闺秀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戏班子的到来,更为她贫瘠的日子凭添了许多乐趣。
许蓦然时常在午后,带着晓晴去听戏。她出神入化的女扮男装本领,在与李文龙的那场相遇里,作用非凡。
这位公子,你应过去一些。你看,你占了我的位置。
许蓦然看戏的兴头正起,一个手握竹扇,青衣长衫,眉头微聚的高瘦男子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咄咄地望着自己,虽话语不重,语气却不轻。
原是自己占了他的位置,许蓦然被他看得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喂!不要依仗自己个头大,欺负我家公子。晓晴倒是护主心切,气呼呼地跳出来,排开双臂,挡在许蓦然前面。
晓晴。许蓦然轻轻拉她的臂,算了吧,我们让开,给这位公子挪个地方。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与失语,李文龙立在那里,有袅袅地慌,他亦开始审视自己的言行,本是没齿小事,自己何时变得易怒易愤起来。更何况,眼前这位身材过分矮小的男子,低头的转瞬,居然有一抹难得的温柔,叫人舒适。
那场戏,双方皆看得扭扭捏捏。
虽台上浓妆艳抹,依依呀呀长腔短调,把北昆小曲唱得情肠陡转。这台下,低矮的长凳上,两位看似正襟危坐的男子,身体僵硬,表情奇异,各想各的心事。道不出所以然来。
这却让晓晴都看在眼里。她乌黑的眸子转动,脸上,藏不住若有所知的笑意。
就这样,不打不相识。渐渐,许蓦然看戏的心情里,便多了份期待。虽然,她知道,那个叫李文龙,好看戏,好唱曲儿的医馆大夫,有一房,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朴实娴淑的妻子,名叫雪娘。
晓晴告诉许蓦然李文龙有妻儿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练剑。
她身着白色锻面长裤,及地绣花长裙被她一把撩起,这岫玉青铜剑在她手中,生香活色,剑锋里藏着缕缕不易察觉的怨气。
再后来,许蓦然细细想过。那个,叫雪娘的女子,她明明是见过的……是的。在,父亲的当铺里。
【叁】
想必,李文龙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不然,雪娘亦不会三番四次,拿了当年出嫁的首饰去典当。
后来,那些镶着珍珠嵌着宝石的发钗,辗转入了许蓦然的手中。晚上趁着月色,将它们摊在桌上细细打量。这些首饰件件精雕细琢,价格不菲,数来,竟然有十一二件之多。
许蓦然一时无法想通。
能拿出如此丰盈嫁妆,风光出嫁的女子,家境定不会差之纤毫。却又为何,如今破落到要靠典当为生呢?李文龙俊俏无辜的脸,再一次,在许蓦然眼前摇摆晃动:他脸色苍白,嘴唇稀薄,似乎藏了许多心事,他身单体瘦,更叫人挂肚牵肠。许蓦然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暗地里,竟稍稍埋怨起雪娘来。她想,若自己是李文龙的妻,定要让他心宽体胖过丰实顺心的日子,堂堂七尺男儿,每天嚼咽淡饭粗茶,怎会英姿挺拔呢。
这样想着,许蓦然整一夜辗转无眠。
还是晓晴机灵。她随许蓦然多年,小姐的心思她怎会揣摩不透。隔日清晨,她一路小跑入了许蓦然的房,贴在她耳朵边,碎言细语,她说小姐,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一切听我的,我们要如此如此,这样那样……
【肆】
屋里有人吗?
还是会踌躇。还未踏入李文龙家的刹那,许蓦然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晓晴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末了,她还转身朝她调皮地挥挥手,公子,你到是快点啊,我们要还赶回去呢。
罢了罢了,既然来了。就让戏继续演下去吧。许蓦然硬着头皮,整整衣襟,理理发髻,装模作样大步迈了进来。
两位公子,可是来找我家相公?
正在西厢房忙着备晚餐的雪娘,挽着衣袖,端着面盆闻得寻声走了出来。只看到厅堂里,何时站着两位婷婷玉立的青年男子,正四处打量。
对了。许蓦然与晓晴二人,今天正是乔装打扮,专程为了雪娘而来。
阁下一定是嫂夫人吧。许蓦然朝越走越近的雪娘微身一辑。 在下是前方五里汤镇人士,今日特地前来,一是为了感谢李大夫的救命之恩,二是送还他的医药钱。许蓦然边说,边让晓晴从兜里掏出一个包裹,双手奉上。
哦,原来,又是一个酬谢夫君的病患。雪娘卸下警惕,轻展眉颜,公子快快请起,救治疾病本就是我家夫君职责,哪里有酬谢之理?
雪娘欠着身子连忙还礼,趁抬眼的瞬间,许蓦然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女子。
许是平日里操劳过度,雪娘虽与自己年岁无几,一双本该风姿绰约的凤眼角边,柔笑的缝隙,竟折出几道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细碎纹路。再看她的衣襟,虽素花白布,却也整洁淡雅,她恬然自若,态度不卑不亢,自然能看出出阁前的家教调养。
许蓦然只顾着灼灼地盯着她看,不知明细的雪娘被她看得脸颊绯红。她稍微后退了几步,直了身姿,慢慢说来,二位公子,我家相公亥时回还,若不介意,待我下厨备几杯薄酒,边等边吃,如何?
不不不,嫂夫人不必多礼。在下还要赶回汤镇,这点碎银嫂夫人务必收下。尔等告辞。许蓦然用眼神止住正欲还嘴的晓晴。这再耽搁下去,怕是爹爹查出端倪来,还是尽快快马加鞭,回了许府再做打算。
雪娘见留也留不住,只好作罢。等她摊开许蓦然送上的包裹,看到自己几次典当的首饰都物归原主,满眼惊讶直到泪眼蒙蒙,心情激荡之时,许蓦然与晓晴二人,早已飞奔在五里开外。
那个晚上,李文龙公务在身,并没有赶回家。他自然不知道雪娘的梦里,多了双其他人的眼睛。
【伍】
从李文龙家里回来之后,许蓦然就突然病得重了。
她在家躺了半月有余。那些没有李文龙相伴的日子,许蓦然觉得心虚气躁。爹爹许是知了些眉目,将她看得牢靠,再不准她私自出门,且给她定下了一门远亲。三月之后,就要出嫁。许蓦然自知纠闹不过,也只得妥协。期间,她差遣晓晴去沈园探了几次,想找机会再见见李文龙,若他答应能休了雪娘,自己便也好铁了心随他远走高飞。哪里知道世事并不如意。晓晴回报,沈园里,再也没有见过李文龙的影子,倒是见了好几次雪娘。
雪娘?
许蓦然心里陡生疑惑。她认出你来了吗?
小姐,你放心好了,我穿女装,她定是认不出我的。
可是,她去沈园干嘛呢?
【陆】
许蓦然自然不知道,李文龙与雪娘的婚姻,早已是貌合神离。
当初雪娘便是因为李文龙医治好父亲的疾病,在父亲的极力撮合下,被迫下嫁这贫酸的公子。婚后虽然生子育女,旁人看来夫唱妇随恩爱融洽。但试想,有哪位真爱自己丈夫的娘子能忍受夫君不顾家眷,常年混迹在沈园唱曲儿,且每晚夜深,都带回一身的脂粉味。
既然无所谓爱,雪娘只当是死了心,无所畏惧。雪娘知道,虽自己与李文龙感情不深,但他却是及顾及面子的人,让他写休书休了自己,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所以,也只好靠着当初出阁时的丰厚嫁妆拮据度日,若真是过不下去,再想办法回娘家拿些银子就好。哪里知道,李文龙不在家的日子,突然天将良缘,出现个帮自己赎回首饰的阔家公子。且细细寻思他打量自己的神情……这样的机遇,自己怎能不抓住。
经过几方打听,雪娘听人说在沈园常看到这位公子的身影。她便去了,穿了新罗裙,擦了香胭脂。真是打扮起来,模样倒也有几分出阁前的俊俏。
姑娘,请问,你见过一个个头不高,鼻子挺拔,身材偏瘦的公子吗?
晓晴那天恰好去沈园帮小姐找李文龙。远远地,她便看到了精心打扮过后的雪娘在向看戏的人群打听什么。
刚开始,晓晴以为她也是来寻李文龙来了。可是,后来看她对别人的比划与描述,心里有了几分底细。
她要找的,不正是我家小姐么?
晓晴将此事原封原样地说给许蓦然听,换来许蓦然一阵娇怒。自己虽对他有意,他却一直婉拒。所以在她眼里,李文龙是护妻爱子有责任的堂堂七尺男儿,却不想娶了如此一房朝三暮四的妻子。本对雪娘仅有的好感全部被事实的真相所抹杀,她替李文龙抱着不平,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晓晴倒是眼波流转,迅速接嘴,小姐,何必动怒呢。这样,不正合你的心意么?
许蓦然错愕,后知后觉仔细品着晓晴的话。晓晴又说,小姐,我可都是为你好啊。许蓦然颇有些深意地点头,她说风太大了,你去帮我关一下窗。
晓晴得令,提着裙裾转身离开。
望着晓晴的背影,许蓦然矛盾极了,她虽明白晓晴话中的涵义,也知晓她自小跟着自己,
万事都替自己着想……从儿时为了追回被男孩子抢去的风筝而被打得鼻青眼肿,到如今的跟人“争抢”夫君,每一次许蓦然受伤,晓晴必定是第一个冲出来保护自己的人。这种保护,也曾让许蓦然顿感知心安慰。但,回眸想着她刚才谈到李文龙那越发奇异发亮的眼神,许蓦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有种无法欲知的可怕感顿时包裹了她,叫她冷得无处安身。
【柒】
端午过后,许蓦然的婚期将近。
许府上上下下一片欢腾,不管外面如何喧嚣,许蓦然让晓晴紧闭了门窗,在床铺上安静躺下,死了心不让任何人打扰。母亲到底心软,那次来探望女儿,经不起晓晴的撒娇,便随了她的心愿,让她好多花点时间陪小姐去花园里散心。
许蓦然自然认为,这是个上好的机会。
她依旧与晓晴着了男装,从后门而出。她想要去找李文龙,跟他挑明真相。若不然,私奔了也比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要好。
沈园一派喧哗照旧,许蓦然示意晓晴去看看那个李文龙常坐的位置,自己则在一旁静候。
可是……公子?
许蓦然完全没有预料会真的遇到四处寻她的雪娘,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又或者,她早就在沈园徘徊数日了吧。她那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看自己的眼神分明跟自己看李文龙的眼神一摸一样,许蓦然不知道自己该激动还是该好笑。
许蓦然欠了身回答,嫂夫人最近可好。
一句嫂夫人,叫得不冷不热,自然将自己与雪娘分得泾渭分明。
雪娘也怕自己太过热情,让身旁熟识自己的人瞧出端倪,微微低下头,无限委屈地像是对许蓦然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可,等得好苦。
许蓦然当然听得清楚,哭笑不得。抬眼望了望四周,开始埋怨晓晴走得太久,留她一人在这里演一出苦情女驸马。
有劳公子挂念,雪娘给公子还礼。
雪娘仿佛轻拭泪痕,还许蓦然一个轻柔的微笑。纵然有些尴尬许蓦然也不好明说,只得顺着她的话,恩恩呀呀胡乱攀谈起来。雪娘的急不可耐许蓦然全都看在眼里,她边应对着雪娘边盼望晓晴快些回来。
其实,晓晴老远就看见雪娘。她在沈园里找了一圈不见李文龙的影子,正要往回走,雪娘却朝小姐靠了过去。望着打扮得分外妖娆,见了小姐就一脸灿烂笑容的雪娘,晓晴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边雪娘热情如火,心急如焚的许蓦然想问些李文龙的事情也无从插口。
公子,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赶紧回府吧!老爷正找你呢。
晓晴远远地跑过来,装作没有看到旁边的雪娘,拉着许蓦然就要往外走。
晓晴,不得无礼。嫂夫人在此,怎能说走就走?许蓦然自然了解晓晴的用意,她眼神说着好好好,却总也要为自己与雪娘寻个台阶。
快别怪他,家中急事重要。你我日后定有再见之日。快快随他回去吧!
嫂夫人如此知书达理,真叫小生没齿。许蓦然求之不得,匆忙拜别,被晓晴拉了衣袖匆匆远走。剩雪娘一人留在沈园秋水望穿。
沈园正巧出演完毕,人声鼎沸,突如其来的掌声吓得雪娘一跳。这一吓,倒是让她清醒了。
糟糕,并不曾问候公子姓名,日后如何再寻呢。
【捌】
果真再也没有见过李文龙的踪影。
为了给许蓦然的婚礼添喜,许府请来了裁缝给众夫人丫鬟做衣服。向来冷清的后院里顿时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热闹非凡。许蓦然却觉得无趣,拿了佩剑在一棵榕树前,就要轻舞起来。晓晴刚量好衣服尺寸,急切切过来伏在许蓦然的耳说着悄悄话,小姐,那李文龙真像是失了踪,那日我在沈园问了好些人,都说他长久没去看戏了。
许蓦然心下陡然一惊,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有不好的预感闷压在胸口,前段时间才见好的病似乎又重新发作。小姐小姐!晓晴疾呼。她见许蓦然神色由晴转阴,脸色也忽然暗了下来,果然,许蓦然拼命捂住起伏跌荡的胸口,跌跌撞撞就要倒下。众人一看许蓦然突然晕厥,纷纷聚集了过来。许蓦然的眼前渐渐泛黑,只觉得天也暗了,只模糊看得见周围人着急的表情与隐约的唇形……
那天以后,许蓦然一直神情恍惚昏睡不醒,许府找了多少知名的大夫,只道是查不出病因,纷纷摇头叹气。晓晴日夜尽心服侍,眼看着小姐越发消瘦虚弱,也只得暗自叹息流泪。她深知小姐爱慕李文龙,原本她也想找个法子让雪娘离开李文龙,圆小姐前缘之梦,却不想……
终于,在离婚期不到十天的短短时间里,许蓦然再也没有从那间闺房里走出。
正是冷冽深秋,许府上下,陡然从大喜转入大悲,陷入前所未有的极度凄凉。
只有晓晴知晓,许蓦然香消玉殒的病因,全赖那久未露面的李文龙所赐。
【玖】
秋夜,子时,无月。
雪娘白日得了消息,那位阔公子相邀自己前去城外大雁塔。此时的她,正雇了马车,匆忙地赶路。
其实不过晌午时分,雪娘就已经按捺不住,把孩子送回了娘家。整整一个下午,雪娘在家里换了不下十套罗裙,对铜镜描眉抹粉将媚笑一直挂在嘴角。原以为会再没了见面机会,如今他倒自己找上门来。雪娘想到这里更加得意地笑,那日里还假意意地被书童拖走,原来是不想让别人瞧出眉目啊。
马夫,能再快点吗?
马夫应了声,急扯缰绳,马匹嘶叫,得得的马蹄声踏破了这个本该宁静的夜。
雪娘掀了门帘,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她心想,再不能错失个美好时机了。自己算是了无牵挂,那个冰冷无情的家,她是不愿意再回了。况且……文龙已经,想到这里,雪娘眉头微聚,手捂微微起伏的胸口,貌似有化解不开的纠结……
时间倒回半月之前——李文龙又应了许蓦然的约,从许府为她看病而回的那个晚上。
怎么,外面的酒水可趁夫君心意?雪娘正对镜梳妆,已打算更衣就寝,恰好李文龙从堂屋悄然而入,被雪娘抓了个正着。傍晚时分,他陪许蓦然吃了顿晚饭,有些酒气还未散去。
不过是去看了个病患,怎么又动肝火?李文龙说话晕晕乎乎,有些满不在乎。步履蹒跚进屋,伸手挨着窗沿,就要顺势倒了上去。
看病患能看回满身的脂粉味?雪娘闻出不同寻常的气味,颇有满脸无奈。
李文龙似有所顾及,但他也不搭话,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你给我站住!雪娘大喝一声,李文龙一个激灵,像是吓醒了他的微醉。又似乎是多年的积怨顷刻爆发,雪娘开始一项项数落李文龙的不好,从最开始的喃喃自语到后来的声泪俱下。窗外秋风扫落叶,李文龙始终一言不发,他斜斜床榻上,任凭雪娘肆意吼叫,双眼紧闭,面无表情,似乎是在反思过去,又好像无动于衷,沉浸在某种自我的甜蜜回忆。
兴许,就是李文龙悠然自得无视他人的态度,让雪娘的无名之火找到更直接的突破口。
哪有这样的夫君?每日里说是出门就诊,却不曾看到他拿半分碎银安家,年年月月如此只顾自己恬然洒脱,置妻儿家室生死于不顾。原曾,原曾彼此也是有过爱意深情的啊,信口说什么海枯石烂,怎么转眼数年而已,两人之间会变得如此陌生。
望着李文龙倦意浓烈一无所谓的身影,雪娘更加悔恨当初这门任性的亲事。她的表情里多了憎恨,少了隐忍,似乎再也来不及细想,信手从梳妆台上拿起铜镜,朝半醒似寐的李文龙头上头也不回地猛砸下去……
一阵肆意的寒风袭来。
这初冬寒夜的霜降将雪娘的思绪拉了回来,且冻得死死的。她已把自己逼到绝路之上,再也无法去想不敢去想那埋在后花园的李文龙那双一直无法闭合的眼。此刻的她,对未卜的前程满怀了视死如归的期待。
然,雪娘并不知道,那份虔诚而饱满的期待里,分明还包括了此刻,大雁塔下晓晴那双被愤怒烧红的双眼。
读后
读完故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雪娘最终的所作所为而惊诧。相反,我倒觉得她是所有人中最可怜的一个人。和李文龙结了婚,成了家,甚至都有了孩子。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想必这是所有女人期待的最美好的结局。可偏偏,雪娘所得到的这一切,和爱一点都没有关联。身为一个视爱情比整个生命还要贵重的女人,不爱她,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悲哀。
另外本文稍有不足的是,如果前面将李文龙和许之间的戏分描写再多些,相信效果应该会更好些,这样大家才觉得许的相思是值得的。现在看起来多少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