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另一种理想

2013-12-29 00:00:00小托
南方人物周刊 2013年12期

2003年,第22届金像奖,黄秋生引用了狄更斯《双城记》的开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那时候,香港电影的确处于最好与最坏的夹缝中:回归6年、风格倒置、非典来袭、人心惶惶,加上张国荣自杀的打击,整个社会和文化都面临一种沉痛的割裂。之后10年,港人与香港电影并没有走出这种文化割裂的哀悼:表面被北上的大潮同化,内心却总守着过去的好时光,在“港片已死”的口号被长期集体呼喊的酸涩中,香港电影族群的心理变得持续敏感。

10年后的2013年第32届金像奖上,黄秋生再次上台颁奖,他的发言轻松了很多,妙语连珠打趣了梁朝伟、梁家辉、张家辉乃至自己,提到杜汶泽时,更一本正经地称“此处删除3000字”。在这届堪称入围质量最差的金像奖上,每一个到场的香港电影人都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入戏能力:心口挂“勇”终得影后的杨千嬅泣不成声、老牌艳星邵音音配合彭浩翔的低俗喜剧牵“驴”上阵、刘嘉玲梁朝伟二十多年不变的牵手露面、梁家辉4获影帝后主旋律地向全场敬礼。

悲欢离合、笔饱墨酣——香港金像奖的戏剧性依然很足,大家也笑得很满足。10年来误会它会英年早逝的人们再次见证这最长久的告而不别,看着它奋力挣扎、重寻共识:时而向大时代投诚,将桂冠赠予合拍商业大片(2008最佳影片:《投名状》、2010最佳影片:《十月围城》),有时又惶惑自持,让港产小片守住本土港味(2011年最佳影片《打擂台》、2012年最佳影片《桃姐》),它把影后给过内地的周迅、章子怡和巩俐,却总把影帝留给香港人自己。这些纠结与平衡代表着港人10年来的反复心情,代表着“外省人”终归需要融入北上,却又总忍不住返港寻根的过程。

诚然,充其量打足7分的“佳片”《寒战》横扫9项大奖只能说是这届金像奖低潮所致,但中国人相信触底反弹和否极泰来,这一届的选无可选预示着下一届的大佬争锋:王家卫的《一代宗师》、杜琪峰的《毒战》和《盲探》、许鞍华的《黄金时代》以及徐克的《狄仁杰前传》,大佬们的剑影江湖将汇聚第33届金像奖:王家卫用“一代宗师”表达功夫与艺术无地域南北之分、杜琪峰以一场“毒战”肃清了北港的警匪泾渭、周星驰的“西游降魔”见证了无厘头不朽、许鞍华挑战内地作家王小波的作品,而徐克的3D武侠越发纯熟如另一个世界,一直留恋着“英雄本色”时代的港片迷们,谁说这不是一次新的盛世华年呢?

或许,从行业规则上来说,娱乐将吃掉它的每个孩子,以便为新偶像、新风尚、新电影腾出空间,所以,新的香港电影人吃掉了老港片,生出了合拍片和新港片来觊觎金像奖……从普世的成长角度来讲,每一场青春都曾想用自溺的方式来完成成长洗礼,所以,32岁的金像奖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最好与最坏的,并拿出了“港片全灭”的口号作为死亡炫耀,而走过这10年,金像奖与香港制造才真正见识了恶意消费、风格贫乏与生态恶化。但是既然香港电影不能如张国荣一样,从文华酒店上一跃而下、一了百了,那就只能在不断动迁和反复告别中火化青春、自我和解、学着自己长大。

走过青春期的人们都知道,无论如何,我们终究会慢慢成为另外一个人,而香港电影和它的金像奖也一样,32岁,它终于慢慢成为了另外一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