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招吧,昆汀

2013-12-29 00:00:00王大琪
南方人物周刊 2013年12期

50年前,一个白羊男诞生在美国田纳西州的挪克斯维尔,他的出生是激情过剩的产物。当时母亲只有16岁,还是护士学校的学生,父亲也不过 20岁,是法律学院的大学生。两人相识在挪克斯维尔的一家电影院,他们都是狂热的影迷,因为电影走到了一块儿,最后更是给孩子取了电影《枪之烟火》里角色的名字,姓是现编的。据他母亲说,之所以选了个音节饱满的类西班牙文名字,是因为她相信以后这个名字一定会出现在多部电影前面,它必须够响亮,并且能填满整个银幕,于是便有了Quentin Tarantino(昆汀·塔伦蒂诺)。

4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作曲家柯特·扎斯托皮尔。继父柯特经常带着他去看那些古怪的电影,试图让孩子理解电影中另类的文化,这为昆汀日后的Cult 口味打下伏笔。8岁时,昆汀跟着母亲和继父去好莱坞生活。他在洛杉矶结交了一众继父的娱乐圈朋友,这让他初中辍学,靠着继父的支持,来到了当地一家名为詹姆斯·贝斯特的电影公司学习表演。

在公司里,他自认是一个表演天才,对教自己表演的老师指手画脚,老师多次嘲讽他,“先去影音档案馆音像店当几年营业员吧”。于是21岁的他孤身到了纽约,开始在美国影迷心目中的圣地——“影音档案馆”(The Manhattan Beach Video Archives)当营业员。

至此,典型的美国式励志故事拉开了帷幕。如果是中国版本,我们可以用张无忌跌入山谷来形容他在音像店的日子。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相信电影绝不是学出来的,而是看出来的,这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化功大法。昆汀在音像店打工的日子里,看了海量管录像带,并且由于前来影音档案馆的都是些极品专业影迷,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极品”借走什么片子,昆汀便跟着看什么。那段时间他看了大量的西部片和香港电影,正是这些养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昆汀即将形成的风格,而日后他也将香港电影介绍进了好莱坞。

成名后的昆汀曾力挺香港动作片导演吴宇森拍摄好莱坞电影。当一位电影公司高管说出“我猜吴宇森可以执导动作戏”时,昆汀回应道:“当然了,就像米开朗基罗会在天花板上作画一样。”

在和昆汀一起打工的店员中,有个名叫罗杰·阿瓦里的业余作家。昆汀和阿瓦里总是一起值夜班,互相倾谈电影梦。受阿瓦里影响,逐渐在观影中了解到一些导演技法的昆汀开始自己写剧本。22岁时,昆汀以一个荒诞的梦作为原型,撰写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剧本——《桃子上尉和凤尾鱼强盗》。

剧本寄给几家电影公司后,都石沉大海。一年后,已经看片看到吐的昆汀再也忍受不了“天天都在练习功夫,却没法出去和人打一架”的困苦,他找来包括阿瓦里在内的几个店员,以粗糙的方式拍摄了一部名为《我好朋友的生日》的B级片。影片以阿瓦里的生日聚会为背景,可拍摄时因为大家都喝多了没有完成。那晚酒醒后,昆汀坐在狼藉的房间里沉默了许久,懊恼地发现,“我总是半途而废,想当演员是这样,想写剧本是这样,想拍电影也是这样!我什么都坚持不下来,好像是个总是戒烟失败的烟鬼。”的昆汀突然辞去音像店的工作,断了后路,开始在家强行要求自己写出一部完整的剧本。

写剧本的日子里,昆汀偶尔会和阿瓦里通电话,阿瓦里也辞职在家专心写作。在两人比赛一般的暗中较量下,昆汀一口气写出了《真实罗曼史》和《天生杀人狂》两个剧本。

“我在写最初的两个剧本时,已经发现大部分的电影学院是没有办法将一套美学灌输给人的。你必须靠自己的顿悟去参透。学院能帮助你把画面与音效同步,教你一些运用镜头或剪接的小把戏,但我始终认为,想成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就得靠自己。”

疯狗大师的诞生

《被解放的姜戈》
《无耻混蛋》
《杀死比尔》
《低俗小说》

这一次,昆汀带着血腥和暴力,以及完全恶棍式的世界观成功卖出了剧本。他把《真实罗曼史》卖给了拍摄《壮志凌云》的导演托尼·斯科特(《异形》导演雷德利·斯科特的弟弟,去年年底跳桥自杀),《天生杀人狂》也被拍摄《野战排》、《华尔街》的奥利弗·斯通拿走。昆汀凭借着无赖一般的电影美学意识,开始闯入好莱坞。

接着他与阿瓦里合写了剧本《落水狗》,自己担任导演,剑走偏锋的剧本和他不顾一切想拍电影的劲头吸引了影星哈维·凯特尔,哈维来到剧组时,还为昆汀带来了130万美元的投资。

1992年,《落水狗》在美国独立电影盛会圣丹斯电影节首映,当时的媒体以“一只疯狗横空出世”来形容他们对昆汀的惊奇,放映结束后,米拉麦克斯公司立刻买走了该片的发行权,昆汀日后也成为了该公司的宠儿和招牌。

影迷们仔细研究《落水狗》以后,揭露了他的抄袭行为,发现片子对1987年香港导演林岭东的《龙虎风云》有大量抄袭,为此还有人专门制作了反昆汀的网站和视频。

面对导演生涯中第一个烦人的问题,昆汀尽显无赖本性。“我看了太多的电影,习惯于拍摄那种把什么东西都混在一起的片子——那里面有写实主义的东西,也有电影化的东西。其实我的每部电影都是这儿抄点,那儿抄点,然后把它们混在一起。如果不喜欢的话,观众大可不看,我就是个到处抄袭桥段的!伟大的艺术家总要偷桥段,是偷,不是什么他妈的致敬。”

经过了这一系列天才式的出场后,昆汀接到了好莱坞难以计数的片约,其中包括《生死时速》、《黑超特警组》这样的商业大片,但他对此统统不屑一顾,继续潜心于他的剧本《低俗小说》。这一回,他再次走对了路,《低俗小说》的成功把他推上了大师级的地位。在这部电影中,昆汀把暴力、SM等异色趣味夸大、戏剧化,让人们可以为之大笑,甚至欣赏起这种有趣的暴力,昆汀著名的美学趣味基本算是明确了。

而在戛纳电影节上,此片更令人难以置信地击败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红》、米哈尔科夫的《毒太阳》等多部名家力作,夺走了金棕榈大奖(日后昆汀当上了戛纳评委会主席,面对全世界媒体,一开口就颠覆了戛纳的传统:“……f**king……”)。

接下来,导演生涯中的第二个问题如期而至,即如何看待他电影中独具特色的暴力内容对青少年产生的不良影响。面对记者追问,他往往竖起中指,今年他在英国宣传新片《被解救的姜戈》时,还痛骂了其中一个记者。

“我不想谈论暴力的话题,我不想说的原因是我已经说尽了我能说的。如果谁还关心这个问题,就去Google搜索呗。我说过的话,够他们看20年。关于这个,我的看法这些年一点儿改变也没有。我拒绝回答。我不是你的奴隶,你也不是我的主人,你不能玩弄我于股掌之间,我也不是个傻猴子。”

中国缘

1995年,“为了庆祝电影诞生百年”,美国独立电影的年度盛事圣丹斯影展来到北京展映交流,这其中包括了刚刚横空出世的《低俗小说》。

第一次来到中国的昆汀很快入乡随俗,北电导演系的学生们找了辆自行车,领他满北京城地走街串巷。第二天,大家伙带着他,打了一辆黄“面的”,来到南城一个同学租的平房,喝酒吃饭,胡吹乱侃。十几个穷学生没招待他什么好东西,但大伙的兴致都极高,爱酒的昆汀,喝了不少二锅头。一屋子年轻的电影人,七嘴八舌聊了一通宵。

随后他还去了《秦颂》的片场探班,跟好哥们姜文见了面。而在最后一晚,圣丹斯代表团去人民大会堂参加晚宴,昆汀忙着钻营,跟几个“更大腕”的人和中国官员坐上了席,而其他导演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最后坐到了其他桌。

1995年的《四个房间》和1997年的《杰基·布朗》风评不佳,商业上也没有成就,让昆汀消沉了很久,原计划的《无耻混蛋》也因而搁浅。

但拍一部功夫片的念想,让这位香港武侠片及日本剑戟片的狂热粉丝终于重新打起了精神。2002年,《杀死比尔》开始制作。片中所有东京部分的内景都在北京摄制,较少部分的外景取自东京实地。

原本在北京的日程安排是21天(工作日),但最终拖到了76天,加上休息日,差不多4个月。昆汀仗着自己是片方米拉麦克斯影业的宠儿,放肆地精益求精(最后影片成本从预算的 3600万美元激增50%,达到5500万),除了跟中方在片场充分的合作和创作之外,昆汀更是没忘记享受异国生活,用他日后的话来说,《杀死比尔》纯粹就是为了过瘾而拍的。

2003年,他接受《花花公子》采访,表示在中国过得开心极了,更把北京的夜生活夸上了天,他说,北京有5条跟德州奥斯汀第六大道一样的酒吧街,他们剧组经常周六狂欢一宿,然后礼拜天睡上一整天。他更称赞北京“乐子比吃迷幻药还要多,还要野”,是“现在全世界的狂欢之都”。他还绘声绘色讲了自己第一次去爬长城的段子:一场通宵狂欢,“有烟花、有乐队, 我们抽了大麻……棒极了。”

XXX三部曲?

直到2009年,昆汀开始了新的创作,当年《无耻混蛋》为他迎来了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今年,昆汀的《被解放的姜戈》上映,这部被称为“昆汀式意大利通心粉西部片”的电影在奥斯卡上获得了5项提名,但在中国首映日的第一天,只播了一分钟便被叫停,目前生死未卜。

如果不忙着再剪出一个符合中国官方趣味的“姜戈”,据说他接下来要继续拍摄这个所谓“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下一部电影)将是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将与《无耻混蛋》相关联,也是在讲士兵。我可能把电影命名为‘乌鸦杀手’什么的。故事设定在1944年,也就是诺曼底登陆之后。《无耻混蛋》只是我最初设想的大故事中的一小段,还应该有黑人部队被美军惹火的部分,于是他们在一个军事基地里杀死很多白人士兵和军官,然后向瑞士进军。我想做成一个系列剧,每部都是故事线中的一部分。我现在已经准备去写完这个故事的另一半了。”

关于电影,他说得不少,其中一段是这样的,当中竟然没有掺杂脏话,不知道这是否发自内心:

“我经常使用性比喻描述拍摄电影,或是描述我想从观众那儿获得的效果,我想让观众得到满足,我想以最合适的方式带来性高潮,让你在最恰当的时刻获得性高潮,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对我而言,再没有其他的艺术形式能比电影更让人获得性满足了。当我最后一次同一个人观看这部电影时,我本人其实是在享受一种性过程,并获得了性高潮。电影也在注视着我教授观众获得性高潮。我就是指挥,我在指挥观众。我指挥他们的情感和他们的情绪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