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2013-12-29 00:00:00慕朵生
南都周刊 2013年22期

最近延安城管粗暴执法事件再度激起民愤,网上要求废除城管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我也认为,城管虽然还没有完成“历史使命”,但的确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在中国古代,引车卖浆、贩夫走卒既是正当的职业,也是社会繁荣的重要标志。北宋著名画家张择端描刻开封市井生活的画作《清明上河图》,大部分画面都有商贩叫卖的场景—开封是12世纪世界上最大的城市。18世纪,伦敦超越北京成为世界第一大城市,英国作家阿狄生在《伦敦的叫卖声》一文中,以“狂想客”的口吻,生动描述了该时期伦敦街头卖猪肉、牛奶、青菜、报纸、火柴、煤屑等数十种商贩的叫卖声。

古代的正当职业到了现代却变成非法职业,原因是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商社会转型过程中,国家希望杜绝沿街叫卖的商贩,或将其变为规范的店铺经营者,以便维护公共秩序,保持市容整洁,尤其是促进国家税收。但是,街头商贩治理问题与整个社会发展进程互为一体。在现代工商社会尚未成熟,特别是民众就业艰难、生活困顿以至于不得不自谋职业的情况下,强行通过法律、行政等手段杜绝街头商贩的努力不仅是徒劳的,而且容易激化社会矛盾。

因此,世界上许多国家,比如城镇化初期的英国及伦敦当局,主要通过制定税收政策、限制经营区域、完善福利保障等方式,逐渐将街头商贩纳入规范管理之下。即使如此,直到今天伦敦街头的商贩也未完全杜绝,去年金融危机笼罩下的伦敦奥运会期间更是如此。事实上,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城市,包括纽约、巴黎、柏林在内,都有街头商贩的问题,纽约甚至还出现了“小贩权益组织”。

与欧美国家相比,中国以工业化、城镇化、商业化为牵引的现代社会转型要晚百余年,但近30年来发展迅速,呈现出 “时间挤压”特点。期间,大量急遽拥入城镇的农村人口以及城镇失业人员,为了谋生不得不放下体面和尊严,走上大街小巷摆地摊。在这种情况下,公权力优先解决的问题应是放开户籍限制、增加就业机会,对街头商贩实行划片经营、规范管理,而不是予以取缔打压,否则就是关闭其进入城镇和维持生活的通道,势必将其逼上绝路—不仁甚矣!

就此而言,“城管”本身就是政府在推动城镇化进程中,既想充当“全能政府”,又想推卸有关社会责任,且无任何法律依据的统一政策下产生的“怪胎”。尽管它已经膨胀为一个飞扬跋扈、执法犯法的“巨无霸”,但随着城镇化的日渐加速,它不仅无法完成其设想中的历史使命,反而会越来越成为众矢之的,并由此降低了公权力的合法性与权威性。因此,废除城管既是保护商贩等弱势群体公共权益的迫切需要,也是公权力自我救赎的重要方式。

在这方面,印度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印度全国街头商贩高达1000万人,且经常遭遇强行征税、暴力驱逐,这促使商贩们成立了“印度国家街头小贩联盟”并持续发起维权运动,最终迫使印度政府于2009年颁布《关于城市街头摊贩的国家政策》,获得了在指定区域摆摊经营的权利。2010年印度最高法院又做出裁决,禁止政府基于各种行政决策剥夺小贩诚实经营的权利。如今,遍布印度城镇的街头商贩不仅方便了民众生活,还成为印度重要的街景而为外国游客所称道。

当然,中国城管设置并非完全针对街头商贩治理,而是还负有其他10余项城镇公共管理职能。正因如此,城管与工商、市政、市容、市建、卫生、环保、园林、水电、交通甚至公安等多个部门存在职能交叉重复现象,可谓是架床叠屋,浪费了大量人财物资源。因此,从简政放权角度,废除城管也十分必要。

在《伦敦的叫卖声》一文中,“狂想客”曾说了一句令人心酸的话:“我是一个没有正式职业的人,只要让我体面地活下去,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废除城管的最大意义,就是公权力在无法保障所有公民都获得较体面、有尊严的工作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上对街头商贩等弱势群表现出人道主义的善意,这是现代政治文明的一大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