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2013-12-29 00:00:00詹政伟
当代小说 2013年1期

一直到那两个女人拖着拉杆行李箱出现在车头前时,向东的一颗心才慢慢地从喉咙口落回到胸腔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犹疑的,犹疑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不敢肯定此行是否能成功。虽然他们已经在QQ上聊定:这个星期六的下午12点,准时出发去安吉看葵花。很多年了,向东有了一个定向思维,认为一切事情皆有可能发生,所以他不敢保证此次一定能百分百的成功,就像任命干部,在红头文件下达以前,谁都无法预料事情的真正结果。可对着颜总,他还是信誓旦旦地说,那还用说,是我叫的嘛,她们怎么会不去?

颜总笑得意味深长,你就自信有那么大的魅力?

11点不到,颜总就把他的凯迪拉克巡洋舰停在了向东所住小区的楼下,他不按喇叭,而是给向东发了一个短消息,听差到了。向东打电话给颜总,很准时嘛。他拿了自己的登山包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想想不对,又换到后座。颜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说话,眼角噙着一丝笑,好像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向东说,走吧,去金色港湾。和她们说好了在那里等。

颜总不说话,启动了车,车在喧闹的街市上走得平稳,和车外不同的是,车内却异常平静,好像在酝酿什么似的。

说起此次出行,他们实际上已经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本来像向东和颜总这样的资深驴友,对于这样一次小小的短时间的出门,根本不会作什么周密的考虑,甚至连地点也不会多加选择,但这次不同,这次是要带两个妹妹一同出去。显而易见,妹妹们都不是什么驴友,也不是什么旅游爱好者,她们只是他们的两个朋友。他们想带她们出去幽会。

方案是向东提出来的,有一天,向东在开过两个大小不一的会议后,昏头昏脑地回到办公室,看到颜总在QQ上问他,在干嘛?他心情极差地说,还能干什么,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哪像你,悠闲得像神仙。颜总说,不要发那么大的火嘛,我痛苦的时候,你抱着美女在唱歌喝酒。两人插科打诨了一阵,颜总问,这个周末怎么样?三毛说了,想去雁荡山哩。向东打了个哈欠说,这个星期不行,这个星期我要到嵊泗去开会。那么下个周末呢?颜总又问。下个周末?向东想了一下说,还没考虑。考虑一下嘛。颜总说。

有电话打来,是湖州的一个同学,问他在干吗?最近忙吗?向东随口问,你们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同学如数家珍地说,安吉天王坪,长兴十里银杏,德清莫干山……向东皱着眉头说,都去过,还有什么好玩的?同学说,安吉尚书村搞了个葵花节,几千亩的葵花,非常的壮观,值得一看的。向东不假思索说,好,那就过来看看。定下来后和颜总说,颜总笑他,去看葵花,就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省省吧,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不感兴趣。向东急了,陌生的地方总归是有风景的,要不,叫她们两个一起去?这样就热闹了。

颜总发了一个惊异的表情过来,她们愿意?

向东说,我问问。他给她们中的小丁打电话。小丁乐了,当即就在电话里笑起来,嘿嘿嘿,还有这样的好事,好啊!向东问,小诸葛呢?小丁说,我来和她说。不多一会儿,小丁的电话就来了,说,我们稍微晚点走吧,小诸葛上午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以为很难的事,居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向东有些沾沾自喜,他向颜总炫耀说,怎么样?颜总表扬他说,不错,再接再厉。

高兴了没几天,小丁发来短消息,说可能去不了了,单位里有事。向东沮丧地说,好不容易发起兴致来,再努力努力吧。小丁努力成功了,她笑逐颜开地和向东表功说,好险,差点请不了假,幸亏我说得早。这边搞定了,小诸葛那里又有事了,说家里想一起出去玩,她没法请假。向东犯了难,这可如何是好,他虚弱地对小丁说,我的好小丁,小诸葛的工作你去做!小丁也犯了愁,叫我怎么说服她家人呢?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想着办法的时候,好消息来了,小诸葛的婆婆菜场买菜把脚给扭坏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12点差一刻到了金色港湾门口,向东跟小丁打电话。电话是通的,但没人接,过了几分钟,向东再打,还是没人接。颜总探询地问,情况如何?向东慌乱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就没人接电话了?向东这时候想得最多的是:小丁变卦了。要是小丁变卦了,接下去的戏怎么唱,他一点都不知道,至少,在颜总那里,他是颜面扫地了。

等等吧。颜总理解地说,他拔了车钥匙,点燃一根烟,眼神茫然地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12点很快就过去了,接着是12点10分,12点15分……向东头上的汗不自觉地下来了,他那个急啊,好在这时候他裤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小丁的,小丁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啦,刚才和小诸葛在面店里吃面,店里人吵,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

抓紧抓紧!向东心急火燎地说。

呵呵,好的好的。我家里转一转就出来。小丁一迭声地说。

颜总憨厚地笑笑,女人嘛,总是婆婆妈妈的。

小丁和小诸葛,一个胖,一个瘦,一个高,一个矮,往往是这样的,胖与矮连在一起,瘦与长连在一起,小丁是瘦的,小诸葛是胖的,其实都是相对的,两人都在1米65左右,这在女人那里,已经是很高了。两人都皮肤白皙,称她们是美女,是一点都不过分的,所以,当她们出现在车前时,向东和颜总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

小丁拉开后车门,看到向东坐在那里,她挥一挥手,你坐前面去。向东笑得像个弥陀,嘿嘿,让小诸葛坐前面去,陪颜总说说话,要不然,他开车会走神的。小丁看了看,绕一个半圈坐进了车里。她解释说,小诸葛下不了班,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向东笑盈盈地看着小丁,说,不解释了吧。

小丁的脸微微红了。

说心里话,向东特别喜欢小丁微红着脸的情景。向东现在回忆起来,已经很难记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小丁扯上关系的,好像是一个朋友吧,也好像是两个朋友。一个朋友有一天打电话给向东,说给你介绍个人吧,她喜欢写东西,写了好多的东西,你不是作家协会的主席么,吸收她入会吧。接着又有一个朋友打电话来,郑重其事地推荐小丁。向东不当回事,因为在眼下这个人人都是写手的年代里,作家已经不是什么响当当的类似于灵魂工程师的词儿了,有时候意味着另类或者异己。而且这个作者是网络写手,专门写言情小说的,每天要写几千字。

向东颇有些感冒,一天几千字,那质量能好到哪里去?都成一架写作机器了。虽然向东自己也写小说,但每天也就写个几百字,一千来字,他知道写作的道道。他当时说,叫她写个申请,我看看再说吧。后来,协会要搞一个网络文学研讨会,向东想到了小丁,便叫她与会。一到会,才知道原来还真是个美女作家,她私下里透露,因为网站的要求,一天写6000字左右,因为是某网站的签约作者,且排名在该网站的前3位,所以每月能挣2万元左右。小丁一说,与会的其他作者都闭了嘴,靠写作挣钱,犹如蜀道,难于上青天。粗算算,一年能挣几十万,远远超过工资奖金收入,尤其叫人啧啧称奇的是:她居然是业余写作,本职是一个网站的编辑。

向东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荣誉很快淹没了小丁,连向东自己也惊讶,好像在一夜之间,名不见经传的小丁就成了一颗文学新星,真正做到了报纸上有形,电视上有声,网络上更是一片赞声。小丁的作品,向东一篇都没看过,他一看到她那些动辄几十万的小说,就有一种恐惧感,再看一看那些香艳的题目,他的头都大了……但这一切并不影响小丁的进步,到后来,小丁就成了他们协会最年轻的理事。这样碰面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当然,更多的是一起参与各种各样的饭局。再后来,范围极小的聚会里,也有了小丁的身影,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中,小丁走进了向东的生活……

前面颜总和小诸葛谈得高兴,小诸葛好像很喜欢车,老是对高速公路上一拂而过的车品头评足,颜总也兴趣浓郁地介绍着,有一次还搞了一个急刹车,差一点点和前面的车追尾。小丁不乐意了,急喊,你们干什么,注意安全!颜总和小诸葛呵呵呵地笑。

颜总幽默道,开车上天堂,不是很好么?

不好不好,我还想好好活几十年呢!小丁急得跺脚。好好好,保证下不为例。他的车开得规范了,但还是不间断地和小诸葛聊着天,小诸葛呢,伸手舞脚的。他们在前面聊,向东和小丁在后面聊。他们主要是聊剧本的事,小丁有个小说被改编成电影,但迟迟拍不出来。向东说,你管他呢,反正版权费已经拿到手了。你就知道钱钱钱,这作品对我来说多重要,及早播出的话,我的知名度就大大提高了……

向东有些苦涩,好像在不经意间,小丁有些趾高气扬起来,并不像刚开始时的诚惶诚恐,是不是她已经有了资本?她的神速进步,向东是看在眼里的,但徒有羡慕的份儿,有些事情,他也无法主宰,虽说同是搞小说创作的,但对于网络文学,他一无所知。

哎,我们这次要去的是安吉什么地方?小诸葛背过身来问。向东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我同学安排的。小丁瞪大眼睛问,这次活动,你的同学也参加?向东搔搔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那同学特别有趣,知道我要去,不但要陪着我,还把我们共同的一个女同学也叫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不是说好就我们四个人么!小丁叫起来。

向东狼狈至极,其实他也不想让他那同学参与的,但他的同学老毛特别热心,把女同学顾升燕也动员了,说是班长难得来一次,说什么也得聚聚。

小丁感兴趣地说,原来你是他们的班长,他们拍你马屁来了?

向东说,哪里啊,他们官当得都比我大,哪里轮得到他们来孝敬我?我孝敬孝敬他们还差不多。

颜总问,你们什么时候的同学?向东一乐,作家班的,那时候省里搞培训,把全省的青年作家拢到一块儿来。

哦,怪不得呢,我知道你是在外面上的大学,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同学在安吉。颜总恍然大悟的样子。

小丁偏过头问向东,哎,你当时不能跟他明说么,就让他帮助联系一下旅馆,其余的就免了。我是这样说的,他说我们会找不到路的,所以等在湖州,陪我们去。向东唾沫四溅地说着。

小诸葛突儿“噗哧”一声笑了,说不定你同学自己也想玩,所以可以趁机一起去。或者说对家里有个借口,可以借陪同学的机会,松散松散。

小丁瞪她一眼,就你聪明。

小诸葛不作声了。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跑着,渐渐地,小诸葛有了睡意,小丁也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她脱掉鞋子,把脚搁在中间的箱子上。颜总对小诸葛说,你把座位往后拉一拉,可以把脚放到前面的挡风玻璃前,这样就可以舒服一点了。小诸葛脸露难色,说这样就影响向老师了。向东连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小诸葛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她像只大猫似的蜷在座位上,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小丁也打起了瞌睡。向东对颜总说,怎么,换一下,我来开。颜总努努嘴,省省吧,还是干你自己要干的事。

向东的脸皮臊了一下。他将鞋子脱掉,将脚也搁在中间的那个箱子上,这样,他的脚时不时地与小丁的脚相碰。他很想伸出手来,将小丁的脚拢在怀里,或者,将她的身子搂在自己的怀里,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出来,严格意义上讲,他不敢做,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向东的两个同学老毛和顾升燕果然等在党校门口,老毛开了一辆款式已经很老的小轿车过来,顾升燕好像是坐他的车过来的。几年不见,老毛的头发更稀疏了,顾升燕倒是穿得极其时尚,她一见面就给向东来了一个拥抱,说当年念书时,想拥抱一下班长也轮不到,所以这次要抓紧时间多拥抱几次。老毛说,我带路,你们的车跟着我就行了,过去还有一段路。

小诸葛用揶揄的口吻说,这车可以进历史博物馆了。向东说,人家是勤俭节约,这车性能还是蛮好的。他有点看不惯小诸葛的不敬,毕竟人家是他的同学。你的同学真热情,一上来就是一大抱,是在揩你的油哦。小诸葛偷偷地说。颜总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向东有些讪讪然。

向东算是明白老毛的良苦用心了,要去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在前面开道,换了他们哪怕是花上吃奶的力气,估计也不一定找得到,先是跑错路不说,再是那地方在修路。小丁乐不可支,说,这下好了,像是到了原始森林。一路上,居然因为问路,还被人家强行搭车。好几个陌生人拥进车里来,这模样叫人惴惴不安,好像真的要发生强盗剪径的样子。向东说,你们看看,好心当作驴肝肺,人家好心好意,全被你们埋汰了。

去的是一个叫作张家山的自然村落,不是说去尚书村看向日葵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丁有些糊涂。老毛解释说,这里安静,先住一晚,明天再去看葵花。张家山小,但很精致,开着好几家农家乐,向东他们去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等到灯火亮起来时,才发现旅馆居然爆满了,原来都是预订的。

直到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吃晚饭时,向东才向双方介绍各自的人,介绍到颜总时,向东还没介绍自己就笑了,这个是颜总,颜色的颜,老总的总。颜总没当老总时,就是颜总,当老总以后,就更是颜总了。老毛和顾升燕听了半天才搞明白,颜总是姓颜,名总,当然他也是一个老板,开了一家皮具公司。看气氛好,顾升燕憋不住说,向班长,我原先以为要让我在山上住一夜的,我都带了替换衣服,谁知老毛一见面就笑话我,说你带着个包干什么,又不过夜的。

向东暗暗叫苦不迭,他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看来,顾升燕真的打算住下来了。这时候,他只能违心地说,这个老毛,什么意思啊,把我们扔山里不管啦?老毛解释说,主要是明天中午还有个结婚宴要参加,是我昔日的一个老部下,不去不好,所以就不考虑住下来陪你们了。老毛意料不到顾升燕会当场揭他的短,他只能坦白地说明原因。向东佯装恼怒地说,你们连酒也不喝等会儿就要赶回去?再说,山路那么难开,你自己不担心,我倒是担心的。你们什么意思?!

看向东如此,老毛终于说,那就过一夜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客房?一问,说是隔壁还有。老毛这才放下心来。顾升燕显得特别兴奋地说,老毛,你早决定不就得了?她去车里拖了一个大包,往房间里去了。颜总似乎有些不大高兴,至少神态表现得不大自然了,他顾自从车里拿了几瓶红酒出来,对小诸葛说,你今天打算喝多少?小诸葛娇嗔地说,我不喝酒。颜总说,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咱们打道回府。看颜总一本正经的样子,小诸葛吐了吐舌头,你喝多少,我喝多少。颜总宠爱地说,这才对头喽。

向东看了看小丁,小丁连声嚷着肚子饿,说先开吃了,她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吃得津津有味。

晚宴正式开始后,向东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老毛灌醉,省得他没事找事,所以他不断地给老毛和顾升燕戴高帽子,虽然老毛和顾升燕都只是小小的科级干部,但他把他们往大里叫,一个称毛部长,一个称顾局长,颜总、小丁、小诸葛不明细里,以为真的是毛部长,顾局长,所以把酒敬得昏天暗地。等到酒一开喝,那气氛就慢慢地融洽起来,随着酒过三巡,那气氛就达到了高潮。老毛和顾升燕不断地给人描述向东在当班长时的点点滴滴,说向班长当年眼界高,只盯着几个崭露头角的人,我们几个都不在他的眼里。对于这个,向东是有印象的,因为老毛写杂七杂八的文章,顾升燕是写女子散文的,所以他有理由看不起他们,搞创作这些算什么呢?小儿科。他推崇的是写小说的人。这个时候,他就跳出来,隆重推出小丁,他说,小丁才是厉害的,我算个屁啊,人家的电影都在拍了,一个月挣几万元,每天写几千字……小丁抿了抿嘴说,我们领导又在埋汰我了。她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好像真的是见过大世面的。老毛和顾升燕仿佛恍然大悟,他们看了看小丁,又看了看向东,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向东叫起来,小丁啊,虽然现在我是你的领导,但以后你肯定是我的领导,我拍你马屁好不好?他端起酒杯,给小丁敬酒。小丁啊呀一声叫起来,领导啊,你是在考验我啊?!老毛帮衬说,向东说得对,他目光望得很远,但你也要提出要求,你现在是什么?哦,一个理事,那还太小,应该弄个副主席当当……小丁呵呵呵地笑,看着向东把一杯杨梅酒喝下去后,她也喝了一大口红酒……酒桌上就是这样的,被攻击的目标总是在转移的,先是老毛,然后小丁,再是颜总,再是向东,再是顾升燕,再是小诸葛……结果是,颜总不胜酒力,先躺到沙发上去了。老毛有点担心地问,颜总没事吧?向东说,不碍不碍,我们喝我们的,不管他。他叫小诸葛去看看颜总,他们继续喝。

小丁也喝,但她好像不大兴奋,老是冷静地看着大家,这一点,顾升燕也看出来了,她说,小丁,你怎么都像我们向班长的领导,他喝得差不多了,你一点事情都没有。小丁哧哧哧地笑,我是等他醉了,再继续和你们战斗,这是向领导关照我的,哎,领导,你说是不是?她朝向东眨了眨眼睛。

向东一愣,当即反驳,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怎么会这样和你说话?!小丁拍手大笑,你们看,你们看,我们领导清醒着哪,你们继续,继续……菜加了一个又一个,酒满了又满,后来,边上也有客人来敬酒,喝得很高兴的样子,又喝了好长的时间,终于向东说,撤了吧……便撤。

向东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晕,但还稳得住,这时候脑子里有一个固执的念头牵着他。他摇摇晃晃地跟在了小丁和小诸葛的身后,他问小诸葛,颜总呢?小诸葛莞尔一笑,回房间了。哦,他没事吧。没事没事,他睡得挺香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她们的房间,向东一屁股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然后吩咐小丁泡茶,小丁看了看,说,我烧茶吧。她去卫生间转了一圈,又回来,说,不烧了,这烧水的壶也太脏了,你喝点矿泉水吧。向东说,好,好。他坐在那里,唠唠叨叨地说着,说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听见小丁在说,你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声音很响地说,我不回,我就睡这里。他好像听到小丁尖叫了一声,好像还跺了一下脚,接着,她对向东说,你睡床上吧,把外套脱了。向东依言做了,但接着,他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颜总的声音,颜总问,向东,你睡这里嘛?话音未落,小丁嘎嘎嘎的笑声就响起来了,接着是小诸葛的,她掩着嘴在笑,小丁对颜总说,我们把你们的包都拿上来了啊,拜拜!噌噌噌,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颜总俯下头对向东说,她们都走了,怎么,还是没搞定?

向东发现自己的脸皮这时候一定臊得厉害,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操!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也不顾颜总在对他说些什么,他速度很快地跑下了楼,是202,他们原先的房间,他轻轻地敲着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露出小丁的脸,小丁挥着手,轻声说,你回去吧,回去!向东坚决地要进去。小丁看挡不住,就把门拉大了一点。向东闯了进去,他把小丁逼在门后的角落里。小丁小声说,我困了,我想睡觉!

我陪你!向东吐出一句。

不行!小丁拒绝得更爽快。

为什么?向东问。

小丁不说话,她嘟着嘴看着向东。

小诸葛远远地站在房间的另一角,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小丁吱溜一下从他张开着的胳肢窝下逃开了,向东追着她,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小诸葛过来帮忙,挡住向东抓小丁的去路,向东还是非常坚决地把小丁摔到了床上,他自己也倒在了她边上,他不间断地说,小丁,你这个小坏蛋,小坏蛋!小丁突然低低地说,向东同志,你到底想干什么?向东同志,你清醒清醒!向东全身凌然一振,醉眼蒙眬中,他看不清小丁的脸,只听见她的声音在飘荡,挤满了整个房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小丁身边爬起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走出房的,他只看到小诸葛像个小丫环似的立在门口,神情紧张,而房门大开着,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他听到很大的关门声,砰,就像放了个哑炮似的。

回到房间,他神情疲惫地躺到了床上,颜总声音焦灼地问,怎么,搞砸了?

向东不说话,只是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颜总又问,到底怎么啦?向东恨恨地说,这个女人,有毛病!此后,他再也不想说话,此刻,沮丧像潮水,很快把他淹没了,这一刻,他特别觉得没劲。他听见颜总在跟小丁打电话,哎,小丁,你上来,向东伤心得在流泪呢!向东也恨颜总,你瞎掺和干什么,我怎么会流泪?他很想爬起来,冲着颜总骂一通,但眼皮沉得睁不开来,很快,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向东是在午夜时分醒来的,他是被颜总的呼噜声吵醒的,四周很静,好像沉在海里一样。他觉得头痛,睡得也不舒服,再一看,连长裤袜子也没脱,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是凌晨1点24分。他把长裤和袜子都脱了,将枕头放平,努力使自己舒服一点。

山里有夜鸟从屋子上空飞过,是猫头鹰吧,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它翅膀滑动的声音,颜总的呼噜错落有致地响着,向东睡不着了,睡不着了,他就喜欢胡思乱想,多年的写作经历,都让他养成习惯了。他喜欢在寂静里构思作品,但现在,他了无这方面的念头,他想得最多的是小丁。

他问自己,凭什么要对小丁好?显然才气是有一部分的,但有才的人多了去了,他才不会这么上心,上心的无非是小丁是个美女,但美女向东碰到的也多了,他同样不会往心里去,惟一的解释是小丁身上有股让向东着迷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向东说不上来。显然,颜总也是喜欢小丁的,如果不喜欢小丁,他不会提出要向东找一个跟小丁差不多的人。小诸葛是小丁带来的,颜总看了还算喜欢,私下里和向东说过,和小丁比,小诸葛就差远了。向东说,各有千秋,女人的好,是男人开发出来的。怎么开发?颜总问过他。向东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他了解颜总,从小玩大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一个老实人,如果不是跟着他,他或许会更老实。于是他笑着说,先上床。为了和小丁和小诸葛上床,向东和颜总动用了很多的办法,但不是时机不好,就是火候不够,他们都不是那种坚决型的人,他们信奉水到渠成。为了这两个女人,他们花了不少的心思,吃饭,洗脚,唱歌,逛街、送礼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她们哄上床。向东曾经说过,我们比赛一下,看谁先搞定,颜总却打了退堂鼓,说你不搞定,我不会主动去搞。只有你搞定了,我才会去搞。向东说,你什么意思啊,好像显得我是个教唆犯似的。向东理解颜总,颜总在下海以前,绝对是一个缺乏浪漫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中的一个大失误导致他不得不下海的话,他到现在还安安稳稳地坐办公室里玩电脑,他怕老婆,怕丈母娘,怕小舅子,怕自己的爹妈,他生来就是一个怕别人的人,不是这几年的办企业经历,向东估计他还会老套,就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这样一个人,企业却办得不错,这叫向东觉得匪夷所思。他产生浪漫,是因为向东,向东老是和一个又一个的美女进进出出,叫颜总很羡慕,向东就撺掇他,找一个合适的,给你的生活添一抹绿色。颜总说,你帮我找,我相信你的眼光。向东懂得他的心,他托小丁,给颜总找个小姐妹吧,小丁也带过来几个,颜总都不满意,直到来了小诸葛,颜总才算点了一下头。

那我算什么?其实只有向东自己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眼里灵清得一塌糊涂的他,其实也是个很本分的人,只是因为环境,把他变成了一个貌似八面玲珑的人。因为写作的需要,他确确实实和形形色色的女人打过交道,但仅仅局限于写作的需要,惟一有感觉的就是这个小丁。小丁不像别的写作者,有着无法逃脱的文学青年痕迹,她身上看不到这些,坐在一起,她从来不会和你谈作品的事,她若有若无地和你谈一些生活细节,比如衣服,比如美食,比如家长里短,谈得最多的是旅游,我最好天天在路上,这是她的一句口头禅。向东也喜欢天天在路上,但天天在路上,成本是很高的,靠他的那点工资奖金和稿费,勉强过活还差不多,不像小丁,单单稿费也有几十万,她天天在路上,倒真的有资本。有时候,他也会眼热她,当这样的情绪一来,他就会产生占有小丁的念头,占有小丁后会怎么,他说不上来,或许会有很多的想不到,因为小丁是有家室的人,儿子也上小学三年级了。但他不管不顾了。向东想,我都快五十岁了,还有几个好年头?他对颜总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满打满算给我们十年时间,指望退休以后好好过,那是一句屁话,纯粹是自欺欺人。认识小丁后,他就有了这种强烈的愿望,接着他又把这种想法传递给了颜总。

当小丁答应和小诸葛和他们一起到安吉看向日葵时,他心花怒放,他暗想,等了那么久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这对他是一种安慰,他要以此来证明他向东是有能耐的,是对得起灵魂工程师的称号的。自己不能从金钱上征服别人,那就用肉体来征服别人。

小丁什么意思呢?

他都看出来了,小诸葛对颜总是有意的,如果不是小丁硬要和颜总对调房间的话,她就愿意留在那儿了。那么小丁是什么意思呢?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条件成熟了。种种迹象表明,小丁愿意和他上床。是不是老毛和顾升燕的出现,让她产生了恐惧?

接下去该怎么面对小丁?向东很疑惑,他压根儿不知道明天的小丁会是怎样一副形象?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漫无边际,看颜总睡得像一头猪那样安稳,向东突然想,我是不是在自作多情?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

迷迷糊糊中,楼下有人在响亮地说着话,向东下床拉开窗帘一看,看到老毛正在擦车窗玻璃,顾升燕拖了一个硕大的包往外走。他看了一下手机,都已早晨八点多了。对于这个时间段还能睡着,向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高叫了一声,老毛,你们要走了,等等我。他趿了拖鞋,飞快地下楼。老毛高兴地擂了向东一拳,班长啊,昨天我算是领教了,原来你的酒量不错啊,以前,你不大肯喝的,和我有得一拼。向东在心里笑一笑,我的酒量有多少,你哪里会知道。他谦虚地说,昨夜喝高了,倒头就睡。

我们敲过你的房间,得知你换了房间,怕你还在睡,就不上来了,想回头给你个电话。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去看向日葵了。老毛搓着手皮说。不碍事,你有事嘛,反正我们到那边看看,也就直接回去了。欢迎以后过来!向东真挚地说。

老毛说,要不,顾升燕可以陪你们去,到时候只要你们顺道把她送到家就可以了。

顾升燕手乱摇,算了,不麻烦班长了。

向东那时候心情不好,也没挽留她,说,给老毛点温暖吧,要不然,二个多小时的车程,一个人,怪冷清的。谢谢你们前来相伴。

和他们告别后,向东看了看小丁她们的房间,见窗帘紧拉着,他便心情沉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颜总还在睡,呼噜没了,眼睛闭着。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咕地叫。头隐隐作痛,再睡也睡不着了,便起来洗涮。颜总也醒了,他对着虎着脸的向东说,昨夜没睡好吧。向东没好气地说,一夜呼噜,哪里睡得好。

呼噜是小事,心里想得多了是大事。颜总打趣说。

这个女人,有毛病。想到小丁的举动,向东还是有点愤愤然。洗涮完毕,去楼下餐厅吃早餐,意外地看到小丁和小诸葛神清气爽地从外面过来,呵呵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以为没早饭了,居然还有。

向东暗暗惊讶,原以为小丁会沉着脸闹别扭的,没想到却是春风和煦,他想,昨夜她就睡得安稳?他装作没事地替她们盛饭拿包子。小丁说,呵,你那俩同学走了?向东点点头,刚走。小丁说,来敲过房门,以为你住在202。看到我开门,吓了一跳。我倒没什么,他倒不好意思了。

颜总偷偷地笑,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夜,我看见他跑到顾局长的房间里去了。

小丁吃包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真的?她把眼睛转向向东。向东若无其事地说,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小诸葛问,他们本来就是相好么?

向东更不高兴了,你们问我,我问谁去?老毛和顾升燕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想,小丁怎么这么敏感。

小丁好像有些歉意,她的话明显地多了,她说她刚才到厨房里转一转,看到有一条杀好的大蛇,小诸葛惊跳起来,好怕啊!

我不怕,我小时候还用竹枝打蛇呢!小丁得意地说。

向东“噗哧”一声笑了,怪不得那么凶,原来从小就打蛇!小丁偷偷用手掩住了嘴,真的,不骗你!这时候向东看小丁,那个含情脉脉的美女已出现了,而不是那个对着他喊向东同志的泼妇。

吃过早饭,他们就向书尚村进发。

那路程也不近,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到了那里,显然,葵花节已经开过了,到处是过节后留下的痕迹,悬挂的横幅、墙上刷的标语、花篮……等到那些金黄色的向日葵出现在眼前时,小丁和小诸葛发出了惊叹声,哇,这么多的葵花啊。是的,一片花的海洋。见过葵花,但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葵花,背后是葱茏的大山,前面是数百亩的向日葵,葵花都盛开着,有蜜蜂嗡嗡嗡地飞着,仿佛在跳迎宾舞。小丁和小诸葛像两条鱼滑入了那片花海中,她们蹲在葵花边,扮着各种各样的姿势,用手机拍着照,显见的,她们被这一大片的葵花吸引了。

颜总拿了个单反机,忙前忙后,想给小丁和小诸葛拍照,可她们总是找不见人影。向东说,算了吧,她们自己玩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兴致给你摆POSS。

颜总笑了,她们情绪不错啊,要不,我们再过上一夜,再努力努力。向东噘噘嘴,不置可否。

小丁在远处向着他们挥手。

向东和颜总赶过去,小丁给他们看她手机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她的半张脸隐在硕大的葵花后,给人的感觉是连在一起的。她得意地问,怎么样?颜总认为很有创意。小丁说,我用微信发给你们。她还对向东说,领导,要不,我给你照几张?颜总笑呵呵地说,还是我来给你们照几张吧。他让向东靠过去,向东有点不自然,脑子中油然滑过老婆秋棠的脸,但在颜总的叫唤声中,他还是靠过去了。小丁做着鬼脸,像只小猫似的偎在向东身边……

你说向日葵为什么要向着太阳呢?小丁问向东。

向东想了想,老实地说,说不上来,好像是天生的。颜总说,向日葵向太阳,就像男人喜欢围着女人转一样,确实是天生的。

小丁跺了一下脚,哪有你们这种解释的。我来查一下,她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然后念给大家听:向日葵从发芽到花盘盛开之前这一段时间,的确是向日的,其叶子和花盘在白天追随太阳从东转向西,不过并非即时的跟随,植物学家测量过,其花盘的指向落后太阳大约12度,即48分钟。太阳下山后,向日葵的花盘又慢慢往回摆,在大约凌晨3点时,又朝向东方等待太阳升起……呵呵,你们都错了,向日葵不是常年向日的。

颜总笑得更响了,对啦,男人也不可能常年想女人的。

小丁涨红了脸,不跟你们说了,老是扯男人女人干什么。

颜总说,你问你们向老师,这世界上除了男人女人,还有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在大家的注目下,向东突然就红了脸,有些莫名其妙的。

他们在那数百亩的葵花田里流连忘返,几个小时过去,向东说,我们到山上去吃饭吧,根据地图,那里应该有好几家农家乐的。哎,那里还有好几棵几百年的银杏树,我们去看看。

问一村民,说是还得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走到。颜总的意思是开车去,小丁却说,走走吧,出来就是想走走的,老是坐车有什么意思呢?于是便走,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很好。颜总打趣说,小丁啊,昨晚向老师好伤心啊,都偷偷哭了,一夜没睡好。向东一脸窘相,他想这个颜总,也太会胡诌了。他辩解说,哪里啊,他打了一夜的呼噜,我没法睡。颜总叹口气,小丁,你害人不浅,向东怕呼噜,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结果,你给赶出来了!

小丁佯装作没听见,故意和小诸葛在说别的事。那一路上是欢快的,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她们都是农村里长大的,只有向东一个是城市居民,于是他们几个笑话向东,连茭白和艾草都搞不清,老是把那些水沟边的艾草当作茭白,你去摘来吃啊,你敢吃,我佩服你!小诸葛说她小时候上学,老是摔水沟里。颜总给她总结说,那是因为你大脑太发达了,所以小脑不发达,小脑不发达,平衡感就很差……小诸葛叫起来,呵呵,你讥笑我。颜总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向东不住想,他们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有点调情的味道。

过一小坎沟,有点陡,小丁悄悄拉住了向东的手,这一拉,就是几十米,一直到平坦处,小丁才把手松开。向东内心里的那点欲望又升上来,他百思不解,昨夜小丁为什么要像母老虎一样凶,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她做得也太绝情了,他对她的好,她应该感觉到。再看小丁,平静得很,那眼神还是柔和的,对着他总是有着很多的内容,向东想起她曾经在某一天的QQ签名,老男人好帅啊,我逃避不了啊啊……本来无缘的,但我偏偏要有缘。那时候向东看了,血脉贲张,他理解小丁透露出来的信息,别人不懂,只有他懂,也正因为她有这些暗示,向东才会大胆地邀她一起出去幽会。

但昨夜小丁的坚决拒绝,又让他如坠十里雾中,他搞不懂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是信息不对等还是小丁临时变卦。他宁愿是后者,后者说明他还有机会,是前者,那只能意味着是他的自作多情。如果是前者,向东一定心灰意懒,因为他自忖还是很懂别人心的,写了那么多年的文章,在实战时居然一败涂地,那表明自己真的很失败,他现在的一个担心是,小丁是不是也在体验生活,她的种种暗示是不是也是在为自己的作品作准备?他一不小心就成了她的一个演员。她是写言情小说的,完全有可能是在搜集素材。但向东不相信她会是这样,因为在此之前的很多场合,小丁会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的婚姻生活平平,丈夫平平,工作平平,等等,她的点点滴滴告诉他,她很茫然,但她又很要强,总是期盼着有什么改变。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向东想在颜总那里证明一点,自己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不能在金钱上和人争高低,但在精神上,他完全可以,不但可以,还可以独领风骚。还有,就是他向颜总推荐的生活,生活那么枯燥,那么无情,但我们总还可以谈谈情,说说爱。颜总还被他说动了,很认真地表态说,你走到哪一步,我跟着你走到哪一步……

在百年银杏那里用完餐,已是下午2点多,他们慢慢地往山下走,走了不到一半,小诸葛喊走不动了,于是叫了一辆拖拉机,载着他们往山下去。拖拉机像个庞然大物,扬起了山间小道的尘土,他们像是罩在了尘土里。小丁很高兴,说这样像是在拍电影。中午,她和颜总两个人消灭了一条大蛇,现在还偷偷地讨论蛇肉的滋味。向东皱着眉头说,你们不说蛇肉好不好,我的汗毛管子都起来了。小丁嘻嘻嘻地笑着,又不是吃你肉,你紧张什么。

颜总问小丁,感觉怎么样?小丁说,好极了。好极了,那我们再过一夜。小丁不置可否。向东问小诸葛,小诸葛面露难色说,我明天还有事。向东叹口气,说,有事,那就回吧。

回去本来向东想开车,但颜总说,还是我来吧。位置依然是按来时的坐法,小诸葛坐在颜总身边。向东和小丁坐在后面。开车没多久,小丁接了一个电话,她的脸有点阴,人也懒懒的,本来话多起来的她,又变得闷闷的。向东吃不准她碰到了什么,也不能问。他想,女人哪,真是变化多端。他无聊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小诸葛和颜总聊得很开心。向东也想和小丁说说话,但小丁微微合上了眼睛。他这时很想让小丁平躺一会儿,她的头可以搁在他的腿上,这样就会舒服多了,不像现在,她的身体呈45度角,脚放在中间的箱子上,身体显得别扭。但这话向东说不出口,他顾忌他说了,小丁会拒绝,小丁因此会鄙视他,昨天可以借酒卖疯,今天无论如何不行,他不能再输第二招。但小丁的侧影太让他心动了,他忍不住偷偷去碰碰她小巧的鼻子,碰碰她的嘴唇,小丁没回应,也不作动弹,她甚至连眼睛也不张开一下。向东犯疑了,他不敢造次。间隙,小丁也会睁开眼,看看外面,顺便移动一下坐姿。怎么老是睡,还没睡够?向东觉得自己有些巴结地说。小丁笑笑,困。她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就又闭上了眼睛。后来,向东的脚也搁在了中间的箱子上,和小丁的相叠合,小丁也不作反应,就像睡着了一样……向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回程有点闷,一进城,就有一个向东和颜总共同的朋友打电话来,问晚上干什么,向东说,晚上打牌吧。对方问,颜总谁通知。向东说,我来和他打电话吧。一车人嘿嘿嘿地笑。这时候,才有了点气氛。小诸葛说,你打电话啊,怎么不打?向东说,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颜总在一起,否则他们会嫉妒的。谁叫我们颜总是那么好的一个好人。颜总暗暗骂了一句,向东的嘴,婊子的家什!向东偏脸问小丁,把你们放哪里?小丁打了一个哈欠说,还是老地方吧。

临告别,向东至少有那么一点恶狠狠地对小丁说,小坏蛋,再见。小丁有气无力地说,我今晚又只有一个人了。

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人!老是不吭声!向东有些愤愤。

小丁笑笑,挥挥手,对小诸葛说,到我那里去吃点吧。

等她们两个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向东牙疼似的说,神经病,也不知道是在骂谁。颜总笑起来,我们又成了白跑游击队。

这时候,有电话打来,向东一看,是小丁的,小丁说,我的围巾落车上了。向东看了看,果然见后窗那里,有她的一块围巾,褚色的暗格围巾,她披着,绝对很见风姿的。他说,看见了,会收着的。

和朋友打完牌,已是后半夜,给手机充电时,向东收到小丁的一个短消息,你们聚好了如果有空帮我把围巾拿来。再一看时间,是晚上7点多的时候,那时候,他正全力以赴地在牌桌上,根本无暇顾及短消息。他想给她回一个,想想还是作罢了,脑子里去想,这个女人,一条围巾,小题大做。但又想想,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从微信里,看到了小丁在安吉葵花田里时发给他的那张半边脸被向日葵遮住的照片,他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

责任编辑:刘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