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以及藏

1

在雪夜里，你逐渐丰满了身体；

在岁月里，你逐渐冷淡了情谊。

我需要安居以及世俗的生活。

2

这是瞬间的幻觉，还是我从未醒过？

美丽从来都是一面镜子，恍若神伤。

风吹大地，牛羊肥美，缘分该是一次失神。

3

西北，一个男人的西北，男人拒绝说出刀子和苦寂。

西北，也是一个女人的西北，似是楚腰，不是楚腰，千年舞动，于斯为美。

4

我该忘记酥油茶了，美丽的影子，我该叫你卓央还是陌生人？

手镯发光，倒淌河边的石头圆润。

天空低垂，惟独忧伤，缠绕我心。

5

风吹郎木寺，三个喇嘛掩袖行走。

傍晚的风，吹乱了歌手的词语，歌手怅然若失。

在傍晚，瞬间的寂静中，我与佛有个照面。

青春尚美，欲往何处？

6

云翻卷，喇嘛拍掌，西北如一场热闹。

佛寂静，夜寂静，六世达赖，独吟落寞。

有酒一杯，你不喝我喝。

有姑娘等待，此刻不去便迟了。

7

相携而来的肥乳美臀，相伴而生的岁月沧桑。或许，青春只是一次简单的停顿；岁月，只是一次虚妄的参拜。

我的停留，只为见你一面。

8

天有大美，诱惑我心。我心空洞，等待来往。

我为爱情搭建了人生，为人生准备了虚妄。

9

仿若天下大美落入苍凉之心。

仿若苍凉之心，遭遇爱恨离愁、悲辛交际。

仿若奔赴于西北，断了心念。断了心念，想你蛇腰婉转。

10

西北以及藏，我是幻觉，佛镇静。

我在水中央，心甘情愿地枯萎。菩萨镇定。

西北如一场梦，西北镇定，美梦如病，大病不休。你是药，但不是一副省心的良药。

西北以及藏，一身踏实携两肋腰刀而来。

11

是风，是潮，是躁动，是午课。

不是青春，也不是热闹。不该在遥远的集市上怅然若失。也不该在无名的湖畔手持爱意。

你说你是佛的一句经语。

你也拒绝你是鹰的一次午餐。

人生，原本是一次取舍和无尽的妥协。

12

佛如麦芒，麦芒如处女，处女如心念。处女梦及了成长。西北辽寂，西北梦及了热闹。

西北以及藏，土地空远，白杨树高高在上，该是冷了。冷了，土地空远，处女梦及了初潮。处女也是一场热闹。

佛说：万念皆为束缚。

人心辽阔，辽阔是寂寞的一次嘶叫。

13

十三只雄鹰跪拜于郎木寺上空，郎木寺安静。

二十四个喇嘛轮流走过遗忘，佛法安静。

成长了的姑娘沐浴于黄河，在玛曲的九次怀抱之中，爱情安静。

失心了的羊群奔跑在敦煌，西北安静。

14

这是甘肃，夜空如乳房悬置。

这是青海的上空，盆地中央枯瘠如清裳明镜。这是村庄的夜空，也是媚惑浮翩。

在盆地中央，众马骨高枕了爱情。

在山峦之巅，众鬼魅收敛了法器。

这孤寂，也是静美。

如月美娟，如月孤悬。

我心苍凉所以众心苍凉，但众生是热闹的。

14

你在旧日的路上喝酒，你遭遇了走失的场景，你说我转眼间成了谎言。

婚姻，是我向你敲诈了生活。

成长本来是一场叛变。

你对自己念念不忘，断定我是青春的借口。你遗忘了你是我肆意妄为的嘴唇。

15

西北以及藏，没有世俗的生活，西北以及藏，没有佛，只有你无尽的神伤。

西北以及藏，秋天深了，一个王高唱不绝，一个王唱到了女人以及饱满的谷仓。

一个中毒了的王，没有粮仓，只有忧伤。

他已被泥土吸引，他端坐不动。

16

西北以及藏，让我和这些词语及一个信仰的女人相伴一生——歌手，佛及他们嘴中的经语。我该是经语中的结尾，也是最痛苦的一段。

我该是一个女人的路，我是盆地中央你提及的湖泊或者石头。

一个女人说：湖泊或者石头都是冰冷的。

17

一个男人在歌唱，可以是秧歌、信天游、秦腔、经语。

一个男人在行走，可以是落寞的。

一个男人在大西北修行，打造手镯。

一场大雪之前，没有他的足迹。

一场大雪之后，没有他的词句。

在西北，一个男人百年苍寂。

18

在未歌唱之前，热爱寂寥；在未丰满之前，寺院寂寥；在未死亡之前，故乡寂寥。

在未膨胀之前，人心寂寥；在未表白之前，情爱寂寥；在未行走之前，内心昏眩。

但已行走，内心仍在昏眩。

在郎木寺，吸烟是困难的，但是，格鲁苏朵涌动了心病。

在德令哈，私奔是容易的，但是，菩萨抱紧了人间。

19

山峦突出的部分，和你一起丈量了美的基准；羊群朝拜的晚宴上，你学会了梳洗和成长。

秘密的嘴唇暗藏了病历，内心的佛经毁坏于一次潮湿的交谈。

你是谷仓和与生俱来的火药，利器隐于花蕾，柔软之美暴乱于上苍的恩情。

你在白杨树下做了新娘，也在黯淡了的皎洁中操持起生养繁息。

20

我该在门口为你准备一次等待和心冷；

我该在前世回头，并不时地祷告。

我既无磕头，但终为一夜的归空。

我念念有你，似乎有了郁积。

21

是风停了。是突然间。人生漫漫。是我想你想到了僵硬的地步。

是风停了。是物是人非。是苍茫人海中，我不知该和谁饮下一杯酒。是风停了。是我可怜的储蓄，仅仅是渐渐的心冷。

22

西北以及藏，天空低垂而广阔，今年飞走的鹰，明年孤老天涯，缄默者如水。

天葬台高高在上，经语流畅，经语吟唱不已，旅于人间，情爱一场。

谁和谁在梦里相会，大雪飘扬，这谁是谁的病？是谁换上棉衣，夜过尕海并惆怅相对？

23

在石上刻下祈祷，水草肥美，青海湖肥美。

在经幡下写下咒语，大风安宁，雪盖桑科。桑科安宁，邻妹起舞，格桑花开。

桑科草原上的格桑花开了，来回的喇嘛笑一笑。日月山顶的季风吹了，赶马的商贾喝完这杯茶，故乡又远了一步。

24

喇嘛说：青春并非如梦遗。

佛说：虚念。虚念乃是情爱，情爱是寂静，也是热闹。

喇嘛说：在我到来之前，坝上男女私爱，岁月也未落空。

而我在穿越玛曲时，大雪飘落，行人单薄，心境苍凉。但这是郎木寺，不是突然的冷寂。

但一切仍是空念，啤酒、手镯也是空念。

空念该是一个哑巴膨胀的情爱吧。

25

斜阳迎娶了敦煌，秦腔喂养了倔强，但伸手就可触及生活。

一半是无以怀念的婚宴，另一半是与生俱来的悲悯。

乳房挪动了清香，过往岁月，该为妥协。

26

夜有清歌。

狂暴的神鹰在一次飞翔中俯瞰了破旧的王座，新的疆域在两个喇嘛沉寂的经语中扩张。

恩情的奶桶悬挂于寺院之中，众生麇集，早课罢了午课，姑娘的身躯也在图卡之上新了一次又旧了一回。

已入黄昏的村庄高挂衣衫送走了藏王。他在旅途中遭遇了情人的诗句和尖刀，但在敦煌，又一次匍匐于粗糙的羊皮之上。

牧主的女儿在腐朽的秋千上期遇了热烈的嘴唇，但随之冰冷的星辰伤了情郎的马车。

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在转山途中步入了虚妄，在此之前，她礼赞了妖艳和土地温情。

逐日丰满的躁动已化为盆地中央的一夜雨水，而私会的歌谣也在西藏的一次哭泣中冷却。

我在甘南的一次神遇，也不过是菩萨来回的一次微笑，而在青海的一夜情伤，该是菩萨在卧榻上的一刻小盹吧。

27

已入秋天，故乡如置天涯，心上人在远方。

这是安居还是旅途，高粱尚绿，狐狸游荡于天高。可是，已入秋天，心如麦芒，暗自飘摇。

已在飘摇，上帝病了，阴霾的天空走私了爱情。风冷了，再安静的人心在眼中惶惶。

已入秋天，如被高扬，再广阔的土地也憋坏了人心。可是，疯了，如疯篡改了安详，如小刀暗锈于情人的往来。

可是，骨头冷了，行动不畅，这是一片多么破碎的心伤啊，即便相遇情人，仍觉是在远方。

28

一场冷，冷了情缘。

被佛看见，佛说，来生可见。

一场风，灰了万念，万念为你，佛说，莫若遗忘，病将沧桑，美转眼间为幻影。

佛在旅行，佛入村庄，佛在白杨树环绕的故乡期遇了梳洗的情人。

既入西藏，冷寂或者滚烫，只有生活。

29

该是十万亡灵过境，该是孤身被大风吹送，像是一种礼仪。

我荒唐的内心，已有十万沙弥日夜打坐、诵经。

30

是众鱼环抱了水；是众神聚拢了水。

是十万枯草倒向一边；是石头发烫。

是无边西藏，手持北斗；是情殇之处暗藏了心肠。

是怀揣流浪，迁徙之人敲响了夜鼓；是诗歌包藏了祸心和毒药。

是破碎之人，落下情欲。

是无边西藏，一副中药。

31

你是夜晚照亮的山峦，是经久不衰的谷仓；是经筒，转动在夏河；是肥乳丰臀，住进婚姻的庙堂。

你在白杨树下编织了花篮和羊圈。却在我走丢的情意里安置了家园。

你是私密的眼睛哺育了众神的草原，可你的轮回也修缮不了我发疼的史书。

你在奔跑，可如风缠绕。你在迁徙，可如怀念流畅。

你仍为背叛中尖锐的纱巾，暗自发育了乳房。你在众鸟歇息的额顶呼吸，你仍为我血液中摇曳的马匹，带着人类的情殇。

我走过故乡时，瞥见了你的容颜，但仍为遥远。我徒步迁徙时，摘取了你的衣衫，但不会再见。

你的美持续的高烧。你的美是一个危险的引导。你的美是那十万宿愿了结欲于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