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眼中的洪学智

2013-12-29 00:00:00邢奇宝
党史纵览 2013年2期

编者按:

洪学智(1913年—2006年),安徽省金寨县人。1929年3月,参加赤城游击队,后参加商南起义。同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于12月参加红军,参与创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 1935年3月,随红四方面军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他先后任抗大第五分校副校长,新四军盐阜军区司令员,新四军第三师参谋长、副师长。解放战争时期,先后任辽西军区副司令员、黑龙江军区司令员、东北野战军第六纵队司令员、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第一副司令员等职。

1950年7月,洪学智调任东北边防军第十三兵团副司令员。同年10月参加抗美援朝,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司令员兼志愿军后勤司令部司令员,先后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国旗勋章一枚,一级自由独立勋章两枚。

1954年,洪学智先后被任命为总后勤部副部长、部长,党委书记。1959年7月庐山会议后,洪学智受彭德怀冤案株连,被调离部队,先后任吉林省农机厅厅长、重工业厅厅长。“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遭受关押批斗。1974年始,任吉林省石油化工局局长、国务院国防工业办公室主任。1980年1月,洪学智再次出任总后勤部部长,后又任中央军委副秘书长、总后勤部部长兼政委,为军队全面建设做出了积极贡献。1955年和1988年两次被授予上将军衔;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

2013年2月2日是洪学智将军百年诞辰,为了缅怀他的不朽功绩,学习他的革命精神和崇高品格,本刊特设此专栏,以示纪念。

自1985年到洪学智首长身边做秘书工作,直到2006年首长病逝处理善后工作结束,前后24年,我的工作和生活重心一直围绕着洪学智首长展开。人生没有多少个24年,然而,在洪老身边工作和生活的这段岁月,却是我人生中一段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珍贵的经历,每每回想起来总是感慨良多。首长的音容笑貌至今仍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他非凡的一生,以及他在国防建设特别在推动军队后勤建设与改革等方面所付出的种种努力,尤其是他对党、对国家和对军队的一腔赤诚之情,令人钦佩,始终激励着我。

初识首长:从“三条原则”到“八条铁令”

我以秘书身份第一次和首长正式见面,是在1985年9月的一天,有关人员带我去向首长报到。当时首长正在阅读文件,见我们到来,放下文件微笑着跟我打招呼。入座后,首长先是简单问了我的有关情况,接着就向我提出了做秘书工作的“三条原则”。面对着久负盛名,担任着军委副秘书长、总后勤部部长兼政委的洪学智首长,当年刚到“而立之年”的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当时的那份紧张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

首长说,做好秘书工作,必须要注意三条:第一是要多学习;第二是要多思考;第三要报实情。接着,首长将“三条原则”的具体内涵娓娓道来。我注意到,首长在谈到“报实情”的原则要求时,他的语气和表情严肃了很多,他说:“你们秘书在工作中,会接触到大量情况,一定要报实情。如果报了假情况、说了假话,一次可以原谅,两次有待考查,三次就没有可信之言。”我静静地坐在那里,认真仔细地体味着首长的要求,特别是“报实情”这三个字,从那一刻起就深深烙进我的脑海里。在以后的工作过程中,我也一直严格遵守着这条原则。

那天的谈话大约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临走时,首长又特别向我交代:“以后不管是我的家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不管是谁,不该办的事一定不能办,这一条你也要特别注意。”说实话,对于首长交代的这一点,我当时是感到意外的,没想到首长对“公”与“私”的界线画得如此泾渭分明,对自身和家人的要求如此严格。

离开首长家的时候,我开始的那种忐忑不安已被尊重、敬佩所替代。如果说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始终感觉首长是一部教科书、是一所大学校,那么,从严格意义上讲,初次见面的这次谈话就是他给我上的非常重要的第一课。

自那次谈话后,我便开始了在首长身边的工作。首长工作强度之高、频率之快和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劲头,完全出乎我的想像。首长办公室有“几多”,即电话多、文件多、信函多、急事多,首长参加的公务活动也特别多。为了适应首长工作的快节奏,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我和爱人商量,决定将不到入托年龄的孩子送到幼儿园并办成全托。即使这样,我依然觉得要想完全跟上首长的节奏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首长再次出任总后勤部部长后,面对“文化大革命”遗留下来的问题,大刀阔斧,拨乱反正,没日没夜地工作,加班加点更是常有的事。他常常白天开会、找人谈话,晚上批阅文件,有时感冒发烧他也不去医院治疗,随便吃点药应付一下。面对这样一位70多岁的老人,我们在敬佩之余,无不感慨:如果人人都能像他那样对待工作,世上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

首长忘我的工作精神令人钦佩,他宽大的胸怀、高贵的品质更让人折服。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在整理首长被平反后退回的材料时,其中有几份材料吸引了我们的注意。那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部分人可能迫于当时政治压力而写下的“揭发”首长的材料。尽管时过境迁,但材料中的一些尖锐言辞,即使让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都觉得无法接受。事情也巧,此后有段时间,某些写过首长“揭发材料”的人,恰好处在是否被使用的关键时刻。此时,首长的意见更显得举足轻重。但我们注意到,首长坚持使用了这些同志。后来,在和首长的交谈中,他的一番话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首长说:“谁都有可能处在身不由己的境况当中,看人要看长处,看主流,更何况当时是那样一个特殊的历史背景,‘文化大革命’中有不少人都说了假话,但你能因为他说了一次假话,就永远将他一棒子打死吗?不能这么做人,也不能这么做事,那不是真正的共产党人。”那一天,我们默默地听着首长谈起这些,联想到他自参加革命后“四起三落”的人生历程,不由得心里感叹:为什么首长能在工作和生活交往中,赢得那么多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推崇,除敬佩他对事业的那份追求外,显然与他具有的宽广胸怀和高尚人格力量密不可分。而他的这些品格,不仅仅体现在公正公平使用干部上,还体现在对其自身要求的方方面面和点点滴滴。

记得第一次跟首长下部队前,为了不出差错,我曾分别向在首长身边工作过的同志请教注意事项,没想到大家不约而同地向我谈到了同一件事:有一年,首长下部队调研,在乘车返回途中,他发现车上多了一布袋花生,便立即追问是怎么回事。工作人员汇报说,这是基层官兵的一点心意,特意从地里摘了点送给您的。没料到首长立即火了:“我们到部队来,吃着部队的,住着部队的,走了还拿人家部队的东西,哪有这样的道理!”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一小袋花生”竟让首长一路上都不高兴。他不仅教育了工作人员一路,而且以后还多次拿这事教育大家,要求大家严守他的“铁令”。

一次,我陪首长到兰州出差,在回京前的晚上,首长催促我找管理人员把账结了。我去结账时,对方办事人员恰巧不在,见时间已晚,我觉得第二天一早结账也来得及,当晚也就没有再落实这事。结果,第二天起床和首长一照面,他就问起结账的事,一听说还没结,立即就火了:“什么找不到人,快去把账结了,否则我们不能走!”等我结完账并把发票呈给他审阅后,他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还有一次,首长到外地休假,假期结束前,我把随行人数和应缴纳的费用情况送首长审核,结果在首长那里没能过关。首长说:“组织上对我们来这里休假已给了很大照顾,我们必须严格按标准执行,绝不能占公家的便宜,这样心里踏实。”接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社会风气有不好的一面,别人怎么做我管不了,但咱们自己一定要做好,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骨,说闲话。我现在管的是全军的钱物,到部队里去哪怕是拿了一点东西,占了一点便宜,官兵们会怎么看、怎么想?如果身居要位的人这个拿一点,那个占一点,必然会带坏部队风气。部队风气如果坏了,怎么还能指望他们去好好打仗!”

事实上,他的“铁令”远远不止这么几条,还包括出差不允许子女搭车、任何时候都不许用公家的钱请吃请喝、下部队用餐严格“四菜一汤”、就餐摆酒一律不喝、饭桌上不许有剩饭、部队和下级送的礼一律不收等等。这些要求后来被我们归纳为“八条铁令”,并始终认真执行着。时间久了,有时候我们也觉得有些“铁令”过于苛刻,偶尔也会婉转地请他“灵活”一下,但他则明确表示反对。首长还经常用“鱼儿为什么会上钩”的例子,来教育我们管好自己的嘴,杜绝吃请。他说,这些看似小事,实则反映根本,许多人犯错误都是从这些看似点滴小事开始的,要求我们必须从细微之处从严做起。

现在回头想一想,首长的那些“铁令”一方面是出自严格的党性标准,另一方面也是其朴素的本性使然。比如一双皮鞋,他一穿就是十几年,不到破得无法再穿都舍不得扔掉;在不穿军装的时候,他换来换去就是那一身蓝布中山装,洗到褪色变薄还是百般珍爱,实在不能穿了才换新的;家里绝不允许浪费现象存在等等。然而,与这些对己几近“抠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首长和首长家人对需要帮助的人的爽快和大方:自1994年开始,首长和夫人张文及其8个子女,一直坚持每人资助一名来自革命老区的北大学生,直到他们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首长的家乡安徽省金寨县属于革命老区,不少乡亲生活一直过得比较拮据,当获知家乡人确实遇到困境时,首长常常会把我叫到一边,嘱咐“从我的稿费里拿出点钱来,向人家表示咱的一点心意”;当身边工作人员生病或家里遇到困难时,首长和家人也一定会慷慨相助。有一年,首长身边的一名工作人员患病,需要进行换肾治疗,首长和夫人张文商量,决定与8个子女分别为其捐款。就连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洪家第三代洪恺,也主动从首月工资中拿出1000元加入到了家庭捐款行列之中。类似这种“雪中送炭”,对于首长和首长家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并作为一种家风得以传承。

首长是个不许别人送礼、自己也不去送礼的人,但只有一点是个例外,那就是每次逢年过节,他一定会去探望老帅或老帅的遗孀们,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曾很动情地说:“老帅们为打下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要心里永远记得他们。”有一年春节前夕,我们工作人员善意提醒他:“您是不是也适当给领导同志拜拜年?”他摇摇头表示不妥,他说:“首长们那么忙,有事工作时间就汇报了,没有必要节假日期间再去打扰,人家也需要过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节日,我们不要去搞那些庸俗添乱的东西。”

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对于我们工作人员来说,每一次见证他的“厚爱”和“自律”,都是对我们心灵的一次洗礼,内心也更加敬重他。

见证首长带兵管兵:少说多做,一腔真情

在跟随首长的这20多年中,我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次跟随首长下部队了,他在带兵管兵过程中彰显出来的“洪式风格”,总是让人钦佩不已。

他下部队从来都是哪里艰苦哪里去,往往是逢山必进、逢岛必上。偏远艰苦地区部队的后勤保障如何,始终是他心里的牵挂。首长下部队也听汇报,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基层条件多么艰苦,无论自然条件如何恶劣,他通常都是直接到一线察看。这种直接从基层一线获得第一手资料的做法,不仅使他对基层情况了然于胸,也使很多人不敢怠慢工作。不少后勤干部私下里悄悄议论:“洪部长那人不好糊弄,他可能对你辖区的事情掌握得比你还多。如果你不认真对待肯定挨批评。”首长喜欢和士兵直接接触,有时召开座谈会,他会要求所有陪同干部退场,自己直接倾听一线官兵心声。战士们一开始面对“这么大一个首长”怎么都放不开,可说不了几句话,他就能和战士们聊到一起,使大家摆脱拘谨,敞开心扉。有时,他甚至一整天都“泡”在部队里,逐个连队甚至逐个班、逐个点地去看,抓住问题就穷追不舍,直到进入落实层面。

首长做事认真,真抓实干,眼里不容沙子。他非常反感那些在部队建设中搞“花架子”的人或事。一旦察觉,无论对方是什么级别的干部,他批评起来都不会留半点情面。在这方面,他表现出了强烈的部队建设“不容掺假”的个性。与此对应的是,若是基层官兵遇到了难题,他定会竭尽全力帮助解决。

首长的记忆力过人,听汇报或了解情况时很少记笔记,但有些数据或内容,一旦进入他的脑子都不会忘记。记得有一次,首长提到了一组有关部队的数据,为了保证其准确性,我们赶紧从相关资料中查找,结果费了半天劲儿查到的数据,竟然跟首长说的完全一致,这不由得让我们感到汗颜。正是凭着这股求真务实、眼里不容沙子的劲头,在他二度担任总后勤部部长、主抓军队后勤建设“五项措施”和“十项改革”过程中,无论是对国防经费分配进行重大调整、挖掘潜力充分利用积压物资、实施“斤半加四两”生活标准、倡导搞农副业生产,或是保障体制改革、调整后勤组织结构、推行多种形式的经费物资包干管理责任制、改革装备维修制度、开展“边海防”等大调查、大力加强后勤理论政策和学术研究等,无一不是件件有抓手,样样有落实。他反复强调的“钱少要把事情办好”、“人少要把工作做好”、“少说多做”、“后勤人员要当红管家”等,至今人们还耳熟能详。

首长始终把官兵冷暖挂在心上。每次下部队,基层的执勤点、官兵的厨房、战士的宿舍是他一定要去看的地方。摸摸铺盖、摸摸床板,和基层官兵唠唠家常等,是他必做的事情。他会从细微中真实地感受基层、了解官兵的疾苦。有一次,首长到一个偏远的基层部队调研,遇到了一个基层单位的营长,那位营长感到首长确实是想听真情况,便含泪讲了一些艰苦地区官兵喝不上热水、洗不了热水澡等实际困难。首长默默听着,回来后立即安排专人抓落实,以后又专门去查看了落实情况。这么多年,我亲眼看到了首长对基层官兵的那种爱无时不在。而这种关爱,我自己也真实、真切地感受过一回。

有一年,我的腿上莫名地长了一个肿瘤,经检查,医生告诉我说:“良性和恶性参半,如果是恶性腿可能保不住,建议手术治疗。”这事不仅深深牵动了我的家人,也牵动了首长及其家人的心。在我住院治疗期间,首长和夫人、子女多次到医院看望。记得手术后的当天下午,首长又来到了病房,说我躲过了一劫,祝我早日康复。后来听工作人员说,首长那天有点感冒,大家怕他感冒加重,劝他暂不要去医院,但他态度坚决,执意要来。他还动情地说:“小邢他跟了我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大的手术,我怎么就不能去看看他……”那天,当首长出现在我住的病房时,我感动不已,特别是得知首长坚持要到医院探望后,更是百感交集。经过术后一段时间疗养,我回到工作岗位并向他报告说:谢谢首长关心,我已经完全康复了。首长当时的一句话让我终生都无法忘怀,他说:“你小子命大,要是癌怎么办,你快吓死我们了!”听了这发自肺腑的贴心话语,我只觉得心里一暖,眼眶一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体味首长晚年生活:奉献不减,本色不变

1990年,首长从军队领导岗位退了下来,先后担任第七、第八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他积极参政议政,体察社情,反映民意,依然保持着在部队工作时的那股拼命的劲头,继续关注着国防和军队建设,关注着民生。这期间,首长多次到一些省、市、县特别是到农村、厂矿或相关企事业单位调研,深入细微地感受国家发生的新变化。他或是深入田间地头察看农业生产情况,或是去学校教室感受孩子们受教育的情况,或是去群众家里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等,每一次都格外用心、认真、负责。每每得知群众的日子过得好了,就不禁喜上眉梢;每每了解还有一些迫在眉睫的问题没有解决,他会紧锁眉头,并积极向有关领导或部门反映解决。

作为一名跟随首长20多年的秘书,我见证了首长作为高级领导干部时的忙碌与忘我,也目睹了首长退出领导岗位后的平和与淡然。无论他在位还是不在位,无论是被众人簇拥还是静静安享晚年,我从来没有从首长那里听到过对人对事的任何抱怨。他经常告诫我们和自己:“人生一世,可能什么情况都会遇到,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宽容之心待人,都要以敬业之心做事,都要以敬畏之心律己,任何时候都不要去贪图小利。”

有一年,首长到内蒙视察,当地领导安排首长参观鄂尔多斯羊绒衫厂。厂领导准备了几件羊绒衫,请时任自治区政协主席的千奋勇转交首长,希望能够帮助扩大宣传。当千主席征求我的意见时,我说首长不会收的,您还是别去碰他的规矩。千主席坚持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产品,是请首长帮助扩大宣传,我直接去跟他解释。”可最终,羊绒衫还是被首长悉数退回了。事后,千奋勇主席感慨地对我说:“邢秘书,还是你对老首长了解,虽然礼物被拒绝了,可我这心里却更加敬重他了,老一辈革命家的高尚品质的确让人钦佩!”

香港、澳门回归后,组织上陆续安排一些老领导到香港、澳门去看一看。当首长一行人抵达香港时,恰好首长在广东顺德工作的大女儿洪醒华也在香港办事。得知父亲到了香港,她立即赶往首长住处探望。中联办的工作人员获知此事后,便在当晚宴请首长一行的名单里加上了洪醒华的名字。可就这么一件在我们看来很平常的事,首长知道后却不同意,他认为这是公务活动,女儿不应参加。见我们都来劝说,首长竟发了脾气:“既然你们觉得她可以参加,那好,这个宴会我不参加了。”好在作为女儿,洪醒华熟知父亲的脾气,探望过后就离开了。多年后,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聊天时无意中谈到了这件事,大家无不感慨:这老头真是可亲可敬,是共产党员的楷模。

这么多年,我只有一次动过想给首长“破例”的念头。一次,我陪同首长到安徽芜湖调研,当地政府送给首长一方砚台,我觉得这东西对他练习书法、健身有用,就自作主张收下了。结果在报告首长后,我还是挨了他的一顿批评,他说:“收了第一次,就会收第二次,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必须退回。”最后还是按他的意见办了。

首长一生没有什么特别的业余爱好,晚年除了坚持收看“新闻联播”和一些体育类节目外,偶尔也只是打打扑克或玩玩麻将,有时也会借助健身器材锻炼一下身体,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关注国家、军队建设以及民生上。这么多年过来,我真的觉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其灵魂深处早就铸就了的一些东西,谁也别想改变。而这,就是我所熟悉的洪学智首长,就是我们党的一员。

首长晚年呼吸系统疾病发作频繁,南方冬季的气候较适合他,于是连续几年的冬天我们都是陪他在广东度过的。2003年冬天,我们像往常一样陪他到南方休息调整,可不知道为什么,广州那年显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冷,尽管我们在他住的房间采取了相应的保暖措施,但他还是感冒了,咳嗽不止,并伴有发烧。保健医生戴建业与我和随行的军委办公厅警卫局副局长梅名友商量,决定立即给他输液消炎。但治疗几天后,烧仍然是持续不退。农历腊月二十七是首长的生日,听说广东省委领导要来探望,他坚持着从床上坐起来迎接。戴建业考虑到首长的身体状况,提醒来客谈话时间不要太长,结果还惹得首长发了火,说这样对客人不礼貌。当晚首长的病情加重,不得不住进了第一军医大学南方医院,在那里治疗几天后回到北京,住进了解放军总医院继续接受治疗。谁料想,那里竟成为他生命的最后驿站,此后他再也未能回到他熟悉的家中。2006年11月20日20时10分,首长最终没有抵御住多种疾病的侵袭,永远告别了他深深热爱并为之奋斗的国家、军队和人民。

记得首长病重期间的一天,他把我和其长子洪虎,以及首长的老秘书、时任解放军总医院政委郭旭恒叫到床前,嘱咐我们给组织上打个报告,表达他最后的心愿:“去世后,一不开追悼会,二不搞遗体告别,三把骨灰送回安徽金寨老家……”在他的遗言中,还有一件事令我印象格外深刻,他嘱咐道:“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产,唯一能被称为遗产的就是我的那3枚勋章(即1955年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把它作为遗产留给我的孙子洪恺吧,让他记住爷爷的过去……”

2008年10月2日,按照洪学智首长的遗愿,在他的家乡安徽省金寨县,举行了庄重而简朴的洪学智骨灰安放仪式。总后勤部领导、南京军区领导、省市县领导、首长的家人,以及首长生前几位秘书郭旭恒、翟充民、陈晓军、王明军和其他身边工作人员,还有得知消息后自愿前往的人民群众,共同参加了洪老的骨灰安放仪式。当天夜里,我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跟随首长20多年里的无数个感人场景,甚至包括一些细小得无法再细小的工作和生活细节,犹如过电影般一一划过脑海,我甚至不相信他真的就这么走了。20多年以来,他始终如一部教科书、一所大学校,一点点给我教诲,一点点助我成长,让我不断开阔视野,并细细品味作为一个人到底应怎样生活和工作,才能真正无愧于这个社会和这个时代。我知道,他已如一座丰碑,将永远耸立在我的心灵深处,并不断指引我走好未来的人生之路。

2012年的清明节,我像往常一样,和当年在首长身边工作过的同志一起给首长扫墓,之后再集体到家里看望首长的夫人张文。岁月已不同程度给我们每个人添加了不同的沧桑,但已经经历过的和首长在一起的人生故事,特别是从他那里获取的宝贵精神财富,将永远会被我们深深珍藏!

至今,我还时常梦见他。

(责任编辑:吴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