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画迷踪

2013-12-29 00:00:00方东
上海故事 2013年4期

1

明末时节,战祸连连,十室九空。松江知府余文臣辞官避祸,准备返回家乡读书耕田。这天,日暮时分,他赶近路爬上笔架山,见荒凉的山顶之上竟有一座破败的寺庙,便敲山门投宿。

山门一开,小和尚出来问清来者身份,禀报方丈,方丈智广和尚亲自出山门迎接。智广把余文臣迎进一间幽静的禅房中。攀谈之中,智广和尚颇为无奈道,此寺名黄龙禅寺。本来香火极盛,只因天灾人祸才变得破败不堪,现在只剩下他带着几个小和尚勉强度日。

说话间,小和尚进来禀报山门外又有一位路人求宿。智广很诧异,这荒山古寺今日怎么连连有客相投,实属少见。

智广吩咐小和尚给余文臣端来晚饭,自己出去见客。饭罢,辛劳了一天的余文臣早早地便睡下了。夜半时分,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睡梦之中的余文臣。他匆匆爬起,穿好衣服走出禅房。正待分辨叫声传来的方向时,却见智广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正从后面的禅房赶过来。他们也是被刚才那声惨叫声惊醒的,余文臣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后面的韦驮殿上。

漆黑的韦驮殿里,不知何时点燃了几根蜡烛。烛光摇曳,给四周笼罩在黑影中的佛像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几个人在大殿内巡查了一番,也没发现是何人点亮了佛像前的蜡烛。刚刚转过后殿,一个在前探路的小和尚就惊恐地大叫起来:“血,血脚印……”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昏暗的烛光中,后殿地上有一行清晰的脚印,血淋淋,红得瘆人。智广手持灯笼,朝脚印的去向照去。那诡异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后殿的墙边。当火光照亮后殿殿墙时,智广恐惧地大叫了一声,灯笼从手中跌落。他仿佛看见了来自地狱的恶魔一般,牙齿格格作响:“冥……冥画又出现……又出现了……”

余文臣从旁边一个小和尚手中接过灯笼,顺着血脚印朝前走,一直来到后殿墙前。只见雪白的殿墙上,一个巨大的黑纱罩被分到两边,墙上露出一卷展开的中国画长卷。长卷上画着五个人,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是充满了无比的恐惧,整幅画栩栩如生,人物神态逼真,仿佛真人印在画上一般。只是那笔墨似黑非黑,似红非红,显得颇为古怪。再见最右边一个人,仿佛是刚刚被画上去的,墨迹还未干。余文臣又上前一步,伸指沾墨细看。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笔墨所画,分明是用鲜血所画。整个画面阴森恐怖,配上那尚未干透的血迹,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一个胆子较大的小和尚持灯笼上前,望着最右边刚刚被画上去的人像,仔细打量一番,回过头朝智广叫道:“师父,这……这不是今晚刚刚前来投宿的客人吗?”

智广颤颤巍巍上前一看,果然是紧跟着余文臣之后来寺中投宿的客人。

“他不是被安排在东厢禅房了吗?怎么会被画进这冥画之中?看来凶多吉少啊!”余文臣立即吩咐那个小和尚带路,一行人赶往东厢禅房。

2

进入禅房,只见床榻上被子枕头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他随身所带的包裹仍然放在床头上,只是人不见了踪迹。余文臣拿起他的包裹翻看,里面有两件湖丝黑袍,一双圆头官靴和几块银两,却不见身份名帖。余文臣抖开黑袍看了看,细细查看了官靴靴底,又叫上小和尚,提着灯笼返回了韦驮殿。

他用手中的官靴和地上的血脚印比了比,分毫不差。又走到墙边,细看墙上最右侧的画中人。这一看之下,他不禁也吃了一惊。原来画中之人身上所穿正是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湖丝长袍,就连脚上官靴的款式都一模一样。画中靴底还留着丝丝血痕,仿佛这人刚刚走进画中一般。

余文臣问站在一旁的智广:“方丈,你刚才说这冥画又出现了,是怎么回事?”

智广叹道:“哎!说起来真是我佛门不幸。想不到平安无事了二十年后,这冥画竟然再次出现,又伤了一条人命,真是罪过啊!”

余文臣道:“听方丈话中意思,这冥画以前也曾出现过?”

智广道:“不瞒余大人,这冥画与我黄龙禅寺大有干系。想当年魏国公徐锡来不满燕王夺位,逼走建文帝,便辞官归隐,来到这笔架山中,捐家盖了这座黄龙禅寺。寺院尚未完工,他便突然离世。之后,这黄龙寺便传到了他的长子徐方达手中。徐方达接管黄龙寺后不到三年,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离奇失踪了。人们四处寻找,却只在这韦驮殿后地上发现了一串血脚印,然后就看到这幅冥画挂在墙上,画中正是用血画着的徐方达。”说着,他便伸手一指画正中的一人。

智广接着说:“人们找遍了这黄龙寺和笔架山也没发现徐方达的踪迹,后来就有人传开了,说这幅画是来自阴间的冥画,它可以将活人摄入画中,吸干精血。否则画上的人又怎么会那么栩栩如生呢?徐方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似乎也印证了这种说法。人们都相信,那画中人根本就不是画上去的,其实就是死者本人。从那以后,这画每隔数年便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都要带走一条人命,那画中人物也就多了一个!”

余文臣道:“你是说这画中人不是一次画上去的?”

“正是!每失踪一个人,这画中才多了一个人像。”

“既然此画如此不祥,为何把它摆在这里,而不把它毁掉?”

“大人有所不知。听说在徐方达出事后,就有人曾经烧过此画。可是没过几年,它又出现了,根本无法销毁它。后来,贫僧师父宏信大师执掌寺院时说既然毁它不掉,就用佛法来镇住它吧。这才把它卷起,封在韦驮殿墙上,用黑纱罩起。用大力金刚韦陀佛法力镇压。自此,这冥画杀人方才销声匿迹。本以为就此天下太平了,没想到它再次出现了,而且又摄走一大活人,真是罪孽啊!”

余文臣听到此处,微微一笑道:“方丈真相信这世上有冥画杀人吗?”

智广双手合十道:“都是因果报应,冥司之事岂是我辈凡人可知!”余文臣望着血腥恐怖的冥画沉思起来,似乎并没有听到智广的回答。

3

余文臣对这离奇的冥画案突然来了兴致,决定暂不急着赶路。他倒想看看这诡秘的冥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首先,他要搞清楚这冥画之中的人物都是些什么人。只是,经历了冥画再次现身黄龙寺之事,智广和尚方寸大乱,他决定闭关修炼,以佛法来对抗冥画。余文臣只得询问寺中的几个小和尚。小和尚多为智广收留的战乱孤儿,谁都不知道这冥画之中的人物是谁。跟智广日子最久的小沙弥永亮说:“好像听师父说过一次,画中人都是和徐家有关的人。”

听到这个回答,余文臣陷入了沉思:“莫非昨夜投宿的客人也和徐家有关?”他问当日接待那人的小和尚,那人从何方而来。然后,便带着那人的随身包袱,下山朝他来的方向而去。

笔架山下东南二十里,是容安县城。余文臣换上那客人的衣着穿戴,在县城的客栈与酒家四处打听,是否近日有一个和自己穿戴类似的客人来过。

不一会,在一家名叫同福的客栈,当他向掌柜提出问题时,有了反应。

“您是来找那位金先生的吧?他早就吩咐过了,只要您来了,就叫我立马带您上去。”掌柜打量着余文臣,讨好地说:“您别说,您和金爷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贵人。”说着把他领上楼。

掌柜在一间房门前拍了良久,也不见人应声。见此情景,余文臣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直觉,他上前用随身带的匕首,挑开了门闩,和掌柜进入房中。

“哎呀!”掌柜一见屋中景象,吓得大叫一声,那金先生直挺挺地吊在里屋的房梁上。余文臣和掌柜赶忙把他抱下来,只是,金先生已气绝身亡。

掌柜哭丧着脸道:“这金先生,好端端的有什么想不开,在我这上吊,这不是害我吗?”

余文臣细细勘查了现场,冷笑道:“你别慌,这不是自杀,是有人谋杀了金先生。你仔细想想之前可有人找过他?”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官帖。

掌柜见是官爷,便叫来店小二,问可有人来找过金先生。小二说没有,不过半个时辰前,有人在门口打听过一个人,从他形容要找的人看,好像就是金先生。

余文臣问:“那人什么模样?”

店小二道:“那人很奇怪,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袍之中,除了一双眼睛,连头脸都没露出一丝。不过我看得出他不是干体力活的人。”

“哦?你为何这么肯定?”

店小二笑道:“大人,我们平日里接人待客久了,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那个人尽管浑身裹住了,可是我却看到他的手。他双手大拇指肚与食指指肚上都有老茧,一看就是捏笔杆子的人。”

余文臣赞赏地看了小二一眼,交代了掌柜报官之事,便又返身回到金先生身旁,翻找起他的随身之物。可奇怪的是,他随身行李却不见了,身上也没有身份名帖。余文臣又解开他的衣裳,细细查验,终于有所发现。他和赶来的容安县令交谈了良久,才又回到了黄龙寺。

4

寺中一片死寂。余文臣叫来永亮,问他可否让自己见见方丈。永亮说师父闭关时吩咐,闭关修功以抗心魔,任何人都不见。余文臣也不坚持,只是随口和永亮聊了起来。

“智广师父在哪里闭关修炼啊?”

“寺后别院之中/cBEsewYYDuOa0QSzQ0qHw==。”

“他的饮食起居怎么办?”

“都是由我送去。”

“永亮,你刚才不是说智广师父闭关时任何人都不见吗?那你送饭怎么送啊?”

永亮搔搔头皮说:“大人不知,师父闭关的地方有一个小洞口,每次我把饭菜放进洞口,师父自己取用。然后他会把空碗碟放在洞口。”

“哦!永亮,你师父平日里有些什么消遣啊?”

“也就是看看佛经,抄抄经文,写字画画。”

“哦,方丈大师的画一定画得不错吧?”

“咦,施主你怎么知道的?”永亮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余文臣笑道:“我也不过是猜的。可否带我去看看你师父的字画啊?”

“可以。”永亮带着余文臣来到了智广的禅房中。只见幽静的禅房内,四壁挂满了字画,余文臣流连其间,欣赏了一番,忽然对永亮说:“怎么没有人物画啊?”

永亮道:“师父从来不画人物画。他曾经说过,画人物要从内心反映神态,极难把握,所以他只画些山水风景和鸟兽之类的写意小画。”

余文臣在一幅猫鼠图前停下。只见画上,一只憨态可掬的花猫正逗弄着一只老鼠,那老鼠在猫爪下,战战兢兢,神态之间把猫戏弄老鼠画得惟妙惟肖。余文臣不禁叹道:“好,好个猫戏鼠啊!”

他又踱到另一幅旧画前,这幅是冬日雪后的黄龙寺。寺庙半隐于雪中,仿佛笼罩在一片洁白的肃穆之中。旁边还题着几行字:“上七七,下七七,一半藏在七七里。”余文臣好奇地问道:“这也是你师父画的吗?这几行字是何意?”

永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幅画不是师父画的,好像从建寺时就有了。”听到这个回答,余文臣不禁又反复打量着图画,心中却思考着这几句文字的含义。

傍晚时分,容安县令派人送来了余文臣要的资料。余文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宿。直到天亮,方才出门。他叫来一个小和尚,让他下山送个信。然后,他又去了韦驮殿,一个人呆在殿中整整一个上午。

过了几个时辰,容安县令带着一队人马赶上山来。他把人马留在寺外,独自进了黄龙寺。

余文臣和容安县令见礼之后说:“今天把贵县请来,实是为了冥画之案和山下同福客栈的金先生被杀之案。这两件案子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今天我就要当着众人面解开其中的谜底。永亮,你去告诉方丈,说我要当众解开冥画杀人之谜,并要将它当众销毁,以免它贻害万年。”

永亮惊恐地睁大眼睛,连忙答应着跑到后院。不多时,方丈智广赶到韦驮殿中。智广对余文臣道:“大人,我听永亮说你要烧了冥画?”

“是的!”

“大人,不能烧。就是烧了也没有用,它还会再出来的。这可不是一幅普通的画,而是一幅来自地狱的凶画啊!”

余文臣笑道:“这世上哪来地狱凶画?今天,我就要为这黄龙禅寺除去这一害。”说罢,他上前,一把撕下罩在墙上的黑纱,那幅阴森恐怖的冥画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5

余文臣指着冥画道:“今天,我不仅要烧了它,还要在众人面前揭穿有关冥画的一切秘密。所谓冥画杀人,只不过是有人精心导演的一出戏,这所有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和我朝历史上的一段悬案有关。当年,永乐皇帝还是燕王时,起兵靖难,驱逐建文帝,自立为帝。建文帝在战败之前,将国家库藏与宫中宝藏秘密运出宫廷,以图将来东山再起之资费。只是,从那以后,不仅建文帝行踪全无,就连这批巨大的宝藏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就在永乐皇帝登基之后不久,效忠于建文帝的魏国公徐锡来辞去官爵,退隐山林。捐家修了这座黄龙禅寺。寺院尚未修完,他便突然离世。之后是他的长子徐方达,又于三年后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传下了一幅凶绝的冥画。”说着,他指向画面当中一人说道:“这便是徐方达,画得多么神似啊,把他濒临死亡前的绝望与恐惧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画上另几位人物是谁呢?智广师父可否解释一下吗?”

智广摇头道:“我也不甚了解,只是听师父说起过,冥画中人都与徐家有关联。”

“正是这句‘与徐家有关联’提醒了我。我曾问起过永亮,他也说曾听方丈说起这句话。于是,我便请容安县令为我搜集自黄龙禅寺起建时直至今天的所有县志资料,以及凌功阁功臣谱。根据县志上记载,自黄龙寺修建以来,曾经有四个与徐家有关的人在黄龙禅寺失踪。他们分别是徐方达、徐方达之子、徐方达之婿及徐方达的孙子——也就是智广方丈的师父宏信大师的父亲。

然而,当我第一次得知此画流传已经百余年时,却产生了一丝疑惑。案发当晚,我曾详细观察过此画,以我对书画的见解,它根本不像流传了百余年的古物。方丈也许有所不知,我余文臣乃‘天下第一当’徽州余氏子孙,自幼就在当铺之中遍阅古物。任何古玩古画经我之眼便知是否古物及真假。后来,我趁智广师父闭关,后殿无人之际,又去探查了一番,果然那幅所谓的流传百余年的冥画根本不是古物。于是,我心中产生了一个猜想,既然不是古物,那这画上的人物真的都是徐家的人吗?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容安县令找来功臣谱的原因。据功臣谱上记载,魏国公方面大耳,身高一丈,威武无比。其子四人,以长子方达最像其父。可是,你们看这画中的徐方达,面目俊俏,白面书生一个,根本谈不上威武无比。这也印证了我的猜想,画中人不是徐方达,而是有人利用徐家失踪之人,绘制了这幅画,故弄玄虚。

再来说说最后一个死在冥画中的人。他随身一切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显然,有人不愿意让他的身份暴露。于是,我只得穿上他的衣物,扮作他的同伴,采用倒推法顺藤摸瓜,去山下客栈酒家打听他的行踪。不料,却有惊人发现。竟真的有一个他的同伴在容安县城等着他。只是,我晚了一步,凶手早我一步找到他并杀了他。他把现场布置成自杀,只是他匆忙之间忽略了一点……”

文臣停下,扫了众人一眼。智广问道:“他忽略了什么?”

“我还原了现场,却发现那人吊在房梁之上,脚尖竟然离凳面还有三寸之差。由此可知,这并非自杀,而是精心策划的凶杀。也正是我的突然到来,那凶手只拿走了金先生的行李和身份名帖,却让我在他内衣上发现了东厂的标志。我不禁想到这黄龙寺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让徐家不惜放弃官爵,甚至用一条条生命来保卫这个秘密。而禁宫大内东厂也对这个秘密势在必得呢?于是,从徐家祖上和建文帝的关系,我很自然地想到了建文帝及那失踪多年的宝藏。后来,我让永亮带我观赏智广师父的画作,其中有一幅自建寺以来就一直存在的画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观察过,这幅画确实是有百余年历史的古物。画上的黄龙寺也正是初建时的鼎盛模样,后人是无法凭想象而画出来的。尤其让我感到好奇的是画作旁的几行字。上七七,下七七,一半藏在七七里。这藏在七七里的一半究竟是什么?是否就是徐家保护的秘密?各位,不妨开动脑筋好好想想。

我们再回头说说冥画。我记得智广师父说起你的师父宏信大师执掌寺院时,曾经封存了这幅画,想必这幅画早已凶名在外了。可是我翻遍县志,却找不到与其有关的任何记载。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断定你在撒谎。当我从永亮嘴里得知你从不画人物肖像,却对人物画有着极精辟的见解时,我对你的绘画功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当我看到那幅猫戏鼠图时。猫鼠之间活灵活现的神态简直栩栩如生。我想智广师父如果画起濒死之人的恐惧是否也和这被戏弄的老鼠一样惟妙惟肖呢?这里,我还想起同福客栈小二的话。他说查问金先生的人双手拇指、食指指肚都有老茧,所以他认为这是个文人,捏笔捏的吗。可是文人也只是一只手捏笔,岂有两手都有老茧之理。我想还有一个可能,让他双手拇指、食指指肚都有老茧。”说着,余文臣拿起供桌上的两串佛珠,做了一个转动佛珠的动作。

6

智广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道:“余大人真是断案如神。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隐瞒了。那晚投宿之人与金先生都是老僧所杀。冥画也是老僧所做。想当年宏信的师父死于东厂探子之手后,我便与宏信大师商量,画出这幅冥画,利用冥画之说杜绝寺内流言。那晚,那投宿之人夜探韦驮殿,东厂探子本以为这冥画中有什么玄妙。当我发现后,便杀了那东厂探子。然后我穿上他的鞋,涂上血迹,一直走到后殿墙边。打开黑纱,展开冥画,用他的血画了他濒死之前的绝望之相。希望藉此摆脱东厂的调查。然后在寺后埋了他。至于那声惨叫,是我故意装出来的,为的是怕他同党不死心,还要上山寻找,便想利用冥画这条计策。那个金先生,我先在客店探清了他的住房,然后假装离开,半道又折回来,从后门上了楼,装作小二杀了他。杀了这些东厂探子,我毫不后悔,只要能保住黄龙寺的秘密,一切皆可为。”

余文臣道:“方丈可否告诉这个秘密?但说无妨,我早已和容安县令谈过,在这里所说的话都可以秘而不宣,所以只请他一人入寺。”

智广道:“从大人话中意思看出,大人早已猜到,这黄龙寺中的秘密便是建文帝的宝藏。当年,建文帝逃亡海外,宝藏被一分为二,一半由魏国公藏在黄龙寺中。只是宏信大师之父死的突然,没有将藏宝地点说出,以致藏宝之所已无人能知了。只知道那张画上的几句话中就是藏宝的秘密所在,只有解开这个字谜才能找到宝藏。”

余文臣在殿内踱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如果找到宝藏,方丈又将如何?”

智广一脸庄严:“建文帝逃亡海外已有百年,复国之梦再无可能。此际,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若找出宝藏,必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余文臣又转向容安县令。见到余文臣双目炯炯盯着自己,容安县令说:“此事天知地知,殿内之人如若泄露,天诛地灭。”

余文臣笑了:“如此,我便还大师一个宝藏秘密如何?”

智广大惊:“莫非大人已经找到宝藏所在?”

余文臣一边口吟:“上七七,下七七,一半藏在七七里。”一边信步在韦驮殿内走动,直到走到韦陀神像前,在香炉前停下,他问智广道:“方丈,你不觉得这口铜香炉有点太大了吗?”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香炉上,果然那香炉大得有些出奇,初估之下也重达几千斤。

智广眼睛一亮,随即摇头道:“你是说藏在香炉中?不可能,之前我们早已清除炉底存灰,内外翻找过了。”

余文臣道:“当年,我父亲为了训练我的眼力,把我送入清风山寺中。当今世上人都知道清风山寺虽然不是什么大寺,却有一样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寺中常住着一群世代以制作佛像香炉钟鼎为生的锻造僧。在清风山寺的几年,让我看过了无数的佛像、香炉。当我站在这韦驮殿中便觉得这口香炉,在这里很不相称。正如各位所言,它似乎太大了点,普通的韦陀殿上的香炉怎么会比大雄宝殿中佛祖座前香炉还要大?于是,我刮了一点香炉外的漆,才找到了答案。这口诀中的七七,即漆漆也。意为一半宝藏藏在漆漆之下。”说着,他掏出匕首,手起刀落,一块块黑色漆被刮下,露出金黄色的色泽来。原来,这一口巨大的香炉其实是用黄金所铸。

自此以后,冥画经容安县令亲判,确有此事,乃阴府幽冥鬼画作祟,世人不可接近。特命黄龙禅寺广宣佛法以镇邪。东厂探子一次次失败,加上大明覆灭便不再上黄龙寺骚扰。余文臣也在这黄龙寺削发为僧,继承了智广禅师的衣钵。从此,黄龙寺天天施粥,拯救了乱世之中无数的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