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态,一方面是人重新认识自然的过程,再一个你要给老百姓实际的东西才行。”
“像这样的别墅项目,大致什么价位?”
“啊?呵呵!这可不是别墅,这就是普通农民的住宅。”
从湖州市区出发至安吉县,一路是干净整齐的乡村,使记者误以为是郊区的别墅楼盘。司机师傅说,湖州很多农村都是这样子。
车子绕过狭长的凤凰水库,一片片竹海映入眼帘。安吉县居全国十大“竹乡”之首,一个县以占全国1.8%的立竹量创造了占全国22%的竹业产值。
在竹海中穿行十余分钟,我们便来到递铺镇双一村。一条小河从村里流过,河水清澈见底,纯得就像泉水。映着岸上的竹林,更显得碧绿透亮。
村支书叫朱学星,虽然习惯了媒体采访、同行参观,但看起来仍是一幅朴实的农民形象。“尽管我们现在成了美丽乡村的典型,但实话说,也是经历了一个过程的,我们也曾经犯过错误”。
朱学星自小就享受着双一村周边的山林、竹海、清水。但进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切都变了。经济效益冲昏了人们的头脑,为了提高产量,村民在种植毛竹中开始施化肥、打农药,进入九十年代尤甚。
“一下雨,山坡上被污染的水土就冲进河里,原来这河水是用来洗菜的,河里鱼虾也很多,可渐渐就没了,老百姓也怕了。而且,村里也感觉生病的人多了。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老百姓都传言,就是化肥农药惹的祸。”
近些年,生态观念越来越被村民认可。到了2010年,双一村规定,严禁使用农药化肥。目前除了上山运竹需要使用机械外,其他生产环节,包括伐竹在内,都恢复了传统的原生态方式,“宁肯多费些工,宁肯毛竹长得慢一点,牺牲点产量也要保住环境,不仅是保周边水库的环境,也是保自己的命”。
朱学星说,这是双一村生态环境发生巨变的最大动力——老百姓自身的切肤之痛。
现在,河里又有了成群成群的鱼虾,村民还可以洗菜淘米。
大环境改善后,朱学星再发动大家建设“美丽乡村”、“美丽家庭”来改变小环境,却不怎么顺利了。在中国农村,受经济状况、思想意识、生活习惯等诸多因素影响,规划建设、卫生条件等一直都是老大难问题。即便是在收入相对较高、环境基础较好的双一村,老百姓起初仍有很多不理解,“私搭乱建拆起来很难,我们就带村民出去,到搞得好的农村参观,这样大家才意识到,原来农村也可以很美”。
安吉县是联合国人居奖唯一获得县,是中国首个生态县,也是全国首批生态文明建设试点地区。“美丽乡村这个概念就是我们安吉先提出来的”,朱学星自豪地说,“美丽不光是外表的,生态好了,人的心态也好了,村民每天晚上都到广场去跳排舞(广场集体舞),70多岁的老爷子也跟着跳。”
同行的当地干部补充说,湖州城乡收入比比较小,仅仅是1.92:1(全国城乡收入比超过3.3:1),这方面湖州正在做全国示范。市里县里有钱了,不是拼命盖高楼,扩充城区,而是更多地投入到乡村,做好基础建设,并提高农民的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像在安吉,因为毛竹、白茶产业比较发达,私人轿车的发展,农村却早于县城。
朱学星的体会是,“做生态,一方面是人重新认识自然的过程,再一个你要给老百姓实际的东西才行”。
梅道亮对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突然间,山坡上就下起了雨,一会儿是毛毛细雨,一会儿是瓢泼大雨。
这里是安吉县水土保持科技示范园区,也是水利部认定的浙江唯一一处水土保持科技示范园区。梅道亮是这座园区的高级工程师。
刚才一幕是园区进行的人工模拟降雨。架设在山坡上方的水管可以根据实验需要,调节雨量大小。
人工降雨区的斜坡被分成几类,有的是草坪,有的是树丛,有的是裸地。斜坡下端分别连着水池。现场的对比实验结果一目了然:植被好的斜坡,水会很缓慢地流进水池,水量不大,而且清澈;无植被的则水量暴涨,且浑浊不堪。
梅道亮示意停止“下雨”,然后说,这只是一个小实验而已。但在现实中,生态保护差的流域正饱受水土流失之痛,大江大河要么缺水,要么雨季水位暴涨发水灾,这就是生态破坏的恶果。
梅道亮从2008年开始做这些实验。看到农民为了提高产量,大量使用除草剂,他心里着急。于是在这个示范园区开辟了一片山坡做对比实验。他专门种植了两片果林,一片采用原生态种植,一片使用除草剂除光地表的草丛。结果证明,后者不仅造成了大量水土流失,而且水体受到污染。
“不过很遗憾,这个实验结果看起来很容易理解,但还没能全面推广。除草剂除草多简单啊,让农民广泛接受得有一个过程。一般误以为打了药,产量就上去了,其实不然,生态种植,可以涵养水源,抗灾害能力提高,而且保证了生物链的完整性,有害虫,同样也会有天敌。”
梅道亮所言,早有事实印证。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安吉县赋石水库上游开垦荒山荒坡和低产林地,用来种植板栗,当地农民全面清除了林下植被,结果导致水土严重流失、土层减薄,水库淤积泥沙,泄洪调蓄能力下降,旅游资源也遭到破坏。经研究,事实上农田的化肥利用率不到30%,大多随着水土流失而污染了水库。
1996年,县里决定进行生态修复,但多项试验都不理想。直到2007年,在包括浙江省有关部门在内的专家组指导下,通过禁用除草剂、恢复原有植被等办法,赋石水库周边生态才渐渐得以修复。
现在,梅道亮更像是一个讲解员,接待着来自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他负责的这个科技示范园区,虽然只是安吉县的一个小角落,但作为全国第一个生态县,这个角落承担着更重要的使命——让生态观念进入中国更多角落。
陈富强更像是北方人,大个头,高嗓门,讲话直来直去,说起环保更是停不下来。
陈是湖州市长兴县环保局副局长,1996年就开始从事环保工作,是地地道道的老环保人。
长兴县紧临太湖,与湖州市区一起构成了湖州的滨湖地带。太湖的环保生态,对太湖沿岸唯一因湖而命名的城市来说,这是个“天大”的环境问题。而且,因为太湖之于中国的地位,不仅湖州人关注,甚至全国人都关注。
“2006年太湖蓝藻事件,那真是影响大啊。长兴南太湖这边还好些,但当时我就管水,整天提心吊胆的。但现在不同啦,每天到太湖游泳的人多得不得了,卖游泳圈的火了!”
陈富强介绍,湖州正在实施清水入湖工程,确保入湖水质达到三类标准。“我们这里有个特殊的职务,叫‘河长’。市里要求2015年实现水环境根本好转,我们为此专门制定了行动方案,16条大点儿的河,由县领导当‘河长’,其中两条河由市领导当‘河长’”。
今年7月底,长兴县分管领导与有关部门负责人,一起下湖游泳。既是宣传太湖水质的改善,也像是一场宣誓,“但那天我加班到凌晨,身体吃不消,就没跟着下水。不过8月份,我又和几个环保局同事一起去游了,很爽”。
陈富强边讲边带记者到了湖边的小沉渎村。他说,不光是河道治理,沿湖地带的农村污水处理也很重要。县里扶持建设的太阳能微动力生活污水处理池派上了大用场。
在小沉渎村,这个污水池并不怎么显眼。要不是有标识和说明板,几十平米的污水池还以为是公园里的绿地。其实,绿地下面集中着全村绝大多数农户的生活污水。污水在这里通过厌氧处理之后,再排进河道,便可达到农村污水综合排放一级标准。
陈富强说,“很多来参观的城市都很羡慕我们,他们连城市污水还没解决,可我们已经解决农村污水了”。这样一座污水站需要40多万。“县财政补60%,管委会再补贴一部分,村里基本不用出钱”。
长兴县的太湖沿岸,一直禁止做农家乐,“就怕一放开,环境被破坏掉了。未来要做,也要按渔人码头那样规划”。
渔人码头为湖州太湖旅游度假区的步行商业休闲街,集娱乐、餐饮、观光等为一体。著名的月亮酒店即位于此处,也是湖州市的地标。太湖旅游度假区管委会相关负责人说,太湖是我们的母亲湖,水生态是旅游产业发展的生命线,一直以来,我们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保护太湖的水环境,并要建成未来现代生产生活的示范区。
似乎时空穿梭了一般,在小沉渎村,也有一处码头。不过,它的年龄已经愈五六百岁了。布满沧桑纹理的砌石,保持着明代太湖古堤的原貌,并继续充当着今天的河岸。
从历史上繁华的商业码头,到谈蓝藻色变,再到今天的生态休闲,一块块青皮条石见证着一座湖的变迁史,也见证着一座城的生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