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塞浦路斯
外面把局势说得很邪乎,实际现状却不那么糟糕。
由于计划用半天游览土族控制的塞浦路斯北部,一早起来在街旁的烤饼店买了一个松软香甜的条状烤饼,边走边吃来到主街北端的关口。手续及其简便,只要出示护照塞国的边警便挥手放行,并不加盖出境章,法理上你前往北塞并不意味着离境,因为岛上只有一个主权国家,暂时不归管辖的那块地方只能算“匪区”。
中间排列着盆栽小树的缓冲区通道窄窄的,长不足百米。到了北塞入境口,在一页印着“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的纸单上填写姓名国籍护照号码便自动获得签证,立即盖章放行。出境时再“啪”地盖上离境章,煞有介事地完成全套边检手续,俨然独立国家。可现实中所谓的北塞共和国全世界只有土耳其一家承认,几乎成了国际政治中的笑话。但可笑的是塞浦路斯的窝囊,还是北塞的固执?或是大国们无利不起劲的淡漠?
入境口的旅游问讯亭门窗紧闭,一位警官帮我推开窗玻璃指着窗台上的一长排资料说,拿吧,免费。我打开一张英文景点地图,不由暗叹当地旅游部门工作之精当细致,服务意识和游客体验远胜南部。这是我见过的欧洲最好的导游图,免费赠送竟无一字广告。一面是简明的街区图,各个景点用醒目的编号图标一一指明;另一面上22个景点以照片配文字逐一介绍,编号和街区图一致,文字繁简适度遣词精准典雅。手持一页胜过导游相伴。
从入境处的商业区起街道地面上一条巴掌宽的浅蓝引路线给徒步游客指明了路径,沿着蓝线顺着箭头可达主要景点。我喜滋滋地低头看着蓝线目不斜视地走着,却一脚踏上了横在街心压着蓝线的货摊,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杂货堆里沦为一件乏人问津的地摊货。
细看了手中的游览图后决定先顺大街径直走到旧城的北端,然后转身一路往南,逐一游览地图列出的景点,古城墙,北城门,Samanbahce街区……
洋洋洒洒列出的22个景点其实值得一看的寥寥无几。英国殖民时期法庭就是一片占了大块地皮的二层楼群,旁边的威尼斯柱碑也就顶着一个小铁球的水泥柱子。出于中国人对住房的异常兴趣,我在编号5的Samanbahce街区盘桓了近半小时。这片房屋是塞浦路斯第一个规划住宅区,兴建于一百年前。由70座连排平房组成,分为九个排群,小区中央有个巨大的六角形水井。鹅卵石地基,方石块满铺的巷道,四周围墙环绕。白色的墙体,浅绿色的木门,米黄色的石砌门框,富有地中海特色的木质百叶窗,方正有序整齐划一。居民在自家门口墙角放置了大量鲜花盆栽,看上去赏心悦目。
我忍不住好奇,征得一位家庭主妇同意后进屋探望了片刻。这是一套二居室,左右各有一间约15平方的卧室,中间约12平方的空间既是门厅又当餐厅兼作接待访客之用。空间相当狭小,屋内家具陈设也较简陋,和房屋的外表并不相称。但是,早在百年之前,一个小小的岛国竟然有了强力主导的安居工程,还是不免令人感叹。
如果这只能算是平民区的话,北塞的另一处景点小区Arabahmet历史建筑群应属于贵族区了,至少一百年前肯定是,否则这片街区不会冠以奥斯曼帝国时期塞浦路斯总督的大名。这片住宅都是两层的沿街老楼,高大坚固,每户至少似有二百平方米。带木质百叶窗的凸窗,低矮的拱形门道,门窗屋檐或绿或蓝或棕黄,不亮艳不扎眼,各具特色却和谐相间,颇有“和而不同”的君子古风。这片建于十九世纪末的历史建筑每年吸引着大批来访的游客。恰好是冬季,狭窄的巷子里空无一人,漫步其间有一种难得的奇异感觉。所谓旅游,大致就是短暂摆脱一下惯常生活的无趣和乏味。此处值得一走。
洋人对游览中国寺庙兴趣不大,在最初的好奇心满足之后中国游客对参观教堂和清真寺也同样觉得无聊。但此地的Selimiye清真寺还真是值得一瞧。大门对面的小店老板闲着也是闲着,叼着香烟向我介绍了这栋建筑的前世今生。
在13至14世纪法国的吕西里昂家族曾统治过塞浦路斯,这原是塞浦路斯最重要的天主大教堂,举行过几次国王加冕仪式。教堂的大理石地板上镌刻着保存完好的墓志铭,下面埋着王公贵族的遗骨。奥斯曼军队占领塞岛后,把两侧的钟楼改建成现在的尖塔,教堂摇身一变成了清真寺。听罢再细细观看,如果把穆斯林风格的尖塔换成尖顶的话这确实是座典型的哥特式教堂,并带有浓郁的法国风格。宏伟的大门尤其精美。这座历经八百年沧桑的建筑先后侍奉过耶稣和安拉,以自身不伦不类的杂交体型默默诉说着人间血与火的故事。
沿着蓝色的引导线走回出入境关口,排在希土两族混杂的过境队伍中等待盖章出关。排在前面的一个希族女学生告诉我,她的班上有几个土族同学,相处不错,都是朋友。我心想,人们总是习惯强调国家的统一,哪怕死几万、几十万人也不足惜,可现状并不太糟。界线南北的塞岛民众各自为政但来往自由,并且表面看来颇有国泰民安的祥和气氛。
细细推敲,目前的分裂状态可能更加吸引外国游客,南北两地各有特色,一块比萨饼做成了两种风味,能不诱人开胃么。统一的口号不妨喊喊,维持现状却是低成本的选项,何必兵戎相见血流成河?北塞的百姓听到南部的债务危机肯定十分庆幸,假如没分家,存在银行里的钱不就悬了么?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