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雪花大如席

2013-12-29 00:00:00陶短房
世界博览 2013年24期

又穿过一座隧道,眼前登时一片开阔,山川漫漫,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天地一色,这难道是北非吗?

离开北非很久,当年在阿尔及利亚某个援外工地任职,适逢其会、观赏难得一见北非大雪胜景的一幕,却至今宛在目前。

非洲是炎热的大陆,北非虽然纬度高些,冬天并不炎热,但20度上下却总还是有的。不过离首都阿尔及尔不远就有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山,山巅之上,每逢冬季特别寒冷的几天,薄薄一层银白倒还是有的,这也足以让当地人惊喜上好一阵了。

可那一年却有些异样,阿尔及尔的气温虽然一如既往地接近20度,却时不时劈头盖脸地赏下一顿冰雹来,位于市郊的工地天空,白色的雪花已宛然可辨。果然不久,电视里便传来消息,由于大雪封山,首都通往各地的高速公路几乎全部中断了。

原本工地春节放假三天,我们指挥部的工作人员正盘算着忙里偷闲,借这难得的假日外出旅游一番,这下可全都傻了眼,只得每天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巅发呆,盼着雪情早些缓解。可直到大年三十,得到的消息却是雪越下越大。

“那就看雪去吧!”一位当地的朋友兴致勃勃地怂恿着。那就看雪去。首都附近最好的赏雪胜地是布里达,中世纪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要塞和避暑胜地,却也是近来恐怖主义最猖獗的地方,就在前一天,因公务拜谒中国驻阿尔及利亚大使,还得到“布里达危险,万勿轻近”的告诫。

车驶出40分钟,天色骤变,雪珠开始劈头盖脸地打在车窗玻璃上,道路也格外的难以通行。好在由于长途封路,车辆稀少,朋友又驾驶着一辆“魔改”版高尔夫,我们一路呼啸,直奔山口而去。

转上山路,远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山巅,天色迷朦中,透出几分神秘。我拿出相机,正想拍照,朋友不屑地拦住,“这有什么好拍,跟我来!”

10分钟光景,车子穿过一座不长的隧道。甫出洞口,雪花便裹着风势,把我们的视野搅得一片模糊。下得车来,但见雪岭高耸,雪路通天,两侧山谷深削,雪白树绿,流水淙淙,实在是难得的奇景。

“平常这里总有猴子在公路边乞食,今天因为游人太多,都吓跑了,可惜。也难怪这些游人,知道吗?我们这里已经20多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猴子乞食,国内也有的。游人的确不少,因为天色已晚,多是从山上驶下,车前车后,堆着厚厚的积雪。山深处的雪,一定更可观罢?

山路蜿蜒,山势奇险陡峻,一条陈旧的铁路在群山隧洞桥梁间盘旋,这是法国人留下的,革命之后被当作殖民遗产遗弃了,不久前才重新启用,但似乎并没发挥什么作用;山间还点缀着不少别致但荒凉的建筑,据说都是法国人当初建造的旅游设施,出于同样的原因被废弃甚至摧毁了。

“如果不是十几年前来了一批喜欢旅游的南斯拉夫工程专家,修复了几处设施,这里就完了。”朋友站在一座废墟的脚下,手捧大把积雪,感慨不已。他的身后,白雪碧草间,一挂飞瀑破空直下,发出阵阵的轰鸣。

又穿过一座隧道,眼前登时一片开阔,山川漫漫,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天地一色,这难道是北非吗?鹅毛大雪漫天横飞,打在我的脸上身上,让我恍惚如梦,却又只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忙着拍照留念,一边,许多不相识的当地人大声欢笑着打着招呼,把大把大把的雪块扔向我们,我们也大笑着回敬。

朋友在车顶堆了个高高的雪人,意犹未尽地驶上了归途。这里的确曾经有很多恐怖分子罢?每隔十米二十米,就有几个宪兵荷枪而立。“唉,这里风光如画,就因为恐怖活动,弄得游人绝踪,所以政府下狠心把第一旅的驻地搬了过来,旅长为了表示决心,把自己的司令部修在当道的第一排,再闹下去,就……”朋友轻轻叹息着,恋恋地不时回望着身后的弥天风雪。

到家时,已经将近六点,车顶上的雪人只剩下浅浅一层冰渣,自己身上,也已是半干半湿。记得那天晚上,父母意外地打国际长途过来,问我这里的情况,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北非雪花大如席。

作者简介:

陶短房,旅居加拿大的专栏作家。他曾长期在非洲定居,现为《纵横周刊》非洲问题研究员。他业余时间也以研究太平天国史闻名,著有《这个天国不太平》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