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动画批评基本问题的理论思考

韩文利

（黄淮学院动画学院，河南 驻马店 463000）

一 动画批评概念的提出

“批评(critic)”一词是近代从西方舶来的术语。“批评”作为一个专门的学术术语，源于西方的希腊文“Krinei”，意为作出“判断”［1］，并成为各种语言中“批评”一词的原型。英语的criticism，拉丁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的 Critics，法语的Critique，德语的Kritik都由此演变而来。因此从本义上讲“批评就是运用价值进行判断”［2］。在当下汉语语境中，人们习惯把批评理解为找错误、挑毛病、贬低别人的贬义词。这种现象很容易误导公众对于正当批评活动的认识，并间接影响到我国理论界对于批评活动及其学科的研究与建设。其实，“批评”一词中的“批”是把东西拿到一块来比较，“评”是平等对话、互动交流的意思，并无贬义，属于中性词。批评是一种学术立场，动画批评如同文学批评、艺术批评、建筑批评。“批评”是有特定含义的，不同于我们平时所说的批评，其包含表扬和自我表扬、批评和自我批评，它是平等、互动的交流。

“批评”在动画批评中是指批评性的分析与评论。学识丰盈与学术理性是“批评”的基本特征。动画批评不仅包括对动画对象的价值判断，还应包括对其的理性剖析与解读，公正的给予褒贬和对未来逻辑严密的推断。因此，所谓“动画批评”就是对以动画作品为中心的动画活动和动画现象的理性分析、判断和评价。换言之，动画批评，是以一定的动画观念、动画理论为指导，以动画欣赏为基础，以各种具体的动画现象(包括动画创作、动画接受和动画批评)和动画作品为主体对象，根据一定的批评标准做出理性分析、判断和评价，并表达出批评主体感受与反应的科学活动［3］。动画批评是动画理论的延伸域，它是基于一定的理论指导，而又对“动画创作者”①、鉴赏者、“受众”②直接起作用的实践性活动，无论用言谈、论文还是著作去表述，动画批评都意味着对特定的创作者、作品和动画现象做具体分析和评价，包括对与某些动画现象相关的其他现象做具体分析和评价。动画批评能创造出与动画作品本身的价值有所区别的价值，是整个动画学科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

二 动画批评的必要性

动画创作催生了动画批评，当观众不仅仅满足于欣赏动画影视作品，开始试图与他人用口述的方式交流，甚至把自己的观赏体验表述成文字以便与更多的人交流时，动画批评就出现了。动画批评标志着普通动画观赏过程向动画理论发展。维特根斯坦说:“语言伸展多远，现实就伸展多远。”动画批评是沟通动画创作者与受众的一个重要环节，反过来动画批评对动画创作又有激励作用，动画批评是动画制作的反馈矫正机制，是消费者选择影视动画产品的指导，是鼓励引导民众参与动画创作的触发器，是造就新的观众的“中介者”。

随着产业经济的稳步发展，国内大力发展动画产业，动画作品数量开始日益增多，人们在感叹动画产业迅猛发展的同时，当下国内动画批评却面临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动画批评没有跟上动画实践的步伐，动画批评的低位和作用也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值得注意的是国产动画片在量上有所突破的同时也暴露出大量问题，甚至有很多作品以败笔播放，像《高铁侠》、《雷锋的故事》(动画版)和《戚继光英雄传》等都属于此类现象的作品。这个时候每个动画人都应反思中国动画，为什么没有动画批评来矫枉过正。虽然有一些影视评论涉及到类似问题，但事实上却很少有人对其在学术层面进行应有的客观评价和正确引导，这与动画理论体系建设相对滞后有很大关系。动画作为集科学性、技术性、艺术性于一体的创造性活动，需要得到应有的关注和监督评价机制。巴特说“沉默是一种告退”，除非批评者以批评的姿态主动的沉默，否则就是告退，很显然国内的动画批评者是还没有正式登场。这种只管播种而不考虑收获的境况令我们堪忧，中国动画需要建构自身的批评语境与批评体系，显示出动画批评独立的价值和力量。

三 动画批评的基本原则

我们的动画批评应当坚持如下四点基本原则。

1.科学性。俄国诗人普希金说:“批评是科学。批评是揭示文学艺术作品的美和缺点的科学。它是以充分理解艺术家或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所遵循的规则，深刻研究典范的作用和积极观察当代突出的现象为基础的。［4］”同理，动画批评也是一种科学活动，这就意味着它的目的是在对具体动画作品分析的基础上，揭示出作品的意义和价值，总结动画创作经验，探讨动画的特点与规律。这一方面表现在它有属于自己的学科术语、理论原则和历史发展的轨迹;另一方面表现在它不等同于动画创作和动画欣赏。由于共处于动画活动的系统之中，动画批评与动画创作和动画欣赏之间的联系非常密切，但又有严格的区别(见图1)。就动画批评和动画创作而言，动画批评要以动画创作为前提和基础，动画创作既为动画批评提供材料，又促使动画批评的变化和成熟;同时动画批评又反过来制约和影响动画创作的发展趋势。虽然动画批评与动画创作有这样亲密的关系，但它们之间又是有区别的。动画创作主要是渗透着理性的感性活动，而动画批评则是在感性体验基础上的理性活动，前者在本质上是艺术的，后者在本质上是理性的或科学的。至于动画批评与动画欣赏的关系，从动画接受来看，两者都同属读者接受活动的范围。从因果关系上看，动画批评是在动画欣赏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批评是欣赏的升华。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动画欣赏因情感的自由投入和个人的兴趣爱好不同，而具有很大的主观随意性。动画批评则必须依据一定的理论对作品做出理性的、实事求是的评价，因而它具有客观性、理论性和科学性。

图1 动画创作、欣赏和批评的关系

动画批评在动画事业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动画创作、动画教育和动画产业各个方面均离不开动画批评。动画批评主要是对动画作品的艺术水平、创作理念、社会影响、产业经济等方面所做的专业性的思考和研究，积极而科学的动画批评是动画产业良性发展的必要组成部分。动画批评需要有自己的标准和科学方法。当下，在我们的动画批评缺少严谨性，表现为仅仅是凭借批评主体主观上的喜好来进行批评，在动画批评中缺乏客观性，或是满足于某种噱头的评论性文章，娱乐性远远大于学术性。在批评方法中应加强批评的科学性，多使用一些定量分析的研究法，要减少感想式的批评和简单的定性分析研究。动画批评需要多总结和运用科学而有效的研究方法，那些有违于科学性、过于主观的动画批评是无法使人信服的。

2.整体性。由于动画创作是一项复杂有序的活动，动画的批评原则就要着眼于整体把握，把动画放在一个大系统中，考察各个环节。由于我们站在不同的角度或一个角度不同的方面都会对批评对象有不同的认知，所以不能厚此薄彼，有所疏漏。动画批评对象是一个整体统一的存在物，这就要求动画批评必须是整体上的一种评价。任何从单一方面的评价，都会导致对作品的片面理解，甚至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例如:2011年上映的《魁拔》和《兔侠传奇》两部影片都有投资高、耗时长等特点，使制作水准进一步提高，赢得了不错的口碑，被业内认为“制作精良”。但是也引来了诸如:“两部国产动画分别师法美国、日本动画，依然没有摆脱尴尬的市场命运［5］”的批评。其实这样就是一个评价立场问题，从精神传承和艺术展现层面上来评价这两部电影，显然作品是成功的。但从市场业绩和对国内市场口味的把握上又是不足的。所以，坚持动画批评的全面、整体的立场，不要厚此薄彼是保证动画批评的科学性的重要条件。如果面对复杂的动画作品及其他动画现象，批评者却将视野阈限于局部，把立论建立在片面认识的基础上，这种动画批评从根本上颠覆了动画批评的科学性。

那么，如何坚持整体性原则呢?

第一，把动画作品当作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有机整体。一个作品是由内容要素和形式要素等不同侧面组成的，但它们构成的是一个统一体，不可把一个完整的作品分割开来。如从影片中抽出几句对白、一个角色、一个桥段、一个镜头等，然后加以发挥引申，很容易以偏概全。应当从整体出发，对批评对象综合地批评。

第二，把握批评对象的总倾向。一部动画作品，很难是十全十美的，批评者必须认真分析其优劣成败，把握对象的总倾向和整体价值。只有这样，才能给作品恰如其分的评价。如果不从总倾向上把握对象，不从整体价值上评价对象，那么所有的动画作品、导演就将被同等对待，很难选出优秀的作品和导演，这样的动画批评显然是没有价值的。正确的做法是:如果作品的总倾向是好的，整体价值很高，那么就应在指出其不足的同时，从整体上肯定它;如果作品的总倾向不好，整体价值差，那么就应予以否定。当然，从总体上把握作品并不是要求对其进行架空式分析，也不是要对一部作品做面面俱到地分析，而是要胸怀全局抓主要矛盾，或有所侧重以突出批评个性，杜绝模式化的批评。

3.客观公正性。动画批评的对象包括动画作品、动画现象、动画创作者以及动画批评本身，当我们对其中某一方面或多方面进行批评时，必须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的世界观和价值取向，批评者对相同一部动画作品的感受及批评都会受到自身的知识背景、生活环境、经济状况、甚至是健康状况的影响。这就是由于个体的差异性造成动画批评立场的各异性，但批评者要严格坚守职业道德。

第一，独立性。作为批评家，必须关注真实问题和真理问题，只有揭示真实、追求真理的人才是真正的批评家。批评家应不受各种利益干扰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用利益追逐代替价值追求，任何急功近利的表现都有悖于批评者的职业道德。

第二，客观性。批评者需要保持价值中立、立场坚定，以辨证的眼光看待动画作品，并做出相应独到的评价。动画批评时不应依附于个人主观倾向，不然批评结果容易变得片面且主观。艾略特在其《批评的功能》一文中指出:“从事批评，本来就是一种冷静的合作活动。批评家，如果是真正名副其实的话，本来就必须努力克服他个人的偏见和癖好——这是每个人都容易犯的毛病——在和同伴们共同追求正确判断的时候，还必须努力使自己的不同点和最大多数人协调一致。［6］”批评不同于鉴赏，可凭个人好恶任意表达。批评需不断质疑，超越自己。

第三，公正性。动画批评的主要职责是打造良性的动画产业环境，推动健康的学术交流，促进当下动画事业可持续发展。动画批评的标准不能以迎合商业利益需求而随意变动，公正性批评的建立需要的是动画批评者的自律和良知。动画批评必须以不受外部干扰为前提，应力图不抱成见、心平气和地发表自己的立场、态度和思想观点。如鲁迅先生所言“坏处说坏，好处说好”［7］，才无愧于动画批评的使命。

4.建设性。动画批评是对一切动画现象和动画问题的科学评价和理论建构，是沟通动画与动画、动画与受众、动画与社会的一个重要环节。它是伴随着动画的发展而产生和发展的，同时也推动和指导着动画思想的进一步发展，可以说是动画由实践上升到理论，又由理论来指导实践的关键环节。动画批评的对象一般都是现实生活中具体的动画作品内容或动画在传播环节表现出的问题，如创作者、动画作品、动画现象、以及动画批评等，而不是对动画的本质、一般原理进行理论探讨。在选题上，动画批评针对的是对当下动画产业发展中有代表性或突出意义的动画作品、动画现象、动画创作倾向等进行及时辨析和批评。动画批评的建设性的意义在于其不仅致力于探讨动画传播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引人关注的问题，而且还要求对动画创作和发展趋势提出中肯的批评意见。因此，动画批评的建设性表现在:动画产业发展过程中显现出来的问题通过批评分析出来之后加以传播，让社会不同层次的受众了解，为下一步的动画创作、政府决策和影片传播提供科学的依据。

注释:

①此处使用“动画创作者”而不使用“动画导演”这个概念，原因是一部动画作品的诞生，是整个摄制组各个部门通力合作完成的，是集体智慧的具体体现，分工合作是动画片创作和制作的鲜明特征。“动画导演”这个概念不能够体现出这个特性。因此，使用“动画创作者”这个概念相对比较合理。

②“受众”即:接触到动画作品或相关衍生品的人。

［1］ ［俄］别林斯基.别林斯基选集(第3卷)［M］.满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574.

［2］ ［美］斯蒂文·小约翰.传播理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407.

［3］ 韩文利.论动画批评的建构［J］.艺术生活，2009，(6):24.

［4］ ［俄］普希金.论批评［M］.引自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卷).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373.

［5］ 周南焱.国产动画，师日师美都尴尬［N］.北京日报，2011-07-14.(12).

［6］ ［英］艾略特.批评的功能［M］.引自伍蠡甫主编.现代西方文论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279.

［7］ 鲁迅.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