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笔记

2013-12-20 18:19
天涯 2013年2期

东方主义与冷战思维阴魂不散

斯坦福大学教授、东亚系主任王斑近日在常熟理工学院“东吴讲堂”上发表讲演,对如今在美国社会仍流行的东方主义文化歧视进行猛烈批评。

王斑说,东方一直都是西方的殖民对象,掠夺资源的地方。他们当老大,但老大不见得要把你的文化扫除一边去,他反而会欣赏你这种东方的色彩,一些优雅的东西,这就是东方主义。东方主义是一种意识形态,它可以把你捧得美轮美奂,欣赏你的东方美人、东方佳丽。它还把小脚女人搬到大博物馆。你们可曾看过《雪花秘扇》?这个故事所渲染的是东方主义。这部电影由小说改编,作者有些华裔血统,她某个祖先可能是五六代以前的中国移民。小说非常欣赏中国很远古很腐朽的糟粕,能让凄惨的事变得非常精美,三寸金莲看上去很精巧,整个电影和小说都是往那方面下功夫,把它变为艺术。要达到三寸金莲,要怎么样去裹脚,血淋淋的,但它把血淋淋变成审美之物。演员一定要东方佳丽,一个是李冰冰,另一个是韩国巨星全智贤。我知道在中国现代文化中长大的人一定会不舒服,可美国观众却不觉得难受,认为这是最精彩的。这是东方主义的一些表现,东方主义并不想贬低或者说摧毁东方文化,因为它可以拥他人文化为己有。在博物馆、在拍卖艺术的场所,东方文化、东方艺术价值不断攀升。就像鲁迅讲过的,殖民主义者最欣赏我们的国粹,所以鲁迅非常反对国粹这个词,很讨厌国粹。因为主子拥有你奴才的东西。你到美国很多大庄园里头,在加州的铁路大亨豪门,他们家的佣人都是中国人,他们家里的起居室、客厅,挂的是中国满清一些大画,而且还有很多小玩意儿,都是东方的。他们非常直率,有种自豪感:我拥有你的东西。

大亨们的儿子可能会在远东前线作战,是远征军;或者做生意,到中国冒险家的乐园,然后把中国的这些有东方色彩的玩意儿拿回来,放自己家里做展览,很牛气很光彩,有老大的感觉。所以冷战的权利、势力不平等,实际上和东方主义有内在联系。以这种思想和情感和有色眼镜作为背景,美国学生和学者走进中国的路径有三种,第一种是审美,到中国走马观花地看看,读中国的文学和诗,都找一些觉得契合自己口味、很抒情诗意的这样的小片段。另外一种就是功利的态度,我学中文能够跟中国人交际,知道过年过节在干什么,待人接物交际怎么办,这是功利性。第三种是疗治性,以医生自居,说中国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不符合我们的标准,你不能靠工人去管理,你得靠我们外国管理人员去管理。

因为有这三种态度,一般美国人不把中国的文化当作一件有主体判断的有理性价值的对象。他们觉得对中国人就是教小孩,站在很高的道德制高点上,来评判中国的不足。他们不把你当作一个有血有肉有头脑的人,而当作一个物,把一个人完全当作一个审美对象。这是一种对物的态度,而不是对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意识的人的态度。

王斑说,我除了教文学以外还教过很多电影课,每年都会上一次电影课。我认为,上电影课,不仅是看电影娱乐,更是教文化。文化就是一种历史,不只看最近的二十年,应该往前回溯历史。所以可以放一些像《神女》的早期电影,从上世纪三十年代走到四十年代,走到五十年代,看《青春之歌》,然后还有一些像六十年代的《舞台姐妹》、《红色娘子军》,然后就是到八十年代,八十年代中国经历变革,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电影反映了这种坎坷这种奋斗。总之,你要有历史的长河,历史轨迹,用不同时代的电影。可是我的学生比较喜欢九十年代以后的《十七岁的单车》和《饮食男女》,越新近学生越喜欢,因为可以认同自己的经验,比如说少儿犯罪、都市伦理剧、都市情爱戏,有关吸毒、犯罪、逆反心理、不听父母教育之类的电影。这类电影反映了新一代人在新的环境中不爱上学读书。这类电影在西方,反映了严重的社会问题,艺术上也是陈词滥调,可是他们一看到中国新新人类跟他们同样地生活,忽然化腐朽为神奇,很快认同吸毒、犯罪、反抗性、逆反心理等影像。他们是从个人角度,而不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中国。

在中国的美籍华人,很喜欢有中国气派,特别爷儿们、有帝王气派的电影,最喜欢功夫片。我纳闷问你们为什么喜欢功夫片,回答是,我们要让白人看看,我们中国人过去是非常厉害的。我们可以拳打脚踢就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非常厉害的。中国移民,即使历经几代人,在美国还是受歧视,黄种人受白种人歧视。你看,不得不谈到种族的问题。不是说全球化吗?全球化超越种族,可是在这个时候你不得不谈种族问题。最近有几个香港片,像《叶问》这样的,可以增强民族气概的这类电影,他们就非常非常喜欢。在加州这样的地方亚裔占百分之二三十,像伯克利、亚裔都能占到百分之五十,可是还是有种族歧视。

王斑还谈到了在教学上碰到的问题。他说,我有一个博士生毕业后,在德克萨斯的圣安东尼学院当教授。她开的中文课的学生里,十八个人中有十四个学生都是石油豪门,就是开采石油致富的。每家都有自己的私人飞机。他们学中文干嘛?———做生意,或是当外交官。当外交官干什么?就是怎么样去对付中国。外交,就是怎么样去保持我们的霸主地位。外交是要靠实力操作的。他们这样富豪的子弟,走进中国的动机是很功利性的,他们要在中国的地域上发挥他们的才能,他们要成为权势阶层的接班人、太子党,接他们父母的班。另一个功利意图就是做生意,做石油生意或者做其他的生意。

由于这种功利态度,他们把老师当佣人一样,认为你过来教我中文,我们学中文来对付中国,这是非常老大的态度。他们把老师当保姆一样,非常牛气,认为自己是未来权势阶层的接班人,所以把我这个学生当贵族使唤的保姆,他们实际上并不把中国人、中国的老师当作平等人来看,没有一点师道尊严。面对真正的中国人,能把他们当作学习的对象吗?来中国,真的想学中国人值得学的地方吗?很多人不是真的想学,只不过想了解中国的一些东西以对付中国。

最后,王斑说,在传播中国文化、理解中国文化的时候,有各种阻力,各种各样的东方主义偏见,冷战遗留下来的余绪,影响着美国人对待中国的态度。我想你们也想将来有机会到国外求学,学到先进的知识。我当学生时也有这个良好愿望。但是不能把西方学术文化想成一个非常公平的平台。它不是平的,有各种各样的陷阱,各种各样的暗礁,有冲突。我们不能受主流媒体、主流观念的支配。不能没有自己的思考,没有自己独立的见解,这是我留给你们的一点个人的体验和忠告。

(张亚萍)

“美国衰落论”又开始流行

近日,上海学者刘擎在《东方早报》发表文章回顾西方知识界2012重要事件,其中,他重点提到了“美国衰落论”。

刘擎指出,最近两年间,至少有六部美国“衰落论”的新著问世,《外交政策》杂志主编Susan Glasser说:衰落论是目前“美国最大的增长性行业”。约菲撰文指出,半个世纪以来美国衰落论已经有过五次浪潮。第一波是源自1957年苏联卫星引发的震撼,第二波发生在越战期间,第三波是由于卡特执政时期的急剧通货膨胀与美元贬值。而衰落论的第四波始于日本的强劲崛起。如果重读傅高义的畅销书《日本第一》,将其中的“日本”替换为“中国”,那么衰落论就“穿越”到了2012年,出现了第五次高潮。

那么,美国的衰落究竟是一个现实还是某种“迷思”?奥巴马总统在2013年1月26日的《国情咨文》演讲中言之凿凿:“若是有任何人告诉你说,美国正处在衰落之中或我们的影响力已经衰退,他们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据报道,他的这番言论并非信口开河,而是依据《新共和》发表的一篇文章《美国衰落论的迷思》,文章摘自著名新保守主义思想家罗伯特·卡根的新著《美国造就的世界》。

卡根在这篇长文中严厉批驳了美国衰落论,认为这些说法是基于草率的分析与浮泛的印象,也源自对于过去不真实的“怀旧幻觉”,完全经不起严格的检验。他指出,衡量一个国家的相对实力可以依据中国人所说的“综合国力”:(1)相对于其他强国的经济规模和影响力;(2)与潜在对手相比的军事实力的量级;(3)在国际体系中施加政治影响力的程度。以这三项指标来判断,无论是与其他国家的横向比较而言,还是与美国自身历史的纵向比较而言,美国都没有走向衰落。另外,评价国家的兴衰还有一个时间跨度的要素。一个大国不会突然无疾而终(大英帝国的衰落发生在1870之后几十年的时间尺度之中),用短短几年的证据来判断往往不足为信。在这方面许多“衰落论者”并没有信誉良好的记录。保罗·肯尼迪在1987年的名著《大国的兴衰》中言称美国正在走向衰落,到了2002年他又宣称美国与其他国家之间“力量悬殊”之大是史无前例的,而今天他又开始谈论美国的衰落无可避免。2004年,扎卡利亚宣称美国正享有自罗马帝国以来未曾见过的“全方位单极地位”优势,但仅仅四年之后他就以“后美国的世界”以及“其余国家的崛起”来著书立说。难道在短短几年之内,美国国力的基础就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转变吗?卡根的答案是断然否定的。

刘擎说,当下甚嚣尘上的衰落论有几方面的原因。首先是对“过去的好时光”的怀旧幻觉。这种幻觉是1990年代特殊时期的产物,当时美国经济状态良好,苏联解体,而中国尚未表现出其经济繁荣的可持续性,美国就俨然变成“唯一的超级大国”,似乎可以为所欲为,但这从来不是事实。衰落论盛行的第二个原因是中国的崛起。中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美国的经济地位或许面临挑战。但经济规模本身并不是衡量国力的唯一标准,否则,中国早在十九世纪初就该算世界头号强国(当时中国已经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而不会成为那些欧洲小国的受害者。即使中国再次达到这一高峰,在人均GDP方面仍远远落后于美国和欧洲。今天和将来的中国与旧日的苏联相比无疑都要富裕得多,但其地缘战略地位更为困难。中国至少需要几个盟国才有机会将美国逐出其在西太平洋的要塞。但目前是美国在这一地区拥有盟国。

美国在1890年代、1930年代和1970年代都曾承受了深重和持久的经济危机,但都在随后的十年内出现反弹,最终变得比危机之前更为强大。如果诚实地回顾历史就会明白,目前的困难绝非史无前例。今天美国的影响力既不是鼎盛期,也并非处在低谷。

约瑟夫·奈在《外交政策》发表文章,指出“衰落”是一个隐喻,用有机生命的周期来比附国家,但我们对国家的周期知之甚少。我们并不知道美国处在其生命周期中的什么阶段。再者,衰落论者可能混淆了“循环性的变化”与“真正的趋势”,也混淆了绝对衰落和相对衰落。美国并没有出现绝对衰落,而相对衰落是指领先国家与其余国家之间的差距在缩小,但缩小的差距并不意味着美国失去了领先地位。在这方面,约瑟夫·奈重视中国潜在的挑战,但同时认为中国的发展前景还有许多未知的不确定因素。

(黄美英)

中国应该有怎样的战略愿景

北京大学法学教授强世功近日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评论中国如何建立从“民族复兴”到“文明复兴”的战略愿景,以及如何建立更有道德感的东亚秩序。

强世功说,要建构中国未来的战略愿景,首先可以进一步提出“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的目标。这一目标不仅可以避免民族主义带来的种种问题,而且明确指出了中国崛起所展现出来的未来走向和价值追求。由此,中国的复兴就不再是简单的民族主义诉求,而是复兴一整套关于道德、人文和社会秩序的理想,其中也包括国际关系的理想模式,这实际上也在无形中包括了中国对于未来国际秩序的愿景。而且,中国古典文明在西方历史上一直具有良好的道德形象,可以增进西方与中国的战略互信。

文明复兴的理想愿景是什么?强世功说,举一个贸易自由的例子。西方人所说的贸易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必须做生意的自由,是一种强制贸易,其中并不包括不做生意的自由。然而,在中国人看来,假如西方人不想做生意,也完全拥有自由,中国从来不强迫周边国家来贸易,更没有强迫西方人来做生意。由此可见,恰恰是中国保留真正的多元主义,为了每一个文明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提供了可能性,而西方的条约体系恰恰是反对多元主义的,将多种文明统统强迫纳入到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和威斯特伐利亚秩序之中。

因此,文明复兴的理想愿景可能就在于,复兴这种真正多元主义的自由生存方式。因此,中国人的全部努力,实际上是为了捍卫自己的生存方式,也只有中国成为真正的大国之后,才能保留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崛起”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为了保持中国人自己的文明传统。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和平是必要的,但不排除其他方式,中国不是为了侵略或者强迫别人接受中国的生活方式,而恰恰是为了必要的自卫,是为了保存自己的生活方式。

那么,中国希望建立一个怎样的国际秩序,在国际格局中确立怎样的地位?强世功说,中国对自己的未来应当有一个更清晰的战略定位:即不去做美国意义上的全球性超级大国。美国是全球超级大国,如果过度衰落,可能会留下不可填补的真空,这样可能会引发全球秩序的混乱,也不利于中国的发展。我们可能依然要继续韬光养晦。一是,中国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在未来可见的时光里,依然需要进一步发展。内部的经济转型等事务更为重要。二是,中国在地缘上与众多国家和地区相邻,而且周边有俄罗斯、印度和日本这样的强邻,所以地缘政治也是我们应该更为重视的。

因此,中国的目标定位应当是在东亚地区具有一定的主导性,实际上就是恢复到中国历史上的地缘政治上的优势。“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就包括复兴历史上对东亚秩序的主导权。这个战略定位,核心就在于中美日三国的关系建构,其核心在于中美关系。即使按照基辛格这样的现实主义主张,也认为中美合作的基础是,要么有共同的利益;要么,即使没有共同利益,双方也要合作。因为这两个国家都太大了,以至于双方必须相互合作。这种合作乃是一种基于单纯的“和平”目基础上的合作。而我认为,我们可以从积极的方向上努力建构“太平洋共同体”,其目标乃是合作治理,即中国在东亚地区采取一种道德治理,而支持美国在全球采取资本主义体系的治理模式。这或许可以成为中美未来进行战略博弈过程中努力追求的方向。美国必须尊重中国在南海和钓鱼岛问题上的主权诉求,这也会渐渐变成中美合作的前提。但这并不是说,未来中国在很多地方都会有自己的诉求,而是中国基本的目标就应该是东亚地区。

东亚地区本身的关系也比较复杂,中国该如何处理这个地区的地缘政治?强世功认为,在东亚的国家和地区关系里边,可能传统的伦理道德会占有很大的要素。比如说大国对小国的尊重和礼让,大国对小国更多的支持,这些可能是相当重要的。这是一个新的国际关系模式。在这个新秩序中,我认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依然是奠定新的亚洲关系的基础。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就是不干涉别国的内政。美国目前都是干涉别国内政的,因他有一个标准,就是你不符合我的标准我就要改变你。但是,我们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主旨是,给予不同文化和不同生活方式以自由。我们并不是要把中国的价值观念推广到东南亚,或者是亚洲这些国家。你要接受可以,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所以,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仍然是重要的。我们外交关系的主旨核心在于一种尊重与包容。这也将是我们处理地缘政治关系的一个重要准则。

(李彩霞)

中华民族如何归根复命

著名学者张志扬在新一期的《海南大学学报》主持“理性与启示”专栏,发表导语反省百年来华夏文明的命运,呼吁古典学界归根复命。

张志扬首先谈到华夏文化的现代劫难:

(一)假如这个世界有三界(神、人、物),那么,华夏文化可谓两强一弱,道、人强,物弱。四个原生文明——埃及、西亚、印度、中国,几乎都有同样的两强一弱特点。而次生文明中的希腊,从一开始的“(功能性)善”(即“知识即德性”)和达到功能性善的思维方法“演绎与归纳”,越过中世纪承接的就是“知识即力量”(“分析与综合”)以及作为目的的“知识即功利”,自然走上“破物取力”的宇宙论物义论道路,实现其“强力意志”,追求其“帝国梦想”:雅典帝国、罗马帝国、英帝国、美帝国……不绝于史,把世界拖入“丛林原则”。

(二)华夏文化讲究天道中和,突出人仁德治,曾占天下先。宋以降,士先弱则国势渐衰,因无更新图变之思想原生力,至1840年,才被西方的坚船利炮击败,从此一蹶不振。此后一百七十年来,尾随西方如在押,几乎造成文化根脉的中断,以致文化复兴成为百年未解的难题。

(三)当今之世,西方文化挟持世界:“神”或“道”,除了用苦难以警世,皆退隐于无形;或许“神”成了“与强权同在”的隐秘力量,引导人类兑现诅咒也未可知,像斯芬克斯之谜;“人”,已被降解为欲望体,与技术物质互为对象化,惟功利可执牛耳;“物”,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非人属)宇宙论物义论主宰世界。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已全民投身于功利:进以利,退以利;没有“吾日三省吾身”的退路和净心慎独的思想空间以明心见性。相反,耳濡目染的尽是西方那一套“神怪力乱”的全武行、全色行。即便经济崛起,伴随的也还是乱象丛生;所谓德治,连看家的口号都提不出来的。

张志扬指出,华夏民族应该注目犹太民族。

从数量上看,犹太民族是个小民族。近两千年来,居无定所,在其他民族中常被驱赶甚至被屠杀,以致二战中几乎被纳粹赶尽杀绝,牺牲了六百多万人。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民族从来没有化整为零地消失掉。一部《托拉》(圣经旧约)就让他们存活下来,而且始终是“作为神的特选民族”存活下来。

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存亡”或“救亡”问题,犹太民族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启蒙”问题。他们非常清楚“启蒙”就是背弃自己的保护神“耶和华”,即背弃自己的民族文化之根脉,故启蒙即亡族。尽管对于犹太青年人,除了“割礼”,始终必须面对“犹太人问题”,即“做不做犹太人、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犹太人?”结论当然总是“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犹太人”,即做耶和华神的“特选子民”,由此传承犹太人之为犹太人的民族命脉,与其他民族划分出不可认同、亦不可混同的民族界限。这在人类历史上实属一个奇迹。

相比之下,中华民族的现代史困扰于所谓“救亡与启蒙”的“双重变奏”,至今还自觉自愿地把西方的价值标准当成“普世价值”,作为“启蒙”自己的绝对尺度,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西化了去才善罢甘休;所谓“新儒家”,不是“唯识宗”的新儒家,就是“新康德”的新儒家;不是“新理性”的新儒家,就是“西体中用”之“新马克思主义”的新儒家;更有些知识分子还耻于做中国人,成天想的不是“脱亚入欧”、“脱亚入苏”,就是“脱亚入美”,像无根的转蓬,从来不反省这种“启蒙”的殖民主义性质已经造成了几乎亡族灭种的危险。其中一个现象尤其令人警醒,犹太人中的“文士”即知识分子是固守民族文化根脉的自觉者,宣讲《托拉》成为凝聚民族精神的灵魂,而中国的“士”即“知识分子”,完全背道而驰,以变“启蒙”为“西化”而后快……以致今天,知识分子自身的启“启蒙”之“蒙”即“归根复命”,成为中华民族真正复兴的先决条件。

再回到犹太人的具体问题中来。

历史上,金钱——几乎是犹太民族与其他民族保持世俗联系的唯一渠道。而这个渠道,权且从马克思对“资本”梦幻本质的研究开始(资本作为民主自由的本质难道不更彰显其所谓“普世价值”?),其实际赢家几乎总是犹太人。“夏洛克”就好像是全人类的“高利贷者”,恰如本雅明描述的“稳操胜券之手”。今天的世界金融不就是这样操纵在犹太人手里吗?不仅如此,从资本到物——能破物取力之最大者莫过于“核弹”,也是犹太人独领风骚。此外,二战后对纳粹屠杀犹太人的全面取证到传媒播撒以致深入人心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犹太人绝对占领了道德上的制高点。仅此三项——金融、科学、信息——谁人可比?

这个世界上只有犹太民族能够打通“神—人—物”,当然是在历史性地被驱赶被屠杀历尽劫难之后。但是,绝对信神的民族为何沉迷于物?这三种物质力量将把人类引向何方?救赎,还是毁灭?仍然是个谜。

最后,张志扬说,中国学人要归根复命。随现代性漂流而去,让科技收拾人性的残局,归根结底是人类之丧,一切文化都难幸免;纠现代性之偏,把“归根”变成“复古”,仍受制于现代性之偏,终逃不掉科技的非人属的物义论之途;所以,“归根”所开出来的“复命”之“命”,实乃救治“现代性危机”即驾驭“物”的人义论之回归:“极高明而道中庸”的“致人和”。

(吴 馨)

中国应怎样传播软实力

不久前,南加州大学公共外交中心主任菲利普·赛伯教授参加春秋综合研究院主办的《媒体与政治,中国的公共外交》研讨会,并发表题为《中国应做软实力的超级大国》的演讲。

赛伯说,很多人问我,世界上哪个国家对公共外交最重视、最主动?我的回答是中国。毫无疑问,中国是最重视公共外交,并为此投入最多的国家。但如果有人问我,哪个国家的公共外交最成功,我的回答就不是中国了。中国投入最多、最主动,却不是最成功的,问题在哪里?

我们在南加州大学的公共外交系接待了许多政府机构。这些机构想要做公共外交,来我们这征求建议。我们常常问,你们做公共外交的目的是什么?这就是中国的问题,中国重视公共外交,但目的是什么?

赛伯说,中国是想要成为一个软实力上的超级大国。在过去几年中,中国在国际电视传媒上投入了八十亿美元,但是效果很一般。中国的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也推进了许多项目。但中国无法回答的问题是,观众在哪里呢?就拿CCTV来说,CCTV最近几年扩张非常快,在华盛顿设立了记者站,设备、人员配备都很好,但是谁在看CCTV的英文频道呢?相比于一般的美国人,我作为研究中国媒体和公共外交的学者,十分关注中国的信息。我会上网找CCTV的新闻,但一般的美国人不会。即使这样,我平时也不会在三百多个电视频道中收看CCTV。如果是一个被动观众,就不会去找;即使是一个主动观众,也非常难找到。这种策略完全是在自欺欺人,项目很宏大,但没有人在意。

赛伯说,在这个问题上,中国与美国9·11事件后犯的错误一样,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抱着二十世纪的媒体观念。9·11事件后,美国投入十亿美元,建立了一个美国政府官方的阿拉伯语新闻频道,主要是向阿拉伯世界播出,想和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竞争,但结果很糟糕,根本无法影响阿拉伯社会,也吸引不了观众。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是,如果我想了解中国的信息,我不会相信CCTV,而是会相信《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我会看CCTV,了解中国的媒体在报道什么,但我不会抱着了解中国、了解事实的心态看CCTV。

那么,中国怎么才能影响美国的舆论和公众呢?赛伯认为,相比于通过中国的媒体直接施加影响,更好的方式是通过美国的媒体。美国人平时关注美国的媒体,所以要影响美国人,也只能通过美国的媒体。在影响阿拉伯世界的问题上,作为政策顾问我给美国政府的建议是,不需要投入那么多资金去建阿拉伯语的新闻电视台,也不需要去和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竞争,更好的做法应该是让美国的官员把美国的观点,通过半岛电视台说出去。因为在阿拉伯世界,半岛电视台有可信度,而美国电视台就没有。与其去和半岛电视台争夺观众,不如让希拉里国务卿上半岛电视台。

1940年,英国想影响美国参加对德国的战争,当时丘吉尔如何影响美国的舆论和公众呢?当然,英国政府为BBC提供了经费支持,增加了在北美的播出时间和范围。但是,英国政府将更多时间用于和美国驻英国的媒体人士,包括记者、编辑、制片人沟通,支持他们的工作。因为这些人,才是能真正影响美国舆论和公众的人。现在中国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中国政府会担心,为何国际媒体关注中国的负面消息,或热衷于传播中国威胁论、阴谋论等?但是在我看来,西方媒体现在关注的陈光诚事件,或政治家落马事件,其实只是想要报道故事,因为媒体总是要追逐起伏跌宕的故事,因为这样能扩大报纸销量,增加点击率。至于故事背后的政治经济背景,媒体并不关心。所以中国政府要做的,并不是要去西方消毒,而是要找到西方媒体在中国做决策的人,比如记者、编辑、制片人,去影响他们,让他们关注中国的发展。

赛伯最后指出,中国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软实力的超级大国。世界应该感谢中国。因为看最近的世界历史,从英国、美国到苏联,都是靠武力、军事实力,或者说杀害生命的力量来统治世界。但中国完全是靠经济实力,靠软实力成为世界大国。因此以后中国会更加依靠软实力,依靠公共外交来作为核心的竞争力。

(陈 健)

福山谈中西制度优缺点

曾因“历史终结论”而著名的美国学者福山不久前在北京大学发表演讲,在对比的历史视野中纵论中西政治秩序,其中,他分别谈到了中西社会制度各自的优缺点。

福山说,我过去几年来中国好几次,很多人都想让我谈谈“中国模式”,谈对“中国模式”有什么看法。我做出的一个观察就是,在某些方面,当代中国政府和历史的中国之间有一些很强的传承。中国一直擅长做的,就是集中的官僚制度。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有这种制度的国家,两千年前就建立了。而今天的中国仍然是这样,中国现在比世界上其他国家有这种比较优势,那就是比某些国家集中办大事的能力要强。事实上,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在管理一个庞大的国家方面,有很强的传承性,是一种威权制管理。在另外一方面也有传承,那就是对权力滥用的可能性也传承了下来。秦朝当时只持续了十六年,因为秦朝是非常严酷的独裁统治,结果造成军队暴动。秦朝实现了很多事情,比如大规模的土地改革、焚书坑儒、改变意识形态等等,这些政治权力的集中和利用在世界其他地区都是很少见的。

另外一个描述的方式,如果一个现代的权力集中的国家,但是又没有法治和民主问责来平衡的话,那么就有可能形成强有力的独裁统治和暴君统治,如果条件合适的话可能就会形成这样一种统治。在中国历史上已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原型的独裁暴君统治已经出现过了。如果这个社会很大的话,那么最集中的问题就是,你想知道社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的社会因为技术的问题在这方面做得很好。

历史的中国和现在的中国有什么不同呢?福山说,现在的中国政府很强大,法治和问责的发展程度相对较低,有一些会替代宗教或儒家思想的不同的社会理念,有很高的经济增长。对未来中国可能最麻烦的一点就是社会动员,这一点也将改变现代社会。在现代基于市场经济的社会中,资本主义经济中,因为有全球化,有高速的经济增长,社会也随之变化。

在中国,大家可以看到城市化的高速发展,庞大中产阶层的兴起,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人们越来越有钱,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种社会的改变会不会导致另外一种形式的政治?我的观点认为,中产阶层,不管在哪个社会,他们的行为都是差不多的,当你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当你有自己财产的时候,当你与其他国家和其他与自己相似的人交往的时候,你要求会越来越高,你对自己政府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所以中国社会早期的那种缺乏社会动员的情况会改变。现在这种改变已经在发生了,问题是这种变化会不会导致中国社会的权力平衡的变化。

福山也批评了西方的自由民主制。他说,毫无疑问,欧洲和美国以及日本的民主制度有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在美国出现了巨大的金融危机,美国过去三十年也出现了巨大的贫富差距,现在大家都承认这是美国社会的现实。我们长期以来财政方面也有问题,财政赤字是无法持续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这些表面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政治体制的问题,也就是说政治体制并不能够再继续产生这样的共识,让我们认识到我们如何来解决这些问题。

我们一直很骄傲地说我们三权分立,互相制衡,我们建立了以宪法为基础的一种政治体制,制定了这样的体制正是因为要让政府不能够专权独大。在历史上来看这种制度一直都很好用,但是在你需要做出重要决策的时候就会出现问题。

在整个美国历史上可以说很幸运,我们一直有很好的领袖,比如说像林肯,还有富兰克林、罗斯福,在国家遭遇危机的时候,他们都能够克服困难,做出集体性的努力。但是我们并不能说这就是一个有力的保障,在未来也会一如既往地像这样解决问题。所以我们现在存在了一些制度上的障碍,让我们无法去做出重要的决策。如果我们的体制还要继续进行下去的话,我们要做出一些解决的方案。

福山最后说,我想让大家思考一个问题,政治衰落的问题。我之前说过,如果有政治的发展,与此同时又有政治的衰落,我们怎么办呢?我们看到在美国就出现同时既增长又衰落的情况,所以就有很多的抗议团体,有一些银行家,有一些强有力的个人,都要使自己的权力能够在政治体制中有一席之地。但是美国很多人很讨厌这种做法,他们痛恨,但是无力去解决这样的问题。

所以在历史上来看,我们看到在中国,这样的精英绑架国家的做法,有一个比较固定化的模式,有一些传统,有一些强有力的统治良好的政府会去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与此同时,中国的模式也面临着一些危机,就是在于缺乏制衡,一旦在集权国家之中出现了一个“坏皇帝”我们怎么办。

但是问题在于,我们怎么能够确保一直有好皇帝呢?中国在历史上就没有解决过这个问题。所以中国作为一个社会所面临的这些挑战,我们就要看到有一种潜在的可能性,就是我们政治上的衰落对于每一个人的好处,我们知道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

(黄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