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磬
村上春树是当今日本文坛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其1985年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则是村上在创作手法上进行新尝试的产物,并凭此获得了该年的“谷崎润一郎文学奖”。小说中,作者将两个极富寓言和象征色彩的平行发展的故事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分别是“冷酷仙境”和 “世界尽头”。作者以看似荒诞的构思来表达严肃的主题,发人深省,给人启迪。该作品自发表以来,一直受到人们的关注与评论,本文拟从接受美学角度对其进行分析。
接受美学(Reception Aesthetics)又称接受理论,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是以姚斯和伊瑟尔为代表的康斯坦茨学派创立的一种以现象学和解释学为理论基础、以人的接受实践为依据的文艺理论。接受美学把读者作为文学研究的对象之一,将作品与读者的关系放在文学研究的首要地位来考虑,其核心概念之一为期待视野。此外,作为审美对象的文学作品有许多“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需留待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运用自己的生活经验、知识和想象力,去进行创造性的填补,使之“具体化”。
文学作品若不经阅读审美活动,只是一些没有生命力的语言材料,仅是一种“有印刷符号的纸品”,谈不上文学价值。姚斯在接受美学中提出“期待视野”的观点,“读者的阅读感受与期待视野一致,读者便感到作品缺乏新意和刺激力而索然无味,相反,作品意味大出意料之外,超出期待视野,便感到振奋,这种新体验便丰富和拓展了新的期待视野”。
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情节充分显现了作者创作时在这一方面的考量。不少读者在看到作品名时,以为是一部带有神话色彩的小说。但随着阅读的深入,读者发现,“冷酷仙境”是以东京为背景,用“组织”和“工厂”的情报争夺来隐射如今的社会现状,以充斥着孤独、无奈等情绪的主人公的生活来引起读者的共鸣。但文中又出现了诸多令读者在理解上略微受挫的情节,如隐藏于地下的“夜鬼”、老博士因自己野心而擅自对主人公等人实施改变其思维方式的脑实验以及“世界尽头”中人们的无身影、无记忆、无心,主人公“读梦”的工作等。而且这部小说中作者采用平行交叉地展开两个故事的形式,打破了读者的阅读惯式。虽初读时难免令人感觉有些凌乱,但梳理清楚整个故事后,不禁对这超出自己期待视野的情节和形式产生更多、更深的情感震动。
按照接受美学的观点,文学作品中存在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与空白。而这种不确定与空白是激发读者对作品再创造的内在动力,这便是所谓的文本“召唤性”。所以,读者在阅读时,往往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与文化视野,对这些空白进行填补来完成阅读活动。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出现若干独特的意象、意境。譬如主人公在“世界尽头”中的工作是读镶嵌在独角兽头盖骨中的“古梦”。现实中,梦是一种不自觉的虚拟意识,是不可触的,而小说中它是可触可感的,这无疑给梦的意义增添了某种不确定和空白。根据情节发展,结合自身文化视野,读者可以将“古梦”视作人类的历史。“世界尽头”中奇异的墙壁这一意象,亦有读者看做暗指人自身的感情外壳,即人抗拒外部世界的一种心理状态。此外,小说第一章里主人公步入那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的房间都标有颠三倒四的房间编号,“那些房间中,在936号旁边的是1213号,而下一个房间却是26号”。而熟知实用主义的我国学者则在詹姆士《实用主义》中找到了其出处:“那条走廊和那些‘颠三倒四的房间编号’也都是为了配合小说主人公的实用主义者形象而设计的,其用意也不过就是为了衬托主人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实用主义气息。”与此类似的还有独角兽、影子等带有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的意象,即小说中的“召唤结构”,而正是通过读者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审美经验、期待视野等对其进行“空白”填补,才使作为一个整体的小说在主题、意义、价值等方面得以更加完整和充实。
在接受美学理论里,“文学价值是由读者与作品主客两个方面的审美效应关系构成的,是作品的客观属性对读者审美需求能否满足以及何等程度上满足的关系”。此外,读者的意志、认知与情感三要素也影响着文学价值关系的生成。
“具有某种特殊知识与专业修养的读者,常常比较注意文学作品的某些价值侧面和属性,而忽视其他侧面”。青年读者对小说所描绘的都市的虚无与茫然、自我的迷失与无奈产生情感的共鸣。主人公先后生活于不完美但不能否定的“冷酷仙境”与不真实但不能抛弃的“世界尽头”,恰似当代青年徘徊于现实与理想之间,因此他对两个世界的认识及最终的决定,能够给予这些读者“改造现在、完美未来”的人生力量。又如《并非可逆的“世界尽头”》一书则结合分析哲学、语言哲学、心灵哲学、热血定律与理论、逻辑定理等对该小说系统地进行了哲学解读。与此同时,语言学家、评论家、批评家、美学家、女权主义研究者、心理学家等专家学者分别根据自己的审美需求,以自身的认知水平和认知结构等对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进行了相关的研究与解读,使该文学作品的价值呈现多元化。
正是读者的阅读,使得文本从语言材料转化为有生命力和价值的文学作品。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语言平明流畅、富于寓意,文体独特而新颖。其情节结构突破传统小说的线性结构,虚实相生,把现实生活抽象化,并强调自我与自由、突出了个人意识和当代都市人的不安与无奈等。从而打破了读者传统的阅读经验,既迎合了读者的期待视野,又产生一定的审美距离,激发了读者的审美动力,使之对作品中的“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进行填补,使得作品的文学意义与文学价值更加饱满和多元化。
[1]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M].林少华,译.漓江出版社,1999.
[2]朱立元.接受美学[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
[3]杨永良.并非可逆的“世界尽头”[M].山东友谊出版社,2012.
[4]张敏生.近三十余年日本、中国内地村上春树研究述评[J].长江师范学院学报,2011(6):8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