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声,悲壮而久远”
——读《段光安的诗》

2013-12-12 06:15沈泽宜
天津诗人 2013年1期
关键词:螳螂戈壁石头

沈泽宜

诗,灵魂的独唱,以清冽,纯净的芬芳,溢满生命之杯,与他人共享。——我说的是那种珍藏在我们记忆之中的崇高而遥远的诗,它是地球上所有人类共同珍视的精神瑰宝,眼下正处在濒临灭绝之中。

权欲熏心(高校毕业生的首选是做政府雇员,以便有朝一日跻身“官”的阶梯,分享一杯羹),物欲横流这已无需我多说,“人”这个沉重而脆弱的字眼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异化。艰难执著的精神求索山体滑坡似地蜕变为廉价的感官享受。处在这样一个大语境中的中国诗歌,无论纸质的还是网络的,能书写日常小小悲欢的已属不错,而多数是游戏型、炫技型、道德消解型的写作。诗歌不再以崇高的悲剧意味叩击人心,也不再以净化心灵的甘露滋润日渐干枯、浅薄的人生。它有可能无疾而终吗?这一提问现在已经不再是一种杞人之忧了。

段光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诗歌作者。他既不是主流话语圈的成名诗人,也不是诗江湖一方版图的霸主,却恪守诗人本份,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似曾相识、久已失传的诗观景观。

忧与痛是段光安诗歌作品的主色调。他与中华诗人族自古以来的传统一脉相承,也跟我们的生存体验、内心感受一线相通 。不同境界的诗人可以有不同的兴奋点与创作热区,或者歌颂升平,以肤浅的乐观哗众取宠;或者孜孜于个人功利,是一条先博得名望、然后待价而沽的道路;或者着意打造唯美的泰坦尼克号,在触礁之前风光无限、一路招摇;或者从“盛世”中看出危机,从现象中窥见本质,在无光之夜点燃一支支心灵的银烛。所有这些都有理由存在,谁都有权自由选择。段光安选择的是最后一种。

我吃惊地发现诗集中多的是这样的诗题:《干旱的土地》、《荒野黄昏》、《雨夜老马》、《残狼》、《城市荒丘》、《破碎的自己》、《残碑》、《枯河古渡》、《戈壁树根》等等。这一个个悲伤的意象苍凉,悠远,残破不全,跟时下脂浓粉溢、五光十色的舞台、大红大紫的流行色、豪宅、娇娃、宝马、名家作秀、股市泡沫竟是何等地不同!这是另一个中国。虽不是全部,却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贫困,荒凉,承担着历史的重负,与每一位内心焦忧、有良知和社会承担的读者对话。

《枯河古渡》如是开篇:“战争已经结束/残阳的血还在枫林上流/古渡端坐/与枯河相互凝视不知多少春秋”,曾经的清凉、流动与两岸衣冠如今俱已不见,无声地警示人们:岁月无常,荣华已逝,对已经拥有的如果不知珍惜,结局必然是“无言于岁月之谷”。《残碑》更是一首有历史沧桑感的诗:

一位断臂老人

冷漠

而风骨犹存

笔锋

像胡子一样苍劲

再激昂的演讲

也打动不了他

历史在他身边玩耍

只是一瞬

“历史”延伸到现在已全然迷踪,不知归路,“再激昂的演讲/也打动不了他”。

段光安选择这些荒凉、暗淡的意象,不是为了玩味它们,而是说出,为了改变,激励人们以生的意志去重整山河;而且这些酷烈环境中的孤单意象本身,就倔强悲壮地存活着。那匹雨夜的老马“跪着的四腿支撑着/就是不肯卧在泥里”;“一支支白茅的火炬/在春风中抖动/把沙岭点燃”(《荒原荼火》);“戈壁狞厉的风/把土蚀光/又把沙雕净/树只剩根与石共生/刺入石头/撑裂石头/ 又紧紧握住石头/把石头包容”(《戈壁树根》);而最让人震撼的是《螳螂之死》。雄螳螂为了延续后代,心甘情愿成为雌螳螂的美餐,“身体痉挛着/后腿抽动着/在死的震撼中/萌发爱的活力/畅饮死就像酒”。这首诗是对残酷生存法则的新版解读,写出了弱小生命体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为物种延续主动选择的无法之法,用爱化解了残忍和悲惨。远为高级的人类,在特殊情况下,有时也不得不这样做,牺牲一个,向死而生。

正是这种从苦难中开发出来的生命尊严和倔强,使段光安笔下众多贫瘠、枯瘦的意象读来不但不会让人灰心丧气,反而会激发出勇气、毅力和不屈不挠的乐观精神。

段光安的诗短小、单纯,但小中寓大、单纯中寓复杂,较充分地发掘了语言的联想功能。需要注意的是:有限格局中应当包含更丰富、更复杂的信息。这方面他已经有成功的例子,在《阻塞》这首中有这样两句:“脑袋已经过了路口/身子还在这边停留”,信息量可小可大,启发人们进行超出“堵车”这一日常现象的思考,切中有良知和感受力的读者心中疼痛与焦忧。因而《堵塞》具有更大的美学意义。这种经验,值得今后进一步发扬。

孔子说:“绘事后素。”素是什么呢?是一位诗人的天性和人格操守。段光安朴素、厚重,有诗人的敏感和科学工作者的求实精神,这是一种良好的素质。今后,似应进一步拓开视野,同时在“绘事”上狠下功夫,包括向自己并不喜欢的诗歌风格学习和借鉴。杜甫说:“转益多师是吾师”,这句话对诗人段光安来说也同样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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